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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他,其实是个偶然。
要不是相叶雅纪那天晚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口干舌燥去厨房找水喝,可能也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了。
毕竟,是那样不起眼的一个小东西。
端起水杯仰头喝水时,相叶雅纪从透明玻璃杯的杯底,看见自己晚上吃剩下放在碟子里的几块炸鸡,似乎正在窸窸窣窣地动着。
什么东西,蟑螂吗,还是老鼠?
相叶雅纪攥着喝空的水杯,有点紧张地向那碟炸鸡块移动过去。
虽然说自己家是有段时间没有大扫除,但也不至于脏到这个地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碟子,多少有点害怕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里面的炸鸡块。
然后就发现有块炸鸡的背后冒出了一小撮毛茸茸的光影,还正在晃动着。
相叶雅纪头皮一阵发麻。
侧过脸硬着头皮把那块炸鸡往旁边一拨一翻。
果然,一团东西暴露在灯光底下,似乎惊惶地准备逃窜。
相叶雅纪手里没有别的东西,闭着眼睛本能地迅速把玻璃杯杯口向下一扣,把那团想要逃跑的小东西扣在了杯子里。
真是慌不择物,这杯子之后还能要吗?
他皱着眉撇着嘴,表情很难看地睁开眼睛,看杯子里到底是扣住了老鼠还是蟑螂。
……
相叶雅纪眨了眨眼。
脸上不记得再做任何表情了。
他怀疑自己一定是睡迷糊了,或是眼睛根本还没睁开。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把脸凑近杯子再看。
手下的透明玻璃杯里,扣住了一个小人。
没错。
是一个小,人。不是那个骂人的词儿,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人。一个比他小很多很多倍,能被扣进玻璃杯里,人类模样的小东西。
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手里杯子被那个小人敲得微微振动的手感,可真不是一般的真实啊。
“喂,这是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杯子里的小人似乎是在边拼命敲打着玻璃杯壁边这样抗议着。
相叶雅纪把脸贴近杯子,瞪大了眼睛。
小人抬起脸,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并没有恐惧的意思,而是伸出手指着他说:“没错,就是说你呢!快放我出去,混蛋!”
相叶雅纪说不出话来。
惊讶。
无以复加的惊讶。
不仅因为“小人”这个神奇的存在本身。
还因为……那正愤怒地瞪视他的那张脸——
“小……翔?!”
没错。
那张脸,和樱井翔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叫谁呢!快放我出去!”
长得和樱井翔一模一样的小人,继续在杯子里强烈抗议着。
“小翔?……”相叶雅纪却仍然扣着杯子,盯着里面愤怒的小人,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我不叫小翔!我是SAKURAI!但是——凭什么让你知道,放我出去!”自称叫SAKURAI的小人开始暴躁起来,跳着脚猛踢玻璃杯壁。
相叶雅纪微张着嘴。
——连生气的模样都很像。
“快点放我出去啊你这个混蛋!”小人用拳头敲打着杯壁,已经显得气急败坏。
“你吃我的东西,还这么嚣张?”相叶雅纪忽然开始觉得很好玩,他扣住杯子不松手,对里面的小人说:“我不能放你出去。”
“……”杯子里的小人抿住嘴,瞪着相叶雅纪。
“你是什么人?”相叶雅纪问。
“……”小人一扭脸,“凭什么告诉你。”
“不说的话,永远不放你出去。”相叶雅纪死死扣住杯子。
“……”
“……”
大眼瞪小眼。
“……借东西的。”小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说。
“你是借东西的小人?”相叶雅纪笑着说:“你们真的存在?”
“什么真的存在假的存在,没礼貌!”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只在电影里才有的东西……”
“谁是东西啊?我们借东西一族的历史未必比你们人类短!”
——居然声音也这么像啊。
相叶雅纪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开心起来。
“你是一直住在我家的?”他接着问。
“……算是住了一阵子吧。”小人不愿意回答,但似乎开始无可奈何起来。
“住‘了’?”相叶雅纪重复了一下这个过去时。然后他才注意到,杯子里这个小人身上穿得看起来可远不如电影里那么光鲜整洁,反而还有些衣衫不整,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
“……”小人好像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还有家人住在这里吗?”
“……”小人又重重叹了口气,“以前有。”
“以前?现在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真像。越看越像。
“因为你不说就别想从这个杯子里出来了。”相叶雅纪故意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你好样的!”小人恶狠狠地看着他,然后放下了敲杯子的手,“我家已经搬走了。现在这里……就我一个。”
“搬走了?那你为什么不一起走?”
“……”小人低下脑袋,不出声。
“说话?”
“……”
“别不出声啊!”相叶雅纪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玻璃杯。
“……因为……”小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什么。
“什么?”相叶雅纪附过耳朵,“我听不见。”
“……因为我在厨房吃东西没赶上大家的船!”小人的耳根涨红了。
“哈?……”相叶雅纪差点被自己给呛了一下,憋不住大笑出来,“哈哈哈哈……”
——竟然连贪吃也……
“……”小人红着耳朵,紧紧抿住嘴。
“哈哈哈……唉,对不起,我不是……”相叶雅纪看着他,觉得那个样子实在有点可怜起来,拼命收住笑,“唉我不是笑话你,你看……”
“无所谓。爱笑就笑个够好了。现在可以放我出去没有。”
相叶雅纪赶紧提起杯子。
“呼!——”小人站定,深呼吸喘一大口气,“快要闷死了好吗!”
相叶雅纪默默地盯着他,眼睛里旋转起柔软的光。
“看什么看!”小人生气地又瞪他一眼。
“小翔。”相叶雅纪凑近他,这样叫道。
“我说了我不叫——”小人的抗议只说了一半,就被堵了回去。
“你就叫小翔。”相叶雅纪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认真,“不然以后就再也不给你吃我家的东西。”
你这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家伙。
你不叫小翔还想叫什么?
“小翔……”
相叶雅纪笑咪咪地把胳膊支在桌子上,看着站在眼前的小人。
“……”
“别不理我啊。”
“……”
“哎呀别这样,你看,我为了给你弄套新衣服穿,还特意去了玩具店厚着脸皮跟人家说要娃娃用品……一个大男人我容易吗?”
“谁要穿啊?!”
“啊嘞,你不要穿吗?你不要穿那就脱下来,穿回你那套捡破烂一样的脏衣服!”相叶雅纪用食指捅捅小人的胸口。
“别戳我,很痛的好吗!”小人愤怒地抗议。
“别总是这么大气好吗,你家人不在这里,我给你吃给你穿,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
“谁求你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活下来了,而且以后还会有船来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走去找我的家人了。”
“……会有船来吗?”相叶雅纪用手托着脸,像是开始自言自语。
“……”小人放下正在拽衣服的手,抬起脸看他。
“船啊……”相叶雅纪眼神飘乎,“都是从船开始的呢……”
“从船开始?”
“是啊,从船……在没上船之前啊,他——”相叶雅纪自言自语到一半,停了下来。
“……”小人看着他,眨眨眼。
“……”因为忽然安静下来,相叶雅纪似乎回过神来,笑着对小人说:“啊,你饿了吧?吃饭吧,我买了很多东西,随你喜欢吃什么。”
说着他就一样样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面上。
看着相叶雅纪推到自己跟前的一包东西,小人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他问。
“这个?”相叶雅纪看了一眼,“这不是你最爱吃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
“荞麦面啊!”
“这东西这么粗怎么吃?”
“诶,面条不就是这样——”相叶雅纪说了一半,看着双手抓起一根荞麦面像根缆绳一样的小人,又一次笑出来,“哈哈哈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哈哈哈……那你以前是怎么吃面条的呢……”
“以前有妈妈给我们做……”小人一扭脸。
“对不起……”相叶雅纪咧咧嘴,“我不会把它做成小人食物……那个,要不你就凑合把它当年糕吃好了。”
“……”小人斜睨相叶雅纪一眼,似乎有点想要翻白眼。
“别这样看着我,你等我把面条给你沾一下汤汁再给你掐断,你就知道好吃了。你肯定会喜欢吃的,因为……”相叶雅纪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吃炸鸡了。”小人问。
“诶,你想吃吗?”
“也没有……”小人放下手里的荞麦面条,“只不过是你这里不是一直没断过这样食物吗,也不知道是有多爱吃。”
“你这么了解我呀。”相叶雅纪笑。
“谁了解你!”
“以后炸鸡我们都一起吃,好不好?”
“……”
“一直到再有船来接你,好不好?”
“……”
“那就这么说定了!”相叶雅纪一拍手。
“别在那里自说自话得那么有意思啊!”小人一跺脚。
“炸鸡时间到!小翔!”
