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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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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2番外



潘朵拉的无人机


嗡嗡嗡——
嗡嗡嗡——
“喂。”弥生用胳膊肘顶一顶坐在旁边的相叶,“你的手机在振动。”
“我知道。”相叶小声说,盯着从眼前T台走过的模特。
“不接吗。”
“这正在看秀,专心点。”
“嗯……那要不你把它换一边放?”
“怎么,什么意思。”
“它真的反复振动好久了,很闹心哎。”
弥生这样说,相叶侧目看看,确实,秀场座席就是这样挤挤挨挨,自己西裤兜里装的手机紧贴着弥生。
“要不还是看看,万一有什么急事。”两手勾在膝盖上,弥生不转头地小声说。
相叶没办法,侧身从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越洋来电闪烁。
实际上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
“喂。”
“喂,少东。”
“现在工作中不是很方便。”
“我知道,我就一句话。”
“说。”
“你工作台下面有一个抽屉锁着,那个钥匙在哪里?”
相叶雅纪蹭地站了起来。
吓了旁边的弥生一跳,更几乎不记得这是正在秀场做观秀嘉宾。
“别动那个抽屉。”
“不能不动啊,你工作间要改造,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了,旧的工作台要搬走,里面东西要清空啊。”
“你就不能——”相叶用手捂住话筒,欠身快步往秀场外走出去。压低声音,他说:“你这是一句话?”
“你告诉我钥匙在哪儿,不就一句话的事?”
“……”相叶走到外面,心里盘算着就算是再快飞回去也要十几个小时,哪里还来得及,“你就非得我不在的时候搞这些事情吗?”
“哈?”电波那头的樱井似乎一头雾水,“不是你自己嫌改造这间改造那间的一天到晚都很吵,主动要求和董事长一起出国去看秀的吗?”
“……”相叶没法反驳,因为樱井说的是事实。自从他们家的改造工程开始,他就一天到晚都觉得踏实不下来,想着不如出门转转,找找新灵感也好。
“而且走之前还跟我说监督这工程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好吧……”相叶呼口气,“那就这样,工作台不用换了,就现在那样挺好。”
“你又开玩笑,我之前明明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要把你工作间空间重新规划一下,要辟出专门的制衣区和VR设计区……”
相叶扶着额头,是,樱井这话也不假,这事也是絮絮叨叨跟他提过好几次。即使他已经说过现在的工作间功能就已经足够他用,不必再整那么多先进的东西,但樱井总之就是坚持,说是现在用不到不代表将来用不到,反正要改造就不如一步到位。
“总之就。”相叶只能说:“那个抽屉不能开。”
“为什么。”樱井在电波那头问:“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的。”
事到如今?
相叶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圈闪光。
后半生都给他了,还有什么他能不知道的——是这个意思吧。
真是时时刻刻都忍不住在那里炫耀。
“实在不行,这样。”相叶攥了攥手机,“你把那个抽屉单独留下,等我回去处理。”
“……”远隔重洋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


挂了电话,樱井蹲在相叶工作台旁边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前。
——你信我的邪。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首先值得一锁,再来还值得不让我动。
并没有什么小黄书一类的东西见不得他,就算是情趣玩具一类的东西他又不是不能接受。除此之外,他再不知道他们之间还能有任何值得隐瞒的事了。
不,他一点都不怀疑。
他纯粹是好奇心旺盛。
他的另一半——他的男人——居然有一个上锁的抽屉。
这样的发现难道能让他等到相叶回来才去动吗。
不可能的。
连专业工人都已经到场了。
开这样的锁还需要什么钥匙。


这可是潘朵拉的——


几十个小时之后,当相叶踏进家门时,发现家里异常安静。
以为樱井不在,放下东西正准备脱衣服去洗澡,经过工作间的时候随便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果然如樱井所说,彻底进行了重新布局。除了四下还摆放的一些需要归位整理的资料,看起来工程已经基本完成了。他刚想走进去仔细看看,发现工作台电脑屏幕的后面坐着个人。
相叶往后退了半步。
当然立刻就发现是樱井。
“你在那里干什么?”相叶转到工作台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吓我一跳。”
樱井只俯身低着头,也不答话。
“喂,怎么了。”相叶伸手过去拍他的肩,“别吓我。”
抬起头,樱井转过来。
把手里的手机屏幕朝相叶一举。
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画面,相叶眨了眨眼,“我就知道——”
“你就在抽屉里锁着这个?”樱井说。
“我就知道不能信你。”相叶扁着嘴,“竟然乱动我的隐私。”
“你的隐私?”樱井指指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中的视频,“这里面全都是我的隐私,我知道过半分吗?”
“那不过就是——”相叶伸手过去一把拿过那个手机,“一些偶然拍到的……”
“所以你在家里放迷你无人机原来是为了这个……”樱井起身,别有意味地看了看相叶。
“我也真是偶然才发现的。”相叶脸上有点发烫。
“那你把它锁起来是?——”樱井盯着他的脸。
“……”
“还不让我知道是——”
“……”
“留着它是准备——”
“偶尔!”相叶朝樱井举起手,“我发誓!就是极其极其,偶尔,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偶尔——”
樱井过去攥起他举起的手,“好了,什么事值得你指天对地的。偶尔就偶尔呗,哪怕你是经常——我也没什么意见啊。”
“我没有经常!”相叶脸上越发烫得难受,“有你在我经常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也就是我不在时——”樱井摸摸他的脸,“看看又烫成这样。”
“你不在时我也……”相叶含糊着声音,“我就是放着……”
“以备不时之需呗?”樱井笑着,揉揉他的脸颊。
“是不是还要继续说下去啊?”相叶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好好,我知道了,这都是我要存的,以后也别偶尔了,就和我一起看。”樱井揽过相叶的腰。
“我还没洗澡……”
“那正好,我也在这边乌烟瘴气地搞了半天了,一起洗。”
“谁和你一起洗。”
“怎么,你是不是怕无人机不防水……”
“樱井——”
“哎,怎么,这个姓氏好不好,要不要改姓——”
“你——”
“不好吗?”
“等等,你现在就顶着我是……你老实说,在我回来之前看那些到底看了多久!”
“久到早就忍不了了……别再说了,再说我就要把你绑去浴室了。”
“哎哎——放开我!你怎么回事——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你都不肯跟我姓,还提什么亲夫。”
“……怎么不是你跟我姓呢?”
“……”
“哎哎你倒是说话啊你——放我下来!”


谁的姓氏不重要。
打开潘朵拉的无人机。
看看怎么做才对得起十指交扣间的两圈闪光。
再看看,闪光的另一面里,两个姓氏是不是早就镌刻进阡陌掌纹里,难分彼此。
——SakurAiba。


END



拍手[6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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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完)

十八

指尖蹭过玻璃杯的杯沿,顺时针一圈,逆时针半圈,反反复复,杯子里的威士忌和冰块怕不是都快要被相叶雅纪的手指弹奏出魔音来。
并没有喝酒的心思。
那也是很自然的吧。
半倚在吧台边,看着近处远处三五成群闹得正欢的年轻人,相叶只觉得这一晚太过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捱。
说到底这个馊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恭喜樱井CEO高升啊!来来大家再碰一个——”
“好了好了,什么高升,就是一次普通的职务调动,你们差不多得了,别在这儿找机会灌我啊。”
“诶樱井CEO不能这么说,我们等这么一个机会也不容易……”
“说得我平时怎么欺压你们了一样,你们可都得摸着良心说话啊。”
“哈哈哈这可是您说的,不是我们说的——”
“你们整那无人机围着我转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我还让你们别管它怎么飞该下班下班——怎么还反过来我成了苛刻你们的?我可不能带着这种污名走。”
“哈哈哈哈……”
听着同事们和即将调往集团上任的樱井翔一来一去的嬉闹,相叶心里觉得有点可爱,然而却笑不出来。
——给执行CEO办一个离开霓裳的送行party,这样没事找事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来着。
闹得他身为设计总监总不好不出现,于情于理,他要是拒绝都会既不自然更不体面。
话说回来,他又有什么可不能出现的理由呢?他和樱井又没有分手——只不过是那天从自己办公室走出去之后,樱井这一两周里就没有再回过家——相叶不知道他是去住了酒店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大家都冷静冷静。相叶明白。这样也好。再硬要呆在同一屋檐下,非出事不可——不,并非还会吵什么,成年人有成年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但像次卧一夜那样纵欲无度的做法真的还是要适可而止……指尖无意识地搭在唇边,看着玻璃杯里醇厚的琥珀色,相叶舌底全是某种无法名状却难以忘怀的味道。
“嘿,出什么神呢。”
相叶抬眼,看见弥生走了过来。
“没,这不是喝酒呢么。”相叶捻着杯子。
“喝酒杯子还是满的。”弥生看看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怎么,不是长岛冰茶了?”
“我都多大的人了,小孩子才……”相叶忽然住了嘴,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原来是这样的特别。
——这地方是谁选的?
“说什么呢,长岛冰茶可是烈酒。”弥生笑道。
“说的是。”相叶也笑笑。
“给你叫一杯。”弥生说着抬手。
“不用了,我不大想喝。”相叶拦住她,“等下我还要开车。”
“开玩笑,送行pa你还准备开车啊。”弥生拍拍他的肩膀,“都能保持清醒出去叫车就算不错了。”
“你们要是都这么打算的,那我更不能喝了。”相叶说:“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家。”
“们?”弥生探探身。
“嗯咳。”相叶清清嗓子,“你,大小姐你的安全我要护周全,好不好。”
“别岔开话题。”弥生挨紧相叶,压低声音,“心情不好?”
“为什么。”相叶说。
“对我不诚实也没用啊。”弥生耸耸肩,“我是不是早说过了。”
“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像你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还说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诶——听这话音,是后悔了吗?”
“别瞎扯了。”相叶把挨靠在自己身上的弥生往外一扛,“说真的,这地方是你选的吗?”
弥生鼓着嘴摇摇头,一脸的毫不知情。
“算了。”相叶也摇摇头,“去,过去和他们玩吧,别腻在我这里了。”
“以前年会庆功气氛都是靠你的,现在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还玩儿什么呀。”弥生说。
“是么,我看那位要高升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不是在那边搞得挺嗨的。”相叶说。
“是,是不是今天穿了套新西装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弥生扫了一眼那边的樱井,“我怎么好像不记得霓裳出过这一款。”
“你见过就奇怪了。”相叶没好气地说:“高定那边手倒是快,这就做好了。”
“咦,是你专门设计的啊。”弥生说:“那你既然都做给人家了,还不许人家穿啊。”
“我那是给他去上任的贺礼,这脚还没离开霓裳呢就穿上了。”
“啊啦啦,都多大的人了,不是小孩子喽——”弥生拖着长音,转身跳开跑走了。
“……”
应该只是巧合吧。
相叶盯着熟悉的吧台台面。
想着这里曾经端上来的整打整打的试管,燃烧弹,蓝丝线,从这头一直排到了那头——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来着。
然后那些玻璃试管里的烈酒就从那头一管一管被清空,烈酒酒精一点即燃,在空气中腾起一些烟火焰光般的幻觉,回到这头来。
这里——
“您的长岛冰茶。”酒保从吧台里端出一杯长岛冰茶,推到相叶跟前。
“不好意思,这个不是我点的——”相叶正这么说着,已经有什么人,嬉笑玩闹间撞到了自己身后。
“对不起对不起。”有人在背后道歉。
“小心一点,没事吧。”相叶说着转过身,“叫你们别喝那么多——”
“并没有喝多少。”樱井站在那里。
“……”相叶看了看他,没说话。
“那杯长岛冰茶。”樱井笑着说:“我请的。”
“不用了吧。”相叶也扯起嘴角,“就算是喝,也该是我请你的。”
“一杯酒,不用这么计较了吧。”樱井说:“对于即将升迁的人,应该有点绅士风度?”
相叶感觉这话多少带着挑衅,想想总不至于也不并值得在这种地方吵开,但又不知为何没办法压住心里腾起的不知名火气。
“是么,那既然要请,敢不敢请点真正的酒。”他说。
“奉陪啊。”樱井语气轻佻,“你想喝什么,喝多少,不如来赌一把,赢了我请到底。”
说着,他已经从吧台的另一边拽过来一个骰盅。
“这什么……”相叶说着,心里却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那有点好看的骰盅的样子,在记忆里深刻的程度已经到了随时什么时候见到什么时候都会立刻想起附着在它上面的情景光影。
“来,谁赢了,请谁喝这里最烈的酒,敢不敢?”站在吧台边,樱井把扣住的骰盅往相叶手边一推。
相叶很想说你是不是不长记性,且不说这些年你的技巧有没有长进,求赌必输还记不记得。
“这可是你说的。”相叶盯着樱井的眼睛,“记得愿赌服输。”
樱井扬了扬下巴,“这次你先。”
相叶把骰盅按在手底下,指尖的触感在他心里问了一声:这次?
是了。
时光的那一头里,一帧帧的影像燃着岁月里的喜乐悲欢,亮着暗着,明灭闪烁,重合到这一头来。
樱井站在他的面前。
像从未经过这些年的时光,又像是写满了这些年里的所有。
从八年前——不,从二十几年前,他所有的幸运与哀愁,不安与不甘,每一针每一线穿梭起来的,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了。
按着骰盅的指尖忽然发烫。
像要引燃焰火一般。
相叶深呼吸,发现自己的喉咙莫名哽住。
有什么溢满了胸口。
握住骰盅,相叶不知自己想要摇出一个怎样的结果来。


