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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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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11)

11.

“Masaki——”
“Masaki——”
“Masaki!”


他像是从一个梦境里忽然抽身醒来,循着叫声抬起眼。
迎面一泼清凉泉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他一惊,抹一把眼睛上的水,在逆光里看到一条黑色影子,正在张开巨大的羽翼朝自己撩拨起山涧溪流里的泉水。
“……”他抬起手抹一把脸。
“还闷在那里生气吗?”黑色羽翼扇动,溪水在山谷间泻下的阳光里水晶般耀目闪烁。
“……”他想问说生什么气,但是一时没能说出话,只在舔过唇边时,尝到了清凉泉水里的甘甜。
“不要生气了,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他想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口干舌燥,说不出话。
“呐,好不好?Masaki!”
迎面又是一泼泉水,清凉地渗进他嘴里。
喉咙里的火焰,丝丝缕缕被水流淹过,熄灭。
甘甜的清凉,在唇舌之间逐渐变得温热,继而滚烫,卷裹着火焰的温度般,意欲沸腾起来。


——你是我的。


Masaki喉咙里淌过冰与火般的交织,让他已经飘了相当远的意识一下子被抽回。
一直分不清的几重梦境忽然在一种无比真实的触感里清晰起来——唇舌之间的搅动,以及骨骼触感与肌肤相亲。
他忽然间意识到,那一头属于人类无疑的黑发,实际上是从哪一种印象中蜕变而来。
那总是在光里闪烁的黑色。
这一丝意识抽回来的时候,Masaki忽然再一次感受到了剧痛。
来自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的剧痛。
然而正是这种难以承受的疼痛却告诉了他,他还活着。
像似在山间溪流里嬉戏般的清凉,是从背后身下的岩壁冰冷而来。唇舌之间的甘甜,是从一种入侵式的粘稠滚烫而来。
这不是梦。
这终于不再是梦。
唯一从梦境里带出来的,就是那反复出现,念念不忘的,属于他,也只属于他的——
龙。
Masaki在这一刻生死挣扎的极致缝隙间竟然生出了一种疯狂的认知,那就是今时今日的这一幕,他竟似并非完全没有准备的意外,而是早已有所觉悟。
一直以来他所能想到的,能够为他的龙所做的一切——以及他的龙可能会为他做的一切。
似乎就包含着当下的这一幕。


——黑色鳞翼化为耳鬓厮磨。
——红目细长渗入唇舌骨血。


没有任何依据。
但Masaki已经清楚知道,此刻正把自己紧紧揽于怀间,用滚烫的血润湿他已经开始衰竭干枯的生命,将沸腾生机一点一滴注入他的身体,挽救——不,是赋予他新的生命。


Masaki胸口剧烈的起伏,真实穿过唇齿的气息,证实着女武神的话所言非虚。


——给他你的血。
——把他变成你的。


“小……翔。”
当滚烫粘稠终于点滴渗入Masaki的生命里时,他再一次吐露这般清晰的呼唤。
“小翔……”
他在揽住自己的怀抱里努力发出新生之后的声音,其实想说的还远不止这些。
他想说,我知道是你。
他想说,我就知道是你。
他还有许多许多想说,但是那个化身成人的男人却把他揽得太紧。



血,我已经给了。
然而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能给。
给他。
这个在风中等待了千年的他。
不是如果,而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历经千年,踏风而来。
为我。
他说值得。
这样一个他。
我还有什么能给?



女武神的神秘笑容一闪而逝。
——我好像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把他变成你的。



当自己如此真切地将Masaki用双手拥抱在怀间。
当断断续续的“小翔……”摩擦过耳边。
王子SHO知道,女武神伯伦希尔对他的承诺,已经开始兑现。
跨越过无数不可知的变迁,还有未曾得见的沧海桑田。
附在他身上的咒语,已经被破解。
她终将一切还给了他。
血肉之躯。
血肉之躯……


——他还能给他什么?


答案似乎已经不能再显而易见了。



当把跨越千年重新得回的血肉之躯送入Masaki身体里时,SHO的眼前,迷雾尽散,一束耀目光芒由他们避身的山洞岩壁之间洒落下来。
如果能把自己的生命给对方。
在这一刻,他会像对方将生命付给他时一样毫不犹疑。
他要他活下去。
因为没有比这一个念头更清晰的想法,而令SHO的动作不曾迟疑。
——把自己给他。
如果这需要生命的结合。
如果这需要生命的让渡。
他会把这一切送往对方身体的最深处。


这强烈而灼烫的意念,随着SHO的血肉之躯深深进入了Masaki身体。
“呃嗯……”
黑发耳际的呻吟。
气息从微弱衰竭变成了饱含生机的温热。
一种渴求。
由血里流淌过咽喉,再由身体深处四散进血液。
彼此。
在深入与绞缠之间,真实地感受到彼此的生机。
那真实的感受让正联结在一起的身体禁不住开始战栗。
“小翔……”
“Masaki……”
也许没人想过,这样的呼唤有一天会出现在此情此景之中——但又或许,早已经有人预料到,这只不过是命运里一种必然。


那是沉睡千年的等待。
那是击碎魔咒的降临。
那是不容置疑的选择。
那是踏风而来之人,迎风相视之时就早已经许给彼此的诺言。


一寸寸的深入传递一厘厘生机。
合而为一的身体锻造出两个新的生命。
灼热的呻吟呼唤间,Masaki终于开始有力气得以抬起双臂。
他将双手揽在SHO的背后,指尖感受到耸起的肩胛骨——属于人类的肩胛骨,触感却是如此熟悉,绝对没有欺骗他的错觉——那是曾经摩挲过指尖的鳞片,世间绝对再无第二的触感记忆。
是他。
确实是他。
那对曾经犀利巨大的羽翼,如今被收进了这坚硬的肩胛骨里,化身成人。
Masaki感觉到自己背后受的那些伤里的剧痛,正在生命的抽送传递里,点滴融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SHO肩胛骨里消失的那对龙翼,正在从自己背后开枝散叶般蔓延生长,修复了所有那些伤口,接合了每一处折断的骨节,隐形地化入了他的身体。


他是——
我的龙。
他是——
你的人。



TBC




跩老根儿大舞台。
到底还是转起来了。
一息尚存,绝不认输(。


拍手[1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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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10)

10.




耳边徐徐传来松树枝被火炙烤而爆裂时发出的哔剥声,空气中弥漫着从嗅觉开始就感到温暖的松香味儿。
迸出的零散火星如发光的蝴蝶般飞舞,扬在风中,漫过树顶,散落在蓝宝石般澄澈的夜空。
轻盈得仿佛辰星坠落时洒下的碎片。

就像他自己。
相叶模模糊糊地想。

他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痛楚又虚无。像是被一根根抽离了骨架,一丝丝剥离了肉体。一滴滴地取尽鲜血,卸下所有那些凝重与未曾言说的情感,沉浊和不可堪负的重量,虚掩却又无法深埋的温情,更搅弄着许多他也无法说清道明的黏稠思绪,盛载着他疲倦的灵魂,慢慢向天空中漂浮。
向更冰冷的,更虚无的世界漂浮。

“……别睡。”
有个声音凑在他耳边,轻轻地喊。
“……Masaki。”

唇齿开合,炽热潮水般的熟悉气流奔涌而出。
滚进他的耳廓,拂上他的脸颊,漫过他的血脉。毫不犹豫地探入他灵魂深处。
那声音烧得他连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涩涩地发起疼来。
像是火的丝线,不依不挠地缠绕他,禁锢他,束缚他,命令他,不允许他放任自己如熄灭的星火般,向那冰冷虚无的世界逡巡更多。

他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努力睁开眼睛。
“小……翔?”