相叶雅纪坐在桌边,用刀叉轻轻地敲敲碟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那个小身影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
“快来小翔,来一起吃炸鸡。”相叶雅纪边说边用刀叉细心地将一块炸鸡切成了细小的碎块,分到一旁的小碟子里。
小人也不出声,默默地走到碟子边,坐在桌面上,从碟子里双手捧起炸鸡块,送到嘴边咬起来。
咯吱咯吱地吃了几口以后,他捧着炸鸡仰起脸。
果然,相叶雅纪又托着腮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含笑的温柔。
“吃起东西来,真像个仓鼠。”相叶雅纪笑着说。
“谁是老鼠?”小人又抗议。
关于叫他“小翔”,渐渐已经不再抗议,但是其他的事情,还是各种不满意,每天反嘴不停。
——连这也能像吗……
“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儿。”相叶雅纪再一次这样说:“给你吃给你穿,我也没要求别的,别老对我跺脚冷眼的就行了。”
“……”小人捧着炸鸡咬着,不理他。
“算啦。”相叶雅纪像是叹了口气,也开始自己吃起来,“话说起来,你现在住在我家哪个地方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小人不抬头。
“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你一个人住在哪个角落里,不安全也不卫生啊,万一真有蟑螂什么的,多危险啊……”相叶雅纪凑近小人,眨眨眼,“今天起,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这句话的话音还没完全落尽,小人已经顺手就把捧着的炸鸡块往相叶雅纪的眼睛上一扔。
“什么和你一起睡!”他红了脸。
“哎呀!”相叶雅纪用力揉揉自己的眼睛,“你别扔我啊,眼睛会被扔瞎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睡到我的床边来,现在天气冷,这样不是会暖和舒服很多吗?”
“……”小人抿着嘴,似乎有点愧疚,但却不开口道歉。
“到底我是哪里招你讨厌了!需要这么没来由地反感我吗!”相叶雅纪揉着眼睛,揉着揉着,张开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越来越轻,“我到底是哪里不对,一定要那样拒我千里之外吗?”
“……”小人歪过脑袋,观察着相叶雅纪,有点不安起来。
“有必要那样挡开我的手吗……”相叶雅纪已经不是在跟小人说话,“不过只是想帮你一下而已……”
“……”
“……”
一个不说话挡住眼,一个一直看着他。
一大一小莫名沉默着。
然后,相叶雅纪就感觉有一只小手掌扒住了自己挡住眼睛的一根手指。
他有点意外。
微微张开自己的指缝,看到正扒在手背外面的小人,从指缝里盯了他一会儿,对他说:“你眼睛受伤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相叶雅纪在指缝里眨眨眼,做不出反应。被扒住的手指动也不敢动。
“妈妈说不许伤人,如果你受伤了,是我不对。”他认真地看着相叶雅纪的眼睛。
太近了,瞳孔快要对不上焦了。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没事没事。”相叶雅纪赶紧说,放下了自己的手,“吃饭吃饭,我没事。”
小人看看他,坐回自己的碟子边,“没事就好。”
“说起来……没有赶上船妈妈没有等你吗?”这想要解开自己尴尬另起的话题才一出口,相叶雅纪就后悔了,这算是哪门子话题,嘴还可以更笨点。
“……”小人抿了抿嘴,“妈妈叫了我了,但是我没理她,所以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相叶雅纪接不下话。
“妈妈一向是这样的。只要她已经说过,我再不听,她从来不会迁就我的。看到船开走的时候,我还看见妈妈正在船上看我呢。”
“……”相叶雅纪已经有点冒汗。
“也没什么……我想妈妈也是知道还会有船再来的,所以说就算是对我的一点教训吧。”
“是,是么……”相叶雅纪背后发僵,心想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妈妈,也难怪教育出这样硬梆梆的儿子了。他只能再一次硬转话题:“还是吃,吃饭吧。”
小人又看他一眼,捧起一块炸鸡说:“晚上我搬到你床边去。”
“你够了没有……”
某天的饭桌上,碟子边,因为误了船暂住在相叶雅纪家的小人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到底一直在盯什么!”
“没,没什么。”相叶雅纪赶紧收回自己盯在他身上的目光。
“……”小人皱起眉,埋头抓着碟子里的饭粒,啃咬进去。
相叶雅纪的眼神又不自觉地转向了他。
“果然还是在看我!”小人把饭粒一丢,“从刚才起就一直一直盯着我的头发在看,你想要干什么?”
“我在想……”相叶雅纪歪歪头,依旧盯着小人的头发,“你们族人也都是黑头发哦。”
“怎,怎样。”小人在桌面上向后挪了挪。
“没想过换个发色?不知道什么东西会比较有用呢?柠檬汁不知道可不可行,还是要芒果这一类的才行……”相叶雅纪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小人的黑头发,“我要不要做个试验呢?”
“别,别碰我!”小人吓得拼命往后闪了闪,“你想把我怎样!”
“别紧张……我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染个金发?……”相叶雅纪一脸无所谓地若有所思,“我平时也常做试验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离我远一点!”小人一巴掌拍开相叶雅纪的手指,“你自己不就已经是金色头发!打我头发的主意干什么!”
“我就是想……”
——看看还可不可以更像。
这段关于金发不那么愉快的对话之后不久,某天夜里,正睡在相叶雅纪枕边的小人不知做了什么梦而惊醒过来。黑暗中他翻个身,然后就被眼前不知什么东西在月光下的点点亮光吸引了。
他揉揉眼睛。
一点光亮隐约影绰,在夜色的月光里像一豆萤火般奇妙。
像是受到好奇的鼓动,或者是被那光亮吸引,他爬到了相叶雅纪枕边。
正在熟睡中的相叶雅纪起初是感觉耳边有点痒,他迷迷糊糊地没在意。接着,那微微的痒开始变得有实感起来,耳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挠着,但他仍然懒得睁眼。直到耳骨被相当用力地一扯,他才终于疼得惊醒过来。
“嘶——”他睁开眼清在黑暗中清醒了几秒钟,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耳骨上的耳环正在被什么拉扯着。
他惊得头发根一下子都竖了起来,以为自己半夜被鬼压,还凑到耳边来了,一身的冷汗,动也不敢动一下。
僵硬了一会儿,他的感觉开始清晰起来。
不对,这分明是有什么活物,在一下一下拉拽着他的耳环。
他不敢转头,眼睛无论怎么转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耳边,于是只能壮着胆抬手,摸向自己的耳朵。
碰到个软软的东西。
一个激灵。
下意识地一抓,攥住个小东西。
迅速坐起来扭开床头台灯。
暖调灯光下,相叶雅纪看到,自己手心里,正攥着睡在自己隔壁的那个小邻居。
他赶紧向上张开手掌,怕因为紧张捏坏了他。
“小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你在干嘛啊!”他对手心里的小人说。
“你耳朵上……”小人却双撑在相叶雅纪掌心里,继续好奇地探身向他耳朵望着,“那是什么?”
“什么?耳朵上……”相叶雅纪反应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耳骨,“哦,你说这个?耳环呀。”
“耳环?之前有吗?”小人眨眨眼睛。
“这是最近才……”相叶雅纪忽然笑了,“小翔原来你一直有在观察我的啊,都知道我以前并没有耳洞。”
“我不懂什么耳洞耳环,我是不知道什么在发亮,所以才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小人一本正经地说。
“我这耳环啊……不是,我这耳洞啊,是因为……”
“在耳朵上穿一个洞,不疼吗?”小人打断他,认真地问。
“……”相叶雅纪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他有。
——所以我也想有。
——才不是这么回事!
小人睁大眼睛看着他,双眼皮忽闪忽闪。
相叶雅纪似乎不知道话该怎么往下说了,笑了笑,“没,没什么,你喜欢吗?我摘下来给你。”
“我不要。”小人扭脸。
分明是想要吧?
相叶雅纪笑着把他放在枕边,然后从耳骨上取下了自己的耳环。
看了看大小,捏起坐在枕边小人的胳膊,把耳环往他的手腕上一套。
“正合适。”相叶雅纪满意地说。
“……”小人抬起自己的手腕,摸了摸那金属质闪亮的“手镯”,眼里仍然掩不住满是好奇的光。
相叶雅纪注视着这样的他,笑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就是这样吧。
一开始拒之千里。
真让人难以亲近。
但给点耐心,就发现其实只不过是像个孩子。
像孩子般任性,好奇,坏脾气,死不认错。
却并不是个坏家伙呢。
给点耐性。
给点时间。
会改变的。
相叶雅纪家借东西的小人,就这样,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渐渐俨然像是成了相叶雅纪的室友。
那个夏末的夜晚,饭桌边的相叶雅纪显得格外安静。
已经俨然像这个家另一个主人的小人觉得奇怪,靠近他去看他低着头的脸。
“你的眼睛怎么了!”小人吓了一跳。
“怎,怎么,很夸张吗?”相叶雅纪下意识地想要挡住自己的双眼,“我以为洗了那么多遍脸已经好多了……”
“为什么那么肿?”小人看起来竟然像有点担心。
“没事没事。”相叶雅纪胡乱地拨拉下自己的额发,想要用头发挡住红肿的眼睛。
“你眼睛受伤了?”小人却不依不饶。
“没有,真没有。”相叶雅纪挠挠头发,觉得对着这小人儿恐怕不说是糊弄不过去的了,“就是我今天哭了。”
“为什么哭?”