手上稍一用力。
才只是稍一用力。
啪——


很轻巧,很清脆的一声。
绝不是六七个骰子噼哩啪啦的碰撞声。
整个骰盅也轻得像是什么也没扣在里面。
手上根本就没有用力,就已经听到一声脆响。
轻巧得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碎掉一样,让人不敢再发力。
什么东西。
这里面扣了什么东西。
相叶疑惑地抬眼看向樱井。
“好了?”樱井朝骰盅歪歪脑袋,“打开看结果啊。”
相叶完全不明所以,胸口溢满的情绪让他没办法思考,那一声清脆像钻进他脑子里乱窜,那声音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怎么,忽然间输不起了?”樱井挑起唇角,“来不及了。”
相叶无意识地拎起扣在台面上的骰盅。


素净。
简洁。
没有装饰。
安静小巧地躺在那里。
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那分明就是金属的碰撞声。


一只铂金戒指,从打开的骰盅底下,出现在相叶眼前。
一瞬间里,相叶感觉自己身边的空气全都被抽走了。
不,实际上是他自己屏住了呼吸。
似乎稍微呼口气,眼前的一切就会被吹走。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好像不知道这是不是个梦境,随便一动就会醒来。
直到樱井从吧台上小心地拿起那枚戒指,俯下身,单膝落地。
相叶差点一个趔趄退后,一只手拼命按在吧台边才在原地站稳。
樱井手里捏着那只铂金圈,抬起头来望着他。
“少东。”他的声音听来也多少有些沙哑。
“……”相叶屏住呼吸,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把后半生交给我,好吗?”即使沙哑,即使有些抽紧,但樱井还是流畅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
“……”相叶完全说不出话,嗓子里堵了个严丝合缝。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伴侣,但如果,我所有的骄傲都关于你,那我想,你也许是能把后半生交给我的——因为我绝不会辜负我所有的骄傲。”樱井仰起脸,一字一句,说得坚实肯定,落地生根。
“……”
“该是时候了。”
“……”
“我们,早该迈进新的阶段了。”
“……”
“你别不说话啊,没错我这就是在求婚了,你多少给点反应?”
“你……”相叶竭尽全力,还是只能发出哽咽的声音。
“我这已经是第三次鼓起勇气了,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到第三次都还能这么势气十足,已经不是一般人了。”樱井笑着说,声音里像溢满了牛奶化开的热可可,“如果这次再不成功,我可真没信心还能再来一次了。”
“……”相叶努力做着深呼吸,好化开哽住的声带。
“所以,答应我吧。”
“你……”相叶用力挤出来的声音几乎要连自己都听不清,“你就是一定要逼我在公众场合哭出来,是不是。”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樱井举起戒指。
相叶伸出了左手。
“我愿意。”


记忆的断点就出现在那里了。
后面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不记得了,不如说是高光时光的高光实在亮得太过,亮得发白,已经亮到人什么都看不清顾不上记不得了。
樱井把戒指戴进相叶的左手无名指,站起来拥吻他,所有那一切一切。
下一个连接上的记忆点,似乎就是飞去他们注册地的飞机上了。
升不起来的隔板。
分不开的十指。


“啧啧啧……”弥生端着咖啡杯把脸扭向一边,“可闪死我了,快把你的左手收桌子底下去。”
“我这要戴后半辈子呢,你自己看着办吧。”左手捏着杯耳,相叶笑得一脸灿烂,“要不这样,我给霓裳新开发一下配饰,咱们自己做墨镜。”
“你给我闭嘴吧!”弥生把咖啡往桌上一放,“我一直让你给我讲讲那天的后来,你都小气得不肯说,现在又来得瑟什么!”
“那并不是小气。”相叶抿一口咖啡,“那是不能分享。”
“所以是怎样,是不是那种,单膝跪地拿出戒指,哗——那种特戏剧化的场面啊?”弥生眨巴着眼。
“……”相叶抿着咖啡不说话,心想,虽然真说出来是这么羞耻,但是当时当下,不,即使到了此时此刻,那种“特戏剧化”的画面也还是让他如此受用。每每想起都一个人笑得收不起来。
那就够了,不是吗。
毕竟那也不是有必要和他人分享的事。
好在樱井对这一点还心里有数。
当从拥吻中被松开时,相叶满心里都是不知道要面对周围怎样的场面,结果定睛时——四下一片寂静。
大约是从弥生从自己身边跳开,樱井就已经给出信号开始清场了。
等撞到相叶身后时,最后一批“无关人员”全部撤出现场。
对,也是,现场调度过那么多大型秀,调度这点小场面算什么,对樱井来说只不过是信手拈来——
信手吗。不,只有樱井自己知道,这是有多么举重若轻。诚如他自己所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鼓起勇气准备求婚了。早在从意大利度假结束时,他就已经赶去相叶说的饰品工坊,定做了一对戒指。他知道有些地方曾经昭示身份的饰品再也不可能戴回来,但是人生有的是下一步该迈进的新阶段。如果耳洞堵上了,那就把曾经属于彼此的印记,戴在手上好了。
取上那对戒指赶到机场时,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想到即将到来的机场求婚——他也不觉得他是这种懂得罗曼蒂克的类型,只是和相叶在一起,所有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罢了。
结果箭在弦上弦竟然会断。
在接下来经历了一系列这样那样次卧纵欲……之后,樱井是再一次下定了决心的。他其实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他和相叶之间之所以一直出现这种反复的纠结拉扯,明明感情没有任何问题还与日俱增越发深厚的情况下,所有师出无名的问题,都是因为,他们早就该从情侣关系迈进下一段新的关系了。
因为这种不清晰不确定,才会有各种不安试探和为彼此无端的考虑。
该是时候成为彼此的伴侣了。
该是时候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对方,把对方的后半生接过来了。
这才是所有解不开的题目的症结所在。
这一点其实在樱井走进弥生办公室得到集团调令的消息之前,他就已经想得一清二楚了。在拿到那份调动文件时,他就更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走进相叶办公室的时候,他是再一次做了准备,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清楚的。
又是没成想,又或者也早该想到,那个永远不会按套路出牌的男人,是不让他再折戟一次不会甘休的。
时机一错再错。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种不小的挫折。
但樱井不是普通人。
他只觉得心里有团火被点燃,越烧越旺。
也许这火烧得正好。
他和相叶,他们之间,需要的就是一个烙印。


“我发誓,我是一点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计划的。”弥生举起手,“我真的以为他就是准备和你好好谈谈呢。谁能想到接着就接到你们要拿大假出国的信息——而且还是婚假啊。你们这也太突然了。”
“突然吗……”相叶笑笑,眼角卷起些微曾经走过都在心里的笑纹,“不,一点都不突然。”
那那个差点站不稳的人是谁来着。
相叶笑自己笑得低下头。
“哎哟我受不了了,你从回来到现在,这种痴笑就没停过,简直是——我看下不去了。”弥生一甩手就准备走。
“哎等等——我们还一直没商量找职业经理人的事呢,这是正事哎。”相叶在她身后说。
“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也对也对,度蜜月谁聊工作这种扫兴的事儿。”弥生抓一抓已经及肩的卷翘发梢,“不需要找了,这事也不用再提了。”
“啊?什么?”相叶没听明白。
“你的执行CEO,他根本就不走,我们找经理人干什么,钱多啊。”
“你等等,别闹。什么意思?不走?”
“是啊,我叫他来告知他这个消息的那天,他就当着我面把那份文件撕了。”
“不可能……他那天明明还拿着那份文件……夹,来着。”


那是一个空文件夹呀。
你这个笨蛋。
他那天几次三番递过来,就是想让你翻开,看看里面空无一物的,他的答案。
相叶放下杯子,张开手掌挡在眼睛上。
你啊。
你。
你就是一定要逼我在公众场合哭出来就是了。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更广阔的空间。
只有你,和你教给我的一切。
我所有一切的骄傲都关于你,我到过的最美的地方,我所见到过最高远的天空,都是你带我去的。没有你,我的前半生将会是怎样的。没有你,我的后半生又该怎样开启。
而霓裳。没有霓裳,我们怎么会遇到,没有霓裳,何来今日的你我。不是霓裳离不开我,是现在的我根本就是霓裳的一部分。
谈何离去。
让我们回到原点。
让一切没有未知,只有答案。


出于节约环保可持续的理念,樱井翔和相叶雅纪婚后并没有购置新的房产,而只是将原本的住所重新装修改造了一下。新改造的住所没有次卧,只有新增加的健身房,以及需要不断合理扩充利用空间的衣帽间。
无论任何问题绝不过夜,成为这对新晋中年夫夫的第一条婚姻守则。
因为并没有什么问题是夜里解决不了的。
难道到这里,还用人教吗?
对了,还有一句夜间解决问题时的金钥匙。


——如果霓裳是我的命,那你就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THE END






这个故事成为了所有平行宇宙里最长最丰盈的一个世界。
大约是最初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写到最后竟然真实不舍。
这是在127之后更新完成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内心深处也告诉自己,如今的每一次谢幕都是在告别吧。
这个过程对我来说真的不容易。
活在当下吧。
我想我们也许都遇到了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人间这便已经值得了,不是吗。
我会继续。
感谢还在的你们的陪伴。



拍手[11回]

霓.裳SEASON2(十七)