扬在空气中的火星在他唤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仿佛有了灵性,摇摇摆摆地飘浮在对方周围,映照出他瞳孔中星星碎屑般耀眼的颜色。
红眸浸火,黑发如墨。

“是我。”

声音是熟悉的。气息是习惯的。就连他说话时不经意挑起眉梢的动作,也是耳熟能详。
恍惚周围也是这般凛冽的山石。凝固的天空。经年的流云。
年轻的自己拨开荆棘,踏破迷雾。气喘吁吁,连阳光都匆匆踩在脚下。
山巅闯入视线,巨大的深红色瞳孔倒映出灿金色的太阳轮廓,和他那张不知所措的脸。
瞳孔的主人挑了挑眉梢。
眼眸幽深,仿佛盘踞着千年不散的星云。

一双骨骼凌厉的翅膀从天空尽头向他张开。
下一秒,似乎就要驭风而起。

那一刻,他几乎站立不住。
狂跳的心脏中鼓噪出世上所有最纯的话语,最真的赞美。
然而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双翅膀。
那对眼睛。
比世界上所有最美丽的辞藻,都让他心动难平。



Masaki自己都不知为何地放下心来。似乎灵魂也不再缓缓向虚空中浮去。那些有肢体般的情感仿佛统统找到了出口,熔浆迸裂般争先恐后从身体内部喷涌而出,将他缓缓拉向地面。

……是你啊。
他昏昏沉沉地半阖着眼睛,连思考的力气也丧失,本能地向着那团熟悉的,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伸出手去——

“小翔……”



——疼。
动作拉扯了伤口,背上冰霜凝结成的剑伤与淬毒的箭伤撕咬在一起,如同片片锐利如雪般尖刀状的冰棱,在他体内一朵朵残酷地绽放开来。
无数又无形的利刃从内部切割着他的肉体与生命,仿佛要穷尽他血液中所有寒冷的深渊,为近在咫尺的死亡铺垫一场寸草不生的盛宴。

……好痛苦。
痛苦到,无法忍耐。

Masaki无声地翕动着因为缺水而皲裂开来的苍白嘴唇,想要努力发出什么声音来。
少年徒劳地抓住面前这个几乎陌生而又熟悉的人的手掌,染血的指尖拧绞到极致,仿佛快要渗出白雪。

“很冷……”
他挣扎着,却又不愿有丝毫示弱般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以及像他现在的身体一样残破不堪的几个字眼。
“我大概、快要……”

……死?
Masaki模模糊糊地想着,不曾记得自己是否把这个字说出口。



那对在梦中也不停出现的翅膀,突然在他面前再度张开了。
空气中涌动起熟悉的气流。
抚上少年瘦削的下颚的双手,有着细密而深刻的掌纹。它们轻轻合拢,熨帖上他几近冰冷的脸颊,绕过他微微仰起的后颈,揽上他颤抖而欲破体透出般的轻盈脊骨,将他那具徘徊在死亡边缘的身体,完整地拥入到一个温暖到灼热的怀抱。

“……不会的。”
那个声音在他耳边沉吟低语。
迤逦而沉着,郑重又蛊惑。
仿佛在许他一个连神都不愿相信的美丽谎言。

与此同时,他听到轻微的一缕破裂声。
接着,有一滴湿润的,甘美的,甜腥而浓稠的液体。
划破寂静,刺透雾霭,落在了Masaki干枯草叶般发抖的嘴唇上。

他本能地伸出舌尖。
将那滴如晨曦朝露浸润了他灵魂的液体,吮入口中。



第二滴。
第三滴。
甜美的液体一滴一滴,汇成深红色的丝线,源源不断地落入Masaki微微张开的唇角。
些微的滴答声,很轻。但这动作却又重地像是包含了无尽的等待,每一瞬一闭眼一睁眼的苍茫云海。
那些甘露在他嘴唇的纹路上徘徊,顺着肌肤缝隙进入他的口腔,滋润他干渴的喉咙。

仿佛千万年之前。
就已水到渠成。

“……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来,在他心脏上堪堪擦过。

Masaki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同时也知道了他口中吮吸着的,身体所向往着的是什么。

是血。

承载了幽深的岁月,孤独的长夜。浴火焚枪的等待,繁华落尽后的殷切。
也温柔的不容分辨。

Masaki近乎贪婪的吮吸着。
那些血珠汇成的细线似乎有着某种不知名的治愈能力,他不用睁开眼睛,已经可以感受到嘴唇恢复湿润,口腔重新柔软。血管中不受控制地涌进了另一种力量,和他身后伤口中的冰雪极尽杀伐,誓不相让。

喉咙深处好似埋了一丛火焰,放肆地宣告着所有权。那从火焰灼烧着他的内腔和脊骨,融化了他的血液和肌肤,由内至外,不由分说。背后层层冰霜透体的痛楚与身体内部那股火焰不依不挠地猛烈撞击,像要将他整个人从里面撕裂开来。

与此同时,那些呼啸着占领他身体的血液似乎裹挟了其他魔力,让他身体变得燥热,难耐,不安,渴望。
这些陌生的感受。
让他在一瞬间被羞耻心席卷,羞愧难当。

“小翔……”
少年本能地仰起脖颈,喉结在月光下被染成银白色的脆弱曲线。
下颚弯成一个献祭般虔诚的弧度。原本枯萎的嘴唇,此刻重新晕开一抹血色。如同深夜中的玫瑰,绽放于无人知晓的幽谷。

年轻的骑士衣衫褴褛,露出白皙的后背,半遮半掩的蝴蝶骨被不知何时溢出的薄薄汗水浸湿,随着呼吸不停翕动,像一双被钳住翅膀的蝴蝶。
他睁开双眼。
眼眸起伏,水雾迷蒙。

颤抖的身体无法承受对方血液中陈酿千年的魔力,在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情不自禁且不知自律地舒展开来。



“我……”
他焦躁地舔舔嘴唇。

那血液像是圣水,又是毒药。
愈合几乎夺走他生命的伤口,却又赋予他从未体验过的,想要醉生梦死的疯狂念想。

想要更多。

想要……。
想要。



话音未落。
一片柔软湿润的温度,倏然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对方的唇瓣一开一合,将那些溢出他唇角的多余血液,温柔地尽数舔食干净。
他的动作耐心又细致。伴随着拍打在Masaki脸颊上的温热呼吸,仿佛正在践行一场古老而永恒的仪式。

那个和血液一样带着摧人心神的咒语般的声音,一边含住他的嘴唇,一边轻声说道。
“……你不会死的。”

血与诗歌。
火与欲望。

一字一字地刻进他的口腔。一句一句地落入他的胸膛。



“你是我的。”



比契约更圣洁。
比死亡更滚烫。











不想他死吗。
女武神轻柔浅笑。

眉眼舒展。语笑嫣然。




那就给他你的血。

——把他变成你的。



TBC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把屏幕反复擦擦(。
所以我希望你们以无比认真深刻的态度去领会“活久见”这个词的博大精深。
什么事在发生。
线那头的人乍尸了(滚!
自行车蹬起来了!

拍手[37回]

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9)


09.



Masaki做了一个梦。
梦里,嘶鸣长啸响彻山谷云霄。
龙翼迎风振啸。
他的龙,通体黑色鳞片的龙,张开骨骼线条凌厉的黑色双翼,翼下乘风。龙周身的暗红色纹路在喷火时发出炽热明亮的光芒。自己骑在龙凹凸不平的脊背上,抚摸着龙背后坚硬的黑色龙鳞。
锐利地划破雾霭,穿越那看不到尽头的层峦峰谷,他终于成为最强大的骑士。
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梦想成真。
就是这个感觉。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的龙,似乎从来就会这样飞。
载着他,向着无限的未知飞去。
山谷清风迎面吹拂,撩开他的额发。
细密汗滴刹时清凉。


“我就知道你可以。”
“小翔,我就知道。”
“你自由了,小翔……真是,太好了……”
“小翔……”


指尖摩挲过那些黑亮鳞片,masaki轻轻呢喃。
“从第一次在龙之谷看到你,我就知道。”
从第一次在龙之谷爬上山巅。
风迎面吹来。
额发底下的汗瞬间清凉。
小小的心脏狂跳不已。
曜石般的鳞片,宝石样的红瞳。
你一定能成为飞得最高最远的龙。
因为,你是,我的龙。
我的——
我的……





——醒醒。
——醒一醒。

那是……谁的声音。

——醒醒,王子。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曾经和他做出交易,许下承诺的声音。
那是他之所以困在这样的形态里超过百年的起始。
那是——女武神伯伦希尔的声音。

——醒一醒,王子殿下。
——醒一醒,王子SHO。

对了。
对了。
这个称呼。
是已经有多么久违。
久违到他几乎已经意识不到这是在称呼自己。

那位同战败但宁死不降的他做出交易许下承诺的——女武神伯伦希尔。


——王子殿下,你已经自由了。
——因为齐格弗里德来到山巅,解除了我的沉睡。

——他披荆斩棘,因为他手持利剑。
——他走过风雪,因为他所向披靡。
——他翻越高山,因为他无所畏惧。

——最后。
——他穿越熊熊燃烧的烈焰,来到磐石面前,唤醒了我的时间。

——他说。
……因为你值得。

——所以他带走了我。



——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人类。
——愿意为了你,跨越面前这片只有不会恐惧的人才能跨越的烈焰。

——如果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想要拥有你,愿意带你走。

——愿意为你背叛世界。
——愿意为你洒下鲜血。
——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那么,你身上的诅咒就会解除。
——我们的誓约就会兑现。

——你将恢复人形。
——而你的愿望,也会随之实现。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粘稠滚烫地滑落,缓慢地滴进他的鳞片,渗透进那黑色鳞片之下,令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温度。
暖的。
烫的。
曾经那样生机勃勃的。
Masaki的血,正点滴滑过他的鳞片,渗透进他的身体。


——你将恢复人形。
那些鲜血和那样的生命。
将实现你的愿望。
王子SHO。
那些为你而流的血。
将还给你人类的躯体,还给你想要的自由,还给你——山川和大地,流水和清风,以及,骨血和肌肤,呼吸和心跳。
还给你。



Masaki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的龙带他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他已经感觉不到距离,也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似乎飞到了整个世界的尽头。



“醒醒,Masaki,Masaki,醒一醒!”
“Masaki!”
“不要睡,给我醒过来!”