“……没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哭?”
“……”
“为什么?”
“因为一些说了你也不明白的事……”相叶雅纪说:“其实我没想哭的,但是在打开那封信的一瞬间,一张嘴,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小人听着,似懂非懂。
“我就是有点感慨……这几年,大家的那些不容易……一下子就都哽了上来……”相叶雅纪说着,声音听来就又哽咽起来。
“……其实。”小人看着他说:“你也很不容易吧?”
“……”相叶雅纪抬起发酸的眼睛。
“每天早出晚归,累得回家就瘫倒,那么努力,其实你也很辛苦吧。”小人接着很平常地说。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相叶雅纪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混蛋。
冲过来抱我让我哭得更凶。
还搂那么紧。
音乐都响半天了还不放。
你好像也哭了。或者是眼泪到了眼框边最终忍住了。
为什么?
我最早见你哭,大概就是初控上那时了呢。那时那种不知道自己选的路究竟是不是对的茫然不安让你哭的吧?那以后,我就没太见你哭过了。
那么今天怎么了。因为我念的信戳中你什么了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怎样都好吧。反正我真是哭惨了。
结果回到家里又来!
他可真是受够了。
相叶雅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自己的鼻梁,埋下头,企图压制住那里面的酸涩。
有一点小小温热,贴上了他的额头。
“没事的。”
他听到那用小手扶着他额头的小家伙这么说。
他不抬头。
就只那样不动。
那片温暖真的只有一点点,也就一厘米见方?但是却居然一下子就把什么东西激得冲上脑门儿。
相叶雅纪啊。
你今天注定要哭到体无完肤。
明天请假算了。反正注定眼睛烂得什么镜头也上不了了。
相叶雅纪觉得,住在自己家的那个小人,越来越像自己的家人了。
他们常常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天上地下,什么都讲。
相叶雅纪什么都对他说。
甚至开始连每晚小人在他枕边躺下时,还会有的没的说上几句。
话题里,不知道从几时起,开始出现了一个“他”。
出现的频率极高。
却指代不清。
但大概小人也并不关心。
“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在一间店里碰到了……原来我们买衣服的店有几家是相同的呢,他都说,原来我们活动范围好相似……”
“今天工作结束以后我们一起去喝酒了哎……真开心。”
“今天看起来有点累?嗯,因为今天开控嘛……今天啊,他在控上说——最近啊我一直都和相叶君在一起呢,工作也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喝酒,还一起逛街买衣服,真的是一直一直在一起呢——这可是,当着全场那么多人的面哦……”
“我今天好像做了坏事……那会儿他明明正在唱RAP,我却一个没忍住就跳上他的背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会儿可能脑袋坏了!我应该是有干扰到他吧,但是他就那样背着我转圈了呢……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哦……”
“嗯?脸有点红,没有,不是生病……其实是……好吧算是有点特别的事情……今天在控上他拉过我好像作势要亲我的耳朵……不是的,不知道可能是我误会了!没有这回事!不说了!”
相叶雅纪从没交代过“他”是谁。
小人也不问。
更多时候也许已经只是他的一种自言自语。
有时候,会在枕头上,说着说着,已经睡着。
眼前那张熟悉的一横一样的脸,逐渐模糊,被挡在合上的眼皮之外。
“小翔……”
那样的呼唤大概只是梦呓。
相叶雅纪开始意识到,那个说“还会有船来”的小家伙已经和自己一起住了很久了。
不知觉几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还会有船来吗?
虽然这样想,但是他并不敢问出口。
而当然还有,他其实很希望小人能一直在他身边呆下去的这种私心。
他知道很不对,但他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
因为小人实在越发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变得好说话,很少再发脾气,还已经总是对相叶雅纪嘘寒问暖。
“你在咳嗽吗?是不是感冒了?”
“不要太辛苦了,还是多睡会儿吧。”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要多吃点炸鸡吗?”
相叶雅纪总是笑着听,并不应声。
——多像。
总体来说,这小人也开始对他越来越放肆了。
有天难得他休息,想要在床上蒙头大睡一整天,结果大概还只是不到中午,就被腿上的一个刺痛给惊醒过来。
“什么!”他猛地坐起来。
看到伸到被子外面的小腿上,正扒着一个小家伙。
以极其认真的姿态和神情,揪起他的腿毛,试图再拔下一根来。
“小翔!”他大叫,“干什么呢你这是?”
“我看它们……好像蚂蚁哦。”小人边说边用手扯着腿毛。
“疼疼疼……快别闹了!放手!”
——腿毛有什么好玩的?
——不要把别人的腿毛当玩具!
“你又一直在睡觉,我起来也没事干。”小人又忽闪双眼皮了。
——其实可能很怕寂寞。
——总之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发现他可能正在看自己。
——各种各样,读不明白的眼神。
——那算是什么?
——是在寻求什么吗?
其实他从来也没想明白过。
好吧好吧。
“我起来陪你。”
“如果……有一个人,你说到结婚什么人适合时,会想到他,而他提起结婚选什么样的人的话,也会想到你,那你说这两个人算是什么关系?”
相叶雅纪趴在桌上,又像是在问正在旁边吃饭的小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人鼓着嘴,正在捧着一根荞麦面当年糕那样吃。
“你说说看?”相叶雅纪又接着问。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小人嚼着嘴里的荞麦面。
“也是啊……我也不懂。”相叶雅纪叹口气。
“不过,你说到结婚什么的。”小人咽一口面条下去,说:“结婚的话,肯定是要相爱才行的吧?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不然,怎么结婚。”
“相……爱吗?”相叶雅纪微张开嘴。
“怎么,不是吗?你为什么这么吃惊。”
“相爱?……”相叶雅纪挠着头发,好像非常困扰,“相爱?!”
“干嘛一直重复啊。”小人继续埋头啃面条了。
要命。
有些真相一直搁在那里,装装糊涂也过得去。
但是被本人——并不是——戳穿的话,那该怎么办?
“啊——”相叶雅纪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一把乱草。
一天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进门甩掉背包,相叶雅纪给自己倒一杯水,走到桌边,从兜里掏出两个玻璃瓶放在桌上,坐下,感觉有点疲惫。
“回来了?”小人的声音从椅子上传来,然后三两下就见他攀上桌来。
“小翔?你还没睡啊,很晚了,早该睡下了。”相叶雅纪看着他爬上桌面。
“睡不着。”他说。
“是吗……好吧,那我休息一会儿,等下我们一起睡。”相叶雅纪端起水杯。
小人看着桌上放的两个玻璃瓶,凑近了观察起来。
“这是什么?”他双手摸着瓶身。
“啊,这个啊。”相叶雅纪笑笑,“这个你大概不明白,但在我们这边很流行,大人们都需要。”
“是什么?”那瓶子大概到小人的胸口,小人伸手去摸瓶子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奇妙。
“提神饮料。”
“提神饮料?”
“是啊,就是累了就喝一瓶,就会变得很精神。”
“这样?那岂不是会很贵?”
“哈哈哈哪会呢!”相叶雅纪笑,“再说了我这个也是白来的。”
“白来?”
“是啊,有人硬塞给我的。我说了我不要,他偏说反正他也是从广告商那里白来的,真是笨蛋……”
“哦。”小人似懂非懂,倚住那个玻璃瓶子,双手手肘支在瓶盖上。
“噗……”相叶雅纪看着他这个姿势又笑出来。
——这样子也太像他在卖广告了吧。
——真能可爱死。
——喜欢……
相爱。
相叶雅纪猛地从走神里给惊醒了。
看见小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托着下巴正看着他。
“哎呀,睡觉睡觉。”相叶雅纪摆摆手就想起身。
“诶,这个,你不喝吗?”小人问他。
“啊?大晚上的,谁喝这个啊,还怎么睡觉,傻瓜。”相叶雅纪笑。
“那他不是白塞给你了?”
“……”
——你叫他“他”,这是不是也太怪了点。
——你几时起那么替他担心了。
——在我们的关系里,并没有人受委屈。就算是有,受委屈的那个也必然不是他,你尽可以放心。
相叶雅纪站起来转过脸,已经是习惯性地顺手把小人一捞,捧着带到自己床边。
可能因为那天确实睡得太晚,第二天相叶雅纪起晚了。
慌慌张张起来时,他先跑去按下了咖啡机。
当小人也揉着眼睛爬起来移动到桌上时,相叶雅纪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往包里拣东西准备出门了。
“早饭我放在桌上了哦你自己吃就好。糟……太晚了。”他说着拎起背包就想往外走,已经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啊啊啊忘了忘了。”
因为他跑向桌边,小人于是指着桌面上那两个玻璃瓶说:“你要喝这个提神吗?”
