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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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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VS执事 (番外)

好闷。
好黑。
好窄。
逼仄,恐惧,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在向自己压迫过来。
好想动,但动不了。
想抓过胸前的哨子,但是抬不起手来。
喘不过气。好难过。
“哔——哔——哔——”
什么声音。
从哪里传来的。
不是自己的哨子,明明怎么想吹都吹不到。
“嘀——嘀——嘀——”
声音清晰起来。
猛抽了一口气上来,相叶雅纪被吵醒。
因为恶梦导致的窒息或是因为窒息导致的恶梦,让他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一点点恢复清醒。
“嘀嘀嘀——嘀嘀嘀——”
他分辨着声音的来源。转头,看见床头的手机正在闪烁。
不该开着手机的。
因为他落下这个易做恶梦窒息易惊醒的毛病以后,樱井翔都严禁他夜里开着手机睡觉的。
他用手指蹭了下额头上的汗,探身抓过手机。
“喂……”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
“喂,还钱。”听筒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
“听到没,还钱。”那边又说。
相叶雅纪醒过来了。
他坐起来。
“你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新号码的?”
“你管得着吗。”
“……好,我不管,我就想说一句……你以后能不能别再不分时间地打电话来要债了?现在是半夜好吗?你这简直就是午夜凶铃!”
“我管你什么时间!你们两个是一走了之玩什么双宿双飞去了,不知道在哪里过上早睡早起身体好的生活,老子还要卖命工作好不好!这个时间老子还在工作没觉睡想到了这笔债就得要!不然老子以后拿什么养老!”
“……好好好,你有理,谁让你是债主,确实是欠你的。但是我已经说过一千遍了,别跟我要,去找他要,家里的这些事都不归我管。”
“他?家里?”
“……”相叶雅纪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有点不好意思,“总之,钱的事我不管,你去找樱井翔要。”
“成,那你倒是叫樱井翔听电话啊。”
相叶雅纪看了一眼身边的空枕头,“他今晚不在。”
 
 
樱井翔今晚不在。
所以相叶雅纪才开着手机。
虽然樱井翔说过不用,但相叶雅纪还是不放心,怕万一有什么事却联络不上。
樱井翔是去工作的。
就算不说要还ARS三位旧同仁的那些债,至少也还需要养家糊口。除了白天的工作,有时候他也在夜里打工。
相叶雅纪说过不用他一个人养家,但是没商量的余地。
就像当时去借这笔钱,樱井翔也同样执意不肯让相叶雅纪插手过问。
 
 
“你说离开?”相叶雅纪扁着嘴惊讶道,嘴角的伤还没愈合,所以他说话很小心,但即使如此,还是被扯的有点痛。
“啊,离开ARS。”樱进翔平静地说。
“但是,我们有钱吗?……”
“这个不用你担心。”
“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去找响子夫人帮忙……”
“你再敢给我提一次藤森家的人!”樱井翔在本来的温柔里瞬间就翻了脸,“是不是亏还没吃够?!”
“……”相叶雅纪不再出声。
这一次濒死的经历,说不恐怖是骗人的。
即使已经脱困得救,相叶雅纪仍然感觉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怕黑。
所以樱井翔夜夜守在他的床边。
在他恶梦惊醒的时候,总是一伸手就摸到了樱井翔张开的温热手掌。
除了那天夜里。
相叶雅纪被自己憋到喘不过气一身虚汗醒过来时,习惯性地伸手向床边摸,却没有摸到樱井翔的手。
扭亮灯,发现床边没人。
 
 
樱井翔去了藤森家的地下赌场。
那是藤森铃的场子。
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进了场子就以一当十。
看到藤森铃的第一眼,樱井翔的瞳孔里燃着看不见的火焰。
两步错到藤森铃的身后,大批人马闻风赶到时,他已经用一根钓鱼线勒住了她的脖子。
“叫你的手下都放聪明点,不然这根线就算割不断你的喉咙,也随时破你的相。”樱井翔拉紧手里的钓鱼线,在藤森铃耳边小声说。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这话是我在你家车库里想问你的话,你也不小了,该懂得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让你的人通通滚远点。”
藤森铃就范了。
也许是因为以她的本能,察觉到樱井翔的盛怒和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极度危险的信号让她不得不屈服。
在被樱井翔带离藤森家的势力范围之后,她努力维持住镇定地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哥罗芳是吗?钓鱼线是吗?手脚反绑是吗?缺氧是吗?”樱井翔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我真的不想怎么样的。”
说着,他掏出一块手帕,几近绅士地捂住了藤森铃的口鼻。
“虽然很失礼,但这位大小姐,您记住,我只给您准备了有限的氧气,请合理分配使用,以及竭尽全力逃生——虽然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可能学过逃生术,不过还是请您加油吧。”
这是藤森铃失去意识之前,樱井翔在她耳边对她说的话。
在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把椅子上——沉在游泳池底。手腕脚腕都被塑料锁扣扣住,鼻子被夹住,嘴里咬住氧气口。全身上下除了眼球是可以自由转动的,几乎没一个地方动得了。而背在身后的氧气瓶,如果樱井翔所说,不知道够用到几时。
游泳池三米的水深,水压不大,但足够让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如果再加上紧张恐惧,只会下意识地加快吸入氧气。难以名状的恐惧,和游泳池里的水一起,贴身冰冷地钻进藤森铃的每一个毛孔里。
她真的会死在这里吧。
……
“死?”樱井翔礼貌地笑了笑,对面前一脸焦急的藤森响子说:“藤森夫人您放心,我绝对从来没想过要府上大小姐的命。不然,我现在又何必主动来找您。”
“樱井执事,这事开不得玩笑,我知道铃之前做得很过分,多有得罪,但是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樱井翔打断了藤森响子的话:“我知道她年纪还小不懂事,但是年纪小不是乱来的借口,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很多时候都是覆水难收的。今天相叶雅纪他没事,如果他果然有事,您猜今天的局面会是如何?……所以说,我只是想给她一点小教训,让她长个记性。这不过是小惩大戒而已。”
“……”
“说起来,氧气瓶的容量用到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大小姐她人在这里,您尽快赶去吧。”樱井翔说着,递给藤森响子一张纸条,转身之前他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大小姐她脱困之后仍然不服气,您让她尽管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藤森响子看着面前的樱井翔,玻璃镜片后面看不到的眼底里不知道藏下多少没起伏却认真的威胁,她的脊梁骨窜过凉意。
她忘不了,那天樱井翔抱着相叶雅纪走出车库时,脸上是怎么样一个表情。
“樱井执事,您尽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切尽管放心,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工作。”
挂了二宫和也的要债电话,手机扔在一边,相叶雅纪坐在床边,没了睡意。
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很没用。
一个家里明明有两个男人,却只有一个出去工作,另一个躺在床上睡大头觉?
这像话吗?
樱井翔这是把他当女人养了吗?
相叶雅纪越想就越不舒服起来。
无意识地抓起胸前挂着的哨子,塞到嘴里。
“哔——”
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声音仍然清亮。
一双手臂,没防备地从背后伸过来圈住了他。
“没事又乱吹。”
“你怎么……这个时间就回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吹响这哨子,我即刻出现。”
“切……只是巧合吧。”
“怎么没睡觉,又做恶梦了吗?”
“我有话要问你。”
相叶雅纪不答樱井翔的话,转过身看着樱井翔。
“什么事?”
“我们到底还欠多少债?”
“……”樱井翔顿了顿,“没有,我们不欠多少了。”
“跟我说实话。”相叶雅纪正色。
“总之……我还得了啦。”
“还得了,还得了你要夜里出去工作?你是觉得我没能力替你分担吗?”
“家里这些事不用你操心,这不是早说好了的吗?突然间的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怪。”相叶雅纪拨开樱井翔的手,低下了头。
樱井翔在背后看着相叶雅纪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从相叶雅纪肩上伸过手,扯起挂着那只哨子的链子,把哨子凑在嘴边,轻轻地吹响。
“哔——”
相叶雅纪侧目:“突然间的,你干嘛?”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今后这哨子就归我来吹,换你来给我做一辈子的执事,怎么样?”樱井翔在背后揽着相叶雅纪的肩,歪着脑袋说。
“……”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闪亮的眼睛。
“怎么样?以你在ARS时的价格,我可算是占了大便宜了,是不是。”樱井翔笑。
“几时起这么会说话了。”相叶雅纪也笑。
“执事不是机器,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吗?”
“切……把哨子还我。”相叶雅纪说着,从樱井翔手里扯回了链子,“别趁机占便宜。”
“我占什么便宜?”
“这哨子我专用的……”相叶雅纪说了一半,把哨子攥在手心里,没再往下说。
樱井翔于是也会心一笑。
从相叶雅纪的肩上探过头,樱井翔吻住他的嘴。
扯领口,解扣子。
相叶雅纪的睡衣很简单就被扯下了肩膀。
樱井翔把相叶雅纪扔在枕头上,把他的手掰在枕边:“我用不着那么间接占你便宜的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今天还真就不许了……”相叶雅纪说着就作势挣扎。
“哎,对了,等会儿等会儿。”樱井翔忽然说。
他看见了相叶雅纪扔在床边的手机。
一把抓了过来,翻出通话记录拨了回去。
“干嘛?……”相叶雅纪问。
“嘘——别出声。”樱井翔冲他摇摇手指。
电话接通了。
“喂?二宫和也先生?……对,是我,樱井翔。我把电话打过来是想说,以后不许再深更半夜打电话给相叶雅纪……欠的债我会还的,不对,要说的是我们两个现在很好,一切都好,我知道你无非是想知道这个……别别别,别急着否认……代问另外那两个人好,告诉他们,我们很好……就这样,对了,再让我发现你还半夜打电话过来,我真的不客气。晚安。”
樱井翔一口气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甩在了床头柜上。
转过脸来发现相叶雅纪正不错眼地盯着他。
“怎么?”
“你还真是个……无赖黑执事。”相叶雅纪笑。
“你漫画看太多了!”樱井翔用手指敲敲相叶雅纪的头。
“漫画哪有你精彩?”
“你闭嘴。”
“你才闭嘴。”
“哔——”
“哨子是我的!还我!”
……
 
 
“我说……你们两个。”二宫和也握着手机,微低下头,皱着眉,咬着牙,耐住性子对左右两边的大野松本说道:“今后想问什么,自己去问,别再借口让我讨债叫我代打这个电话!老子可再也不管这码破事儿了!”
 