直到耳边反复被这样的声音敲打着。
反反复复。
是谁。
那些模糊而又清晰的山峦云层。
那些迎面而来清凉凛冽的风霜。
都要被这个声音打散了。
是谁。
不要打扰他。
不要打扰他和他的龙。
他们正要飞往世界的尽头。飞往那个再也没有痛楚和折磨的尽头,把一切都抛在身后,再不回头。

“不准睡!”
“Masaki!!”
“我命令你!”
“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


Masaki的意识硬是被从那遥远的云端山巅拽了回来。
一阵剧痛从心口处,顺着血管,蔓散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这剧痛像一个猛力,让他从那个没有了距离忘却了时间的尽头入口处,被拉回了他原本所在的世界。
一口气被痛得从心底倒抽上来。
“呃!……”


山峦。
云流。
在眼前模糊地流淌。
是陆地。
是山巅的陆地。布满了岩石和沙砾。云流自脚下飞流而过。
是他所熟悉的土地和景象。
但这里是——哪里呢?
意识散乱,一时不能从剧痛中聚合。记忆也跟着四处凌乱,不知道哪一片该跟那一片连接起来,拼凑成认得的画面。
视线无法聚焦。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他曾经真实存活过的那个世界吗。
可那个世界,现在还有允许他存在的栖身之所吗?
他不是,已经决定了,放弃那个世界,放弃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为了,为了——他的龙。
没错。
为了他的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
所以……他现在果然是在另一个世界了吧。
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身体里的剧痛还是这样真切,真切得他甚至想最好任何一个世界都不存在只要这种疼痛能够终结。
又为什么,自己感觉得到,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温度。那温度真实温热,从胸口最疼痛的地方最贴近地传导过来,温暖那些企图在身体里散开的寒冷。
那个温度……熟悉而又陌生。
像是曾经无比亲近,却其实从未曾触碰过。
那个温度……来自真实的体温。
是最真实的,人类身体的温度。


Masaki一口气倒抽上来,一口气真实地吸进去。
身上所有的伤处毫无余地地一起叫嚣起来。
他在自己应该确实还活着的实感里,意识到自己正在移动在山巅的岩土之上,耳边全是轻啸的风声和脚踩砾石发出的喀嚓声——不,不是他的脚——是有一副肩膀,正把他背在身上,一步步前行。
是谁……
是什么人……
等等……
人……吗。


“不要睡,Masaki。”
“不要睡。”


这声音。
这声音。
没有鳞片。
没有那个最熟悉的触感。


Masaki竭尽全力地睁开眼睛。
似乎颠倒的天空,流云,山石。
以及——那黑色的发梢。
是头发。
乌黑的头发。
像那纯黑色会闪光的鳞片一样的颜色。
却蜕去了坚不可催的外形,化身成为生动的发丝。



“小……翔?”
他气若游丝,却吐字清晰。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因此也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接下来的那声回答。


“是我。”



TBC



撒,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事都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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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八)

08.




寒光从背后切入体内时,几乎连血都冻结。
不用回头,Masaki就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定是一名御林骑士。

骑士中的最高等级,只有这片土地上最优秀的12名骑士才能拥有的光荣头衔。

不仅有资格参与长老会的决议,还能驾驭最威猛的战龙辗转前线战火,从敌军的投石和铁炮下反复争夺国界线。他们手中的武器由全国最出色的铸剑师在深山里于冰与火之中锻造,经由最高教会以流经山顶的圣水七日不倦洗去浊尘,再由最强大的咒术士,用无人知晓的复方混合自己左腕的血液,在武器上刻下独一无二的咒文。

十二件武器。
十二名御林骑士。
每一件武器,都是一段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神话。



Masaki哆嗦着嘴唇,打了个寒战。
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瞬间收缩,有寒气沿着背后伤口绽开的血肉源源不断地渗入体内,直在他头皮下方滚过一阵冰冷的电流。

他知道这件武器。

在山巅积雪中炼就。
在冰川暗涌中浸透。

十二御林骑士中,唯一一柄冰雪系武器。

真霜之剑。



指尖开始发软,丝丝麻痹感如川流中细小的冰晶雪沫,顺神经末梢一路攀爬上行。
Masaki感觉四肢像被久久浸在极寒的冰水中般,渐渐失去知觉,手掌不由得不受控制地一抖。

当啷一声。
手中佩剑,落在脚下被血混了熔化了的松油脂染成绛色的斑驳石砖上。

视野逐渐被弥漫的霜气覆盖,变得模糊朦胧。
他挣扎着眨了眨眼,看着自己那头瞪大了眼睛好像害怕极了的龙正无措地站在火刑架上,爪子愣愣地举在胸前,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看到这种被烈火和长矛重重包围的骇人场面,那头连香菜都不敢吃的龙更是好像吓得快要一屁股坐倒在地似的,瑟瑟地发起抖来。

小翔。
Masaki不禁笑了笑,脚下的黑色马靴上慢慢结起冰霜,凝着滴答落下的血和松脂,冻结了他的靴底。

天生就该飞翔的名字。

是自己为他而取。

所以,他的龙。
天生就该飞翔。



虹膜仿佛要被周身不断靠拢过来、几乎舔上裤脚的烈焰灼伤。恍惚中Masaki转头望向火把组成的火海对岸,看到趴在父亲肩头哭泣着的母亲的脸,心头掠过一丝淡淡悲伤。
视线对上一直强忍着用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他面对父亲,摆出沉默的口型。

对不起。
让你们费了无数苦心。

可能我再也无法和少年时梦想的一样,成为一名骑士。

今天,在这片广场上。
我的生命也差不多已经到此为止。

但是。
我不后悔。



他不知自己眼中告别般的感情究竟有几分能越过火线,投注到父亲眼睛里去。很快,身体里恣意蔓延的寒冷,已经让他再也看不清楚火焰前方。
左肩上与生俱来的深色印记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剧烈地发着烫,仿佛一道正从由埋在他体内的剑尖开始一寸一寸侵入体内的冰雪系魔法下,拼命负隅顽抗地保护着他的心跳和神智的最后防线。

Masaki抬起头来,一手扯掉了脸上蒙着的那块已残缺不全的黑色面巾,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和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脆弱的脖颈。
他看了一眼面前那头眼角吓得红红的,圆圆的眼睛眨巴一下似乎就要涌出泪水的龙。

挑起嘴角,灿烂一笑。

然后,在笑容尚未从唇边褪去之前。
他突然飞快地转过身,在身后的御林骑士以为他摇晃着身体就要倒下时,从对方身边闪身一掠,竟然劈手夺过了那柄周身泛着白晕寒光的银色长剑。

沉甸甸的剑柄被握在汗湿不已的手心。
剑身涌出的寒气,将那些汗水瞬间凝结成霜。

Masaki胳膊震了震,指尖似乎感到了剑身上传来的强大威力。

他知道。
机会只有一瞬。

于是,在连思维都还没来得及转动之前。
被鲜血染透了半边的身体,下一瞬间应声而动。



左臂肩头已经烫到了极致。
从被划破的衣衫缝隙中,露出淡小麦色肩膀上火焰般的纹章。

倾泻一地的星光之下,那如烟火般炸裂开来的纹路好似被四周火炎的倒影镀上了一道亮边,刹那间竟然仿佛被点燃一般,从纹章上溢出了灼灼金色。
与此同时。
他手中的真霜之剑也像忽然感应到什么召唤一般,一刹那剑芒暴涨,通体泛出雪原冰锥般剔透晶莹的蓝白光芒。

万人目光的注视之下。
烈焰冲天的广场正中。

年轻的骑士扬起下巴,黑色发丝在扯动他衣角的滚烫烈风中,飘扬不坠。

他抬起左臂,剑尖直指头顶星夜。
然后剑身猛然下坠,尖锐地划破空气,落向面前将他的龙锁在火刑架上的精钢铁链。

咔当一声。

手起。
剑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闪着冰雪光芒的锋利剑刃撞击铁环的刹那。
那原本刀枪不入、坚不可摧的铁环,突然像被大风摧折的枯朽干草般,噼里啪啦的发出摧折之声。
接着,整条铁链都跟着一阵震颤,然后瞬间裂成了干瘪的几节,应声而断。