十七

领子。
领围的测量在高定制作范畴里通常是最需精细对待也最有必要的,领口周长的精准度,就像是一件衬衫的准星。
相叶从一排的白色领围布料中抽出一条,熟练地一围一钉。
——舌尖一路跟随滑落下巴的威士忌,从脸颊到颈项,将带着体温的酒精舔吻进口中。是酒味,更是他的味道。唇舌温热的吞含收到来自动脉的回应,忍不住直往颈窝锁骨里吻下去。这样的饮酒方式实在令人着迷,也太容易上瘾。
肩宽到臂展。
从来存在于私人数据库的基础尺寸,在这么多年的零距离亲密接触里,早已成为烂熟于心的密码。
——被相叶吻过来的时候,酒已经顺着樱井的掌心手腕洒出来。他捧过相叶的脸时,整瓶酒所剩无几地沿着手臂湿了半身。酒瓶掉落在地时,也确实已经用不着它了。那“不错”的威士忌几乎并没有浪费地洒了两个人一身。
相叶把自用软尺直接在布料上一拉一定,标好记号直接就画线。
胸围。
胸围像是一件西装的圆心,同时也是人体最容易频繁变动的尺寸数值。
——唇间交换着一样却也不完全相同的威士忌,吻着趔趄着,急迫地把樱井的睡衣从胳膊上扒下来时,酒已经透湿他的胸口。倒进床里时,相叶已经贪起杯,舔吻过樱井的胸肌时,疑心今后的酒都这样喝是不是更好。
在打版布料上下剪刀时,相叶凭的全是自己的手感。不需要借助更多数值的衡量,他对樱井的size感觉就是到了如此凭本能有把握的地步。
腰线。
腰间剪裁是现代西装的灵魂。不同品牌不同设计师之间的差异很大程度就体现在腰线尺寸比例的拿捏上。
——贪杯贪到樱井的小腹时,已是酒入三巡。顺着人鱼线再到耻骨,相叶虽然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但想要做什么心里还是一清二楚。他发现这一天他们又穿了同款内裤,甚至想到这时脱下来扔下床去明天恐怕又会分不清哪条是谁的——但其实从樱井的内裤全由他来负责开始,只怕早已经不知道来回混穿到了什么地步,真的有人在乎过这个吗——在乎的反正从来是内裤里的东西。
将标记好的布料剪裁好,每一片各自比对在人体模特身上,相叶从系在手腕上的针线带上取下大头针一一将布料固定。手掌间对尺寸的感觉甚至精准过数据,直接用指间记忆卡出腰线比例,把针别好。
裤腰立裆以及拉链。
西裤的设计风格随年代变迁而各不相同。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宽大风格到本世纪初的商务休闲,从低腰流行到高腰复古,经典裤型与多元化调整共存共进。
——将樱井胀硬器官含进嘴里反复吞含,黏稠液体滑进口腔时,温热裹挟唇舌间的酒精,涩苦里涌过淡淡腥气,相叶当然是没打算就此罢休的。他想两个人的酒量都根本不止于此,此刻这般不过是借酒行事而已。因此他的吞含舔吻就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是带着更多的稠滑粘腻——体液汗水和酒,多少有些一塌糊涂不可收拾——从胯下到小腹地逗弄着,直到被早已按捺不住的樱井翻身压在了床上。那时所有理智都已经被发烫的欲望彻底蒸发,只剩下一份想要把对方吃了的本能,一个进入一个迎合,手足相抵痴缠如兽。该是明明已经射到射不出什么了却仍然不能甘心似的,直做到所有黏稠都逐渐液化,血液里的酒精也都随着汗水挥发一空。
相叶对比一下长度比例,在布片上画出曲线弧度。亚洲男性臀部曲线通常并不突出,但自己亲手为他设计打版的这个人则并不通常。这种不通常让他穿西裤的性感也不同寻常,相叶想,但愿这一点是其他人领会不到的,即使是能够发现,真正切身体会的也只有自己——他发现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有过所谓占有欲这种心情,却原来绝不他让的意图心从来都在。可人不是物品,你说不让就不让。他的好属于你,更属于他自己。
最后,裤长。
相叶笑笑。其实已经该是没有什么可特别多做的了。这种因人而异的纯私人化的问题,只有具体人具体分析。他想起樱井从没承认过他的裤子比他短,想起他可爱的不服输,想起他年轻时明明一点就着的脾气,这些年来为自己改变和收敛了多少。是长是短,因人而异。在哪里下剪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想想不过只是昨天夜里而已,是不是很久没这么个做法,密度太大,所以才让人恍惚过了很久。这样借酒乱性的方式也许谈不上有什么副作用,只不过这种喝威士忌的方式对心脏刺激太大,并不值得推荐。以及,肌肉酸痛和宿醉都是值得的,也都不值一提。
呼口气,相叶揉揉肩膀,扶着脖子站直。
从头到脚打量一下人体模特上初步打版的这套西装。
全球只此一款的设计师独家定制,只为一个人而做。
这样的设计过程简直浑然天成,仅凭手感就可以本能地完成。一气呵成,心无旁骛,酣畅淋漓——从樱井那里得来的性高潮,完美复刻进了这个过程里。
这样的事情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年来,他是不是得到的太多了。
该到了想想能为对方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相叶站在办公室里出神,连樱井走进来也不知道。


“董事长?……”
挣扎着从次卧床上爬起来,到桌边摸起振动了很久的手机时,樱井意识到自己很彻底地睡过了头。
“现在吗——”揉揉眼睛,樱井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表,被指针显示的时间吓了一跳,“哦!现在,好。”
转过头看一眼,才发现相叶竟然早已经起身离开。
床上床下,整个房间一片凶案现场般的不忍卒睹。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樱井对电话那头说:“相叶在你那边么……没有,哦没事,我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樱井边朝浴室走边扶额头。
一阵宿醉的恶心——其实不是,其实他并没有真正喝进多少酒——倒不如直接承认是纵欲过度的虚脱。
怎么搞的,明明是准备了几车的话想要好好谈谈的,最后怎么变成这种局面?是怎么忽然之间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说什么都多余只想结结实实地做。谁也不能认输地做。什么有用的话没谈成不算,次卧的卫生还不知要怎么打扫,全套的床品只怕都不能要了。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樱井下意识对着镜子摸摸脖子,侧过脸端详昨天晚上有没有被相叶留下什么不方便见人的痕迹。
——“看什么……到这里,还要人教吗……”
樱井一个激灵。
不是幻听。昨天夜里当他翻身把相叶压在下面的时候,被相叶眼中墨黑唇边淡白勾勒出来无限情色的面孔摄住了心魄。那被点穴定住般的时刻,他绝对是听到了这一句,在相叶软糯沙哑的声音里穿越时空而来。
还要人教吗。
该是正如相叶所说,早已经出师了。
到这里。
八年来。
不,是半生以来。
半生以后呢。
该是时候了。
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时,樱井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正在等着他,但有些事他已经想得十分清楚了。


走进设计总监的办公室时,白衬衫袖口挽起的相叶正站在打版用人模前摆弄调整,绸布软尺搭在肩上,左手手腕系着针插手带,右手手里拎着一贯最称手的金色剪刀。
樱井的心跳漏了一拍。
工作的时候总是这样专注,连他走进来都浑然不觉。
不忍心打搅。
便也只是立在门边,陪着他站了相当的时间。
无法确定这段时间的具体长度。
直到相叶终于揉揉肩膀,扶着脖子站直。又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在已经开始斜洒的霞光暮色里忽然醒了过来,抬眼瞥见早已站在那里的樱井。
拎在手上的剪刀一哆嗦。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相叶赶紧把剪刀放在身后的办公桌上。
“大概从你在那里边用手比边琢磨裤子拉链的长短时,我就已经在了吧。”樱井挑挑眉梢。
“……你多少出点声音?”这个方向该是逆光的,不怕樱井看到自己的脸色,不然这种被窥见最私密一面——可话说回来又还有什么样的私密是没被他看过的。“吓得我把剪刀掉脚上就有意思了。”
“你这种水准的设计师绝不会让剪刀针线脱离自己的控制。”樱井几步走过来,把手里的文件夹朝相叶一递,“所以说,昨天就是为了这个,是不是。”
相叶并没有接,解开手上的针插放在桌上,“什么。”
“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樱井晃了晃文件夹,“这份东西董事长一定是先让你看了,是不是?即使这样不合规矩,她也还是这样做了,对吗。”
“……”相叶不想回答。因为私人关系而做出这种判断的弥生,就算是出于私心他也还是想要去维护的。或者不仅如此,潜意识里他还抗拒着直面这一刻的场合,而让他根本不想接话。
“不回答就是你不想说谎,我知道。但这本来也不重要,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樱井握着文件夹再上前一步,“就这份文件,让你为难成昨天晚上那个样子吗?”
“我并没有为难。”相叶说的是实话。
“没有吗?”樱井看着他,“那那种往死里做过了昨天就没有今天的做法,是我理解错了?”
“你理解成什么都不要紧,想做就做而已。”相叶说。
“你以为我会走?”樱井看看手上的文件夹。
相叶也看一眼昨天压在弥生手底下她豁出去说把它塞进碎纸机的那份文件,再看看樱井,“我不想说我以为,我只想听你的决定。”
“我怎么可能——”樱井说:“只要你说一句,我就绝对不会走。”
“所以如果留下,就是为我留下的了?”相叶盯着樱井的眼睛。
“……”这话里的意思风向不对,樱井说:“是也,不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意思。”
“所以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你才选择留在霓裳。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不,肯定不只是因为这一点。”
“是的,可能还会有别的原因,比如霓裳是离不开你的。”
“我没这么说过,你不要用自以为的臆测——”
“你知道我以为的是什么吗,就是像现在得到的答案这样,你的所有决定和选择都不是因为霓裳本身。”
“……”
“如果你的留下,并不是因为霓裳值得,而只是因为我,是因为你知道霓裳是我的命,你认为霓裳需要你,所以你不会离开——你觉得,我会不会替霓裳要你这份施舍?”
“我怎么是这个——霓裳当然值得?”樱井开始意识到这段谈话的核心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而有些慌张起来。
“小翔,我可以很心平气和地告诉你,真的。”相叶的声音的确异常平静,“我一点都不想说什么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所以我要放你走这种貌似很伟大的话,我会告诉你的是,霓裳不需要任何人的迁就,它能够起飞是因为它自己有翅膀。”
“我什么时候……好,就算是,就算。”樱井闭了下眼睛,感觉到也并非是怒火的气往上冲,那也许反而是一种吐露真情的勇气,“就算是只为了你,难道不足够吗?”
“说实话,对我来说,足够了。”相叶看着他,眼里盛下的也是无限柔情,“但是霓裳不需要。”
“……”
“……”
“少东,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还用以前不成熟的方式处理问题。”樱井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
“你说得对,所以我已经准备了很成年人的诚意。”相叶朝模特身上刚刚打完版的西装张开手,“我连你去集团上任那天穿的西装都给你设计好了。”
樱井是真的变了脸色。
为什么明明丝毫不关乎信任与否误会与否,自己却是这般百口莫辩。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总是不能按套路出一次牌,让他不要这样每每拆不出招被动至此。
当然,即使他真的离开霓裳,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就一定会有什么变化——但也不是就一定不会有任何变化。这种未知变量的悬空让人内心不安也是很正常的吧,双方的表现也都证明了这一点。但要解决这种悬空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无解,他明明都已经把解题思路想得一清二楚了。
他走进这间办公室之前准备好的一切都没办法进行了。再一次的他认为是时候了却竟然又错失。
又一次的箭已上弦竟不能发。
到底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明明就已经该是时候了。
在夕阳收走的最后一缕光线里,樱井看了看那身全球只此一款的西装。
点了点头,他对相叶笑笑。
“那就却之不恭了。”
转身往外走时,樱井背对相叶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
有一句话,相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樱井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过。


“霓裳是你的命,那我呢。”




to be continued







不知不觉,这系列已经成为篇幅最长的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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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六)