 
END

拍手[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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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VS执事 (12-13)

L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句话反正没在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的身上应验。
从汽车后备箱得救后救治不过三天的时间,两个人都被分别关了长达一周的禁闭。
患难见真情。
这句话也没能在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的身上显灵。
禁闭关完,此事算正式告一段落之后,两个人都抵死再也不肯与对方组对练习。
双方都态度坚决,没商量的余地。
老师便也不再勉强,因为也没什么勉强的必要。
——我连累你差点没命,却没半点救你的能力。
——我在乎什么,什么就会消失。
——离我远一点,我会带来不幸。
——再也不要靠近你,以免再给你带来任何厄运。
未曾言说的理由,在彼此心底。
那以后,同一屋檐下,樱井翔和相叶雅纪形同陌路。
用最冷淡的目光,默默注视彼此的成长。
时间久了,冷淡到,自己也已经忘记了为何要这样冷淡。变成似乎原本就存了三分敌意,却只是自己不记得原因了而已。
我并不记得,原本那样放不下你。
我也不记得,原本那样在乎过你。
我甚至不记得,后来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这只哨子是从哪里来的了。
摇摇晃晃的影像,将相叶雅纪送回了汽车后备箱里。
呼吸依旧困难,但是人还没死。
相叶雅纪费力地抬起眼睛,这才发现,在汽车后备箱的箱盖上,有一个小小的圆洞,有极其的微弱的光线通过那里透进来。看那个形状大小,应该是被子弹射穿留下的。
这应该是故意留下的氧气通道。
为了让他不至于那么快就窒息而亡。
让他一息尚存,然后在气若游丝的状态下一点一滴地耗尽体力和生命。
相叶雅纪无力地笑了笑,用得着这样吗。
他相叶雅纪何德何能,用得着这样的大阵仗。
但即使是这样的大阵仗,也未必就能弄得死他!
他还要活着出去呢!
樱井翔。
我还要活着出去见你呢!
你何必带着病发着烧就半夜从我身边逃走。
我跟响子夫人没什么的。
我只是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那些与你很相似的孤独。
那些压抑了很久,想在乎却不能在乎,想关心却不能关心,想让你不再孤独却又无能为力的,所有那些,好像忽然间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口子。
别再孤独。
别再藏着那样透骨钉一样的孤独活着。
我只是这样想的而已。
有时候,针锋相对不过是为了引起你多点注意,虽然这样的做法实在很小学生。与其说为响子夫人竭尽心力,倒不如说是控制不住地故意为之。想让你的脸上,为我有那么一点点的表情变化。怕你已经不记得,我们彼此的冷淡其实并非缘于厌恶。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眼里的焦灼。
你每一个表情都骗不过我。
拜托你可不可以也对我多点了解。别再一直活在自己那个固执的思维世界里。
这些,等我出去慢慢跟你说清楚。
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等我……活着出去。
体力难以阻挡的点滴流失,相叶雅纪的意识还是越来越模糊了。
怎么会有这样多细碎的思绪涌上来,婆婆妈妈。是因为人之将死吗。
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
不会……
“相叶雅纪!!!”
声嘶力竭的一声呼唤,让相叶雅纪几乎已经散尽的意识被一把拎了回来。
 
 
樱井翔被指名从禁闭室拎出来,走进待客大厅看见出现在他面前的藤森响子的时候,真是觉得从来没有看她如此亲切顺眼过。
几乎是二话没说,当场签下了租赁合约。
樱井翔深吸一口气跟着响子准备离开时,特意走到了二宫和松本的身边。
“谢谢你们,愿意帮这个忙。”
“无聊……把我们都看成什么人了。再说现在也不是婆妈的时候,要谢把相叶好好带回来再谢不迟。”
樱井翔抿住嘴,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才一离开ARS的地域范围,樱井翔立刻在豪华加长轿车上向坐在对面的藤森响子开口。
“藤森夫人,形势紧迫,我就直话直说了。您知不知道相叶雅纪现在人在哪里?”
“樱井执事,这次的事情很抱歉,是我的料想不周。我已经找过铃,跟她谈过。虽然她不肯告诉我,但是我心里大概已经有数。而且,要在藤森家立足,我也不可能是没有一兵一卒坚持到今天的。”
樱井翔看了一眼这个突然从百般柔弱中透露出冷静强势不退让的女性。
“铃她泼辣任性,做事情从来不会思前想后,也不考虑后果。但是说到底,终究还是个孩子。做事纵然心狠手辣,却难不留下麻脚。她可能想到的可以藏人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
“哪几个?”
“樱井执事,我只能带你一处处去找,希望还来得及。”
 
 
藤森家的组织和产业,规模超出了樱井翔的想象。
当藤森响子把他带到港口集装箱存放地的时候,他才惊觉藤森家是连走私这件事都已经染指的大型组织。
他们打开了每一个属于藤森的集装箱。
但是都没有发现相叶雅纪。
接下来扫了所有与藤森组织相关的地下赌场酒吧弹珠店的地下室储藏室。
仍然没有相叶雅纪。
时间分秒流逝,樱井翔已经是热油浇心。
“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响子说的,就是藤森家停满走私汽车的这间地下停车库了。视线可及范围内,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全新车辆,密密麻麻地排满了车库的所有空间。
这要怎么找。
一辆辆车找过去的话,只怕几天的时间都过去了。
樱井翔站在当场,心里一瞬间滑过了几分之几的绝望。
“夫人!”外面有人跑进来。
“什么事。”响子侧目。
“小姐来了,人马都在外面……”来人小声说。
“……”响子吸了口气,转而对樱井翔说:“樱井执事,我要出去处理一下家事,你在这里抓紧时间,我没判断错的话,只可能剩下这里了。而且现在铃出现在门外,更证明我的推断不会错。我会尽可能帮你多争取时间,靠你自己了。”
响子说完,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把手枪,塞进樱井翔的手里,转身离去。
不能绝望。
现在怎么能是绝望的时候。
樱井翔开始在一排排汽车之间奔走。
“相叶!相叶!!你在吗?!”他边走边叫,边搜寻着每辆车的车厢,边拍打汽车后备箱盖。
没有回音。
大海捞针。
时间毫不留情。
樱井翔站在一排排汽车中间,放眼望一望眼前的车海,担心耽误到这个时候,就算相叶雅纪真的就在他附近,也已经体力不支发不出任何声音。越发渺茫的希望让樱井翔不知所措。
——“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
我说了不会的就是不会的。
再说,你凭什么可以死。
我喜欢了那么久却连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都几乎没有过的你凭什么就可以死了?
给我滚出来!
樱井翔忽然就有点歇斯底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
“相叶雅纪!!!——”
歇斯底里,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几乎要把声带都喊裂了,几乎要把心都呕出来了。
以至于再想喊第二声的时候,嗓子却已经撕痛着发不出声音来。
 