然而Masaki还来不及上前一步,耳中就同时捕捉到从背后合成包围之势的骑士团中,一支来自弓箭手的弩箭,正瞄准了他和他的龙。

崩的一声。
箭身离弦,破空而来。

他听到那声音。
然而被冻结在地面的靴底似乎将他的身体钉在地上一般,让他无从躲避。

他没有伏低脑袋,也没有转过身去。
相反,他却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龙面前。

染血的衬衫已被烈火和武器割破。
在炙热风中摇摆飘扬,勾勒出Masaki瘦削高挑的身体轮廓。

正好。
他想。

他根本也没想要躲。



耳边只有呼啸风声,和火焰舔舐周身空气的毕剥爆响。

静谧中,年轻的骑士漆黑如夜的瞳孔直直望着自己那头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傻傻地呆着不动的龙。
眼中流露出无尽不舍。

然而他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起。
便凝固在了那一刻。



扑。
黒木为杆,精钢作镞的弩箭乘风而来,正中Masaki背心。
箭矢气势凶猛,立刻穿破他的身体,透胸而过。

尖锐箭尖沾着鲜红血液,被人体的血肉所阻。
终于在黑龙红色宝石般的眼前缓缓停了下来。

当啷。
剑柄脱手。
剑身落地。

肩膀纹章的金色光芒黯淡下去。
真霜之剑脱离Masaki手掌的瞬间,脚下的冰雪也开始缓缓消解。

他双膝一软,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歪,向前缓缓倒下。
那头龙终于像是突然回过神,慌里慌张地离开了背后靠着的火刑柱。在Masaki摔倒在地面之前,他笨拙地伸出爪子,好不容易才接住他下坠的身体。

Masaki想对着那头龙伸出手,鼓励地摸摸他的脑袋,却连这样的力气都已经使不出。

龙的眼睛更红了。
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火焰般的瞳孔盯着自己,黑色的翅膀在身后呼扇了一下。张了张嘴巴,却只是喘着气,吐不出半句话来。

从Masaki前胸透出的箭尖,映出周身的火光。

在这一刻,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出声。
所有目光都注视着广场中央的火刑台,倒在黑龙怀中的骑士抬起一半又缓缓垂落的手上。



“小翔……”
Masaki想要说话,却从嘴角溢出了更多血沫。

他断续地咳嗽,气息越来越弱。
看着自己的龙,他好像觉得意识已经飘出身体,穿透面前环绕着他们的嚣墙,轻的仿佛要飞上云端。

——飞。
是了。

Masaki很清楚。
自己的确,到此为止了。

骑士团弓箭手的箭尖都淬了毒。他是知道的。
而且哪怕不挨这一箭,之前被御林骑士用真霜之剑划破他后背的那一记,也足够要他的命。

他只是尽量拖长了自己死去之前的那些时间。
好为他的龙,争取最后一丝希望。

也许再过一分钟。也许再过三十秒。
他就要死了。

但他的龙。
却可以自由。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属于什么人。也不需要再为什么国家效力。
所有一切想要制裁你,惩罚你,处死你的人,都已不再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因为。
你需要效忠的骑士,已经不在。
所以,那些所有捆住你身体,压制你那对威风又漂亮的翅膀上的枷锁,也不复存在。

今天。
在从龙舍走出来,前往这里之前。
我就没想过会活着走出广场。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死去,才能解除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契约。在契约即将破裂之前,肩膀上象征契约的纹章,才会如同感知危机一般疼得发烫。

很快你就将不再属于任何人。
也不再需要被任何人所束缚。

所以——



Masaki最后看一眼他的龙,想起当初那个满心好奇的年少的自己,在那片云雾终年不散的龙族之谷中,误打误撞地爬上一座黑气沉沉的高山。
不知走了多久,浑身被荆棘刮得破破烂烂几乎想要放弃时,他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一阵清风拂过耳鬓,恍若拨开云雾透出天际的庄严黎明。

头发全乱了,上气不接下气。
脸上都是汗和泥巴,却也顾不上擦拭一下。

因为他的瞳孔,已经被面前出现的那头黑龙眼底红宝石般的光芒,完全占满。

脖子酸了,眼睛也快要被风吹得睁不开。
然而他却一秒钟都不舍得移开视线,只顾一味仰着脑袋,怔怔看向面前的那头黑龙。

沉黑鳞片。
赤血双瞳。

身后一对骨骼凌厉得仿佛可以割裂云端划破天际的龙翼,猛地左右张开,挟起一阵夹杂着硝磺气味的风,拂上自己的侧脸。

山巅云海。他站在他面前。

那样桀骜。
那样威严。
他情不自禁伸出自己的小小手掌,指尖带着细微战栗,轻轻抚上对方胸口那些在阳光照耀下泛出淡淡金光的黑色龙鳞。

那天的一切,此时却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清晰。

Masaki身子动了动,痛苦地咳嗽了一声,口中涌出了更多鲜血。
他挣扎着再次抬起手,用沾满温热鲜血的手掌,抚上那只龙身上离自己最近的,在火光映衬下泛着红色光芒的龙鳞。



小翔。

像我给你取的名字一样。
像那天山顶我们相遇时的所有幻想一样。

——飞上天空吧。

张开翅膀,飞到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飞向没有战争和痛苦,没有骑士和长老会。甚至没有讨厌的香菜,可以让你想吃就吃到饱,想睡就睡到天亮,不会有人嫌你吃的太多,也不会有人逼着你抖着腿跳下悬崖的。
属于你的地方。



眼前仿佛炸裂开无数晨光般的色块。
耳边嘈杂声渐渐如潮水般褪去,再也听不见任何。

Masaki张开双臂,用最后一分力气,抱紧了凑在自己胸口、像要将他的伤口治愈般用舌尖轻轻舔着他额角的那头龙的颈项。

谢谢你。
愿意做我的龙。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仿佛要跃出般激烈的黑龙看到。
怀中那个身体还温热着的人,在瞳孔中最后一缕光芒消散前,唇边露出一抹淡淡微笑。他嘴角微动,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

“……飞吧。”
那人颤抖着青紫的嘴唇,缓声说道。

“小翔。”








烈火的焰晕突然剧烈地摆动起来。
不知从何方汹涌袭来,有剧烈如暴雨来临前般狂躁的风猛烈吹过。

“……”
围在广场周围骑士团中的骑士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人心生恐惧,手脚发凉,不禁想要胆怯地后退。

“——抓住那头龙!”
骑士团的统领好像如梦方醒,在骑士们向后撤退之前拔出腰间佩剑,大吼一声。
站在最前方的骑士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跟着统帅亮出手中的剑和盾。一时间武器声不绝于耳,盾面和剑身反射着火光,将整个广场猛地映亮。

“抓住那个叛徒!”
骑士中有人扬起手中的剑,剑尖指向火刑台上,和黑龙依偎在一起的少年。

“战龙!战龙出列!”嘈杂人声中有人这样喊道。
骑士们想起在身后围成半个包围圈的战龙群,有人急忙跑了过去。几头战龙很快被带了出来,张牙舞爪地站在广场一边,对广场正中那头黑龙围合出攻击阵型,眯着眼睛伺机而动。

然而还没等他们来得及上前一步。

站在火焰中央的黑龙忽然伸出自己巨大的黑色龙翼,将骑士的身体护在怀中。
然后。
仰起龙颈,迎着烈风,用力嘶鸣。



一声如从远古时代穿越时空而来,象征最尊贵的威严般的长啸,响彻云霄。

下一秒,那头在所有人心目中原本一无是处连飞都飞不起来的黑龙,突然睁开了他如最艳丽的血般闪着妖冶光芒的细长眼睛。
他伏下身,张开口。
一道裹挟着罡风般炙热的烈火,便从他胸中翻滚涌出。



那是饱含上古魔法的烈焰。

像是火中的君王,将四周原本燃烧的火霎时制压。

如黑龙眼中那般血红的火舌,在夜风下火势纵涨,烈焰冲天。
火焰嚣气铸起连绵不尽的炎墙,以火灼火,将其他所有火光在一瞬间全部灼烧殆尽。

在仿佛众神怒气般不息不灭的红色炎光中。

那头黑色的龙如一位来自上古的王者,桀骜地扬起了头。
凌厉的黑色龙翼向两方纵横展开,巨大的阴影霎时遮天蔽日。

卷着火烬的罡风仿佛被最古老的咒语召唤,从城镇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盘旋在那威严到令人腿脚发软,鳞片如黑曜石般闪闪发亮的巨大龙翼之下。

风与火的狂歌盛宴中。
骑士团,长老会,以及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看见。

广场上威严的战龙群像是突然甦醒似地睁开眼睛,纷纷颤抖着伏下脖颈和头颅,对着广场正中那头张开了巨大翅膀、红色瞳孔恍若宣召末世一样通体泛着赤红光芒的黑龙,一个接着一个,臣服般跪在了地上。

那头展开双翼,帝王般昂起头颅的黑龙,紧紧拥着他怀中那个衣衫褴褛的骑士的身体。

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之下。
在火光与尖锐的风声中。

只听龙翼振啸。
那对骨骼线条凌厉的黑色两翼,猛地卷起近乎将人的身体掀翻的强烈气流。

身后原本高耸的火刑柱,在这阵气流中轰然倒塌。

黑龙身躯腾空而起。张开的翅膀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刹那间,黑色的巨龙已经飞上了从乌云的缝隙洒落淡淡月色,被烈焰灼烧的灰烬如雪盛放的夜空。





这世界上。
有这样一个人。

愿意为你背叛世界。
愿意为你洒下鲜血。

愿意为你。
付出生命。







飞翔的黑龙瞳中,有如红色宝石色的焰光亮起。



在冰雪般的月色下。
在年轻骑士洒落在怀间的温热鲜血里。




心底沉寂千年的冰封。

尽数消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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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 07

7.