十六

“我真的是犹豫了很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村上弥生十指交叉抵住下巴,看着坐在对面的相叶雅纪,“真的是翻来覆去考虑再三。”
“什么事,别这么故弄玄虚。”相叶说。
嗡嗡嗡——
“本来这件事——”弥生挑起眼皮扫一眼从她头顶飞过的无人机。
“怎么。”相叶习惯地翘起腿。
嗡嗡——
“本来这件事应该——”弥生终于从办公桌上抄起一个文件夹,朝正从身边飞过的无人机迎头一拍,无人机应声落地。她坐回椅子里,呼口气,“世界终于清静了。”
“这公司资产你记得照价赔偿。以及——”相叶眯起眼睛看着她,“这件事情让你这么焦躁吗,我倒有兴趣听听了。”
“按道理说,本来这件事应该先告知本人,或者是直接把你们两个一起叫来同时告知。但是——我也懒得说了,从之前你号称要出去放大假,从意大利回来到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除了例会想要同时见到你们两个都是难事。”弥生说着抬起手,“可千万别跟我解释,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是因为什么——”
“放心,这事也轮不到来烦你。”相叶说。
相叶想起直到昨天夜里还睡在次卧的樱井,以及从飞机降落回国到现在的几天里,除了工作原因不得不说的内容,没有说过任何其他别的话的两个人。
陷入冷战。
毫无疑问。
这样不合时宜的,人到中年的冷战其实很危险,往往一开始就难以控制,更有可能无法收场。
仅仅因为一个机场偶遇的松本君吗。
相叶不知道。其实却又可能是知道的。
“总而言之,我只是不想让尴尬再更尴尬,我也没有力气去处理那个场面。所以这件事必须分别单独和你们说。”弥生又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先把你找来,真的于情于理都不合——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摆在这里。”
“你越说越严重了,你不要告诉我霓裳有事。”相叶说:“那些财务数据我可都是有在看的,我心里有数。”
“这个时候你还是一门心思只想着霓裳,那我就多少有点放心了。”弥生眨了眨眼,正色道:“其实这件事真的应该先把执行CEO叫来,毕竟升迁调职这种事,最先应该告知的就是本人。”
听到的内容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料范围之内,这让相叶像是没听明白一样,“升迁?谁?”
“樱井,翔君。”弥生翻开手底下放在最上面的文件夹,“集团总部想要把他从霓裳调离,从此进入集团核心管理层工作。”
“……”
“你现在能明白这件事让我考虑了多久吗?反反复复,我最后只能决定,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老实说,身为董事长,我当然是不舍得的,毕竟你和我的经营天分加起来可能也没有他一个人多——这一点我们两个都该心里有数。但正因为从经营的角度来说,霓裳的舞台自然是不可能和整个村上集团比。”
“……”
“所以集团会做这个决定,我倒也觉得是合情合理的。用人之际,他在霓裳做出这样抢眼的业务能力,不可能不被看中的。”
“……”
“进入集团核心管理层,他可能有更无可限量的未来——所以出于他个人的发展来看,我没有理由阻拦——但是,你就不同了吧。”
“……”
“你说句话?”弥生探身,盯着从刚才起就像变成定格画面一样的相叶。
“嗯?”相叶抬眼,“我应该说什么呢。”
“说什么。”弥生歪歪头,“说你同意吗?”
“我同不同意……我有什么立场说同不同意?”相叶说。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立场。”弥生咬了咬嘴唇,“但我想要听你的一句话。”
“我的什么话。”相叶问。
“如果你现在跟我说一句你就是不想放他走。”从椅子上起身,手按在文件上,弥生豁出去似地说:“我可以现在就把这份文件塞进碎纸机,以霓裳董事长的身份正式回绝这份调令。”
“……”
“我希望你能对我足够坦诚,因为在这件事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相叶看着弥生,沉默了相当的时间,然后才说:“你疯了吗。”
弥生点点头,坐回椅子里,“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么。”相叶垂下眼。
“明白了。如果这是你的回答,我就明白了。”弥生说:“接下来我会叫他来正式告知他的……至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相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霓裳也不是请不来更好的职业经理人,这点你也可以放心。”
“我不担心。”相叶平静地说。
“你没事吧。”弥生放轻了声音。
“我能有什么事呢。”
“你对我,其实可以诚实一点的。”
“你看,话说到这里。”相叶从椅子上起身,“是不是我们两个都已经默认了一个共同前提——就是只要告知了他,他是一定会离开的——是不是。”
“……”弥生没说话。
“这说明什么,你这样通透的小脑瓜,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相叶往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踱步,“如果我们明明都觉得那确实才是更适合他的路,又怎么能去阻止呢。”
“嗯。”
“我对你真没有什么不诚实的必要。”相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水泥森林,“只是哪样的他才是更自在,更像他的他——已经与我是不是诚实没有关系了。”
“但其实。”弥生说:“就算他离开霓裳也不代表……”
相叶站在窗边笑了笑。


樱井是准备和相叶好好谈谈的。
在次卧睡的这几个晚上足够他用来冷静的了。
到了这个年龄,早该是无论什么问题都不过夜的了。可现在竟然不只过了一夜,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趋势。其实为了什么呢。有这么严重吗。真的只是因为一个松本君吗。
他还是冲动了。明明以为今时今日的自己已经不会再这样了。
无论是谁来看,也会觉得他早已经是稳健沉着的性格,不会轻意有大起伏的。但只要到了相叶面前,就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了。
年轻的时候,往往是在没脾气和控制不住脾气的一线之间。可到了现在,根本不是什么脾气不脾气的问题了。
早已经过了别扭怄气的阶段。
如果还出现这种长时间的冷战,那么问题就真的不能忽视急需解决了。
真的无关一个松本君,或是一个女装部。
樱井知道。
自己在相叶面前,或者说是在这整个时尚圈面前,一直在内心深处存有虽然微弱但始终也不曾完全消失的怯场。这微弱的异样让他即使是被相叶掰到了这一边来——该怎么说呢,或许就像相叶说的那样——在相叶身上的性高潮,是他梦寐以求的;可在时尚身上的性高潮,不是说得不得到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连想要都不想要。
这种本质上的差异,让他在任何外物带来风吹草动时都显得没那么底气十足。而这种明明应该并不存在却竟然能扰乱心境的不自信,以及这种不自信带来的种种不正常的表现,都是他深恶痛绝的。
他手心里捏着的那把汗,真的让人很不舒服了。
他真的想要和相叶好好谈谈。


就在樱井已经不准备再在次卧过夜的当天夜里。
他听到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知道相叶已经回家,准备稍过一会儿就出去,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就听到次卧的门被敲得一阵乱响。
咚咚咚“小翔!”——咚咚咚“小翔!”——
樱井给敲得一阵心慌,赶紧走过去拉开门。
相叶从门外走进来。
手里拎着一瓶威士忌,边走边笑着说:“来喝呀,小翔……”
浓重的酒味扑过来,樱井看到相叶的眼神都已经有些迷离飘忽了。
“怎么回事,你是在外面喝酒喝到这么晚吗?”他想过去扶他,生怕他在不熟悉的房间里磕了碰了。
“跟你说,这个威士忌,不错哦。”相叶举起威士忌,敲敲玻璃瓶身。
“你喝醉了。”樱井蹙了下眉。
“瞎扯,我酒量好得很。”相叶摆摆手,脚下趔趄半步。
“你真的喝多了。”樱井过去抓他的手腕,想把酒瓶拿过来。
“干什么!”相叶一甩手,瓶里的威士忌晃出来,洒在两个人的手上。“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你在闹什么?”樱井说。
“闹。我闹。对。”相叶点点头,转个身,再点点头,摇晃着酒瓶对樱井说:“是不是这些年来,我在你眼里一直都只是在任性。”
“忽然间的,你这是……”
“不忽然。不忽然。”相叶说:“说真的,霓裳是不是让你很操心。”
“……”樱井卡了个壳,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的事。”
“时尚圈是不是也让你很操心。”相叶又说:“这里的瞬息万变,这里的难以理解,这里的不讲道理,这里的一切。”
“……”
“我是不是说过,我是很幸运的。那是因为什么,你知道么。那是因为,我在你面前,一直都可以做自己。无论在你这里,还是在时尚里,我都是最真实的那个我。”
“……”
“但你呢。为了让我做自己,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适应和改变。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做得成自己?”
“……别说了。”
“如果和我在一起,做不成真正的你——”
“别说了。”
“那我,我,是不是就不值得你——”
“我说别说了!”
樱井一把夺过相叶手上的威士忌。
“要喝是吧。”他攥着瓶口,看看相叶,“今天我就陪你喝。”
仰起头,烈酒以并不适当的方式猛灌,呛进口鼻又呛出来,从下巴滑落。


我想说。
成不成立女装部我根本就无所谓。
我想说。
是不是要把松本君请来我根本就无所谓。
我想说。
那一切根本都无所谓。
我想说。
有所谓的,只有你。只有你能不能以你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只有你能不能活得更是你自己。
我想说。
放你自由这种话只不过是自我满足。你本来就是自由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爱上你。
我想说。
我真正想说的一切,都没能说出口。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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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五)