 
意识已经快要散尽的相叶雅纪在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中醒过来。
他张开眼睛,努力恢复清醒。
这是樱井翔的声音。
不会错。
他挣扎着抬起头。
我在这里——相叶雅纪很想这样喊,但是他不能。嘴角已经被钓鱼线勒破出血,不仅如此,喉咙早已经彻底失声。
“啊——”他尝试着发出声音,但是只有一点干涩的气音。
这是他可能得救的唯一机会了。
他不能死,他不想死,樱井翔就在外面等着他。
——“你听着,等下如果听到人声经过,你就用尽全力吹响这支哨子……”
哨子。
那支已经忘记为何一直挂在胸前的哨子。
这是最后一搏了。
如果不成功,他的体力就将彻底耗尽,休克性窒息而死。
侧躺的相叶雅纪努力抬起自己的肩膀,挪动着肩膀,反复轻轻抬起,再躺下,让脖子上的那条链子从胸口处滑到肩膀处。
然后他转过脸,凑近肩膀,用牙齿叼过链子。
一寸一寸,用牙齿咬过链子,让哨子靠近自己。
每动一下,嘴角都在出血。
但是相叶雅纪的脸上没有半分抽动。
他要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好像经历了数万亿次的拖咬,那支隐隐闪着光的哨子终于被拽到了相叶雅纪的唇边。
相叶雅纪的头发已经被汗浸透了。
他忍耐着剧痛张开嘴,用嘴唇叼过了那支哨子。
含住哨口。
相叶雅纪深深吸一口气,拼尽所余的全部力气,吹响了嘴里的哨子。
“哔!——”
清脆尖锐的哨声,穿透力极强地刺破了汽车后备箱的铁皮。
正站在原地喘着气,试图用扯裂般的声带再次发出声音呼唤相叶雅纪名字的樱井翔猛地回头。
哨声。
他曾经认得却已经恍如隔世的哨声。
对了,是他的哨子。
是他自己都不记得已经丢去了哪里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他给了相叶雅纪。
要他用来求生。
这是相叶雅纪。
这是相叶雅纪在回应他。
循着哨声发出的方向,樱井翔不再绕出所处的这一条通道,而是直接跳上汽车,踩着每一辆车的车顶,向相叶雅纪所在的车靠近。
哪一辆。
这一个范围里的哪一辆!
樱井翔站在车顶上回忆着刚刚声音的方位,分辨着车厢里是否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
“哔——哔——哔——”
断断续续的哨声,接连不断地,坚持地,不肯放弃地响了起来。哨声传出的位置,终于准确地被锁定。
樱井翔看到了。那辆车后备箱上的弹孔。
他几步跨过去。
跳下车顶。
“相叶!是你吗?”他用手用力拍着后备箱盖。
“哔——”微弱的哨声。
再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樱井翔不再多说,俯身去抠后备箱的锁。
很显然,锁着。
樱井翔感觉自己眼睛都红了。
他掏出刚刚藤森响子塞给他的枪,对准后备箱的锁扣,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
汽车后备箱盖应声抬起。
叼着哨子,反绑了手脚,汗湿了全身,脸色比白炽灯管还白,眼窝彻底塌陷的相叶雅纪,抬起眼睛看了看手扶着后备箱盖的樱井翔。
极度虚弱的相叶雅纪努力咧开嘴角,朝樱井翔笑了笑,血从被割破的皮肉里滴出来,顺着钓鱼线,滑过了那只闪亮的哨子。
樱井翔焦急的脸和手还在向自己靠近,他的眼前却已经彻底黑下去。
 
 
M
咚,咚,咚。
三声轻重恰到好处的敲门。
门里没有反应。
十秒。
咚,咚,咚。
再三声。
仍然没有反应。
樱井翔推门而入。
走近卧室的床边,他探身过去。
还没来得及出声,已经有人从被窝里猛地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满以为对方还在熟睡,樱井翔吓了一跳。
“十秒,今天也没有错。我都说过了,不用再这么敲门了。职业病几时能改得掉?”勾住他脖子的人撒娇似地对他说。
“醒了为什么不应门!”樱井翔说着去扒那双勾住他的胳膊。
“就想听你那个中间间隔的变态十秒会不会错。”床上的人却死活不放手。
“无聊!”樱井翔斥道。
“对主人放尊重点啊!”
“对执事才应该保持尊重吧!”
“樱井翔!”
“相叶雅纪!”
没错。在床上勾住樱井翔脖子的是相叶雅纪。
“这位少爷,起床吃早餐了!这样勾住我是没法为您准备早餐的!”樱井翔说。
“我要在床上吃。”相叶雅纪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不要得寸进尺……”樱井翔略歪过头,咬着牙说:“自从上次你把整杯橙汁倒在床上,我就应该已经说过了,以后严禁你再在床上吃早餐!”
“诶?你一个执事凭什么跟主人提要求?”相叶雅纪假装不可思议地盯着樱井翔。
“……别把你自己真当成主人了行吗?不就是昨天赢了我吗?”
“哈?什么叫别把自己真当主人?每天比赛一次谁输了谁第二天做对方的执事——这规矩当初定下来的时候可是两厢情愿吧!我不是当,我今天就是你的主人!”
“明知道俄罗斯轮盘赌这样的东西我就没赢过!还就喜欢玩这个!”
“谁让你玩别的全都那么认真!比剑术就把我的剑挑到天上去,比擒拿就差点扭断我的手,对你这种职业病已经成绝症的人,还是选这种人畜无伤的方式比较好!”
“……不说这些。”樱井翔恭着身子,有点吃力地说:“你能不能先放开你的手,还打算勾住我多久?腰吃不住了。”
“腰?……”相叶雅纪眨眨眼睛。
“你给我——”樱井翔的脸有点红,用力扒开了相叶雅纪的双手,把他扔在枕头上,直起身来,“适可而止一点!”
“你才适可而止呢!言而无信,食言而肥!”相叶雅纪从床上弹起来。
“说什么呢!”
“不知道是谁啊?当时守着我彻夜不眠在我耳边反复念叨不停重复,说只要我醒过来,你给我当一辈子的执事!不知道是谁?”
“……”樱井翔彻底语塞了。
这话的的确确是他说的,没错。
 
 
那一天汽车后备箱盖抬起来,樱井翔兜手将相叶雅纪小心翼翼地从后备箱里抱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无非也就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撑到樱井翔来。
长时间缺氧,严重脱水,重度休克,让相叶雅纪在医院的病床上陷入了深度昏迷。
樱井翔在病床边寸步不离,不眠不休。
对于医生“能不能醒过来全靠他自己的意志”和“很难说会不会有后遗症”这样的说法,樱井翔根本不信。
相叶雅纪一定会醒过来,以及肯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虽然他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但是面对昏迷的相叶雅纪,他照样没法泰然处之。
坐在床边,双肘支在相叶雅纪身边,十指交叉,指节叩磕着自己的额头,微低着头,嘴里不自觉地念叨着,如此神经质般的动作反复不停。
“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只要你醒过来,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你醒过来,我带你走,给你当一辈子的执事。”
“给你当一辈子的执事……”
……
樱井翔像台复读机一样,一个人不停歇地,把这几句老掉的台词反反复复碎碎念个不停。
就这样,三天三夜。
樱井翔水米未进,额头已经被指节叩得一片通红,嘴唇干裂得像是大旱三年的土地,嘴里仍然一直碎碎念着但是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实际上,昏迷着的虽然是相叶雅纪,但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也包括了樱井翔自己。
“醒过来,醒过来……”
已经辨别不出是在说什么只能听到嘶嘶啦啦声的断语,仍然在从樱井翔干裂的嘴唇里蹦出来。
“喂……”
极轻微极轻微的一声呼唤。
樱井翔几乎都没有听到,可能只是凭第六感小宇宙感知到那点可怜的声波频率,放下了十指交叉的双手,抬起眼睛。
相叶雅纪正微张开眼睛看着他,虚弱地喘着气说:“这位执事……你好吵啊……”
“……”樱井翔给不出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脸色苍白的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想要朝着他笑一笑,但是刚一扯动嘴角,被钓鱼线勒破尚未癒合的伤口就揪心地刺痛起来,让他想笑又只能立刻收住笑容。
割伤一个爱笑的人的嘴角,真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一件事。
“我明白。”樱井翔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拨动相叶雅纪的头发,轻声说:“不用勉强自己笑,我很放心,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你会有事,我知道你没事。”
嘶嘶啦啦,嘶嘶啦啦。
相叶雅纪看着他,眼珠转了转,片刻。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不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吗?!”樱井翔红着脸说。
“我说的是你嗓子哑得像口破锣时说的那一句!前面的那些谁知道你到底在我耳边念了几天几夜啊,怎么可能听不到?”
“……”
“所以你说了的原来不算吗?”相叶雅纪继续问。
“……算。”樱井翔认输般地呼了口气。
“那还不把早餐送过来?”相叶雅纪得意地靠坐在床头,双手交叉在胸前。
樱井翔咬了咬嘴唇,转身出门,将门外的餐车推了进来。
暖黄的太阳蛋,焦黄的烤吐司,黄油,牛奶,橙汁。
樱井翔把小餐桌端到床上,在相叶雅纪面前依样摆放好。
“所以说,不是明明就已经准备好了。”相叶雅纪脸上笑得像朵花。
“其实我在想……”樱井翔盯着相叶雅纪的脸。
“嗯,什么?”相叶雅纪抬头。
“是不是那一次钓鱼线把你的嘴角割坏了,才让你现在一笑起来嘴就变成菱形的?”樱井翔一脸认真地说。
“……”正端起装橙汁杯子的相叶雅纪僵住了,“我这是天生的!”然后他手一松,玻璃杯里的橙汁整杯倾洒,泼染在浅色系的床上。
“相叶雅纪!——你又来!”樱井翔颈上的青筋瞬间就蹦出来了。
“叫少爷!”相叶雅纪一昂下巴。
“我说过了这些床具都是天蚕丝很难清洗又贵得要死!你还打算弄脏几套不能用?!”
“你明明就有的是钱,怕什么!”
“你说什么?”
“当初跟ARS谈判要求脱离的时候,你是多霸气地当场拍出那么一张天文数字的支票来的?现在这么一套床单被罩你跟我计较起来了?”
“那是……”樱井翔又语塞了。
 