Masaki从自家的龙舍溜出来的时候,夕阳烧得正烈,洒在他身上一片金黄。腰间的剑鞘,像一道随金光。
他没有直接去那个高塔上的处置室。更何况,那里是军队要地,自己去恐怕还没接近那高塔附近,就已经被拎着后领扔进监狱。
所以他直接去了广场。
广场虽然地形开阔,但在四周却遍布着很多商铺旅店酒肆,市场里各种各样的房屋建筑类型很多。因此在广场外围,要找一个藏身之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到达广场时,发现已经有人开始聚集,四周也有军队驻守,远远望去,广场的正中央已经立起了巨大的火刑架。
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这个火刑架。听爸妈说过,火刑一般只处置叛军敌谍还有巫女这样的坏人,所以叫他不用害怕。那时候据说好像是要处决一个外来的巫女,但是到最后却被那个巫女跑掉了。
总之,他长这么大,就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火刑。
更别说——是一头龙的火刑。
太可怕了。
那样的场面光是想想已经觉得不寒而栗。
更何况——那是他的龙。
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躲在一家酒馆旁边摆放的空酒桶里,从缝隙里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广场后面的天空也已经露出了暗红的霞色。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广场方向聚集。
毕竟,这是自他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的场面。
军队的戒备规模也超过以往任何祭祀和庆祝的场合。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的剑柄。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胜算。
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可能。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如果自己不来,那就完全没有可能,但自己要拼死一搏,万一能有一线生机呢。更何况,抛开所有这些不提,他也必须来。他不来,他的龙就等于被抛弃了。他能抛弃自己的龙吗?他能做得到吗?
他如果不来,最终只会悔恨终身吧。
无论如何。
他在缝隙里观察着广场的地型和到火刑架的路线,判断着自己等下要怎样站进去才能够真正到达火刑架,然后把他的龙救下来。
他只有这个想法。
把他的龙救下来之后,让他逃走。
当然他也还记得他的家人。
他已经下定决心,有所觉悟,没有准备能从这场劫刑中全身而退。只要让他的龙安全逃走,他就会向军队放下武器,声明这一切都与他的家人无关,为不牵连他们,他愿以死谢罪。现在战事吃紧,时局需要稳定,军队应该不会乱杀族人。
他一个人来担就可以了。
他甘愿。
虽然他不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得到这一切。
但他身体里到底流淌着骑士一族的血。
可不可以,都要一搏。


天幕扯下漆黑的台布时,广场周围亮起了大量的火把。
人流已经越围越多,广场四周的通路都被塞得水泄不通。
Masaki的情绪已经越来越焦虑。
掌心里的剑柄已经被握得湿了几回。
路线越来越难以看清了,等下要怎么样才能迅速到达广场中心呢。
这样想着,人群终于开始骚动起来。
哐啷哐啷——
由远及近的巨大声响。
广场四周的石板路面都在颤动。
是刑车。
一辆巨大的刑车。
——里面关着他的龙。
关着他即将被送上火型架的龙。
Masaki的可视范围有限,对于广场内侧的情况,他只能是根据声音和环境推测。
果然,随着巨大的声响越来越近,石板路面上站的人们也开始越发不安起来。
Masaki知道,自己继续藏在这里,将无法掌握广场里的具体情况,没办法行动。
趁着人群的注意力全部被广场里的方向吸引,他从酒桶里钻出来,迅速地顺着自己刚刚观察好的路线,轻巧地跳上一家酒馆的后窗窗台,双手扒住房檐,一纵身跃上了屋顶。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但现在周遭的环境,就算是他发出再大的声音,也根本不会有人听到。
他从酒馆的屋顶匍匐着转移到了更靠近广场的房屋上面,直到广场里的所有一切都能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
他趴在尖形屋顶背向广场的一面,小心地从屋脊上观察广场里的情况。
广场里已是灯火通明。
四周都已经围满了军队。军队的后面,还有威武的战龙队伍排列。
广场中央的火刑架前,已经有军队和长老会的人站定,开始了今晚火刑仪式的宣讲。
“族人们,族人们,请安静。”
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老挥挥手,用沉稳的声音开口。
“今晚,我们决定,在这里举行一次火刑。但大家不必惊慌,要被火刑处死的,并不是你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长老说着,向火刑架旁边那个本来盖着巨大黑布的刑车挥了挥手。
军人们扯掉黑布,露出里面的粗圆木牢笼。
Masaki差点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刑车牢笼里,关着的是那条通体黑色的龙。
被罩在网里,紧闭双目,蜷成一团。
“今晚要被火刑处死的,就是这条龙。”长老平静地说:“我想大家都知道,骑士族人,注定是要飞翔和战斗的种族,这一点,多少年来全部依靠着龙来传承。骑士种族的龙,注定要能飞善战。不会飞的龙,对于种族来说,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在战士吃紧的情况下,还会成为种族的负担和累赘。”
Masaki握紧剑柄,看着自己那蜷缩成一团看不清有没有受伤是什么状况的龙。
——没事吗?
——你很害怕吧。
——饿了吧。
——再稍微忍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跟你保证。
“所以——处死不会飞,对种族没有任何用处的龙,只是我们历来的规矩和传统。大家不必过于介怀。”
——谁是没有用的龙。
——你再讲一遍。
长老转头示意身后的军人,把刑车里关的黑龙推到火刑架旁边。
刑车在巨大的声响中被推到火刑架旁。
军人们抽出剑,戳在蜷缩成一团的黑龙身上。
——别碰他!
——还不行。
——要等刑车牢宠的锁被打开,金属罩网被解开。
因为他的时间很短暂。
极其短暂。
如果被军队和战龙围起来控制住,那就什么也别想做了。
所以他按捺着。
拼了命地按捺着。
笼门锁被打开,军人的剑继续在黑龙的身上戳着,鳞片作响。
“起来!”
这般高声喝斥着。
那双细长红目,缓慢地张开了。
在一刹那间,一种慑人心魄的气场从那对红目里透出来,让行刑的军人一时被震慑住,动作僵了僵。
但是那对焰心样的瞳孔转了转,就收敛了锋芒。
不知是不是因为意识到了眼前是什么状况。
似乎有些颤抖起来。
“起,起来!”军人壮了壮胆,继续命令道。
金属罩网被挑开。
“过去!”
被剑催逼着,牢笼里蜷缩着颤抖的龙竟然也自己站了起来。
很努力的样子,全身的鳞片都在抖动。
自己迈步挪出牢笼。
吃力地抬起爪子,踏上了火刑架的平台。
——不要温顺到这种地步啊!
——你是一头龙啊!
——要试着反抗啊!
——这样……这样这些人,一定会觉得……你就是活该被烧死。
但那头龙。
那头通体黑色鳞片,目若红焰的龙。
那头因为恐高不会飞的龙。
那头什么都贪吃却就是吃不下奇怪香菜的龙。
那头,属于他的龙。
就那样站上了火刑架。
被手腕粗的锁链缠在身上,捆绑在火刑柱上。
那骨骼流畅的黑色羽翼就那样被链条绑压扭曲着,看起来像是快要被折断般。


屋顶上的masaki咬了咬嘴唇。
掏出准备好的黑布。
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在脑后系好。
爬起来。
站上屋脊。
迎风而立。
月色下,腰间佩剑金光闪烁。


“点火!”
这声号令,就是他等的信号。
Masaki握住剑柄,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跳进军人驻守的广场,拔剑出鞘。
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把挡在眼前的三五军人掀翻在地。
而后,疾速跑向火刑架。
那正准备伸向火刑柱的火把。
剑光一凛。
火把被masaki斜着剑刃削落在地。
火焰在他身后窜起。
无数火把的火光已经在他背后靠近过来。
“小翔!”
他径直向被绑在火刑架上的龙跑去,嘶哑着声音叫道。
细长身影在火光晃动中,踏焰而来。