“什么……”相叶雅纪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啦,我忘了拿杯子。”
他说着从旁边抄起一个灰色的保温杯,跑到咖啡机旁边接满咖啡,拧上扣好,往包里一扔。
“那是什么?”小人好奇地问。
“这啊……”向外走的相叶雅纪转过头,拍拍自己的包,微笑,“这才是喝了会精神的东西。”
——相叶君,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个旅行箱。
——旅行箱?我不是说了以后旅行时会借给你的。
——跟你借东西这事儿,我已经看出来根本不靠谱了,那听诊器再借不来了,所以我不如就直接要了。不用以后旅行时你再现借给我,直接送我一个旅行箱吧。
为什么,会想要旅行箱呢?
仅仅是因为平时没有在旅行时就拎个口袋吗?
想要……去旅行吗?
想要……装下什么呢。
想要一个好看的旅行箱。
能在上面贴好多好多机场的行李贴,经过好多地方,为了害怕在机场被搞混拿错,还要挂上自己的行李签,或是贴上姓名首字母以示区别。箱子外表也许质朴,但很结实,被很多次拖运,擦撞出了小伤痕,反而显得更沧桑。
带上这样的旅行箱,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不对。
不是明明一直都有见到那个人吗。
哪来的想不想见这回事呢?
其实不是。
其实想见的,是另一个人。
并非那些人前的搂搂抱抱。
也并非那些超乎自然的耳鬓厮磨。
而是——那些装在箱子里,随时光旅行多年的情感。你宁可把它们装在箱子里,也不给我。
那些,你会连同箱子一起借我吗?
你大概从没打算借。
所以,我才直接要了。
哪怕,要来的恐怕只会是一个空箱子。
不,是肯定是一个空箱子。
“呐,你知道吗,我快过生日了。过了这个生日,我就三十岁了。”
相叶雅纪躺在床上,对睡在枕边的小人说道。
“唔,知道。”
“诶,你终于把我的生日记住啦!”
“哪有不记得过,你不是每年生日都要和我念叨很多的吗?什么应该送他什么啊,要是送花的话送什么花好呢,白色郁金香你看怎么样,后来又曾经说什么看他今年的SOLO觉得送顶军帽也不错……”
“等等,等等……”相叶雅纪打断他,“你是不是搞错了啊……你说的那是他生日的时候吧……”
“……是这样吗,总之就是每年都要听到生日生日什么的,谁知道你说的是谁的生日。”
“难道我提他生日多过我自己吗……”相叶雅纪不知道这该不该笑,反正他笑了,“你说了我才想起来,那年是送过他郁金香呢,那时他那个惊喜,后来还勾肩搭背地一起唱了love so sweet……我真的很喜欢那首歌呢……”
“……”小人躺在枕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相叶雅纪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这么久了我是不是从没问过你的生日?!”
“……”小人不出声。
“我真是,太不像话了!对不起啊小翔……”
“干嘛道歉,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问我也没用。”小人依旧闭着眼睛。
“那怎么行……生日还是很重要的。我也要谢谢小翔的妈妈——虽然她是严厉了点——但还是要谢谢她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相叶雅纪认真地说。
小人睁开了眼睛。
盯着他。
那眼神。
——见过。
——总是见。
——有时灼热有时宠溺。
相叶雅纪差点觉得自己心跳漏拍。
“如果我要走了,你会难过吗?”小人看着他问。
“……你要走吗?”相叶雅纪觉得自己明明应该很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像被施了什么法术,开始觉得神思恍惚起来。
“也许,船就要来了。”
“是吗……那是好事啊,我应该替你高兴才对。”他只能轻声说。
“嗯。其实我没有说过,我们那里的船是有点特别的。”
“什么?”
“……没什么。”小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如果船真的来接我了,我走以后,可能会有点不同。那时候,你可别再错过了。”
“你说什么呢小翔……我怎么听不懂。”相叶雅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睡着了。
“我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别再错过了,好好去抓住他。”
“啊?……”他真的想问清楚,但是实在张不开嘴了。
“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相叶雅纪完全睡着了。
那晚睡着前的几句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在相叶雅纪醒来后,就不记得了。
直到平安夜到来,照旧在工作中度过,早已经过了零时地回到家。
“小翔。”他习惯地叫,“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
“小翔?”
他觉得有些奇怪,肩上的包也忘了摘,直接走进厨房,没有。客厅,没有。沙发,桌面,哪里都没有。
“小翔?……”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也许,船就要来了。
“小翔……”
他最后踱进了卧室,走到床边。
看到了枕边一小撮闪亮的光。
俯身,捏起那团光亮。
是那只“手镯”。
这些年来一直戴在小人手腕上没摘过的。
是他摘下来的那只“耳环”。
尽管时至今日他自己连耳洞根本都已经长合了。
船真的来了。
真的去和家人团圆了。
把这个摘下来放在这里,作为道别吗?
相叶雅纪有点出神,手里的包不知觉地滑到地板上,已经喝空的灰色保温杯从没拉上的拉链里滚出来。
骨碌骨碌地,在地板上滚了很远。
不知道前一晚是怎样入睡的。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相叶雅纪疲惫地起身,抓抓头发,感觉手里头发的手感似乎有点厚,可能是因为昨天睡得不太好,滚得全蓬了吧。
走进洗手间,糊着眼睛端过刷牙杯子,挤好牙膏,看向镜子。
牙刷已经送进嘴里,刷了几下,他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
?!
镜子里的人,一头金发。
眨眨眼睛。
还是没变。
?!
相叶雅纪牙刷杯子都丢进水池,手摸向镜子。
没错。
金发。
他都已经开拍的剧,明明是纯黑色的头发不是吗?
而且不仅是金发,连脸看起来都是二十代初时的那个样子。
怎,怎么回事?!
——我走以后,可能会有点不同。
不同?不同?
——那时候,你可别再错过了。
什么,什么?
相叶雅纪下意识地侧脸扯过自己的耳骨。
耳洞,清晰可见。
……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站在镜子前,瞪着镜子里金发的自己发呆。
门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反复响了几次,急促起来时,相叶雅纪才终于回过神来。
“来,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是谁,糊里糊涂地奔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的光线有点亮。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不满地抱怨,那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一点点窄,有点脆,也没有现在的低沉。
相叶雅纪抬眼。
相当好的光线底下,同样一头金发的人,站在打开的门外,手里拖着一只旅行箱。
有点瘦。
至少是比现在瘦。
“还站在那里看我干嘛?让我进去啊。”他说。
左耳上,耳环清晰可见。
相叶雅纪呆站在玄关,一嘴的牙膏沫子。
“干嘛呢这是?”他又说。
“小,小翔?……”相叶雅纪终于结结巴巴地张嘴,喷出星点牙膏沫子。
“还能有谁啊?”拖着一只旅行箱的樱井翔相当不满地说:“昨天大半夜都收工回家睡觉了你老先生突然打电话来,说什么正月有假期想要去旅个行,没有箱子能不能跟我借一个用用……”
樱井翔一连串地说着,不仅语速快,而且用语方法与现在的规矩周密完全不同,好多特别随便年轻化的用法。
“你说……什么呢?”相叶雅纪一头雾水。
“什么?我能说什么?不仅说要借,而且还急得要命,非要我今天早上就送过来不可,火烧眉毛似的。这我大早就赶过来,你却在这里堵着门不让我进,这是想怎样?”金发的樱井翔,看起来比现在要没耐性许多。
“我,我没……”相叶雅纪反应过来,赶紧想要侧过身让樱井翔进来,门外的樱井翔却已经拎起箱子半推了他一把闪身就进了屋。
那轻轻地一推。
说不清的熟稔和亲昵感觉。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别再错过了。
相叶雅纪给一记敲得恍然大悟般。
“小,小翔!”他转过身在樱井翔背后叫道。
“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
“我是说,现在是哪一年?”
“说什么呢?一大早的,发烧了?”
“快回答我!”
相叶雅纪认真起来。
“这是怎么了,不是2002年吗?马上就2003年了?”
果然。
十年前。
——我们那里的船有点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让时光倒流吗?
会有这种荒唐事?
——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自己和一个借东西的小人一起住了多少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好好去抓住他。
看着樱井翔手里拖的那个旅行箱。
跟自己想要的那个,是不是一模一样?
怎样的情绪一下子就冲上了相叶雅纪的头。
他一个跨步,抓住了樱井翔的胳膊。
樱井翔意外地转过头,看着他。
曾经日日夜夜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借东西的小家伙的脸,面对着他。
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罢。
借东西的小人吗?