 
“你说——”二宫和也站在待客厅的大厅门外,用懒洋洋的声音跟站在他左边的松本润小声说:“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哪两个人。”松本润不转头。
“明知故问。不就是那两个花了天价脱离这里的白痴?”二宫和也翻眼睛。
“不知道,在哪里活着吧,还能怎么样。”
“说起来,还真的不知道樱井君原来已经存了那么多钱……”站在二宫和也右边的大野智插进来。
“切。”二宫和也从鼻子里出气,“他自己固然是能干,再加上相叶氏说到底也一直是A级的……可是你们别在这里给我装相,你们两个敢说都没有私下里借钱给他?”
“……”松本润不出声。
“没有啊。”大野智理直气壮地说。
二宫和也抬手就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还真敢说啊你!连老子都被缠得没办法拿出棺材本借给他们了!更何况是你这个耳根子软的货?”
“……”大野智用手揉揉头,苦笑着说:“诶,原来你……”
“少废话!”二宫和也的耳根忽然有点发红,“老子那份是要还的!我不管那两个人现在在哪里,就是滚到天涯海角,我这笔账也是要追到底的!”
他没有去看,但是也知道,一左一右的松本润和大野智这时全都侧过脸去偷笑了。
 
 
“那是……”
“那是什么?”
“哪有你这样有失身份的少爷!”
“哪有你这样不懂礼节的执事!”
……
樱井翔和相叶雅纪走了挺远。
二宫和也要账的短信都几乎快要发不到着信范围圈内了。
他们落脚的那栋房子不是很大。
但是依山面海。
房子布置得简洁清爽,但五脏俱全。
在那里,以面瘫为标签的樱井翔开始变得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表情极端丰富。
在那里,以往安静少言的相叶雅纪开始变得话多到像个孩子,笑起来像个小恶魔。
“你闭嘴!”
“你才闭嘴!”
“哔!——”
相叶雅纪拽过胸前链子上挂的哨子,用力吹响。
樱井翔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说了多少次了,这哨子材质特殊,在特别情况时才用的,平时不要乱吹,会把人吵聋的!”
“我喜欢!”
“……”樱井翔深吸了一口气,“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打断了他,“别直呼其名得那么开心,叫少爷!”
樱井翔咬住牙齿,“这位少爷,你今晚的比赛最好不要输,不然明天你做执事,有你好瞧……”
“哦?”相叶雅纪在床上跪起来,双手搭在站在床边的樱井翔肩膀上,靠近他的脸说:“那今晚我们比什么?”
“比……”
“比看看在这张床上,谁能忍住不碰谁?”
“……”
“你脸红了。”
“我才没有!”
“就有!”
“你——”
“哔!——”
 
 
我这个人,是天煞孤星。
巧了,我这个人,是天生扫把星。
那么——
所以我们就来互克一下吧,结果肯定是负负得正。
什么在乎谁就会失去谁,喜欢谁就会让他受伤害。这种鬼话我再也不信了。
所有我的恐惧早已经做古。
所有你的孤独也都去死吧。
在乎你,就会用一生守护好。
喜欢你,就在能拥抱你的每一刻拥抱你。
喜欢了那么久的,我谁也不让。
在乎了那么久的,打死不放手。
那么——
愿意一辈子做我的执事吗?
只要你吹响哨子,天涯海角,我即刻现身。
我不要天涯海角,只要伸手就能揽住你的脖子。
遵命,我的少爷。
错了,是你的执事。
 
 
THE END
 

平了!
三坑终于都平了!!TAT
质量不论,狗血就饭,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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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VS执事 (十一)

K
好黑。
好闷。
好狭窄逼仄。
喘不上气来,氧气稀薄。
会死吗。
会死吗。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樱井翔被关了禁闭。
事实上威胁客人要动手这种行为,没有被扫地出门而是罚关禁闭,无非大概只是因为ARS还需要他樱井翔来继续赚钱。又或者说是,培养他这么多年还根本没有收回成本又怎么可能会放他出门。
至少樱井翔是这样想的。
关禁闭,说起来无非小惩大戒,但也只不过是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又还能有什么过分出奇的惩罚方式。
不像小时候。
各种形式的禁闭都是一种煎熬。
完全没有窗户没有光线人在里面像被关进棺材一样的房间,阴冷潮湿关进去就断水断米的房间,和各种恶棍同处一室精神承受极大压力的房间……
无论哪一种,ARS的执事在年少时多多少少都曾亲身体验过。
——“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会注意,真的不会再犯的!”
樱井翔记得相叶雅纪这样向老师道歉时那层他能听懂的弦外之音——我不想关禁闭。
不要求饶。
因为求饶没有用。
要学着自己坚强起来。
樱井翔也还记得自己那些没有说出过口的想法。
纵然每一次关禁闭的过程都像一场恶梦,他也从来没有流露过半分退缩。
樱井翔跪坐在棺材一样的房间里,四下黑暗,空气凝固,人在黑暗的中心,周围似乎全都是岁月里记忆中模糊的画面。
如今想来,这种关禁闭的惩罚模式其实也是执事训练的一种。毕竟可能雇得起执事的客人,也都不会是什么穷苦贫乏家庭,而一旦有钱有势,就难说不被人谋财不被人寻仇,难说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执事,在这种时刻必须担当起保镖的身份,这是一个顶级执事应当具备的技能。在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境况里,被软禁被关押的情况,都是可能发生的。自幼便能习惯这种处境的话,真正事到临头,便自然多一分胜算在手中。
虽说时至今日,樱井翔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这项“习惯了”的技能,他倒算是真正掌握了。
关禁闭的过程,有时候已经如入无我之境,静坐反思,或者是完全放空入定。
毕竟比起关禁闭,他们所经历过恐怖得多的训练还多的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没经历过。对比之下关禁闭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安静的享受了。
但是此刻不行。
此刻的樱井翔虽然安静跪坐,但完全是如坐钻毡。
相叶雅纪的命可能正危在旦夕。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老僧入定?
樱井翔紧握双手,指节抵住自己的膝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以便分析目前的状况和判断自己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
相叶雅纪人在哪里。
自己如何从此处脱身。
如果不是为了思考清楚这些,他也根本不可能就这样乖乖就范被人蒙着眼睛推进这里关禁闭。
被二宫和也松本润扭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
的确,他必须冷静。不然的话,更没人能救得了相叶雅纪。ARS纵然不会怕了一个藤森家,但是却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执事去得罪一个藤森家——即使他是A级的。但只要ARS安在,就不怕有培养不出来的A级执事,源源不绝。
只有靠他自己了。
樱井翔所有的脑细胞都在这一刻被超高负荷地调动起来。他未必就能有什么超强急智,人不过都是逼出来的。
在ARS的老师们到场说要关樱井翔的禁闭,被二宫和也扭住肩膀的时候,他向二宫和也递了一个眼色。
二宫和也心领神会,附耳上前。
“想办法帮我联系到藤森响子,让她来找我。拜托你们。拜托。”居然说的情之切切。
二宫和也和松本润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说话。
樱井翔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帮他这个忙。
他樱井翔,一向以面瘫为个人标签,对待所有同期的执事也如对待敌人般横眉冷对秋风落叶,到这个时候,才突然放下身段来求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别人帮你是情份,不帮你也纯属合理应该,怪不得任何人。
樱井翔在一片黑暗中设想了之后的各种可能。
但是一切的各种可能都需要二宫松本帮了他这个忙,不然,一切就无从谈起。
等待,无可奈何的等待。
早知道,他分明应该学会圆滑。早知道,他实在应该更市侩一点。把脾气养得像块臭石头一样有什么用,最终报应到谁的头上?
每一分一秒都是极致的煎熬。
因为不知道在哪一个地方,有人的生命可能正一点一滴地流失。
紧攥着的双手,因为不自觉的用力过度,时冰时烫。
好黑。
好安静。
氧气稀薄的错觉。
这种环境所制造出来的精神压力,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樱井翔想起了什么,又不想再去想。
万般煎熬中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终于有光线,有声音,敲破了禁闭室的绝望,有对他来说几乎等同于天神降临般的希望,出现在眼前,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有客人指名要见你,樱井翔。”
 