红目里的焰心宝石般闪烁了一下。



如果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想要拥有你,愿意带你走。


他披荆斩棘,因为他手持利剑。
他走过风雪,因为他所向披靡。
他翻越高山,因为他无所畏惧。

最后。
他穿越熊熊燃烧的烈焰,终于来到他面前。

如果有一个人。



“小翔!”
Masaki喊着他的名字,跳到龙的跟前。
细长红目再次收敛起锋芒。
瞳孔化成了圆型。
“masaki!”龙也叫他的名字。
圆眼睛里似乎漾起了水气。
“别怕!”masaki把剑刃伸进了锁链的铁环之间,“马上就没事了。”
“你怎么来了……”龙的声音颤抖着。
“别说话,马上就没事了。”masaki的剑刃在铁环之间发出刺耳尖利的金属摩擦声,他用力地想要切断链锁,但是做不到。但他仍然坚定地说着:“没事的,不用怕,有我在。”
“这里很危险,这些人都好可怕……你赶紧走吧。”龙说。
Masaki不说话,只坚定地砍切着锁链。
“masaki……”龙说:“你要哭了吗?”
“胡说。”masaki不眨眼,眼眶通红。
他不断用力。
但是他的佩剑太普通了。
怎么可能有切断火刑锁链的力量。
四周,军队和战龙都已经靠近。
势成十面埋伏之状。
“你是什么人?”
“胆敢破坏火刑?!”
“你是敌军奸细,还是本族叛徒?”
“立刻放下你的剑!”
Masaki紧咬住嘴唇,感觉牙上有热流涌过,咸热渗进嘴里。
尖利刺耳的声响并不能断裂锁链。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准备放下自己的剑。
他要战至最后一刻。
无论结果会是什么。
他都早已决定。
“你快点走吧masaki,没用的。”
他的龙这样对他说。
“会被杀的。”
他的龙又这样说。
他的龙。
“masaki!”
“别说了。”他冷静地说:“我是不会走的。”
“立刻放下武器,离开火刑架!”
“不然格杀勿论!”
“真的会被杀的。”龙说。
“……我知道。”masaki握着剑,抬眼看他的龙。
火焰的热度不断在身后逼近。
他心下知道,大势已去。
尚且用不着战龙出场,他已经到此为止了。
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抬起手,张开手掌,贴在龙颈间的黑色鳞片上。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一定救得了你。但是。”他哑声说:“至少,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
“对不起,救不了你。”
“……”
“但是,还是感谢你,愿意做我的龙。”
“……”
“放开那头龙听到没有?”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为什么?”龙的心脏开始了异常的跳动和灼烧。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一头不会飞的龙,为什么?”龙的声音,这一回,是真的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Masaki抚摸着龙颈,脸颊靠在了那些黑色鳞片上。


Masaki的背后火光一晃。
一道寒光落下。
剑刃斜着划过他的后背,血花四溅。
在火光里。
在他的身后。
有什么艳丽的花盛放般。


“因为你值得。”
他靠着他,轻声说。


在火中。
在血中。
在掌心脸颊传来的柔软温度中。


“因为你值得。”



如果有一个人。

愿意为你背叛世界。
愿意为你洒下鲜血。
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如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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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 06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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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龙飞得很快。

Masaki站在山腰,手中握紧他的银剑,手心都起了薄薄汗水。他只能眼看着已排成有序阵列的战龙群,拖着他那只正在因为恐高而发出呜咽声的龙的巨大猎网,向他们逃出来的城镇方向飞回去。很快战龙群的影子便只剩下一片浅淡痕迹,被挡在了浮云之后。
 
小翔。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柄被初升太阳的晨曦染成金色的长剑。
等着我。
 
 
 
从走了一夜才到达的山间一路跑着赶回镇子里,Masaki几乎用尽全身体力,却根本来不及喘息,靴底被磨得像是快要着了火。到达小镇附近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毒辣得吓人,昨晚走的时候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已经被汗水染透,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半透明布料。
 
他顾不上擦擦额头上的汗,压低帽檐,沿着昨晚出逃的原路往家里走。刚看到自己家门口的桂花树,背后就一阵轻微冷风传来。Masaki本能地感觉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背后,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脑就被手刀重重锉了一下。
 
他眼前一黑,视野里一片浑浊,像是涌进一团嗡叫的虫在脑袋里飞来飞去。Masaki脚下一绊,腿支撑不住上身,只能歪歪斜斜扭了几步扶住了身边的树干。神智越飘越远,仿佛被蒸干了的水分一样逐渐远离身体。
 
在他后背沿着树干滑下,意识慢慢消退之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叹了口气。
……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瞳孔的是一缕阳光。
Masaki感觉虹膜被光线刺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他刚打算抬起手来挡住那恼人的光线,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后颈传来残余的钝痛感。他转了转脑袋,渐渐想起自己好像是被谁用手刀敲晕了的事。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的原本目的,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小翔在哪。
他怎么样了。
 
Masaki想到那头龙被困在网里带上天空时,满脸一副哭丧着脸用爪子巴着网眼拼命向下看的样子,头皮就一阵发麻。心底涌上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让他觉得好像连自己的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
 
他用力动了动被缚在背后的手腕,这才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尝试上下活动了一下,发现绳结是死结,也无法从柱子上下滑开。Masaki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草垛,自己的银剑正被丢在草垛上,剑柄露在外面,剑身深深插进草垛中。
 
这里是哪里?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觉眼前场景竟是十分熟悉。
木栅栏,干草垛,角落里破了一个不大的洞的茅草屋顶。
 
看上去……
就像自己家的龙舍。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Masaki没料到这里还有别人,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想要回过头去看看刚才的说话声是从哪传来的,还没等他动作,就看到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双手被扭到背后绑在柱子上,坐在地上的Masaki。
 
“——怎么是你?”
Masaki没有料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被对方身体的阴影罩住的脸上写满诧异。
 
他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
“……是Yusuke让你这样做的?”
 
“并不是。”
Yusuke的龙冷哼了一声,金色眼睛瞬间眯起,犀利的目光直直盯住Masaki。
 
“把你打晕拖回来的是你父亲。我只是告诉了他你们昨晚的行踪而已。”他沉默地盯着Masaki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打了个浅浅的呵欠,缓慢说道。
灰龙背后的龙翼动了一下,带动了周围一些干草,发出轻微声响。
 
“什么?”
Masaki有些不敢相信。“是你告诉他们的?”
他句子末尾的词还没结束,语调就跟着愤怒了起来,好像如果不是现在这样被缚着双手,下一个瞬间就会气的跳起来一样。
 
“是我。”
灰龙表情平静。
 
“你为什么这样做?”
Masaki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想起在山间时自己那头被抓走的龙使劲眨巴着眼睛的模样,他不禁身体前探,连脖子上的血管都仿佛要凸出来。
 
“不要搞错了。”
Yusuke的龙突然神色一变,厉声说道。
“我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你。”
 
“只是之前被他要求了而已。”
 
“……他?”
Masaki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吐出一个词。
 
“他要求我如果有一天发生这种事,一定要告诉这家里的主人你们逃去了哪里。”
灰龙见Masaki暂时因为惊讶安静了下来,便挪了挪前爪,露出冷峻的表情。
 
“你是说,小翔?”
Masaki脑子里仿佛打了无数个结似的一团乱。
他使劲吞了吞口水想要整理一下思路,脸上却还是写满了难以置信。
“小翔为什么这样做?”
 
灰龙金色的瞳孔沉默地暼了他一眼。
“你不需要知道。”
 
声音里充满轻蔑。
 
“不过他说自己这样一直飞不起来的话,总有一天会被长老会处置。届时如果你来带他偷偷逃走,被长老会知道,一定会连累你的家人。”
灰龙金色的瞳孔重新眯起,眼中的光芒却仿佛敛了什么不容辩驳的神情。
“所以才要我去告诉这家的主人。”
 
……那头龙?
他的笨龙?
 
为什么?
 