十五

来得及么。
还来得及么。
应该来得及吧。
已经是快要赶不上的边缘了,但是凭自己的极限赶法,还是赶得上的吧。卡时间赶行程这种事不是他天生带来的超能力吗。
反正事已至此,来不及也要来得及。
必须等到,必须赶上。
这才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樱井已经是连手表都顾不得看,脱下西装,拎在手里就往机场里飞奔。
拜托啊,一定要赶上。
这可是最关键的——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腿都因为焦急加紧张而有些开始抽筋,发根里都在冒汗发烫,樱井终于远远看到了自己登机口的数字。
应该是赶上了。
他稍微放慢脚步,也因为实在不想到了登机口时样子太狼狈。
等下的场合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狼狈。
相叶应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自己说还有点事要办,兵分两路,让他一个人带着行李先去机场等。
虽然相叶问了好几次你要去干嘛,中途又发了几个信息催促,但樱井当然都必须先按下不表。
快了。
很快就走到了。
樱井听着耳朵里的心跳声,还有自己努力想要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别,不要激动,要举重若轻。
再走过这一段传送带,就很近了,对,他都已经看到相叶的背影了——
正站在那里和人交谈的背影。
仅仅从背后看,都能立刻察觉到这该是一段相当愉悦的对话交流。
相叶那黄金般的比例从头到脚都写着放松,自在,轻微点头时的后脑勺都显得那么愉快舒适。以往如果紧张就会攥紧的手也自如收放,边说话边时不时抱肩,西装的皱褶都是流畅不阻滞的。
樱井耳朵里鼓膜的鼓动声更清晰了。
相叶背对着他,与他交谈的人则面朝向他。
毫无疑问,樱井认识那个正与相叶愉悦交谈的男人。
他视力好得不得了,由远到近,他把对方认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如此,相叶背影上流露出来的每一分愉悦,都成为落在他身上的不自在。
他知道这毫无理由,但这并由不得他控制。
“对,是有那么回事……”
已经可以听得到相叶的声音。
樱井感觉发根冒出来的汗正在冷下来。
“你还记得哈哈哈……你那会儿还不是……”
相叶笑得开心,抬手捶了下对方的肩膀。
樱井在很近的距离外逐渐停下了脚步。
“诶,已经到时间了吗?真可惜,能多聊会儿就好了。”
相叶的声音已经字字清晰入耳。
西装搭在手上,樱井站在了原地。
“嗯,你说的我会考虑。我的电话你也留好,回去一定会找你。”
相叶这样说着,和戴起墨镜转身离开的人道了别。
樱井所站的位置确实应该已经很近,以至于相叶才一转身就看到了他。
“啊,你到啦……”
原本应该就是在等他赶到,本不该意外的声音里有那么稍微一丝的打晃。
让樱井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
他努力平缓呼吸,直了直背,上前两步。
“嗯,总算是赶上了。”樱井扬起嘴角。
“应该正合适,就快登机了,正好我刚刚……”相叶似乎犹豫了一下,这个犹豫的瞬间里,他面对樱井的目光闪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看你头上这汗,跑来的吗?坐下休息会儿。”
“你刚刚怎么?”樱井重复一遍。
“啊,我刚刚才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到哪了。”相叶笑笑。
“哦。”樱井点点头,却也不坐下,只是站在原地,再点点头。
——他对他有所隐瞒。
而他明明不必隐瞒。如果那快乐轻松自在的背影只是因为面对一个令人愉快的老朋友,他就大可不必向他隐瞒任何。
而他却隐瞒了。
身上本来几乎要沸腾起来的热度全部冷了下来。
敲击鼓膜的心跳声也消失了。
攥在手心里的——原本就是汗吧。
樱井有些机械地恍神,几乎没有意识接下来怎么登的机。
事实上樱井知道并且相信,什么事都没有。相叶和那位戴上墨镜反而比不戴墨镜还更抢眼的老朋友之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什么事都没有。但他却没办法对于相叶的闪烁和隐瞒完全不耿耿于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介意,明明非关信任与否,却能让他感觉这样受打击。
是时机问题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总之,是错失了。
这种阴差阳错的打乱和错过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让他在起飞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出过一声。
“你知道么,弥生居然催我们回去了。”照例坐在头等舱位另一边的相叶却似乎没有发现,只以为他是赶飞机一路跑得太累在回神,如常地翻着杂志聊着天,“这家伙,明明前两天还说让咱们只管玩,她一个人管公司更自在。”
“是么……”胳膊支在扶手上,指节抵在嘴边,樱井应着。
“是啊,不过回去是也有堆成山的事等着没错了。”
“是啊……”
“对了,正好回去之前和你商量一下。”相叶转过头对樱井说:“我有一个想法。”
“嗯。”樱井说:“什么。”
“我想给霓裳成立女装部。”相叶倚在隔板上说。
“……什么?”樱井像是终于醒了过来,他转过脸看相叶。
“霓裳是时候可以开创女装品牌了。”相叶正色。
“怎么这么突然……”樱井说。
“不突然,你不是想让霓裳更赚钱吗?”相叶说:“这就是更赚钱的必经之路。”
“是倒是,不过也不是说来就来,总要先经过一些市场调研再——”樱井抿了抿嘴,忽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你接着说。”
“现在的你,能立刻就把女装拿起来吗?”樱井看着他的眼睛,“你毕竟设计男装设计了二十年。”
“真不愧是我的执行CEO。”相叶笑开,拍拍樱井的肩,“立刻就能说到关键。”
“什么意思。”樱井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我们需要引进一位女装设计。”相叶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樱井暗自咬了咬嘴唇,耳压原来还没调整过来,耳朵里轰轰嗡嗡地,吵得他心烦意乱。
“而且还得是金牌女装设计师——”相叶的语气,像是已经把那块金牌攥在手里。
“……”樱井仍然在奋力压抑不该冲动的冲动。
“需要多年的从业经验,敢想敢干的冲劲,这一行赏饭吃的天赋——”相叶全无察觉地说着。
“你说的这个人。”算了,樱井也知道自己是忍不下来的,“是松本君吗?”
“……”相叶终于停了下来。
“是你留了电话给他的松本润君吗?”樱井看着他。
“你……刚刚在。”相叶说。
“……”樱井挠了挠眉梢,一阵焦躁涌了上来。他并不打算说他刚刚本来的打算是什么了,他现在只觉得刚刚目睹的所有那些愉快都已经转化成了自己的不愉快。
有天赋的,敢想敢干的,多年前已经共事过的,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像是有哗啦啦的骰子声,在承受气压的耳朵里闷声散落开。
在樱井不在的场合里,已经有什么主意一拍即合,灵光乍现般地冒出无数好点子。多年前已经才华横溢崭露头角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对他这种原本时尚圈外行的半路出家,是要对比得更强烈一些才过瘾吗。
“女装品牌的主意。”樱井手敲一敲隔板,“是松本君出的吗?”
“也不算是……”相叶告诫自己耐住性子,“是这样,这么巧竟然在机场碰到润君,我们好久没见了,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欧洲这边工作学习,最近才准备回国,说起近况我们就一下子聊开了。”
“你为什么要解释?”樱井说。
“……你说什么呢。”相叶说。
“我没有让你解释这些。”
“我并没有解释什么啊。”
“没有吗。”樱井皱眉。
“……没有。”相叶的笑容也彻底消失。
“……”
“……”
“你已经决定了的事,何必问我。”樱井别开了眼神。
“……”相叶看了他一会儿,也转身坐正,“说得也是。”


飞机引擎轰鸣。
却只觉静默无比。
不是的,剧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他原本想要说的做的,和现在发生的这些本该八杆子也打不着。
怎么搞的。
原来即使箭在弦上,也竟然会有弦断时刻。


to be continued






哎哟,又要近尾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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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四)


十四



“小翔。”

“……”

“小翔小翔。”

“……”

“小翔你看我一眼嘛。”

相叶用手里的刷毛拨弄一直埋头在手里皮鞋上不抬眼的樱井的额头。

“嘶……”额头被刷毛尖扎得刺痒,两手都占着没办法挠的樱井耸耸鼻子皱皱眉,抬眼看相叶:“干什么呢?”

“叫你不应我。”相叶继续用刷毛分开樱井几乎要遮住眼睛的额发。

“痒死了,别闹。”坐在长木桌案边,樱井继续用手里的棉布擦拭那双手工制皮鞋的鞋帮,“那刷鞋的刷子,你也往我头上刷。”

“这些都是动物毛,纯天然的,你刚没听那位老师傅说吗?”

“我就听见你说那是树懒毛了。”

“你也没说对啊。”相叶索性从旁上手直接撩开他的头发,“还说什么兔毛……”

“诶你怎么回事?”樱井一抬胳膊肘挡开相叶,“从刚刚开始就和我这头发过不去。”

“……”相叶盯着樱井的额上眉间,没说话。

“人家那么认真讲了半天,总要好好做一下。”樱井把皮鞋套在手上,端详着鞋面,“你现在弄得我痒得要命又腾不出手……”

“那,要我帮忙吗?”相叶往樱井身上靠了靠。

“那倒——”等等,樱井眯起眼睛,“你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相叶正色道:“我看你都出汗了,想给你擦擦。”

“好了。”樱井把手里的鞋往桌案上一放,“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么,说要来带我好好放松一下的人可是你。”

“你还记得我是带你来是放松的啊。”相叶看看桌上的几双手工皮鞋,“你这也实在认真过度了。”

“怎么,你都大老远把我拉到意大利来看手工制鞋皮具保养的传统作坊了,不是要来为霓裳在米兰的高定做功课的吗。”樱井说。

“你是这么理解放松的吗……”

“不是这么理解吗?”

“是也……不是啦。”相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主要还是想要让你好好放个假,是你一直追问到底来干什么的再不做点什么你的头就要开始疼了,我没办法才……硬是找了这么个地方。”

“放假?现在是合适放假的时候吗?再说,我们两个跑出来休假,把弥生一个人留在公司,合适吗。”

“怎么,你对她还不放心吗。她是个合格的董事长了,我都已经不把她当妹妹看了,怎么你又来了。再说,永远也不会有适合放假的时候的,只有该休息就必须休息。工作得太急太过身体会出问题,就像之前……”

“之前怎么了。”

“还疼吗。”相叶问。

“什么疼不疼。”樱井眨了眨眼。

“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胳膊支在桌面,相叶扭过脸看他。

“还在惦记这个,早没感觉了。”

“早没感觉了你总拿头发遮着它。”

“没有的事,我头发一直这样。”

“你头发一直什么样我会不知道。”

“少东……”樱井打量一下相叶。

“怎,怎么。”相叶赶紧转回头。

“你到底一直在纠结些什么?”樱井问。

“……”相叶咬了咬嘴唇,心里对樱井额上那个伤处的愧疚始终说不出口。他知道樱井绝不会不可能有一丝一毫这样想,但于他自己来说,还是一直没办法把“是不是自己的过度任性把太多压力留给了樱井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想法彻底抹去。

尤其是直到痊愈之前,樱井都一直各种想方设法不被他看到几处伤口,晚上洗完澡头发也会拨下来遮住额头,手上的创可贴也都是自己换。似乎是刻意地想要避免他认为这些伤和他有什么关系。

双份的体贴相加,得到的总未必是更加体贴。这个道理放在别人身上时就很容易看明白,轮到自己时却总还是被绕在里面出不来。

相叶想说一句对不起,哪怕不为真的有人做错什么,只为他的心疼——但又觉得樱井并不需要,硬要说出口的话也只像是一种自我满足。

“你不对劲哦——”樱井拖着长音,打量几双摆在一起的皮鞋。

“没。”相叶起身,一拍手,“还是想想等下去哪好了。”

“稍等。”樱井也站起来,“等我选一下。”

“选什么?”相叶站在旁边一起看。

“你刚有没有听那位老师傅说,今天这几双鞋都是他亲手做的,我想给你挑一选。”樱井说。

“……”相叶看看他,“真是出师了,如今轮到你来给我选东西了。”

“我也是正正经经做买手过来的好吧。”樱井也不理他的玩笑,拎起其中一双黑色德比鞋,一本正经道:“像这样全球绝无撞款的手工鞋,机会难得。”

“既然这么难得,不如接下来就去饰品工坊好了。”

相叶这样说的时候,沉迷在自己选的鞋和相叶有多相衬的想象中的樱井并没有发现,相叶盯着他左耳空洞的印记,直盯到眼圈泛红。





“饰品?”在街边的咖啡馆休息时,樱井捏着杯子,“饰品的必要就不太……倒不是说配饰我们不能自己来做,但对于现在的霓裳来说,这个领域暂时还没什么太大必要吧。”

“又来……”相叶扶着额头,“我再说一遍,我是带你出来放假的。度假懂吗,不要三句话不离工作好吗?”

“好好好,总监大人都对。”樱井笑着抿口咖啡,“不过,饰品的话,我们也没……”

他的目光游移了一下,从相叶的脸颊到自己杯子里的咖啡。

“你想说什么?”相叶侧目。

“没有啊。”樱井喝光了咖啡,看看手表,“那就抓紧出发吧。”

“……”相叶忽然没有了心情。站起身,他说:“算了,确实也没什么需要的,回酒店吧。”





彼此都知道,对双方来说具有重要纪念意义,记载着这段感情发生质的变化,曾经在左耳上的耳洞,从此不再能戴回可以昭示身份的饰品了。

那对曾经穿针引线最终成就他们的钻石耳环。

——“不需要它们了。”

虽然樱井是这样说的。

——“不再需要靠它们来证明什么了。”

虽然他说得是这样有道理。

在一段感情刚刚开始建立,正在恋爱热浪的风口浪尖上,标记和占有对方的初始原点已经完成。什么外物也干扰不了,什么外物也无需借助。

但是当感情随着年龄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推移变化,总会在某些时刻,心生出缺失和遗憾。那可能并非是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刻,正相反,是一段感情太好太过成熟,已经发酵到需要再来一次质变的时候了。





多少有些低气压地回到酒店时,樱井也说不清楚有什么不对劲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放下手里大大小小一堆袋子,看见相叶进了房间就有些懒懒地往外间沙发上一歪,樱井脱下西装先进了浴室。

解开领带脱了衬衫,长出一口气。

怎么回事。

到底有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明明霓裳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数字一天比一天向好,能够提供给村上集团的资金周转也越来越充裕。每一场秀都大获成功,无论是董事长还是设计总监都已经在时尚圈成为明星人物,品牌话语权与风格认知度正在与日俱增。

相叶雅纪本人,和他亲自领飞的整个飞行战队,都可以说是帅得没边了。

还能有什么是不对的?

靠坐在浴缸边沿,樱井出了一会儿神。并没有泡澡的心情,站起来打开另一边的淋浴喷头,准备冲一冲清醒清醒。

直到浴室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吓得他一耸肩。

“怎,怎么了?”双手正在头上搓揉泡沫,樱井眯起眼睛看站在门口的相叶。

“你又雾化玻璃干嘛?”话说着,人已经走进来。

“雾……”樱井反应了一下,“我洗澡啊?”

“洗澡玻璃有什么可雾化的?”相叶又说。

“我……”樱井吃进了半口香波泡沫,心想我也不知道洗澡玻璃有什么可雾化的,你说呢。

“不知道我准备在外面看的吗?”