 
好黑。
好闷。
喘不上气来。
相叶雅纪的意识,就是在这样几乎缺氧到窒息的状态里模糊地一点点恢复的。
人被迫蜷缩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动一动,发现手被反绑在背后,脚也同样。
自己呈之字型侧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想张嘴试着出声,发现被一根钓鱼线勒住嘴角,线已经扣进了嘴唇绷在牙齿上,嘴稍微动一动就被线锋割进嘴角,疼痛难忍,没有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余地。
这比用一块胶布封住嘴巴那种老掉牙的方式狠多了。
挣一挣双手,绑住手腕的也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警方专用的塑料抽带,按扣抽紧以后,塑料扣带会紧掐进手腕的皮肤勒住筋骨,再难出现绳索被磨断挣脱这类的蠢事了。
这是极其专业的手法。
比ARS反恐反黑防抢防绑架课程上教的内容还要更先进更专业更加心狠手辣。
怎么回事。
执事素养第一反应:分析情况,判断个人处境。
相叶雅纪记得,自己只是开车从外面返回藤森宅邸,刚刚把车开进车库,推门下车,大概就被人从身后用哥罗芳捂住了口鼻。
毫无防备。
不是因为相叶雅纪的职业素质不够,而是这里是藤森宅邸的私人属地,进出从来戒备森严,里外都无外人可随意出入。而实际上,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藤森家的确已经有些如鱼得水,没有一份了身为外人的感觉。
总之,着了人家的道。
但是,这是着了谁的道?出于什么目的?
相叶雅纪判断不出。
或者说是他必须要先判断出的是,自己在哪里,如何脱身,至于是什么人干的,那得是后话。
眼睛并没有被蒙住,不知道是出什么样的理由,也许只是为了让人更感煎熬而故意为之。
相叶雅纪的眼睛适应着黑暗,尝试起身,结果肩膀先顶到了东西,被撞了回来。
吸吸气,闻到淡淡的汽油味和汽车装饰的味道。根据空间窄迫的形状和各种环境已经可以判断。
这里是汽车后备箱。
自己被人迷昏之后绑住手脚,丢进了汽车后备箱里。
氧气如此稀薄,就因为这里是挤迫憋闷的后备箱。
汽车并没有在行进中,应该是不知道停在哪里。集中精神侧耳仔细听,试图寻找车外是否有什么人声动静,以寻救助——但是完全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相叶雅纪心里凉了半截。
最危险的一种情况。
被扔进不知道是停在哪里的汽车后备箱,手脚被缚,无人经过。
很快氧气更少,体力用尽,就只剩了在这里等死。
好闷。
心肺都被憋得很难受。
但是挣扎只是徒劳,只会更快耗尽所有的体力。
氧气不够用,脑供血不足,让判断力和分析力变得更差。
相叶雅纪张开嘴,感觉钓鱼线勒过自己的嘴角,张开嘴努力吸着气,头抵着车箱,逼仄黑暗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办。
怎么脱身。
完全想不出办法。
会死吗。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会死吗?我会死吗?”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怎么回事。
谁在跟他说话。
那少时的岁月里。
啊……
对了,汽车后备箱这种地方,他曾经呆过一次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来的。
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摇摇晃晃,穿越时空重现。
好像是,那天早上是马术课,下午是汽车构造及维修培训。
马术课两人一组练习,又是他和樱井翔。
他在牵住马的缰绳让樱井翔上马的时候,感觉到樱井翔似乎对动物有点没办法。上马的动作多少显得笨拙,而且似乎还有一丝极难察觉到的胆怯。
要说为什么他知道,那是因为,樱井翔那张面瘫面具底下的每一个真实表情,他都能读懂。
从见樱井翔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张拼命显露桀骜冰冷的面孔底下,藏着透骨的孤独。
要说为什么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也是看着别人脸色长大的孩子。在那些经年累月察颜观色的年幼时光里,培训出他一眼可以看穿各种人皮面具的能力。天赋异禀?不如说是命运雕刻。
所以,樱井翔那张保护自己的面瘫面具,从第一眼就被他看穿了。
他从未见过那样孤独的灵魂。
无论樱井翔怎样推开他,他都只能看到樱井翔面具底下正在向他求助的那张真实的脸。
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拒绝不了他。
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是那样一厢情愿。
那天也是一样。
“别怕,马是能听懂人话的,轻轻地顺摸它的鬃毛,拍拍它的脖子,它是能感受到你的。”相叶雅纪这样对流露出一丝胆怯的樱井翔说。
“要你多事!”樱井翔一梗脖子,还是这句老台词。
“拽缰绳时不要较劲,要借着力……”相叶雅纪不理会他的无礼,继续自己的苦口婆心。
“放开缰绳。”樱井翔从他手里拽过了缰绳。
相叶雅纪放开缰绳,樱井翔拉过缰绳跨上了马鞍,相叶雅纪往后退半步,让他出发。
但是因为过于紧张,樱井翔的手上用力太紧,大概是缰绳把马勒得很难受,再加上感觉到樱井翔不安的防备与敌意,忽然间跳着狂奔了几步。
樱井翔还没来得及在马背上坐稳,被这猛的一晃失去了重心,脚蹬脱勾,人直接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相叶雅纪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跑上前去,见他似乎伤得不重,正在努力自己爬起来。
“要不要紧?”
“没事。”樱井翔咬着牙拍掉身上的土。
“但是……”相叶雅纪不放心地观察着。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樱井翔一手甩开他,走过去重新牵马。
但是相叶雅纪分明见他脚下不太利索,虽然摔的不重,大概还是不知扭伤了哪一处的筯骨。
就是这样讨人厌的臭脾气。
偏偏就是放不下他。
那天中午樱井翔没有吃饭。
不知道是在跟自己闹脾气还是在惩罚自己的没用。
相叶雅纪全都看在眼里。
下午两人一组在一辆教学用汽车旁边练习汽车配件识别及维修实践时,相叶雅纪看到手拿工具的樱井翔手在抖。
相叶雅纪皱起了眉。
“怎么了?”他问。
“什么?”樱井翔反问,支开了汽车前盖。
“你的手,怎么了?”相叶雅纪跟在他身边。
“什么手,没怎么。”这么说着,却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放。
相叶雅纪从身后拉过他的手。
樱井翔的手腕处肿得像一块发了霉的面包,透出难看的乌青淤紫。可能因为剧痛,手在微微发抖。
相叶雅纪忽然就觉得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樱井翔抽回了自己的手,往车后走去。
相叶雅纪紧跟过去。
“不想让人看见你的手扭伤成这样,所以刚刚才不吃饭,是不是?!”他质问。
“不是。”樱井翔打开了车后备箱盖,探身进里面翻找工具箱。
“明明就是,你还不去上药!……”相叶雅纪走到樱井翔身边,又要去拉过他的手。
“你怎么那么烦人?还有完没完?!”樱井翔又一把弹开他。
“……”相叶雅纪也有点火大起来,他就偏偏不走开,又再伸手去拽樱井翔,“你就不怕你的手废了么……”
“不要碰我!……”
一个拽,一个躲,樱井翔和相叶雅纪靠在后备箱边上争执起来,两个人都认真地用了力。
樱井翔本来弯腰撑在后备箱底的手本来受着伤,相叶雅纪坚持要去拽,争执间,樱井翔的手腕一阵锥心的疼,卸了力,失去重心。
他往后一倒,相叶雅纪想要去拉他。
两个人撞在一起。
这是一辆排量相当大的豪华车。无论车厢内空间还是后备箱都比同类车型大很多,连后备箱的边沿都比后备箱底高出了不少。
樱井翔本来就是倚在边沿上,失去重心以后,整个人翻进了后备箱。
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
一阵眼花缭乱。
随后是一片黑暗。
相叶雅纪回了一会儿神。
发现自己蜷缩着。
他想起身,结果头被狠狠地撞到,根本抬不起来。
“啧。”
他听到樱井翔的声音。
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到了就近在眼前的樱井翔的脸。
“怎,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托你的福,一起摔进后备箱里了。”
樱井翔不耐烦地说着,用手肘支起身体,抬手去掰后备箱的锁扣。但是拨了几拨,都只能听到喀喀的声音而完全不见锁扣打开箱盖抬起。
“怎么……”相叶雅纪在他身边问。
“打不开。”樱井翔有点焦躁起来。
“不会是……反锁了吧。”相叶雅纪回忆着这辆车的各种构造。
“……”樱井翔不说话,又再用力拨了拨锁扣,他知道,让相叶雅纪说中了。
他颓然地躺下。
“怎么办?”相叶雅纪问。
“……”樱井翔想说,我怎么知道。
“这里好闷。”相叶雅纪蜷缩在樱井翔身边说。
“……”的确,后备箱里氧气稀薄。并且,很快,氧气会越来越少。时间一长,人可能会闷死在这里。
樱井翔忽然就看到了最坏的结果。
每一组执事练习的车库都是独立分开的,他们进来时还手欠地顺手把车库卷帘门打下了大半。没人经过这里,经过这里也未必会进来,就算一直呼救,这种密封隔音都很好的豪华车,也未必能传出多大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到。
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他们两个人很可能就因为这样无聊的一次偶然事件而死在这里。
太无妄了。
“好闷,喘不过气……”相叶雅纪的呼吸声变重了。
樱井翔也开始觉得胸口发闷。
这样下去完全不是办法。
但是他又想不出任何脱身的办法。
“对不起。”樱井翔听到相叶雅纪这样对他说。
他在黑暗中寻找相叶雅纪的眼睛,发现居然有能在黑暗中闪光的瞳孔。
“……”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的眼睛。
“是我害的。”相叶雅纪兀自说着:“我没被人说错,天生就是扫把星……身边的人全都要跟着倒霉……”
“无聊。”樱井翔打断他。
“这里真的太闷了……”相叶雅纪说着,闭上了眼睛。
“喂!不是睡觉的时候!”樱井翔推他。
“我们会死吗?”相叶雅纪问。
“……”樱井翔咬了咬嘴唇,“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是么……”相叶雅纪笑了笑,声音越发微弱。
樱井翔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从脖子上摘下来一条链子,摸索着塞进相叶雅纪的手里。
“你听着,你不会死的。给我保持清醒。”他用力拍拍相叶雅纪的脸。
“你给我什么……”相叶雅纪把手里的东西贴到眼前。
樱井翔不回答他,在可能活动的范围里摸索着,然后他摸到一把扳手,举到两人眼前。
“你听着,你手里的是只哨子。那哨子材质特殊,哨音穿透力特别强,那是原来我家还在的时候,每年狩猎时在森林里用的。父母怕我淘气迷路才挂在我脖子上的……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所以,等下如果你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人声经过,就用尽全力吹响这哨子,如果还有力气,尽你可能发出动静。”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吹?”
“因为……这里的氧气一个人都不够用,更别说我们两个人。少一个人才多一倍的生还机率,这个不用我教你了。”樱井翔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扳手。
“什么……意思?!”相叶雅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要是再过一会儿,还是没能得救的话,你就用这个杀了我。”樱井翔认真地说:“你知道敲头的哪里会致命。”
“你,你,你胡说,胡说什么!”相叶雅纪结结巴巴地拨开眼前的扳手。
“我不再说第二遍了,我知道你听懂了。遇事要当机立断,才能活下去。这是合理避险,求生守则。”樱井翔说着,把扳手放在了两人中间。
“你别再胡说!!”相叶雅纪愤怒地叫道。
“不要再无谓地浪费体力,现在起你不要再说话了。”樱井翔安然地躺着。
相叶雅纪说不出话来,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嘶嘶嘶地划破窄迫凝固的空间。
“记住,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
相叶雅纪的确没有死。
是他们都没有死。
但是那不是因为他用扳手杀了樱井翔,然后吹响哨子引来救援。而是培训的老师到下课时间不见两人回去集合觉得奇怪过来察看,发现不对劲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盖抬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失氧昏迷,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再晚个一时半刻就一起没命——这些只是后来他听说的。
他还听说,被发现时,他和樱井翔的头靠在一起,他的手心里,紧紧握住一只哨子不松手。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后来在后备箱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其实应该只是尚且年少的两个人都很快便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什么谁用扳手杀了谁而避险求生,这种事根本没有条件发生。但是总之,他不记得。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句“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
是的,他不会死的。
他根本就不想死。
他还要活着见到樱井翔,还要把没说的话好好地说出去,把没解释清的事情好好解释清楚。
后备箱里,他能活第一次,就肯定能活第二次。
他一定要活下去。