Masaki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被夕阳晃得无法睁开眼睛。
 
“小翔在哪里?”
嘴唇开合了几次,他才努力挤出这样一个问句。
 
“被抓回来之后直接送进了处置室,现在应该在特殊药物的作用下昏睡吧。”
Yusuke的龙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Masaki不由得整个人猛地一个哆嗦。
处置室。
那是处理叛变的,已经不能战斗的,或是因为任何原因不再被需要的龙之前,最后关押它们的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会按照规矩在中央广场上处刑。”
Yusuke的龙扬起下巴,啧了啧嘴。
“对龙的处刑是镇里的大事,到时候全镇的人大概都会去看。”
 
 
 
 
Masaki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动,被捆住的双手用力挣动着,身后捆住手腕的绳子带着那根木桩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灰龙看了他一眼,突然金色双眼圆睁,同时嘭地一声,张开了收起的双翼。
巨大的灰黑色翅膀瞬间遮盖了所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里透下来的光芒。骨节根根分明的龙翼极具压迫力地展现在Masaki面前,随着龙翼扇动而卷起的风中,仿佛一瞬间就扬起了太古的气息。
 
Masaki像是从未见过它一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龙。在这种强烈的巨大反差下,也忘记了挣扎。
 
“你想救他?”
张开了翅膀的灰龙沉下龙颈,低声问道。
 
“在长老会和全副武装的骑士团面前,你有胜算?”
还没等Masaki说话,灰龙又用力扇动了翅膀,搅得龙舍里茅草四处飞扬起来,在寂静的空气中凌乱地割裂了无数灰暗光线。
 
“我……”
Masaki觉得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哽在了喉咙里,噎得他喘不过来气。
 
“去救他,就等于背叛朋友,背叛家庭,背叛整个村子和国家。”
巨大的龙翼再次扇动,茅草和扬尘在狭窄的龙舍中来回飞舞。有尖锐的草梗撞在Masaki的脸上,传来轻微刺痛感。
 
“只是为了一头连飞都不会的龙而已。”
金色瞳仁里的光芒如同含了锋芒,来回刮过Masaki身上每一寸角落。
 
“值得吗?”
 
 
 
 
刺耳的声音突然隔空响起,Masaki还没反应过来,脸侧的皮肤就被什么瞬间划破,流下一丝血痕。血顺着脸颊淌落,裹着他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滑进了嘴角,一阵发苦。
 
灰龙激起的风刃擦过他的脸颊,击中了从背后捆住他双手的绳子。
Masaki手上的粗绳应声而断。
 
“如果你有这个觉悟和胆量。”
灰龙说出最后一句话,同时收起巨大的双翼,站在Masaki面前,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
“就自己决定吧。”
 
 
 
 
Masaki愣了半晌,才慢慢揉了揉自己被扭在身后的手腕。
 
他有点发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扶着身后的木桩缓缓站起身。大概是父亲把他绑在这里的,所以手腕没有很痛,绳子也是很小心地捆上的,并没有勒出痕迹来。
 
他转过头去,仔细环视了自家这间熟悉的龙舍一周。
角落的草垛,和父亲一起钉好的木桩和栅栏,自己做的水槽,头顶挂着的油桶里还有沾了灯油的木棍。
还有自己身边那已经空了的,原本属于那头笨龙的地方。
 
……那头笨龙。
 
Masaki想起自己和那头笨龙在一起的这些年里,那家伙明明每次总是挑食却又吃得多,不会飞还恐高。几次把他气得头顶冒烟,那头龙只是一脸无辜地凑过来用爪子勾勾他的皮马甲,小心翼翼地眨眨眼睛问,Masaki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他还不高兴着,故意装作没听见,转过头去气鼓鼓地不理他。
那头龙见他不搭理自己,就自己呜呜呜地小声咕哝了半天,又伸出爪子来巴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摇晃。
 
Masaki。Masaki。
他听见自己那条今年还飞不起来的龙叫着他的名字,发出讨好的声音。
 
不要生气呀。
……不要生我气。
 
然后他就心软了,心想就这样原谅他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转过头来的瞬间,看到那家伙大大的红眼睛里写满委屈,却好像只要他肯转过头来看看自己,现在让他吞掉一桶香菜也没问题的可笑样子。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走到龙舍角落的草垛边,Masaki用双手拨拉开覆在表面的干草,找到那把只露出剑柄的自己的银剑。他用手掌握住剑柄,手臂用力,猛地把剑身从干草垛里抽了出来。
 
“小翔他,”
单手一甩剑身,细长银剑上的茅草就在空中扬了起来,慢慢旋转着飘落。
“是我的龙。”
 
安静的剑身沿着他身体被阳光勾勒出的曲线缓缓抬起,在半空中稍作停顿。
剑尖一挑,突然上翘。Masaki手腕猛地一抖,顷刻间手起剑落。
锋锐剑刃,已将面前的一根茅草斩作两截。
 
他手腕一个灵巧翻转,剑身便已插入身侧挂着的剑鞘里。厚重剑鞘上古老的家族金属纹章,在夕阳的余光下闪着点点金辉。
Masaki转过身来,背影已经被夕阳的金光完全笼罩。
他对着Yusuke的龙深深低下身子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来。
 
“虽然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胜算。”
 
当年轻骑士的脸再次抬起时,他的眼角有一丝看上去有些灰败的情绪,灰龙并没有来得及捕捉,就已经一闪而过。再看过去时,那张额角还淌着汗的脸庞也已经染上了太阳那般刺眼的光亮。
 
仿佛一柄明知会被鲜血浸透,却仍然选择出鞘的剑。
 
“但如果我不去救他,”
他淡淡说。
 
“……又会有谁去呢。”
 
 
 
 
 
 
在Masaki的身影消失在龙舍出口的仿佛烧透了天边的夕阳中时。
背后的灰龙沉默地转过身,向着中央广场的方向深深地俯下了身体。
 
“您的预料没有错。”
他低沉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血红的夕阳正在Masaki家屋顶的烟囱后滑落。
 
“他竟然,真的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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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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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身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焰中,他躺在被血染成绛色的地面,仰头看天空沉重云层的缝隙里透下重重金光。
 
有翼的白马从天边踏光而来,马上有人头戴银盔,在金光中闪闪发亮。
 
她加身的战袍深红似血。手中的矛与盾反射出人间从未见过的耀眼亮光,像要净化这片战场上的一切。白马的鬃毛间抖落了霜露,沾上他的脸颊,如同洗却他脸上血污的云雪。
 
“你败了。”
朦胧中烟雾缭绕,有个陌生女声响在耳畔。伴着声音,有柔软的鸟类羽毛拂在他的眼角。
 
“——王子。”
 
馥郁的香气凑近。在他模糊的视野里,那银色铠甲上闪耀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他不甘心地挣扎着,想要挪动已经布满伤痕的手臂,却只有锥刺般的疼痛顺着神经爬进混沌的脑海。
 
终于来了。
他看着眼前那片光芒伏下来,想起记忆中父亲曾经告诉过他的古老传说。
 
那些传说中在死前会看到的,身着血红色战袍,头戴金盔或银盔的瓦尔基里们。
被选中的父神的女儿,跨着白马手举长枪的女武神。
 
她们驱策着飞马,从云层后太阳升起的地方踏风而来。在人界战场上那些濒死的战士唇上印下美妙一吻,引领那些将死的脆弱魂魄循着唇间的香气,心甘情愿地随她们前往天上的瓦尔哈拉英灵殿,在诸神的黄昏前成为奥丁的战士。
 
他想到这里,那团馥郁的香气已经几乎凑在了他的鼻尖下方。
唇齿的缝隙中有甘美的气息掠过,那个宣布死亡的吻即将落下。
 
他挣扎着,聚拢头脑中最后一丝清明,用手臂上残存的力气,握住了手中的银色长矛。
他身上原本锃亮的黑色战铠已被血浸透,发出钝重的碰撞声音。
 
沾了血的手指提起矛柄,已被血染钝的圣军十字矛尖从地面抬起,擦过那些沁着清香的栗色发丝,依然锋锐的利刃瞬间卡进俯下身来正准备亲吻他的女武神的颈窝。
 
他睁开早已被干涸了的污血糊住的眼睛,努力看向那已走下马来站在他身边的女武神,唇间吐出一句夹杂着血气的嘶哑声音。
 
“……不。”
 
表情冷冽的女武神诧异地错开了被银盔包裹着的头颅。盔顶的金色流穗在灰暗的空气中滑过一道亮弧,刺痛了他的瞳孔。
 
“我不能……死。”
他手掌抓住身下一团腥湿的泥土,想要用力撑着矛杆支起身体,却还没等战甲离开地面,就再次重重跌入身下混着血的泥泞中。
 
 “还……没有输。”
他喃喃地说,眼神里的光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散尽。
 
“哦?”
女武神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被战甲包裹的身体再次蹲了下来,战袍拂过战甲的金属表面,在风中发出摩擦声。
“你不想死?”
 