“哈?”樱井的眼睛也进了泡沫。

“你不知道这种假日酒店浴室的整面玻璃对着房间就是用来给人看的吗?”

“哈?”樱井被泡沫迷得睁不开眼睛,心想你当这是投影幕布还是怎么的,给你当电影看的,“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

樱井只听到相叶的声音近前,感觉有人伸手抹去他眼睛上的泡沫,撩起他的头发。

“我说——”相叶的声音已经就在他耳边,“我想念你的额头了。”

“……”水在头上哗啦哗啦的,樱井张开眼睛,看到相叶紧凑到跟前的脸。

“好久没看到了。”相叶的声音在水气里发热,“就连做的时候都关灯。”

“说什么呢。”樱井向后闪了闪,“别闹。”

“谁跟你闹。”相叶却执意把他的额头全露出来,看着那处寸厘伤痕,“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该我心疼的我就该心疼。”

“……”

“就算是真留了疤,也是给我看的,你挡什么挡。”

“少东……”

热水暴风雨似地浇下来。

浴室里腾起的热旋风暴让玻璃不雾化也雾化了。反正唯一该进场的观众已经进场,再大的迷雾也是阻隔不住视线的了。

如果有什么伤痕是因为爱而不能坦诚相对的,那解决的方法也应该只有爱而已。

无论如何吧。

总之樱井最后的理智应该是被相叶的这一句当即烫化的:

“知道么,你大光明是最帅的了。”




to be continued

拍手[3回]

霓.裳SEASON2(十三)


十三

当相叶把飞行驾照和下一季新品发布走秀的方案一起放到樱井办公桌上的时候,樱井想,自己是早该料到的。
不把飞行驾照考下来说也没用的事情,空中楼阁不如不建的方案,究竟会是件什么事什么样的方案。
实在是早就该。
先不说那份光速拿下的驾照,翻开走秀方案的文件,关键词一个一个像跳伞一样接连从字里行间飞出来。
——户外秀场,天然T台,摆脱限制。
对于敢想敢干的一贯风格来说,这些当然算不上稀奇。让樱井眨眨眼反复看了几遍才敢确认的天马行空,在“设计师的谢幕方式”。
——驾驶小型飞机降落秀场,带领模特登台谢幕。
理所当然,秀场的选址就在小型飞机的试飞训练场。
手里捏着方案文件,樱井提了口气。
大秀主题——THE WIND RISES。
樱井抬眼。
看看站在办公桌对面的相叶。
首先,这些年来从来都是他去总监办公室找相叶,也不是有什么上下级之别,只是像一种相处习惯,早已有了默契的舒适。再来,即使是相叶来自己的办公室,也不可能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站在对面不记得坐下。
对于把这份东西递给自己,他多少还是带着一些忐忑的。
思及此,樱井就明白,心口一软的自己已经没办法把不同意说出口。
“很敢想啊。”樱井把文件往桌上一放。
“你不反对?”相叶一直紧攥着的手这才松开。
“说实话,我是真的很想反对的——”樱井咬了咬嘴唇,看着相叶,“你该知道这段时间我已经过得有多担惊受怕。”
“有什么可怕的。”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樱井在怕什么相叶当然心里有数。考驾照的这段时间里,理论考试和模拟舱阶段还好,真正开始上机实飞以后,每次训练结束下机时,手机都像是已经炸开锅一样。数不清的信息向上翻不到尽头,未接来电也总要排上十几二十通——你差不多适可而止一点,明明知道我在飞机上?相叶这样对樱井说的时候,樱井的回话倒也让他无话可说——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在飞机上?
在他试飞的那些时间里樱井是煎熬过了怎样的坐立难安,也不难想象。
这操碎了的一颗心。
难说相叶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
因此也就实在无法摆出极端强硬的态度,并且还多少怀揣一些遭到反对时要怎样才能和平化解这个矛盾的不安。
“但反正我也是认清形势了。”樱井从椅子上起身,站在相叶对面,他说:“这驾照不考也已经考了,现在摆明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别说得那么被逼无奈嘛。”相叶笑道。
“你不喜欢没用的空当,我更讨厌浪费时间。”张开双手撑在桌沿,樱井说:“所以我是不会让你前面花的那些时间都白白浪费的——你其实一早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哦?”相叶笑得更开心些,“我知道,吗?”
“你究竟还想要多大的天下?”樱井倾身向前,紧盯住相叶的眼睛。
“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大一点。”相叶的瞳孔里没有半分闪烁,几乎倒映出一个樱井。


il faut tenter de vivre
——疾风起,唯有迎风而立


当这两行文字在试飞训练场跑道边刚刚搭建起的巨幅LED屏幕亮起时,樱井抬起头看了看洒满星光的天空。秀场T台刚刚搭建完成,LED主显示屏测试调试中,接下来还有更紧张的舞美灯光彩排走位一系列事情要安排。到底不是室内场所,再有钱砸也不可能预留出更多的时间了。
距离发布大秀正式开场还有12小时。
THE WIND RISES。
当看到相叶定下的这个主题时,樱井心里就已经浮现起这行诗句了。甚至并不必相叶向他解释,他就能明白他想要传达的东西。
——我知道,我们有能力让这些都成真。
走秀方案按在手底下,相叶是这样对樱井说的。
前前后后,无数个日夜的筹备,如今终于把眼前的一切呈现出来。十几个小时之后,那个可能成来未来时尚旗帜的男人就将要驾驶着小型飞机,从这里的上空飞过,然后从天而降。
虽然确实是天马行空的异想天开,但那个画面,难道不是只是想一想都令人血液沸腾。
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樱井的手心里仍然捏着一把汗。
那是自他在相叶接受《LFFL》采访时就一直偷偷攥着的一把汗。
这个秀场,这个T台,这意图打破一切框架限制的所在,一横一竖,全都是那个男人的野心。
对于这样的野心,自己的能力真的足够吗。
自己还能帮他把野心版图扩张多少?
深呼吸一下。
气管里些微涌上一丝血腥气。
想是几天来通宵工作熬得有些过头,疲劳和压力值都有点过高了。但不知怎么,樱井在这一刻感受到的仍然是内心某处升起的喜悦。
夜风起。
站在四周打得炽白的探照灯光里,西装衣摆飞扬,衬衫里兜满了风。
樱井抬眼,仰望夜幕穹顶里的星光流转,想是谁将他带到此时此处,与这样了不起的景象相遇。
想着想着,像是胸口里也兜满了风。
那该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风吧。
炽白追光里,跟随拍摄的无人机战队穿梭来去,和樱井的身影一起在场地里投下影子。
樱井的眼尾卷起笑纹。
您这还真准备要拍一部纪录片是不是。
好,设备调试得差不多了。
卷起手里的方案流程,樱井想要看一看表,确认一下具体时间好去督促下一步的人员安排。
抬起手腕转身,一架无人机从他眼前掠过,探照灯光隔着划过空中的影子打在眼睛上,让他被流动光影晃得眼前一花。
星辰碎屑深空波影,这了不起的景致的前方啊,还会有什么等着他呢。
风拂过额发。一倏忽的恍神。
原本站在观众席里T台上的樱井脚下一个踩空。


睁开眼的时候,相叶第一时间去摸过了手机。
他生怕自己睡过了时间。
实际上从前一天已经开始的秀场布置和实地彩排,身为设计总监的他都应该是亲自到场监督调度的。但是樱井死活不同意他留在现场,非逼他回去睡觉,说是不睡充足了就绝不会同意他去飞。
好吧,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已经经过多次的试飞演练,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驾驶技巧,但保证充足休息最佳状态是对安全的负责,更是对这场秀的尊重。
手机里竟然几乎没有什么信息和来电。
起身收拾整理自己的相叶心里清楚,这是樱井给他制造出的充分空间。几乎不让任何无关的人事来打扰他——所有樱井能扛的不能扛的,一律都被他挡在外面了。
相叶深知。
凉水拍在脸上,在镜子前抬起头。
绝不会白费你的所有用心。
我保证。


当天直到上飞机之前,相叶都没有见到樱井。
按道理说应该怎样也会在现场碰个头,沟通一下所有情况,但相叶就是怎么都没找到樱井。
“你看到小翔了吗?”在秀场后台碰到弥生的时候,相叶赶紧走到她跟前。
“嗯?没有啊。”弥生眨了眨眼,“没在酒会区那边接待客人吗?”
“没有。”相叶松了松领带,“奇怪,都说没有看见他。”
“是吗。”弥生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哎呀现在顾不上管这个了,他也有他的一堆事在忙,你现在应该赶紧去做准备了,还要换飞行服吧。”
“嗯……”相叶环顾下四周,知道确实如此。转身时他对弥生说:“见到他告诉他,尽管对我放心——还有,下面的一切就交给他了。”


坐进飞机驾驶舱的时候,相叶深呼吸几次。
世界忽然都变得很安静。
起飞的时候,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像是融入了另一个次元,心无旁骛地往最想要的那片天空里去,再从那里看下去,内心深爱的一切。
飞进天空里的自由静谧中——
“少东。”
摆脱地心引力的一刻听到这声呼唤,相叶深知,地面上有人脚踏实地地守候。这让他无论飞得多高,都感觉脚下有根,心归航时有处可着陆。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状态了。这无疑是一次全情享受其中的飞行。
按照既定跑道的标准距离准确降落,滑行到秀场位置,从驾驶舱出来踩在地面上,相叶的眼前被闪光灯和各种高强照明融成一片雪白。
别说是樱井翔,他几乎一张脸也分辨不出。
走上T台带领所有模特巡台谢幕时,他再三寻找,也没有在起立鼓掌的人群中看到樱井。弥生上台献花时,他看到弥生眼角湿润闪亮。
“怎么,董事长大小姐,你哭了吗?”相叶笑着对她说:“这么感动啊。”
“去,就你选这场地,风这么大,我都迎风流泪了。”蹭蹭眼角,弥生抬手拍他一下。
“他呢。”捧着花,相叶边朝台下挥手边问。
“……应该在后台。”弥生似乎犹豫了一下,边鼓掌边说,“你等下找他时不要激动。”
激动?
什么意思。
挥手鞠躬鞠躬再挥手,捧着花走进后台时,相叶已经按捺不住,只想立刻就见到樱井。在欢乐掌声和祝贺击掌里穿梭,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后脑勺。
“翔,小翔……”
穿过人群,伸手过去拍他的肩。
樱井转过身的时候,相叶接下来好几车的话忽然就全都硬生生给卡了壳。
“你的眼睛……”相叶惊讶地看着樱井明显肿起来的双眼。
“恭喜。”樱井的眼角也有闪光,“飞得很漂亮。”
“不是说这个……你眼睛怎么了?”相叶抬手去拨樱井看来极端不自然几乎要挡住眼睛的额发,“头发怎么这么奇怪——”
“没什么。”樱井想要别开脸,但是相叶不放开他。
“额头怎么——”拨开厚叠叠的额发,相叶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没有,一点小擦伤。”樱井推开他的手。
“什么没有啊,你这粉底底下是——”相叶握住樱井抬起的手腕,看到手掌边被粉底掩盖的创口贴痕迹。“你这到底是?”
“哎呀就说了没事。”樱井笑着挣开手,“不小心碰出一点擦伤,处理了一下,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相叶心想,没什么大不了你一直躲着不出现,没什么大不了你都不敢在我上飞机前被我看到让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你挣开手的时候疼得直咧嘴是怎样。
“我一直在下面,这场秀我全程见证。”樱井却完全不接话,“明天反响一定会爆。”
“不是……”
“你真的是霓裳的骄傲。”
“我……”相叶想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却也是情绪复杂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全都哽在了喉咙。
“好了好了。”樱井上前揽住相叶,“我都懂。”
“你懂什么。”相叶哽着声音。
“你还是好烫啊。”耳鬓厮磨,樱井又笑道:“外面那么大的风都吹不灭你身上的火。”
“风只会助燃,这都不知道么。”相叶把眼睛埋在樱井肩头。
“好多人哎,总监大人。”樱井轻拍他的后背。
“不是你先抱过来的吗,混蛋。”
“怎么好好的还骂人呢。”
“好什么好,你一只手搂我另一只手怎么回事你自己知道。”
“嘛……也就是一点点软组织挫伤。”
“我毫发无损你都快要把我手机炸了,你现在给我莫名受伤我还不能骂一句吗。”
“你说的我倒也没办法反驳……”
“我可跟你说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你别想给我出任何岔子,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你!”
“少东。”
“……”
“我为你骄傲。”
“……”
“你不出声是不要紧,但我怎么觉得我的西装湿了。”


混蛋。
太狡猾了。
在这种场合。
故意让我没办法从你肩上抬眼。
天空中的那声果然是你。
如果你说为我骄傲。
那我的骄傲从来都因为有你。


to be continued




拍手[4回]

霓.裳SEASON2(十二)

十二

等等。
等等。
你说过的惊喜。
你说过的协助。
等等先!