to be continued


猛洒狗血无压力

拍手[2回]

执事VS执事 (十)

J
“小姐您这边请。”
樱井翔将客人引入大厅,拉开椅子,躬身致意,递上执事名册。
“这是我们ARS目前所有的待命执事……”樱井翔平淡而公式化地介绍着。
“嗯。”来客傲慢地简单一应。
……
“我说,他回来有段时间了吧,这轮值还要到几时?”被第一个叫进来但是却没被选中退到一边的二宫和也对第二个退到他身边来的松本润小声说。
“他这是被罚的,你知道的吧。”松本润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回二宫和也。
“我知道,因为终止合约和恶评投诉吧……但是这时间是不是也有点长了,他就一直这样轮值下去吗?”
“咱们这里对恶评一向惩罚最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要不是因为是他,换了别人,绝对直接降级了,还用得着罚轮值。”
“也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像他那么一板一眼的人,也会得罪客人。”
“别那么八卦!”
松本润的话才说完,第四个不能让客人满意的执事退到了他们旁边。
“怎么回事?居然叫第五个人了?”二宫和也才发现今天客人的挑剔。
“嗯……”松本润也皱着眉朝长桌边的客人望过去。
特别特别年轻的一位客人。
年轻到看起来应该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
樱井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一脸霸气,举手抬足间都透出傲慢的女孩子。已经指到第五个了,完全只是无礼的挑剔而已。
樱井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客人很可能单纯是来找茬儿的。
执事名册在她手里被翻得哗哗乱响。
“请原谅我的失礼,不知道小姐想要找一位什么样的执事,也许我可以略作介绍。”樱井翔微微探身说道。
他的话变多了。
换作以前的话他绝对会任这位小姐把执事名册翻烂或是把候在厅外的整班人马都叫进来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谁知道他的心态出了什么事。
像是在一场很长的梦里,重新走过一遍,然后发现了被自己丢在沿途的一些东西。
总之他也解释不清。
听樱井翔这样问,眼前的客人索性啪地一声狠狠合上了执事名册。
“我想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相叶雅纪的执事?”语气极其不友善。
“有。”樱井翔在脑子里迅速盘算这位客人的来意,“但是他正在租赁期间,不在ARS。”
“是么。那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和他相像的执事?”她挑着眉毛问。
“对不起小姐,没有。”樱井翔已经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是吗!那就好!”对方突然用手掌一拍桌子,全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没有了就最好,要是还有像他那样的,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一双,全都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樱井翔吃了一惊,但继续不动声色。
还只是少女的年纪,张嘴闭嘴却已经是道上的口气。这位举止傲慢的客人,多半不是什么平常商贾之家的小姐。
樱井翔那不太好的预感更重了。
“还没请教小姐怎么称呼?”他试探着。
“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我姓藤森,藤森铃。”这位姓藤森的小姐说着便把已经合上的执事名册拍在了桌面上。
厅里所有人都不出声,屏住了呼吸。
“藤森小姐,不知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或是ARS有什么让您不愉快的,请您尽管说出来。”樱井翔淡然地说,心跳却其实有点不稳。
这位藤森小姐,想必九成九是来自“那座”藤森宅邸不会错的。
相叶雅纪怎么了。
这是樱井翔唯一的想法。
“我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或者说我本来是不太愉快,因为你们这个鬼地方,给我家送去了一个扫把星,让我有一个后妈还不够,还要被人家笑话我又多添了个年轻小爸,你们都知道这话有多难听吗!啊?!”藤森铃扬着下巴,说话时牙齿全都紧紧地咬在了一起,随即脸上又滑过一丝冷笑或者是似笑非笑,“但是现在我的不愉快已经没了。我心情很舒畅。来你们这里,无非是想来说一声,别再往我家送那样的小白脸!来几个我治几个!”
樱井翔虽然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但是他的手心里和额头的发根都开始出汗了。
这些话的潜台词他可都读懂了。
毕竟揣摩人的心思和潜台词这类的读心术也是一个好执事的基本技能。
这位藤森家的大小姐,藤森响子的继女,多半也已经成了藤森先生所有那个“了不得”的组织里年轻大姐头一类的人物。所以说话行事作派才会是如此,而今天摆明了的确就是来找茬儿的。
但这些樱井翔根本不关心。
重点在——来几个我治几个。
“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樱井翔努力保持着冷静,继续对藤森铃说。
“没什么意思。”藤森铃说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虽然比樱井翔矮不少,但是气势逼人地面对他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那个叫相叶雅纪的执事可能回不来你们这里了,到时候找不到他也不要再来找我们要人。”
樱井翔的手攥紧了。
“您说什么?”他问。
“耳朵不好使吗?但我已经说完了。”藤森铃白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樱井翔抬起手挡在了她前面。
“相叶雅纪人在哪里。”樱井翔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因为他已经没有耐性再保持礼貌和兜圈子了。
“无可奉告。”藤森铃斜睨着樱井翔。
“藤森小姐。”樱井翔目露凛冽,“请不要让我对女士动粗。”
“哦?这可有意思了。”藤森铃站定,冷笑地看着樱井翔,“你试试看?”
“我知道藤森小姐必然身手不凡。但是说到底,您也是个女人。”
“笑话!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位小姐请不要动怒!”二宫和也和松本润迅速从大厅一侧走过来,隔开了一触即发的两个人。
“你冷静点行不行!”二宫和也对樱井翔说:“再说你真打算跟个女孩子动手?你一个最专业的执事?”
“……”樱井翔不说话,紧握着拳站定,但他其实仍然冷静不下来。
他实在没法冷静。
那一晚他烧都没有退,就趁相叶雅纪趴在他床边睡着的时候,离开了藤森家。
已无租约在身的执事,没理由在外逗留。
而他也不需要显露脆弱时别人投来的同情。
尤其是相叶雅纪。
那天之后他就没再见过相叶雅纪了。
说句他自己都不愿意听的话:他其实在等相叶雅纪回来。
等得真快不耐烦了。
现在居然有人敢对他说,相叶雅纪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开玩笑他都不打算原谅!

to be continued


赶完稿睡不着。。索性填坑。。
越忙越想填= =真. 变态

拍手[1回]

执事VS执事 (九)