我懂了。
“旅行,你跟我一起去,怎么样?”
借东西的小人。
可能是坐船而来,然后,又坐船离去。
其实,他真的来过吗?
那多年与他朝夕相对共处一室的,难道不是自己心里对某一个人的所有执念吗。
那些情感和执着在时光岁月的巧手雕琢下,幻化成型,伴他身侧,遣他多年的落寞心思。
是的。
当他坐船来,又终于搭船去,也许该是时候明白,这些时光,原本可以不必荒废。如果让它们全部抽离,如果就当所有时间从来没有经过。
就是船,让我们相遇相识,自那以后,始终陪伴左右。也是船,让我们一次又一次跌进冰冷海水抱成一团。也许对于船,我一直抱有极特殊的感情。而后风浪颠簸,航路起伏,几时起,你淡漠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几时起我想的开始有了别的事情,又同时从你那里感受到同样的情绪。
来接走小人的船可以让时光倒流,还回十年光阴,这可能并不是真的。但是,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那些想要在一起的傻气吧?
借东西的小人,他其实是来借什么的呢?
借走胆怯,借走孤独,借走那些不肯行前一步的犹疑,借走那些白白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所有耽搁。
然后,就不用还来了。
再也,不需要了。
——跟我一起,怎么样?
——等你这句话,也太久了。
——既然这么久,你又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啊。
——你哪里说了!
——用眼神说给你的那么多话,你真的一句也没读懂吗?
相叶雅纪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借东西的小人SAKURAI。
那是当然的。
因为他的家里,已经搬来了另一位SAKURAI。
他的名字,真的叫小翔。
THE END
还以为生贺的坚持要断在第三年了T T还好没有,还好坚持写完了。
虽然是得了“怎么写也不萌”的病没药医。。
但是态度最重要!!!(你还是算了吧= =
小人梗,完成!!!
不知道这样一篇放上来,会不会被屏蔽?(好吧,我承认我是没见过世面的,这点程度算神马!
血亲破蛋日请吃红烧肉。
继续修炼中。
“哎,那什么?”
樱井翔用右手食指点了点相叶雅纪脖子上的一块红印。
相叶雅纪下意识地伸手摸摸,笑道:“明知故问。”
“什么啊,我不懂。”樱井翔手指夹着烟,笑得浅淡暖昧。
“啧,真无聊。明知道是吻痕吧!”相叶雅纪从樱井翔手指里抽出抽了一半的烟,叼在嘴里。
“呵,昨天又和谁鬼混去了?”樱井翔也不以为意。
“关你屁事。”相叶雅纪吐出一口烟。
“说的也是。”樱井翔接着笑,“难得一起出海,我话多了。”
“说起来,这都多少年了,别有事没事还让我和你一起出海了。”相叶雅纪眼神放空,望着海面。
樱井翔看了他一眼。
伸手捏过他叼在嘴里的烟,捻灭扔到一边。
然后用手捏住相叶雅纪的下巴,拧到他面向自己,“你少给我装相。”
“谁装——”
说半句的话被樱井翔贴过来的唇堵了回去。
下巴和两颊被手指微用力地捏着,相叶雅纪的嘴微张开。
于是樱井翔的唇舌肆虐。
毫不客气地攻城掠地。
柔软湿润的情欲刺激瞬间陡增。
真他妈的不客气。
和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未免也差太多。
那时候他们在同一舰队同一艘军舰上服役,穿上那么难看的水兵服之后还仍然看得过眼的,也就他和樱井翔了。
全都是一脸青涩。
海上服役这回事,就是一个几近于禁欲的事儿。可能长达几个月的时间要漂在海上不能下船上岸,军舰上全都是男人。
最开始相叶雅纪真觉得很不好熬。
毕竟服役参军之前,自己怎么都是校草一棵,女朋友什么的那是自懂事以来就没断过的。突然间给扔在一艘船上与世隔绝,真不是个好受的事。和同舰队的也都说不上有什么朋友关系,不过都是点头致意一类。
是,有时候是会和樱井翔多那么两眼神交汇,可那又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觉得樱井翔样子生得不错,眼神里有别人没有的骄傲犀利不可一世。不过可能是樱井翔也觉得他挺好看,无论遇到什么事被哪个老兵欺负从来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直到有天夜里轮到和樱井翔一起夜值之前,相叶雅纪真没多想过什么。
本来明明看着墨蓝漆黑的海面千篇一律地荡漾着已经看不出新意的波浪,本来也明明抬眼望望没城市灯光洁净得像一块绸缎的天空争论着哪个才是猎户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相叶雅纪突然就被樱井翔推到控制室的墙上,对视了大概几秒时间,樱井翔就对着他的嘴吻下来。
那当然是他第一次和男人接吻。
竟然很舒服。
樱井翔的嘴唇,意外地柔软。
又当然比女生的霸道。
居然不反感,相叶雅纪对自己的居然不反感有点莫名其妙。事实上,当樱井翔的鼻息扑到他脸上时,他竟然开始觉得兴奋起来。
所以他回应了。
没错,第一次被樱井翔强吻,相叶雅纪就几乎没反抗地回应了。
还吻得你死我活的。
吻得相叶雅纪感觉身体都有了反应。
所以这么回想的话,怎么都应该算是你情我愿,各不相欠。
所以即使服役结束离开海军那么多年,樱井翔这爱强吻的习惯似乎也没改,而相叶雅纪很自然地回应也几乎没变过。
并且不吻到氧气抽空不罢休。
舌头都吻疼了。
放开相叶雅纪,樱井翔看看他,“怎么,还装吗?”
“懒得理你,多少年过去你也还是个无赖。”相叶雅纪骂道。
“是吗?”樱井翔上前一步揽住相叶雅纪的腰,把他抵在小型游艇的船栏杆上,身体紧紧贴着他,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是无赖,那现在已经有反应的这位小哥又算是什么?”
“少废话!”相叶雅纪挣了一下。
其实这一挣他自己都明白是半推半就。
和第一次时根本就一模一样。
军舰甲板的触感和味道,他至今还记得。
自己躺下去的时候,就是被樱井翔推了一把然后加上自己的半推半就。
水兵帽从头上掉下来,沿着甲板滚了挺远的距离。
樱井翔骑在相叶雅纪的身上,把他的手按在甲板上。
相叶雅纪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对视的眼睛里分明就已经如饥似渴。
双方都是。
所以樱井翔脱掉相叶雅纪水兵服的动作是那样利索,而相叶雅纪配合着扯掉樱井翔的水兵服也同样没含糊。
相叶雅纪以前碰过的都是些身体柔软的女生。像樱井翔这样胳膊肩膀上都露出了硬梆梆的肌肉线条的身体,他没碰过。但这些肌肉线条搂住他的时候,他的肾上腺素居然立刻就猛增。
樱井翔用嘴唇含住他的舌头不放,吸吮不止。
那吻像一个湿润的沼泽,让相叶雅纪感觉头晕,胯下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顶到了樱井翔。
所以他有点尴尬,耳朵发烫。
被樱井翔发现了。
“你不会是……”樱井翔暖昧地看他,“还没做过吧!”
“谁没做过!”相叶雅纪瞪他一眼。
樱井翔嘴角滑过冷笑,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牙齿硌着耳软骨,故意用力咬下去。
“啊!”并非有多疼,而是相叶雅纪的神经被猛地刺激了一下,“你干嘛!”
“做过的话,连这都不懂?试你的敏感带在哪里啊。”樱井翔说着,手滑到了相叶雅纪的胸口,手掌摩擦过他的乳首。
相叶雅纪深吸了口气。
虽然也和几个女生做过,但他真的并不知道自己的敏感带在哪里。
总之接连被刺激到的地方,反正都让他的胯下更涨热了。
樱井翔感觉到了。
唇边滑过得意的笑。
“你笑什么!”