“不……”
胸肺间充满血的味道,他呼吸急促起来。下腹有一柄插在身体里的短剑,此时正尖锐地割裂他最后的意识。
 
“可你也不想成为奥丁的战士?”
女武神发出一声轻笑。
 
“不。”
他已经抬不起来的手还握着自己的长矛,咬着牙齿,红色瞳孔映照着的眼底燃起了几近熄灭的亮光。
“我还没有弱到……要靠别人施舍的地步。”
 
女武神表情冷漠地站起身来,血红色战袍的下摆被战场上拂过脸颊的炎风吹起。
有包裹住女武神身体的百合香气漫了出来,短暂地盖过了血腥。
 
她伸出手来,手指尽数被沾染了朝露的银色铠甲覆盖。手中枪尖一探,银枪立刻蓄势向前,瞬间就穿透了他胸前染血的锁子甲。
 
“有意思。”
 
枪身猛地然转,他残破的身体被从地上挑了起来,落上女武神身后的马背。
他刚想要挣扎,手脚却仿佛被施了不知名的咒语,如同被无数带刺的荆棘所束缚,连最轻微挣动都会带来无比钻心疼痛。
 
“我们来做个交易。”
女武神收回枪尖,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你可以不死。日后仍有机会夺回你的王国。”
“但作为代价,你要助我救回齐格蒙德和齐格琳德。”
 
银枪枪尖的光芒在太阳光下变换闪烁,仿佛漫天阴霾中的斑斓雪尘。
 
“否则,你只能死在这里。这片战场上。”
“你的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
 
他眯起眼睛,盯着对方迎风飞舞的红色战袍,用尽最后一丝气息说。
 
“……成交。”
 
 
 
 
 
 
送走齐格琳德后,岩石山顶。天空中其他八位女武神骑着飞马驰骋而至。
伯伦希尔走到盛怒奥丁面前,单膝跪下。
 
“瓦尔基里的伯伦希尔。”
奥丁举起手中的权杖。
“从今天开始取消你女武神的资格,驱逐到人间。责罚你终日只能昏睡在寸草不生山顶。直至第一个人类出现在你面前。”
 
“我愿意接受惩罚。”
“但恳请父神让龙守护在我睡去的地方周围,并在山顶燃起只有不会恐惧的人才能跨越的烈焰。”
 
伯伦希尔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头黑鳞红睛,不肯匍匐在地的火龙。
身后血红的斗篷被风吹动,有百合花的香味若隐若现。
 
“我只愿被那个为了我跨越火焰而来的人所唤醒。”
 
 
 
屈服在龙形的身体里,他静静目睹在那片死亡战场上留下他性命,并赐予他新躯体的女武神渐渐陷入沉睡。
 
他看见奥丁低下头亲吻女儿沉睡的脸庞,并拿起伯伦希尔的盾牌盖住女武神的身体。
 
火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后,露出莫测的表情,手指抚上他背脊上的漆黑龙鳞,他的胸腔里便瞬间燃起无法遏止的热意。
 
他张开骨骼线条凌厉的巨大黑色双翼,在雾霭的光芒中,越来越远离。
 
飞越众神的山巅,在那片山下布满荆棘山顶寸草不生的磐石上落下,放下背上沉睡的女武神。
 
眼中如红色宝石色泽的焰光亮起,他张开口,那一缕被火神送进他灵魂深处的火焰便即刻奔涌而出,坠落在泥土周围,刹那便燃成了连绵不尽的火炎高墙。
 
龙翼上开始传来愈发沉重的禁锢感,他知道这是奥丁对他与伯伦希尔一起犯下救助齐格蒙德和齐格琳德的罪的惩罚。
 
在弥漫的浓厚云雾中,有风声凌厉地掠过山麓的高杉。
 
黑麟红睛的龙张开巨大的黑色双翼,站在山巅。
 
于沉睡之前。
在烈焰中仰起脖颈,用力嘶鸣。
 
 
 
 
当他再次从沉睡中甦醒时,已经过了不知几百年。
身边那块伯伦希尔曾经伏睡在上的磐石上,也早已长满绿色的青苔和交错的羊齿蕨。
 
他睁开眼睛,四下张望。
身边那丛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他想要张开翅膀,却发现仍然身上的诅咒还在。脑海里突然响起与当年战场上毫无二致的温柔声音。
 
齐格弗里德来到山巅,解除了我的沉睡。
 
他披荆斩棘,因为他手持利剑。
他走过风雪,因为他所向披靡。
他翻越高山,因为他无所畏惧。
 
最后。
他穿越熊熊燃烧的烈焰,来到磐石面前,唤醒了我的时间。
 
他说。
……因为你值得。
 
所以他带走了我。
 
 
 
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人类。
愿意为了你,跨越面前这片只有不会恐惧的人才能跨越的烈焰。
 
如果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想要拥有你,愿意带你走。
 
愿意为你背叛世界。
愿意为你洒下鲜血。
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那么,你身上的诅咒就会解除。
我们的誓约就会兑现。
 
你将恢复人形。
而你的愿望,也会随之实现。
 
 
 
 
 
之后又是几百年过去。
周围的山谷变成了传说中的龙之谷,周围的山峰成了龙的栖息地。
 
人类的大地上传颂着伯伦希尔最终为了齐格弗里德和爱,策马走进烈火的故事。而所有关于他们当初的传说都已被彻底改写,成为民间的神话,在人们口中传唱。
 
他却仍然被奥丁的诅咒困在末日边陲寸草不生的山巅。
一日一日,看面前云海起伏,山下朦胧一片。
 
神话仍然在土地上蔓延。
渐渐的,齐格弗里德的后裔们中有一群人开始驱策并驯服了龙,开始骑在龙背上手持长枪,奔走硝烟弥漫的战场。
 
龙战于野。
洒落玄黄色的血。
 
——他们被称作骑士。
 
 
 
 
后来,龙之谷每隔一段时间就有骑士家族的继承人来到这里,寻找自己的龙。
有长老的声音在山脚下回响,谁爬上那座笼罩在云雾中的最高山峰,谁就可以拥有自己看中的龙。
 
龙之谷最高的山峰,此时正被他踩在脚下。
 
然而无论人来人往多少个轮回,始终没有人能征服这片山脚布满荆棘山顶寸草不生的巅峰。他们面对满目疮痍的黑色树林,望而却步。即使有人闯入,也是有去无回。
 
而骑士的继承者们对龙的争夺,也渐渐演变成了谁爬得最高,谁就能拥有自己看中的龙。
于是,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涉足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海。
 
 
 
直到有一天。
在那片终年云雾不散的苍色天空中。
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山下隐约传来,夹杂着不均匀的喘气声。
 
他站起身。
山中的清风迎面吹来。
身边是烈焰燃烧时泛起的漫天浓烟。
 
随后。
在连带刺的荆棘也止步的山巅。
他看见了火焰后出现的那张脸。
 
 
 
少年凌乱的额发全被风吹开,额头上有晶亮的汗水。
几滴淌了下来,滑过脸上一片泥垢污痕。
 
他微微张开眼睛,看了一眼那属于人类的瘦小身体。眼底闪过两团暗金色的红焰。
身边烈火的焰晕叫嚣着,几乎要舔舐上他头顶的云端。
 
他静静地站在炙热的火焰之中,目光凝视着那名人类少年的脸。
 
黑色的头发。
黑色的眼睛。
 
身体里流淌着骑士的血。
被荆棘割裂衣衫的肩头,露出火焰般的纹章。
 
少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已经被他眼中的红色光芒完全吸引,被他的气场震慑后,反而露出更加想要靠近的表情。
 
然后他看见那少年迈开脚步,仿佛没看到周身环绕的熊熊火焰般。
一脚迈进了冰蓝色的焰心。
 
 
 
一步。
又一步。
 
少年站在烈焰中央,身体已经完全被火色晕光团团包围。然而对方却好像依旧全然不自知地仰着脑袋,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方向。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彻底碎裂,覆盖在黑鳞下的心久违地加速跳动起来。
 
如同当年在出征前的战场上,他一身亮黑色战甲,骑在黑色的战马上。手中长矛的矛尖一节节击过兵士们的铁剑。
阳光下的剑光,映衬出他红色瞳孔中桀骜的辉亮。
 
他用力张开自己黑色的翅膀。
翼下有带着硝磺味的罡风穿过,拂上少年的脸。
 
周身烈焰在下一刹那尽数熄灭。
 
焦黑的泥土扬起烧尽后的细末,洋洋洒洒漫天的火烬飞舞。
仿佛奥丁的愤怒在诸神黄昏后持续了千年,终于在此时彻底化成尘灰。
 
女武神温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荡。如同天边破云而出的金光。
 
他披荆斩棘,因为他手持利剑。
他走过风雪,因为他所向披靡。
他翻越高山,因为他无所畏惧。
 
最后。
他穿越熊熊燃烧的烈焰,终于来到他面前。
 
 
 
少年小小的手掌探上他的身体,带着细小的战栗,细细抚摸着那些在阳光照耀下泛出光亮的黑色鳞片。
 
那手掌冰凉。
但对方黑色的眼睛里,却好像点燃了不曾熄灭的红色火光。
 
被刮破的衣衫在风中翻扯飞扬,露出少年左肩上胎记漂亮的绛色纹样。
 
 
 
 
跟我走。
 
那少年仰起头,对着他轻轻开口。
 
做我的龙。
只属于我的龙。
 
 
 
——翔。
 
 
 
 
 
 
 
 
 
 
 
他说。
……因为你值得。

 


TBC



我是儿童读物人是指环王orz
水平相差太多硬着头皮接吧我从来不怕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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