I
“为什么要让他住在我们家啊,我不喜欢那孩子……”
“你干嘛不让我说啊,我就是不喜欢那孩子,连笑都不会笑一下,看着他那张臭脸就让人不舒服……”
“没爸没妈又怎么了,我这里也不是福利院啊!”
……
“你干什么!别碰我家的孩子!”
“拿开你那脏手!……什么啊,我哪里说的过分啦!没有父母教才成了现在这副不像话的样子吧!”
……
面无表情。
对于钻进耳朵里所有的那些话,樱井翔全部都只报以面无表情。
说他是个没有心的怪胎吗。
那就是吧。
只不过是在乎了又能怎么样。皱眉了又能怎么样。愤怒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只是向想伤害你的人传达一个你的确被伤害到了的信号吧?简直太傻。
所以他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到像一个小怪物。
所以当他寄宿的那有钱亲戚家里的那个执事某天突然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连“是去哪里”这样的话都没问一句。
对一切未知,没有恐惧。
因为自己的身上已无任何已知。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无所畏惧。
因为他再没什么可失去的。
他跟随的那个执事,来自ARS。
走进ARS的大门,就如此这般的成了命中注定。
那一年ARS从各种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来源找来了各式各样十几岁的男孩子。
当中包括樱井翔,也包括相叶雅纪。
樱井翔是面无表情走进来的,而相叶雅纪则是面露不安走进来的。
樱井翔没有兴趣去关心任何人来自哪里,是怎样的人。
只是那时候他们还年幼,很多训练都需要搭档组对进行。
和相叶雅纪分在一组的时候,樱井翔甚至还不知道相叶雅纪叫什么,而他也连问都不问。
他只记得那时候他们连吃饭时间也是训练,没有一顿饭是可以白白吃下去而不必学点什么的。两人一组搭档,有时相叶雅纪吃饭他练习,有时他吃饭相叶雅纪练习。
那一天的晚餐就是牛排红酒。
樱井翔在相叶雅纪拉开的椅子里坐下,手刚想拉开雪白的餐巾,当即被一声怒斥喝住:“该你动手吗!作为主人的餐桌礼仪是自己铺餐巾的吗!”
“对不起。”樱井翔放开手。
站在一边的相叶雅纪赶紧上前,拉过餐巾,探身为樱井翔铺上。大概因为老师刚刚骂过人,他的动作也显得慌里慌张。
樱井翔低着头,脸臭到极致。
相叶雅纪转身拿过红酒瓶,边哆哆嗦嗦准备往樱井翔的高脚玻璃杯里倒酒边小声说:“没事的,别在意。”
本来低着头坐在那里的樱井翔一下子就被触怒,“要你多事!”
他猛地一个转身抬头,结果和相叶雅纪正递向杯子的红酒瓶口撞了个正着。本来就哆哆嗦嗦的相叶雅纪被这一撞,手里的红酒瓶当即就是一歪脱了手,已经开了瓶塞的红酒瓶子敲在樱井翔的头上,瓶口洒出来的红酒兜头浇下来。然后酒瓶顺着樱井翔的肩膀滑下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绝对的安静,大概持续了十几秒。
连空气都凝固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轮不到樱井翔和相叶雅纪开口说什么,负责培训的老师已经爆怒地吼起来。
毕竟年龄还小,毕竟见过的世面还少。
两个人都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红酒顺着樱井翔的头发,脸颊,黑马甲的肩膀,白衬衫的袖口,滴滴溚溚一路滑下去。
睫毛上沾着一些红酒,翕动着,樱井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相叶雅纪站在那里,脚边是红酒瓶的玻璃碎片,手还保持着握住酒瓶时的弧度,哆嗦得更厉害了。
“别说什么你们都还小!进了ARS,就没有所谓孩子的概念!这样的情况连最低级的错误都算不上,简直太离谱了!今天你们两个全都不许吃饭,就在这张桌子旁边端红酒到天亮!”
被激怒的老师拂袖而去。
相叶雅纪赶紧抓过桌上的餐巾去擦樱井翔的头发和脸。
“不要碰我!”樱井翔一把推开相叶雅纪的手。
“对不起……”相叶雅纪攥着餐巾,嗫嚅着。
“……”其实应该相叶雅纪道歉吗?明明错的就是自己吧?还哪来这样反过来发脾气的道理?樱井翔心里明明知道,但是却没办法控制自己。
他站起身,完全不理会那些一直从头发滴到袖口的红酒,抽过一个托盘端起来就站在桌子旁边。
“你头发和衣服都湿了……”虽然说得小心翼翼显得有些害怕,但相叶雅纪还是想要靠近樱井翔。
“没事。”樱井翔自觉理亏,心有愧疚,压低了声音。
“……对不起。”相叶雅纪低着头说:“我们只有这一套正装,这些红酒渍很难洗得干净的……”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樱井翔的下巴还在往下滴着红酒。
相叶雅纪终究还是大着胆子伸出了手,用餐巾轻轻擦拭樱井翔发梢和脸颊上的酒。
这一次樱井翔没有动。
餐巾滑过头发摩擦脸颊时,樱井翔的眼窝有点发胀。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为他擦过脸,即使脸上蹭上再多的污迹,流过再多的眼泪。所以他对自己说过,不要再哭,不要再让眼泪弄脏脸。
所以不要碰他。
不要碰他啊。
 
 
当晚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真的站了整夜。
虽然从后半夜开始就没有人再经过他们那里,就算是窝在一边偷偷睡一个晚上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是樱井翔却坚持就站在那里,动不也动半分。相叶雅纪则是一直打着晃,虚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也不敢说一句让我坐一会儿吧一类的话。其间几次他已经快要站着睡着了,惊醒的时候抬起头看看樱井翔,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翌日的一切都如常。
上课,训练,训练,上课。
相叶雅纪的黑眼圈重得已经可以直接扮熊猫。
樱井翔的脸色也很难看,但是他的一板一眼丝毫也不受影响。
唯一让他看起来与平常不同显露异样的,是那件领口肩头一只袖子都爬满了红酒印渍的衬衫。
他没有换衣服。因为诚如相叶雅纪所说,他也没有衣服可换。
大家小心翼翼地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当作没看到。
相叶雅纪也一直看他。
他也知道。
这就是犯错的代价。
这红酒渍就是犯错的烙印,好让他记住,以后不准再犯错。所以,就这样穿着,也没什么不好。
当天的所有课程和训练照例到了近深夜时结束。
解散避开众人,樱井翔全身的整副骨架才像是被用扳手狠狠地敲过了每个关节一样,生生痛到快要散架。
脱掉那身脏衣服,展平抻齐,挂在床头的衣帽架上,樱井翔倒在床上,眼睛周围火辣辣地烧着,全身痛得连翻身都不想翻一下,虽然疲劳到了极点却反而不容易入睡,只在黑暗中紧闭着眼睛,咬牙扛着全身的疼痛。
迷迷糊糊间,樱井翔隐约感觉有人靠近自己的床头,悉悉索索。
什么人。
他挣扎着抬起头张开眼睛,床边没人。
可能是太累了错觉吧。他正想躺回去,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衣帽架上空落落的,本来挂在那里的衬衫马甲不见了。
果然有人来过。
樱井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穿着睡衣光着脚,他推开门走到走廊上。
左右看看,似乎盥洗室那边亮着灯光。
樱井翔放轻了脚步朝盥洗室走过去。
有哗啦啦的水声。
樱井翔扒在门边,悄悄地探头向里面张望。
有人正站在水池边搓洗着什么。
樱井翔眨了眨眼。
是相叶雅纪。
正在拼了命般地努力搓洗着手里的衣服。
那一身浸满红酒渍的衣服。
只穿单薄的睡衣。
光着脚。
在水龙头不断流出的冷水底下,相叶雅纪专注而认真地搓洗着。
那无关紧要的衣服。
脏衣服他不是没穿过,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异样的眼光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是件事儿。
所以你努力地在那里洗什么?
衣服也许洗一洗就会干净,但人所有不愉快的记忆是洗不掉的。
所以你在那里过份温柔个什么劲?
再说,红酒渍是那么容易洗掉的吗?
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把他的那件白衬衫一遍又一遍地过水,提起来,察看一是不是洗干净,然后摇摇头,再过水,揉搓。
到那双提起衬衫的手看起来已经冻得通红。
樱井翔转过身,头靠着门边的墙壁,听盥洗室里的水声,哗啦哗啦一直响个不停。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的。
樱井翔突然靠着墙壁蹲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过手背。
关你什么事。
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要你在这里多事。
樱井翔的眼眶火辣辣地疼,眼泪像烧烫的开水,无论怎么想抑制也不肯停下来地溢出眼眶。
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低下头,生怕自己哭出声音。
 
 
最淡泊的关系,在最紧密的牵绊里成长。
我们彼此用最冷淡的态度,紧盯着对方成长。
这世间所有的人和事都和我无关。
只除了一个人。
——“算我求你。”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我在乎了那么久的东西,要拱手让给别人。
凭什么我小心翼翼看护了那么久的东西,要被一个陌生人抢走。
凭什么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要让给她!
 