樱井翔拉开相叶雅纪的裤子,握住了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顶着他的东西,“我笑这个,和你的嘴硬倒是完全同步了。”
“你——”这种赤裸裸的调戏!这回相叶雅纪的脸有点红了。
他有心挣开樱井翔起来,奈何已经身体已经牢牢处于劣势被钳制住。
“都到这地步了,还想反悔?”樱井翔说着,开始在相叶的裤子里活动手指揉搓起来。
相叶雅纪感觉到自己彻底硬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确觉得,自己必须得承认,他已经的确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反应,如果事实是这样,再装什么都显得无谓了。
他把头往后一仰。
胯下被握着的硬物让他心跳逐渐加速,额头上开始出汗。
樱井翔的吻已经从颈窝肩膀滑到了相叶雅纪的胸口。相叶的肌肉很漂亮地分成块状,又不是特别夸张的那种。樱井翔的舌尖一点点滑过所有肌肉线条的边沿,然后靠近乳首,开始画起圈来。
从没有过这种体验,相叶雅纪的嘴微张开,适应这种出奇的舒适导致的耗氧量增加。
接着樱井翔便含住了他的乳首。
湿濡温热的吸吮。相叶雅纪的喉咙抽紧了。下面是生理本能的刺激,上面是夹杂着情欲感的诱惑,他心跳的速度再提了一档,身上开始出汗。
然后樱井翔忽然像野兽一样露出了牙齿,用上下门牙咬住了相叶雅纪的乳首,微微一摩擦。
“啊!——”相叶雅纪头抵住甲板,叫出了声。
“嘘——”樱井翔抬起头,再用嘴唇封住他的嘴,手底下更用力加快了速度。
“呃——”相叶雅纪被堵得上不来气。
呼吸急促,热流上涌,正当快感开始一波波地传来时,樱井翔却放开了手。
相叶雅纪正一个疑惑间,就感觉到樱井翔猛地拉下了他的裤子,把手指抵在了他的身后。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指已经慢慢顶进了他的身体。
这个动作有点超出了相叶雅纪对于性这回事的认知范围,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但是嘴始终被樱井翔堵着,又发不出声音。
随后那手指开始转动起来。
那手指还有点干涩,骨节的硬处顶着他,那种无法形容的异样感,相叶雅纪的肌肉猛地抽紧了。
“别这么紧张,你抽这么紧还怎么往下做。”樱井翔松开嘴,挑逗地说着,继续用力转动着手指,一圈圈扩张着那柔滑的内壁。
他的指力很好。那是因为他们是海军。平时光是拉动缆绳就是家常便饭,指力的锻炼要多充分有多充分。所以虽然相叶雅纪因为严重不适应而夹紧了他,但是他仍然一点点打开了余地。
相叶雅纪喘息着。
樱井翔顶进了第二根手指。
“啊!”相叶雅纪感到身后有被撕扯的痛感,身体本能地有点想要反抗,想从甲板上起身。
樱井翔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并且用跨在他身上的双腿死死夹住他。
另一只手从相叶身后抽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一罐东西,递到嘴边,用牙齿掀开盖子,扔在一边,手指从里面挑出一些油状的东西,在手上揉匀。
“那什么?!”相叶雅纪勉强抬起头,其实他已经有些看清那东西是什么,说到底,他也认得那么常用的东西。
“润滑油啊,你反抗得这么厉害,我不能楞是硬来吧?”樱井翔看着他,挑挑眉毛,然后就把手再次伸到相叶身后。
“那是船上的机用润滑油!怎么可以——”相叶雅纪的话没能说完,就感觉到樱井翔的手指已经再次进入他的身体。
涂满油的手指进入果然顺利得多,也再没有那么疼。
“放心……”樱井翔转动着两根手指,再顺势伸进去第三根,嘴凑到相叶雅纪耳边轻声说:“这只是机用润滑油的罐子而已,里面装的是鱼油……至多,可能会有点腥罢了。”
“你……”
相叶雅纪的内壁当然立刻变柔滑了,并且身后的空间逐渐从抽紧中被三根手指打开。事实上他全身上下都因为大量出汗而变得滑腻起来,腰背都有些僵硬地挺直着。他喘息着,瘦削肋骨下凹下去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
看着这样的身体,樱井翔终于有点按捺不住。本来第一次的话应该再多点耐心多点前戏多点适应多点铺垫,或者应该先点到为止不必要直奔主题,但是他已经忍不下去了。他拉掉了自己的裤子,踢到一边。
早已经发烫变硬的东西终于没有遮拦接触到相叶雅纪的身体,抵住他时,相叶雅纪才似乎终于有一种自己肯定是要和这个男人发生些实质性关系了的觉悟。
当樱井翔滚烫的下身抵在他身后时,他大脑一时之间是空白的。明明意识到接下来会怎样,却又似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撑开入口处,樱井翔一挺身,把自己顶进了相叶的身体。
“啊啊啊!——”和相比起来纤细的手指完全不同,身体里进入这样粗硬的东西,还是有一种被撕裂的剧痛难以忍受。
“不要……”瞬间的剧痛让相叶雅纪有些微的神智不清,仰起头叫出声。
热涨难耐了许久终于被紧紧地包住,樱井翔的身体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他俯下身用手掌捂住了相叶雅纪的嘴,“别叫,我还没有完全进去呢。”
然后他接着用力,一点点深入进去。
逐渐被充满,伴随着继续撕裂的刺痛,过于刺激的感觉叠加,难以名状,让相叶雅纪有点承受不了,他用力想要推开身上的樱井翔。
“不要——”他掰着樱井翔捂住他嘴的手。
“晚了!”樱井翔在他耳边极尽挑逗地吹着热气道。
说着他继续一点点用力,一寸寸深入。
的确是晚了。
相叶雅纪只能深吸一口气,咬牙忍受。
被推进的力量一步步抵住,相叶雅纪不得不挺起自己的腰,略微抬起身体,减小樱井翔进入的阻力,相对地减轻自己需要承受的力量。
相叶雅纪汗如雨下。
身体逐渐被滚烫地填满了,内壁原本那些被涂抹的润滑油让涨满感里夹带着粘腻的滑动,感觉越发异样得无法形容。
樱井翔没有让自己完全进入,看着相叶雅纪已经被大量汗水浸湿的头发,到底留下了余地。他尽量想让自己的动作轻一些,但是那被紧紧夹住的下身传来的快感冲击着他的理智。再看着相叶那挺起来迎合他进入的漂亮的腰部曲线,他的动作还是不受控制地逐渐变大。
当樱井翔开始移动身体动作从顶入变成了来回的抽插,汗水和油质在入口的地方被摩擦碰撞出了极其情欲的声音。
这个声音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像一剂催情药。
在樱井翔的一出一进间,借助着油质和汗水,相叶雅纪身后已经湿到一塌糊涂,最初因为身体被撕扯开的剧痛感一层层减弱下来了。其他的各种感觉这才浮出水面——灼烫的,涨满的,强硬的,各种复杂的感觉竟然是混合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除了诡异,相叶雅纪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身体的反抗意识逐渐消失了,慢慢顺从下来。
这时候樱井翔才放开了按住他的手,重新握起他那个也早已经热涨难耐挺立着的地方。
不紧不慢地用力上下套弄,手指指骨恰到好处地磨硌过他。
前后两股力量,让相叶雅纪的快感终于开始涌了上来。
不仅是被握住的自己,还有被充满的自己。
夹杂着疼痛的诡异,不适,逐渐转化为某种神秘的快感,强烈地闹腾折磨起来。
相叶雅纪的胸口已经喘息得一塌糊涂。
随着樱井翔进出的逐渐加快,那种神秘的快感开始由下至上,涌上头来。相叶雅纪的喉咙抽不住,开始发出呜咽声。
“呃……啊……”
在樱井翔听来,完全是一种近乎调情的挑逗声。
他俯下身咬着相叶的耳朵,同样喘息着说:“别叫得这么好听,我会受不了……”
“嗯……”樱井翔越是这么说,相叶雅纪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水声和碰撞声,再加进越发难耐的呻吟声,粘腻相贴的皮肤,发烫的气息,每一样像情欲效果最顶级的催情剂。
头和肩膀抵住甲板,腰背几乎全都抬了起来,看着眼前也已经彻底汗湿发亮的樱井翔的身体,相叶雅纪快要受不了了。
喘到已经快要窒息时,他觉得全身肌肉都绷紧,眼前出现黑紫的色块,快感直接冲上脑门。
“啊啊啊啊——”相叶雅纪的高潮涌过来,挺起了自己的身体,樱井翔握住他的手上流满了淡淡白色的液体。
他眼前发黑大脑空白,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樱井翔只能又去吻住他用舌头塞满他的嘴,抵住他的咽喉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被封住声音的相叶雅纪全身都痉挛一样的发抖,全身酥麻到血管里,直顶到脚趾尖。
毫无抵抗能力的柔软的唇舌以及在自己怀里发抖打颤的身体让樱井翔也终于有点扛不住了,他再用力抽插了几次。
相叶雅纪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一热。
各种粘腻的液体从他身体里一起涌出来。
然后他感觉到吻住他的樱井翔全身也绷紧了,吻住他的唇齿有些失控,似乎捱不过高潮带来的巨大快感,而几乎咬破了他的舌头。
有少量的唾液从两人半贴半咬的唇角流下来。
没错。
相叶雅纪始终也忘不了,第一次和樱井翔做爱就是在身体像被浸在一滩水里一样结束的。
即使过了这许多年,那些情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
那以后,这事儿他们就干到了今天。
照理说,当年相叶雅纪半推半就,那的确是因为年少青涩,过了这么多年的话,还有什么可推的?