机舱门轰隆隆地拉开。
高强冷风迎面砸来,气压令人窒息。
“小翔!——”
樱井被吹得几乎无法呼吸,只听到头盔外面的声音兴奋地雀跃着,嗡嗡嗡地拖着长音。
“高处的风景,怎么样啊——”
怎么样。
樱井蹲在机舱门边,紧紧把住扶手,根本不敢往外面看。
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这可是在将近5000米的高空上啊!
他还能怎么样,他内脏都已经浮起来了!
等等。
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恶梦般的场景里来的。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竟然真的相信了。真的以为这家伙给他准备了意外惊喜,像那年生日的一百朵白玫瑰一样,感动死人的那种。
——“会对你特别有帮助的。”
他竟然也真的信了。想是在门店接洽商谈工作完成之后,这家伙还特别拓展了什么其他视野出来,给这趟差旅带来意外的加分项。
——“就不要问那么多,只管跟我去就是。”
他竟然也真的就那么听话了。坐在从当地租来的跑车副驾上被不由分说带跑,早在身边景致越来越乡野连栋高层建筑物也要不见时,就应该察觉到根本不对劲才对。
等飞机跑道出现在眼前时,那还不是为时已晚。
等等。
我做好了各种这样那样的准备,结果你就是带我来跳伞。
跳伞?
你到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樱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飞机。
“跳,跳什么伞,伞啊。”扒在拉开的机舱门边,樱井倒不上来气地蹦着字。
“怎么,怕了啊。”相叶的声音继续瓮声瓮气地传过来。
“可不是怕吗,我恐高你不知道?”樱井喝了好几口风,扭过脸,“真的,不行。”
激将法还能有不管用的一天呢?相叶提高了声音:“年轻时的那点不服输都哪去了?”
“……”
樱井根本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还什么不服输。他心想。遇到你之后,我多少不服也服了。此时此刻他很想问相叶说究竟为了什么要带他来跳伞?但很显然这也不是个说话的场合。
“一定要,跳的话。”他在呼呼的风里说:“我能不能嗯,喝口水。”
“喝水?现在?”相叶说:“你觉得这是喝水的时候吗?”
“我觉得现在我恨不得喝两口酒!”樱井对他喊道。
拧开瓶盖的时候,因为不得不放开把手,樱井紧张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切地想要把水喝下去而越发用力攥紧了瓶身,失了分寸的手把水挤得到处都是,泼了自己一领口。
“行吧……”看着樱井,相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样下去刚好就把衣服吹干了。”
“这能吹得干吗——”
樱井隐约记得自己的话大概是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教练带着从机舱门跳了下来。
太……危险了。
要是硬要问他还记得什么的话,他大概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了。
“怎么样,没有那么可怕吧?”
跟在他后面着陆的相叶兴奋地解开伞扣背带朝他跳着跑过来的时候,樱井只想说我看你是真有点想要谋杀亲夫吧。
“可不可怕的,根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好么。”樱井扶着膝盖喘气。
“怎么样,克服了没有?”相叶过来拍拍他后背。
“克服?”樱井转过脸。
“对呀,从那么高的空中往下看时,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君临天下的感觉?”相叶的眼睛简直都要在大片草坪的背影里闪出光来了。
“君临天下?”樱井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
“其实天空里并没有那么危险,是不是?”相叶的声音里仍然全是掩不住的兴奋。
“不管你接下来是准备要说什么。”樱井微微点头,若有所悟地看着相叶,再点点头——咬牙切齿一定只是想要发狠而绝不是因为到现在牙都紧张得掰不开——“今天晚上,我就先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君临天下。”


“今天怎么……”
从来喜欢把他压在下面的樱井主动放开他在床上躺下去的时候,相叶有点意外。
“怎么,你不是喜欢从上往下看吗?”樱井语带挑衅:“上来啊。”
“……”相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了一下。
“上来啊?”樱井说。
“你确定?”相叶说。
“怎么,你以为——”樱井猛地坐起来,一伸手把相叶搂到怀里,“你在上在下能有什么不同。”
相叶多少有些慌乱地跨跪在樱井身上,“你到底想干嘛……”
“让你上来,君临天下啊。”樱井双手扶在相叶腰间,暗自向下用力按住他。
“要……这么快?”相叶已经感觉到樱井胯间顶着他的突起。
“快什么,我从飞机上跳下来那一刻就在想了。”
“你这个骗子,明明说什么都没有想。”
“是什么都想不到,满脑子都是这辈子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么个……”
“我这么个什么?”
早已经找到入口的樱井却不再回答,只用力让相叶在自己胯间坐下来。
“呃……”
从下向上的顶入,总有地心引力加在一起拉着他向下,让他越抵抗越是进出得完全,身体来来回回,将器官吞裹得很尽,总带着一种要往心口上顶的错觉。
相叶扶住樱井的肩,想要搂住他以缓解这种且痛且愉悦的刺激。
樱井仰起脸,轻咬过他的下颌,舔吻过他的喉结。
“你就不能先……”汗从相叶的额角滑下来。
相叶想说的樱井其实知道。这样性急的进入,即使已经是不知多少回对彼此身体的熟识,撕裂的痛感也仍然会在。
“你以为,想要君临天下,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吗?”感觉着相叶内壁里的紧绞,樱井的快感陡升。
“动一动……”被充满的胀硬卡得越发难耐,相叶搂着他的脖子喘息,“小翔……”
“自己动啊。”樱井说。
“嗯唔……”相叶有些撒娇似地呻吟。
“怎么,年轻时的那点主动都哪去了?”樱井的手从相叶背后抚摸下去,指尖从脊椎骨上一节一节滑下去。
相叶于是就像被从脊椎骨里牵出线来一般抬起身体。
“你是……出师了……”
“各种意义上。”
反复几个回合,相叶的难耐已经顺着心口挠到了喉咙口。
“快一点吧……”声音在他嗓子里糊着。
“不能快……”樱井向后躺下去,“不然你就看不到想看的风景。”
跨坐在樱井身上,相叶低下头,双手扶在他的胸口,掌心里触摸到一层薄汗。
“你今天就是打定主意——”他盯着樱井的眼睛,“要折腾我……到你满意为止,是不是。”
“什么叫折腾。”樱井的手仍然紧紧扣在他的腰间,他起身就拉他往下坐,“是你自己跳伞太兴奋,肾上腺素透支太多了吧。”
“……好。”相叶咬着牙,“我今天就让你满意为止。”
“……”樱井吞咽了一下唾液。
“可别提前缴械。”撩起汗湿的额发,相叶的眼睛变身一般亮成全黑。
“……”樱井的呼吸忽然有点困难。
“不然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这算是怎么回事。樱井心想。真是让他从上往下看一眼就打了强心针一样地变身了吗。这些年来,这强韧的征服欲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么一想。
忽然就又棋逢对手地被鼓噪起来。
荷尔蒙炸裂开的后半场,真可以说是……
天人交战。
在上的和在下的,卯足了“年轻时的那点劲”,谁也不想当先缴械的那个。顶送和吞吐来来回回,到后面,汗水体液泛滥成灾。
血不是充到胯下就是往头上涌,心肺缺血又缺氧。
相叶到最后射出来的时候只感觉天眩地转,几乎要分不清上下左右。


“你猜……现在……君临天下的那个是谁。”


伏在樱井身上的时候,相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句话。
他喘得太厉害。
樱井的心跳得太厉害。
吵得他什么也听不清。
他只能确定自己肯定鼓足全力说出了那句话:
“那你……要同意我去考飞行驾照。”


——让我满意。
果然是话里有话。
很明显你让我满意了。所以我就该兑现承诺同意你去考飞行驾照。
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呢。
可是重要的是,你最终是来征得我的同意的。看似不经意间,好像很乱来的方式,给予了对另一半的尊重。
另一半。
上下左右都分不出的,一半一半。
得到了你,就取得了天下。
要我说,所谓的君临天下,就是这个意思吧。



to be continued







墙外的空气真自由(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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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一)

十一

噼呖啪啦——
哗啦哗啦——
樱井手底下按着那个不知道是哪里有点好看的骰盅,惊讶于七八年的时间过去,这骰盅虽有磨损但竟然没有换过,也与当年记忆里的样子几乎没有出入。
人可就不同了,不是吗。
他久违地再次走进这间酒吧时,酒保与他都不再相熟,也没一个店员知道他曾是以前的熟客。
是他的变化很大么。
坐下来想要点长岛冰茶的时候,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威士忌——这才惊觉这几年来在家和相叶两个人喝的都已经是威士忌。除了工作和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余下仅有的宝贵时间里,只想两个人在一起做爱做的事,相看不厌。
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出来找酒喝,已经是少之又少。
坐在熟悉又陌生的位子上,樱井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很多在这里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断过的片,挨过的打,一切历历在目。
很多事变了。很多事没变。
就比如,他到现在还是不会像相叶那样摇骰盅。
当时的相叶雅纪什么样。
已经忘了吗。
指尖搭在骰盅上,樱井笑笑。
他连相叶摇骰盅时手腕的弧度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在眼前。
对他说记得愿赌服输时的眼睛,说着帮我一下时声音里夹带的挑逗,骂他混蛋时对他挥过来的拳头——哪有一样他曾经忘记。
除了……
樱井又再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真的是自己变了太多吗。
看到旁边仍然有人搬出整打的试管鸡尾酒,樱井才想起这是一间以年轻人活动为主的吧,而非适合自己这个年龄的静吧。
怎么回事。
盯着威士忌上的浮冰,琥珀色波光里是拎一瓶威士忌笑着对他说“小翔来喝点啊”的相叶,樱井忽然间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理想与主义之间争执不下,问题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上?细想想的话,他真不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值得他回不了家一个人出来喝闷酒的。可也正因为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才让他找不到头绪无从解决起。
手机几次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对话框点开又关上,关上又点开,输入五个字删回三个字,最终也没能成型一句完整的话。
不至于吧。
一个公司他都担得起来。
可有些人的重量就是。年龄越增长,越是压手。捧怕捧不住,攥怕攥坏了,无处着力,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明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一到了有些人那里就总难免粘粘乎乎。
摇晃着手里的骰盅,樱井无意识地听着噼呖啪啦的白噪音,知道里面的骰子总归不可能听话地整齐堆叠起来。看看,这世界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能够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不是吗。
从来都是。以后也是。
也并不是闹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啊。
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拎起杯子一饮而尽。
樱井起身离席。