但现在他们的关系,又怎么还能和当年相比。
虽然当年也不能说就有什么公开公正的关系,但是似乎至少,双方还都在心底有着某种默契。不像服役结束离开海军,人离开军舰上岸时,那层默契和关系似乎也都跟着上岸了。
当然从最初起就没承诺过什么。
所以到后来自然也没资格去要求争究什么。
这个道理相叶雅纪懂。
军队里这种事情其实不在少数。大家多数还不是玩玩而已,排遣枯燥寂寞的日子罢了。所以当脱离这个特殊的环境,结束那种特殊的生活,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里时,立刻就彼此忘怀也是很正常的。
因为也很明白这些,所以离开海军以后,相叶雅纪也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和樱井翔有什么以后。
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樱井翔,但是从没奢望过以前的那些还能再对双方留有什么意义。这期间生活里当然已经有过女人,但都不敢说给过他和樱井翔在一起的感觉——废话吧,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一样。
恐怕只是那个特殊环境里的某些氛围让人难忘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
相叶雅纪试着去忘记樱井翔。
没有想到,樱井翔还会再联系他。
约他出海,约他上山,约他去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
但到了目的地,就是……
疯狂的做爱。而已。
做的过程无比合拍,你来我往,双方愉快。
但是次数多了相叶雅纪终究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他却又说不出来。到底男未婚男未娶,大家都是成年人,发生什么都没什么不正常的。
但是……
到底缺了点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相叶雅纪到后来就是觉得没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就像此刻被抵在船栏上,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也知道,但还是免不了就是想挣一下,让樱井翔知道,这些事都没那么理所当然。
但是身体的反应也让相叶雅纪明白,挣一挣,也就算了。
樱井翔揽着他腰的手用力一拉,不说二话就往他耳根脖子上吻过去。一边吻一边想把他推到面对船栏杆,背对着自己。
相叶雅纪立刻警觉,推了樱井翔一把,不肯转身。
“你想干嘛,这可是船栏杆,不是船舱里的隔墙!我跟你说你别想那么来,这下面就是海,玩也没有你这么个疯法!”相叶雅纪指着樱井翔警告他。
这不是以前!
这里不是海军军舰的水兵船舱!
“想我没有。”
在水兵舱里吻得如胶似漆之后,樱井翔搂住相叶雅纪问。
“没有。”相叶雅纪别过脸。
“少来。”樱井翔说着就往相叶胯下摸过去,“明明就想了。”
相叶雅纪甩手就想走开。
樱井翔却拽住了他。
顺势就把他往墙上推过去。相叶雅纪本来靠着墙,但樱井翔一掰他的肩膀让他转身面对着墙。
然后樱井翔剪过他的一只手,从背后抵住他,吻上他的耳朵。
敏感带其中之一。
用牙齿磨咬一下,必定发热变烫,屡试不爽。
再用舌尖舔过,甚至把舌尖抵进耳朵里。
这个姿势底下,相叶雅纪就只把自己的半边脸贴在墙上,才不至于一直顶着鼻子。
樱井翔就顺势掰过他的脸,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
“唔……”相叶雅纪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又叫,总是叫得这么好听,就别怪我。”樱井翔说着,已经伸出手扯着相叶雅纪的裤子往下拉。
“不行。”相叶雅纪想要拒绝。
因为平时他们做爱时樱井翔也不总是要求这样。有时候也只是用手解决就可以,有时候也只是用嘴解决就很愉快。一样做得很疯狂。各种方式,都已经纳入了相叶雅纪的认知范围内。只是对于那种最彻底的进入,他仍然有一点抵触。或者说,多少还有点惧怕。因为每次仍然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有疼痛,会轻微受伤。
腰因为受力过度疼一阵子还好撑,后面受伤的时候就真的很难熬了。有时候会连坐都坐不下去。
所以相叶雅纪拒绝。
但是樱井翔已经拉开了他的裤子,露出了他腰线位置那个漂亮的凹型弧度。角度恰到好处得简直堪称人体的黄金弧度。
这个是樱井翔的死穴。
每次看一眼就会直接有反应,不受控制。
“不要怕……”樱井翔不放开相叶雅纪,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我不是怕。”相叶雅纪并不想承认。
“你还不知道这里的好。”樱井翔接着在他耳边轻吹着已经变热的气息,语气极尽挑逗地说:“人体欲望的最深处,其实就在这里,你会懂的。”
说着,樱井翔已经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抵在相叶雅纪身后的入口边。
相叶雅纪完全被那诡媚的话给迷惑住,抵住墙吸了口气。
已经不是第一次,相叶雅纪的身体在逐渐习惯适应,樱井翔渐渐已经开始不再用润滑油一样的东西,而那里面也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紧。所以几根手指伸进去,绕着内壁转上几圈,基本上就有了余地和空间。
而一圈圈向外扩张着转动时,樱井翔的手指越发有力而且技巧。
被手指撑开的身体里,相叶雅纪竟然恍恍惚惚觉得有了一种极难言说的空虚感。似乎很想,能被再充满一点……
相叶雅纪被自己突然生出的这种想法弄到面红耳赤,羞愧不堪。
怎么回事。
什么……欲望的深处吗?
这么难以启齿的话亏他说得出来。
他又开始出汗了。
而樱井翔竟然一口口舔起他身上的汗来。
相叶雅纪全身都开始刺痒难耐起来,他伸出双手,双肘顶在墙上,竟然不自觉地向后弯了弯腰。
这个动作虽然幅度很小,但还是被樱井翔敏感地发现了,唇边又滑过熟悉而得意的笑。
“再说一遍,想要吗?”他用自己变硬的地方顶了顶相叶。
相叶雅纪抿了抿嘴唇。
“想不想?”樱井翔不打算放过他。
相叶雅纪还是不说话。
“不想的话,今天就到这里算了。”樱井翔说着,就要抽出自己的手指。
“别……”相叶雅纪讶异于这个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他几乎觉得无地自容了。
这是什么。所谓的本能?
本能他娘的怎么不去死?
但樱井翔反正是被这一句纠结至极的叫声击中了要害。
他有些急不可耐地撑开了相叶雅纪身后的入口,把身体紧紧贴了上去。
相叶雅纪的身体略微一迎。
樱井翔滚烫发硬的下身很顺畅地顶了进去。
“啊——”相叶雅纪的身体受力,紧紧贴在了墙上。
他身体里面只有一点刚才樱井翔手指送进来的唾液,他本以为一定要忍耐剧痛,但是居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很大的阻力,轻微的撕痛,之后就可以忽略不计。
那种热涨的充实感,从外到里一路发着烫填进来时,相叶雅纪的快感像电流一样流窜过身体。
他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轻微地呻吟起来。
“舒服吗?”樱井翔贴在背后问他。
“嗯……”他含糊地应。
樱井翔试探了一下,感觉进出的受力都很顺畅不可能受伤时,他腰上用力一挺,把自己完全顶进了相叶的身体。
这一次没留任何余地。
“啊啊!太深……了!……不行……”从来没有过的深度产生了巨大的刺激,相叶雅纪几乎惊叫出来。
“别又在这种已经不能说不的时候喊停!没事的……”樱井翔一只手扶住了相叶雅纪的腰,一只手伸到他身体前面,握住了他早已经硬到发涨的东西,开始揉搓。
这样的动作让两个人之间更加没有了距离。
几乎是零距离地紧紧贴在一起。
樱井翔向外抽几分,快要全部抽出时,再向里进几分,动作不是很快,但进出都很深。
那发着烫的填充感就一路从相叶雅纪身体里向外,变空之后,再被一寸寸满满地填回来。
相叶雅纪的头向后仰过去,因为强烈的刺激让他已经呼吸困难,氧气不畅。他也不想总是出声,似乎像是召示着一种完全的被征服,所以他强掐住自己的喉咙不出声。这就让他变得更加辛苦,头向后仰着,急促地喘着气。
樱井翔把自己的肩膀凑过去,让相叶雅纪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抽出和进入,还在继续。
两个身体之间的汗水开始粘在一起。
每一次抽插,两人的下半身之间都发出轻微有节奏的拍打声。
声音,也是相叶雅纪的无形敏感带之一。
这样的声音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快感一波波地通过全身的血管。
实在难耐。
“呃——”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说……你想不想要?”相叶雅纪身体的弧度迎合的是那样合适,又把他包裹得那么紧,樱井翔的喘息声也已经开始上下不接。
“想要……”
“喜不喜欢?”
“喜……欢。”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溃散了。颜面在本能面前退败了。什么都已经抵不上这一刻樱井翔带给他的快感。原来他只在被樱井翔高超技巧手指握住的地方体会过快感,而现在,真实而迥异的快感,来自前后两个地方。
心脏难以承受这样强烈的刺激,他完全眼前发黑了。
“啊啊啊,受不了了,翔……”相叶雅纪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樱井翔则狠狠咬在相叶雅纪的后颈上。
再几次身体的碰撞,双方终于都到了极限。
“呃啊啊啊……”只有相叶雅纪失控的声音,因为樱井翔的牙齿深深咬进了他后颈的皮肉里,封住了自己的声音。
颜色浅淡的液体从身体间涌出,顺着腿滑下去。
相叶雅纪双腿发软,几乎已经站不住。
樱井翔从背后用双臂搂住他,让他靠进自己怀里。
安静地,直到他的呼吸彻底平复下来。
“所以说,你别再想像当年那样!我可不奉陪!”
相叶雅纪认真地从船栏边挣脱,回到了小型游艇船头的甲板中间。
樱井翔跟过来。
“怎么了,突然间的。”
“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了。”
樱井翔伸手想去拉过他,相叶雅纪用力甩开,刚巧就这个时候,一波大浪推过船底,小型游艇的船身角度很大地倾斜了一下。
一个拉,一个闪。
两个人重心都不稳,一起扑倒在甲板上。
这次相叶雅纪压在了樱井翔身上。
看着经过起先那你死我活的一吻后樱井翔湿润变色的嘴唇,相叶雅纪下身本来已经有的反应继续加重。他脑袋里忽然有一个瞬间闪念。
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他一探身,抓过一卷航海用缆绳。
“你想干什么?”樱井翔看着他,想要起身。
“别动!”相叶雅纪这回骑在樱井翔身上,双腿死死压住他。
抖开绳子,相叶雅纪迅速地把绳子绕过樱井翔的身体,开始在他身体前打结。
樱井翔看明白了。
这是撑人结。
航海救人必备技能。
以前在海军时,他们两个经常结对练习打这种结。
这种结一旦打好就很难再解开,所以才能够确保安全救人。
“绑我?”
“没错,绑的就是你!”
绳结打好,相叶雅纪拍拍手。
“你到底想怎么样。”樱井翔躺在甲板上笑着问。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相叶雅纪骑在他的身上不下来。
“你说什么啊,痛快点,别跟我打哑谜。”
“好,这是你说的,痛快点。”相叶雅纪俯下身来,盯着樱井翔:“我问你,你就打算这么着没头没尾地跟我胡混瞎搞下去是不是?”
“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么难听。我和你这叫鱼水之欢,你懂不懂啊。”
“什么鱼水之欢!”
“这还要我解释啊?鱼水之欢就是形容咱们两个做爱啊,它是……”
“这个我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说,我是说——你根本就从来没想过将来是不是?”
樱井翔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和女人在一起太多,怎么开始变得像女人了。”
“你个混球!”相叶雅纪怒不可遏,伸手用力拉过绑在樱井翔身上的绳子,拉起他靠近自己,“自从你这个无赖回头出现谁他妈还有过女人!你说话经个大脑过过良心行吗!”
相叶雅纪没说谎。
自从樱井翔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就断了和所有女人的各种关系。无论有确定关系的,还是暖昧不清的,无差别一刀两断。
就在昨天,前女友喝醉,哭着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底为什么。相叶雅纪赶过去,神智不清的前女友搂住他不放,亲他的脸和脖子问他为什么求他回头为此要她怎么样都可以。相叶雅纪掰开她的手扶起她送她回家,完全没留意到纠缠间留在脖子上的吻痕。
事实上相叶雅纪觉得樱井翔对此明明心知肚明,却还要跟他装糊涂扮无辜。
“要是你!”相叶雅纪拽着缆绳,盯着樱井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要是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将来,那以后就再也别有事没事老来找我!”
“将来……是指什么?”樱井翔也看着相叶的眼睛,慢悠悠地说。
“将来就是——”
“一直和我在一起?”樱井翔挑眉毛。
“……”相叶雅纪接不上话。
“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难不成你——”樱井翔的眼睛闪烁出狡黠的光,更逼近相叶雅纪的脸一点,“喜欢我?”
“……”
——“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再跟我在一起,要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别哭了……你不必怎么样……因为你怎么样都不可以。”
其实相叶雅纪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潜台词——而有的人,就偏偏是不怎么样都可以。这可能也无关性别,而是——好吧,所谓的鱼水之欢。
看着樱井翔许多年如一日闪着倨傲光芒的眼底,相叶雅纪终于明白他始终感觉不对劲,觉得缺了点什么的,是缺了什么。
是从最初就一直欠到现在的,一句表白。
那个关乎相叶雅纪觉得樱井翔样子生得还不错眼里有别人没有的骄傲犀利的光的欣赏,那个关乎樱井翔认为相叶雅纪还挺好看笑起来一脸没心没肺的中意,那个彼此之间命中注定的吸引,那个关乎彼此——没错,是喜欢——的表白。
所以,才会有所谓的鱼水之欢。
也许相叶雅纪曾经认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是他现在发现,兜兜转转,人在江湖,其实又何处不相逢。
他望着樱井翔。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长着那么一双又圆又大双眼皮的纯良眼睛,瞳孔里闪烁出来的却始终是各种邪魅犀利的光?
为什么明明一贯的各种优秀却又那么霸道爱耍无赖,而耍起无赖时却又性感得没天良?
你身上集中的这些还可以更不公平一点吗?
没错。
没错。
没错我是喜欢你。
但我就不相信你不喜欢我。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盯着我脖子上吻痕时眼里的醋意。
别以为!
相叶雅纪手里拽着自己结的那个撑人结,眼里难得的也闪过一丝邪气。他把头抵在樱井翔额头上,并不答樱井翔刚才的问话,“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没资格跟我问什么了。”
说着,相叶雅纪故意用从刚刚起就已经硬着的下身顶了顶樱井翔。
樱井翔眨了眨眼睛。
“我说,我没领会错的话……”他看了看绑在自己身上的缆绳,“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你说呢?”相叶雅纪说着就伸手摸向樱井翔的胯下。
和他自己的反应已经没差别。
多年来,根本就已经同步了。
相叶雅纪解开樱井翔的皮带和裤子,把手伸进了裤子里。握住,握紧,来回活动。
樱井翔又看了一眼绑住自己的撑人结,抬眼看相叶雅纪,“你可别后悔啊。”
“少来这套。”相叶雅纪料定樱井翔没办法,只是放狠话而已。
“那可就没办法了……”樱井翔唇角闪过一抹得意邪恶的笑,“你引火自焚,难道我还拦着不成。”
说着,樱井翔双臂用力向外一挣,身前看上去还像模像样的撑人结一下子就被挣脱开,本来捆绑住樱井翔的缆绳随之全部松散。
相叶雅纪始料未及。
“从你开始打这个结,我就看出来你打错了,一用力就可以挣脱了。当年就没好好认真练习扎实的结果吧?我不好意思戳穿,配合你给你留着面子,结果你还不要,真是好人难当啊。”樱井翔说着,解开缠在身上的绳子,用手撑着甲板坐起来。
“你!”相叶雅纪当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个局面。
“别老是一直你你我我的,这说话习惯不好,很娘。”樱井翔笑道。
“……”相叶雅纪说不出话,膝盖顶住甲板从樱井翔身上爬起来。
“想翻过来,你还早呢。”樱井翔伸手拍拍他的脸。
相叶雅纪用力拨开樱井翔的手,挣扎着想从甲板上站起来。
樱井翔眼疾手快拉住他,不让他起身。
“放开我!”相叶雅纪想甩开他,“戏弄人也有个限度!”
“是你自己太单纯好吗?”樱井翔就是不放手。
“你不就是想说我傻吗!我是傻,要不怎么一直跟你这么个东西在一起瞎混!”相叶雅纪真这次是真心想要推开樱井翔。
他真的用力,那手上的力气也不一般。
樱井翔被他推得向后仰过去,后脑勺撞在甲板上。
砰的一声把相叶雅纪吓了一跳。
“没事吧!”他探身去看他。
却被樱井翔一把拽住,一用力,拉进了怀里。
“没错,你是傻,无论被骗多少次还是会相信别人。”樱井翔说:“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傻。被骗。相信。
好像在一堆词里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词混在里面了。
没错,相叶雅纪肯定没听错。
喜欢。
虽然这个事实他早就能肯定。
但是他比他先说了。
“你这个——”相叶雅纪用力,又把樱井翔推倒在甲板上,“无赖!”
“哎哟你别再推了行吗,头真的撞很疼!”樱井翔在甲板上侧过身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少装相!”相叶雅纪瞪他一眼。
“谁装啊!你就这样,多撞几次把我头撞坏,看你的将来怎么办!”樱井翔揉着脑袋坐起来。
又来了。
关键词又出现了。
将来。
承诺也是这么随随便便,无赖方式。
但我就勉强接受了。
相叶雅纪还不够时间消化,樱井翔的手已经又再不客气地不老实起来。
悄悄抓过刚刚散落甲板上的缆绳。
“引火自焚的,该你灭火了。”
鱼水之欢。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因为这是有你的将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