胳膊底下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机的时候,天还完全没有亮。
从办公室拉着行李出来上出租车的时候,还是正宗的三更半夜。
这趟出差并不是临时安排,是樱井行程里早就定好了的。只不过这样的时间他理应是从家里出来,而不是去公司从办公室里直接拖走了长年放在那里的备用行李箱。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事宜,一个准备一应俱全说走就走的行李箱已经是樱井的习惯。
没有回家,也几乎一分钟都没有合眼。
与其在一些想不出个所以然的问题上反复纠结,不如干脆点只管去做好自己的实事。他讨厌浪费时间,更何况时间也不等人。为了能给那个人预留出更多足够他“任性”发挥的空间,自己必须一直向前,步伐走得更快更超前才行。
这或许是一种压力。但每当他感觉到这种压力的存在时,不知为什么总是似乎有些快乐。
这种时候,就像这样听从内心的想法就好。
在头等舱的隔间座位坐下,樱井脱下上衣,把衣服盖在身上直接准备蒙头大睡。
连带着之前的些微酒意,连带着整夜没睡,他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做了些不知什么内容总之不是那么愉快的梦,也许是姿势不对感觉压迫胸口有些喘不过气,他换了个方向,隐约觉得隔壁亮的光线在已经调暗灯光的机舱里有些刺眼,于是摸索着按下升起隔板的按钮。又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感觉额头冒汗口干舌燥嗓子里都要冒烟了,才翻身坐起来。
一个起身,又先是被隔壁的光线扎得睁不开眼睛。
奇怪,他明明把隔板升起来了。
樱井皱着眉,手掌挡着眼睛,再次按下升起隔板的按钮。
按下服务铃要一杯清水,一口气喝下去。
双手揉搓下脸,总算稍微有点清醒过来。
在座位上坐正,喘口气。
看看手表,也已经飞了三四个小时。
打开电脑,准备做点正事。
与隔壁座位之间的隔板唰地一下被按下来。
樱井吓了一跳。
哪有人会这样硬生生把隔板压下来的。
但真正惊吓到他的其实还在后面。
“干什么呢。”
轻哑嗓音开腔,在平流层上的安静飞行里质感沙软,像是一种幻觉。
樱井几乎怀疑出现在隔壁的人是在他自己的梦里。
“怎么……”
“老把隔板升起来干嘛?”双手压住隔板的相叶雅纪看起来有些欢快,“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樱井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
“什么什么,不要让我看不到你在做什么。”相叶眨眨眼。
“我在……不是,怎么。”樱井晃了晃脑袋,“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你所见?”相叶也歪歪头。
“如我所见?”樱井看着他,“我见到什么了啊?”
“谁知道,总不是鬼吧。”
“你就是想要制造这种效果吧?”
“是吗,是我在制造效果吗。有人该回家不回家,一把年纪还要玩什么离家出走的戏码,我能怎么办。”
“我什么——我这正常出差,去LA谈门店的事是早就定好了的,你不知道吗?”
“本来差点忘记了,但是好在巡逻的孩子们告诉我了。”
“什,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樱井很难理解地眯了眯眼睛,“你再说一遍,巡逻?”
“深更半夜,从你办公室飞过的无人机传回了你拖箱子离开的画面……”相叶手扒在隔板边,一本正经地看着樱井说:“我一瞬间差点又以为你要给我撂挑子走人了。”
“……”樱井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抬手捂着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羞愧了吧。”
“羞愧个鬼啊……”樱井从牙缝里挤着话:“你居然用无人机监视我。”
“说什么监视,霓裳启用无人机记录日常办公状态的始末你全都一清二楚,有没有人瞒骗过你半分?”相叶继续一本正经。
“以及今时今日了……”樱井抬眼,“你还以为我会不负责任说走就走。”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才会跟来。”相叶说:“来协助你啊,怎么这样的惊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惊喜,这是惊吓,惊吓!”樱井看着相叶,心想即使你把黑眼睛闪成那样好看成那样,也没有用!
“没办法啊,反正我就是这么任性。”相叶眨着眼睛扁扁嘴,“从前就任性现在也还是这么任性,将来恐怕也会任性下去。”
“……”樱井那理不清头绪的问题毛线球忽然就被猫挠了一般。
“即使我还是会这样继续任性下去,我知道,有个人也会一直,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好。”相叶盯住樱井的眼睛接着说:“因为他认得以前的我,也知道以后的我。”
“……”樱井说不出话。因为内心清楚知道,这已经是一种近乎完美呈现对于有所失言的歉意的和解方式。不能更完美。至少是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会有能更让他受用的人和话语出现了。


为什么是你致歉呢。
该是我道歉才对。
任性这样的话,根本不是我想表达的词汇。
我真正想说的是——
他一如既往活得非常自由随性。


“我……”
樱井还想要说什么,相叶已经从隔壁探身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柔软,温热,尽在不言。
唇舌出卖了樱井的缴械投降。
是柔情,是默契,是有些事做比说更有用。
那曾经企图碍事的隔板,被死死按在手底下。
几秒钟的时间。
平流层上的寂静。
放开樱井,相叶浅笑道:
“还是老样子,喝了酒就要亲一下才能老实。”



to be continued




拍手[4回]

霓.裳SEASON2(十)



“双倍Espresso谢谢。”
相叶靠在吧台外对里面这样说时,站在他左边的弥生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你这黑眼圈,很可以啊。”她眨眨眼。
“Espresso对胃不好,尤其早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相叶没接话,倒是站在弥生左边的人先出了声:“还双倍。”
弥生扭过头来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刚才晨会时我就发现了,CEO今天的脸色也不大好呢。”
“说别人,豆奶拿铁也能算饭的话。”相叶在弥生右边冷声道:“说真的,不要点,豆子的腥气像在喝草一样。”
“我倒没有……”弥生刚想抬手叫自己的喝的,左边的樱井又出声了。
“哈?这么说的话双倍Espresso根本就是青汁苦茶,那也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一喝好几杯?”樱井看着弥生,但话明显是往另一头递过去的,“那基本就等于是惩罚游戏。”
“我没……”弥生再次想开口点自己的单,右边的相叶再次把话头接了过去。
“什么才是惩罚游戏你知道吗。”相叶对弥生冷笑一声,“惩罚游戏是半夜两点说要去吃烤肉。”
“等等啊,那不过是说说的话而已,也能最终落成口实?”樱井几乎已经快要从弥生右边探过半个身子来,“董事长我跟你说,我做事可不是这样的,我做任何事情都有据可依,制度化管理是企业生存的基础。”
“……”
“呵,这种想法已经足够可怕了好么。”相叶喝下一大口双倍Espresso,“我跟你说,女生更要注意,不仅仅是长胖的问题,那么晚吃东西皮肤都受不了。”
“……”
“不能那么个喝法,心脏受不了——”樱井放下手里的杯子。
被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越挤越紧的村上弥生终于爆发了。
“够了没你们两个?”她一拍台面,抬起双手左右一推,“很有意思吗,是不是以为自己还很年轻?都是一把年纪的大叔了,还在这里给我演什么隔空拌嘴的戏码?”
“什么拌嘴。”相叶清了清嗓子,“没有的事。”
“晨会之后有些问题需要我们咖啡时间再碰一下不是么。”樱井往旁边闪闪,在吧台边站直。
“谁说不是呢?”弥生在两个男人中间展展肩膀,“结果我到现在连杯咖啡都没能点上呢!”
“谁让你这么多年喝什么从没个准,一天一个爱好,站在这里人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给你。”相叶耸耸肩。
“是呀,谁像你们两位啊,一成不变的老规矩,站在这里不用说话人家已经把咖啡递出来。”弥生也耸耸肩,“要不是这么死心——长情,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隔空喊话了吧?”
“董事长……”樱井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
“哎——不用对我解释,我对为什么两个人都喉咙发炎没有兴趣。”弥生一抬手,“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刚刚你们在会上把形势说得一片大好,是只是为了安抚管理层的情绪,还是真有那么乐观。”
“这点我还是可以向董事长保证的,数据不会说假话,说能撑起整个集团的运营虽然还是为时尚早,但至少现在我们绝对不是还站在破产的悬崖边了。”樱井说得很有底气。
“最好是。不然你们搞的那什么,无人机?天天在我头上飞来飞去吵得我脑袋嗡嗡的,要是对公司没有半点好处,我非得把它打下来不可。”弥生翻翻眼睛。
“你敢你就试试看。”相叶平静地抿一口咖啡。
“你以为我真不敢?”弥生说。
“别别,董事长别急,有用的,当然是有用的。”樱井插话道:“现在霓裳赚的每一分钱我们都不会乱花的,你放心。”
“哦,有用,那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个有用法。”
“你看,自从上次《LFFL》来采访时把无人机的内容也写了进去,还用了我们无人机拍摄到的俯瞰照片,听市场部部长汇报,下一季的订单又明显涨了几个百分点。”樱井摊开手掌。
弥生眯起眼睛:“你怎么证实那和无人机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你看,听说那期的《LFFL》已经再版了,这在《LFFL》近年来的发行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这样的影响力是不能忽视的。”樱井继续说。
“不是,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弥生感觉自己在被某种逻辑圈套绕进去。
“霓裳还要继续扩张规模。”相叶放下手里的杯子,在旁边正色道。
“等等,我没这么说过……”樱井立刻在另一边说。
“是我说的。”相叶并不看他。
“我认为还是要先稳一稳,不要急着推进。”
“没有急,但是要推进。”
“你之前明明还说过我不要太激进?”
“但是你亲自证明给我看了,霓裳能做到,不是吗?”
“……总之,我不赞成现在就继续扩张规模,这并不是一个能够那么没有后顾之忧的经济环境,全球的黑天鹅效应到现在都还存在。”樱井转过身,看着相叶说:“而且,设计总监和执行CEO各司其职权责分立,这是我们一早达成过的共识。”
“说得对。”相叶还是不看他,“所以我并没有准备插手你的任何工作,我只会去做我应该做的。”
“你该做的……”
“我要去考飞行驾照。”


要不是站在中间的弥生已经露出“要不你们出去打一架不要在这里给别人添麻烦”的表情,樱井是差点就准备要当场发作的。
怎么还就跟鬼打墙一样,说来说去又回到这个飞行驾照的事儿上来?
昨天他沙发睡得辗转反侧腰酸背痛这还没过去呢,又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跟着相叶走进总监办公室,樱井发现自己的嗓子还是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夜里在沙发上着了凉。
“我应该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相叶转过身,“同样的话不要让我一直重复?”
樱井深呼吸一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就心平气和地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考飞行驾照。”
“还没考下来说出来也没有用,我不喜欢建空中楼阁。”相叶说:“等真能考下来再跟你交代。”
“现在告诉我有什么不可以?”
“现在说再多都是无用功,你又不是很闲?去做你该负责的事情不好吗。”
“……”樱井抿着嘴,有一种有力无处发的抓狂感。他知道相叶是绝计不会肯告诉他的了。这种不知什么时刻就会突然发作的相叶式神经刀,让他时刻想要一切尽在掌握的强迫每每硬是被打破。这种晴空惊雷平地波澜的不可控,让他的焦虑值反复攀升,已经开始逼近危险阀值。他提一口气,希望自己说得很平静:“相叶雅纪我就说一遍,我不同意你去。”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去不去不必经过你的同意。”相叶也应得轻描淡写。
“那有多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让我担心的事?”晓之以理之后,就该动之以情。
“因为那是我想要去做的事?你怎么就不能给出你该给的支持?”这样的见招拆招已然是对弈高手。
“你以前真没有这么任性。”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到恼火异常。樱井感觉自己又开始说出本不该说的分量显得过重的话了。
“是吗?”相叶看了他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了之前电话里以沉默告终的那一次,他曾经想过是不是还是两个人面对面一来二去打一架会更好——答案看来并不是的。因为到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年纪,在真正动手之前,已经会有什么先像在心里打过一架一样,不是这里疼痛难忍就是那里好像出了血,让荷尔蒙完全无法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伤人的话,只会接二连三出口:“还是,你只是已经忘了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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