 
樱井翔的意识,在胸口像被什么压抑住喘不过气来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凭什么!”
他猛地抽上一口气,睁开眼睛。
“哎哟!”相叶雅纪手上一哆嗦,拧好的冰毛巾掉在了樱井翔眼睛上,“吓我一跳!你醒了?”
樱井翔拨开毛巾,看着跪坐在他床边的相叶雅纪,“我……”
“没事的,退烧针抗生素都打下去了,就是急性伤寒烧得太高,要等一阵子才会退烧。别乱动,我给你敷冰毛巾降温。”相叶雅纪说着,抓过毛巾叠好,铺在樱井翔的额头上。
别碰我。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说过了,别碰我。
可你偏偏就是要碰。

to be continued

拍手[1回]

执事VS执事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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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大雨一直下个不停。
但所有宾客在周全的安排布置下,没有一个人湿了鞋或者裙角。
不仅没有因雨败兴,满室铃兰的香气和窗外淅沥不停的雨声相得益彰,反而将整个宴会的主题衬得更加清新自然。
夜色降临,灯火依次点亮,宾客在暖光烛火中逐渐聚集。
在当晚的绝对主角藤森响子在相叶雅纪的搀扶下从台阶上款款移步到大厅里时,举座皆惊。
那素白晶莹清新欲滴的礼服每一厘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曳过楼梯台阶飘然而下时宛如倒挂的铃兰,珍珠发饰盘起一头如瀑的秀发,每一股卷起的发丝里都吐露油亮的黑色,反衬着珍珠白的发饰越显娴静。低调简单的白色高跟鞋在蕾丝裙底若隐若现,细高跟叩着台阶发出悦耳的声音。
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几乎连赞叹之辞都无从说起。
藤森先生依然没有出现。
如果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在藤森响子身边的那个相叶雅纪就是这家的男主人。
在一片赞叹声和窃窃私语中,樱井翔连头也没有抬。
他正忙着检查在桌上燃着蜡烛是不是一样齐,烛芯有没有烧出分叉而导致火焰不好看,又仔细看着座位的摆放和桌旗是否整齐,餐具的分配和摆放是否正确,交代着所有侍者端着餐盘里的餐前酒饮和甜品一定要及时到位,不能有哪位客人的杯子是空的,更细心观察着所有客人的状态,有没有夫人感觉冷以递上披肩,有没有先生正想要掏一支雪茄便随时点燃,更需要如果有任何特殊情况时都可以随时掌控全局。
壁炉里的木柴用了最好的果木,按樱井翔的指示烧得很旺。因为下着雨,空气湿冷,而宴会的铃兰主题更需要配合果木燃出的清香加以配合添色。
尽管如此,樱井翔还是感觉很冷。
他不知道相叶雅纪是几时回到宅邸的,总归不会多过十几二十分钟。而他自己则肯定至少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宅邸。
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湿透是无疑的。
即使换了衣服,仍然不觉得干爽。
全身的湿冷始终没有缓过来。
当他铁青着一张脸将自己真正的雇主迎进门时,都没有注意到铃木太太已经狠狠瞪了他一眼。
穿梭厅堂忙碌不休的同时,樱井翔一直在微微地打着哆嗦。
响子夫人走下楼梯,在一众女眷的赞叹笑语声中点头致意,优雅入席。
宾客于是纷纷跟着入座。
晚宴正式开始。
樱井翔吩咐着传菜,几乎每一道都亲自端上桌,甚至每一杯红酒都亲自去倒。
头昏脑涨。
比这样的宴会更大的排场他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点工作量不算什么,他应付起来应该游刃有余。但是为什么,脚底下一阵阵发软,眼前一晃一晃地模糊。
他丝毫没想过自己是淋了那么透湿的一场雨可能已经生病。
添酒替换餐具的间隙,樱井翔偶尔向站在响子夫人身后的相叶雅纪望一两眼,感觉自己的精神逐渐难以集中。
“所以说啊!响子你真是的!”铃木太太在位子上敲了敲酒杯,扬起声音道:“之前还那么推三阻四的,其实明明有条件把宴会办得这么好不是吗?”
“哪里的话。”响子浅浅一笑,“这是多亏了樱井执事打理一切,这次宴会几乎全靠他一手筹办的。”
被叫到名字,正在撤换餐具的樱井翔从桌上抬起头来,看到坐在桌边的铃木太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他又看一眼相叶雅纪,发现相叶雅纪也正看着他。
然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实际上耳边宴席上的各种声音已经变成了一种轻微的嗡嗡声在作响。
他感觉得到,相叶雅纪在看着他。
所以他强撑。
微笑,点头,致意,询问,倒酒。
樱井翔渐渐有一种脚踩云端的感觉。
不仅全身发冷脚下发软,而且身上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到了宴会的后半段,他完全是靠意识在支撑自己。
等到晚餐过后,宾客们开始跳舞聊天,樱井翔穿梭其间照应。
当有位先生掏出自己的雪茄,樱井翔小心地上前准备点燃时,擦火柴的手竟然开始不听使唤,抖个不停。
一只手伸了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了火柴,点燃。
樱井翔抬眼,相叶雅纪。
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离开了响子夫人身边。
相叶雅纪向樱井翔使了个眼色。
樱井翔不明白,但还是跟着他退到大厅的一角。
“什么事?”樱井翔问。
“你要不要紧?”相叶雅纪看着他的脸,“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樱井翔冷淡地说。
“是不是淋雨受凉了。”
“说了没事。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也是,好好待在夫人身边。”说着樱井翔便转身走回大厅里。
其实他的脚下几乎已经开始打晃。
 
 
当天的晚宴终于在清新却不失华丽,淡雅又不失热闹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宾主尽欢。
无论是餐点,还是红酒,或是光彩照人的女主人,又或者是壁炉里那烘得人暖洋洋的炉火,甚至是窗外不停的雨声和夹带着一些泥土味道的风,都几乎堪称完美。
这无疑是一次将在一定的圈子里口口相传很久的宴会。
飞羽舍的定制礼服也好,华丽如双生的执事也罢,藤森响子都风头出尽。
这场宴会将成为一个难以超越的传说。
宾客开始逐一告辞离开。
响子夫人一一微笑着送客。
樱井翔站在宅邸庭院的大门边,为通过雨棚走过地毯准备上车的客人一一撑伞,送客人上车。
相叶雅纪曾经走到他身边想要一起,但是被他冷淡的一句“去陪夫人送客”支开。
看着客人一个个上车,关上车门,鞠躬致意,樱井翔其实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他的手始终微微地打颤,所有一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直到铃木太太走到他面前。
“干得漂亮啊。”铃木太太站在樱井翔面前说。
樱井翔赶紧点头致意。
“谁让你干得这么漂亮的?”铃木太太又扬高了声调。
“您交代的工作,我都会竭尽全力。”樱井翔低着头说。
“是吗?原来是我?”铃木太太尖声道:“原来是我让你替别人家办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宴会?我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病,支付着高额的费用,却是给别人家买面子?”
樱井翔还是低着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会不懂?你别以为女人是这么好骗的行吗?以你的聪明,会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樱井翔只能不出声。
因为他的确明白铃木太太的意思。
“说话啊你!”
“对不起夫人,我只是做好我份内的事情。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让您感到不快,我非常抱歉!”
“你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该不会也是被那女人给迷住了吧!”铃木太太又手交叉抱着胳膊肘,冷笑道:“拜托你也看看清楚,人家那里明明就已经有一位相好的,你就别在不伦中搞不伦了吧,也未免太肮脏了点!”
本来情绪平静的樱井翔忽然就怒火中烧,全身严重的恶寒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一贯的冷静。
“夫人,请恕我无礼——您放尊重一点。”
执事生涯以来,樱井翔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态度和字眼对待主人。
本来已经心情恶劣的铃木太太几乎被这种无礼的态度激怒到要跳起来。
“你说什么?!”
恼羞成怒让铃木太太一时有点失去理智,而一向跋扈的习惯让她的一只手已经扬了起来。
樱井翔只是低着头,动也不动。
就在那只戴满戒指的手向着樱井翔的脸挥下来的一瞬间。
有人一把握住了铃木太太的手腕。
“夫人,您是想要雨伞吗?”
相叶雅纪微笑着递上一把伞,手上却不松不紧地牢牢抓住铃木太太的手腕。
这一抓让铃木太太从盛怒中回过神来。
自己有一些失态了。
她赶紧吸了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接过了相叶雅纪递过来的伞。
然后,举着伞,转身离开之前,铃木太太看了樱井翔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的租期,从现在起正式结束。”
“虽然时间不长,但仍然很荣幸能够为您服务。”樱井翔手扶胸口,鞠躬,直到铃木太太钻进车里离开。
目送铃木太太的车开远,相叶雅纪转回头来看樱井翔,“你没事——”
话只说了一半,樱井翔已经脚下一软,倒在相叶雅纪脚边的地毯上。

to be continued

拍手[2回]

执事VS执事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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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了,蕾丝不能是机织的,要欧洲纯手工的。还有这种羽毛不行的,要的是绒,最细腻的绒毛,不是这种硬到能做羽毛笔的东西!你试着穿一下用这种羽毛做出来的衣服?直接变成鸟人!”
樱井翔冷冷地瞪了一眼来送礼服衣料的人,尖酸刻薄地斥道。
“时间要求得实在太急,一时之间说要那么高级的绒毛……”
“不然找你是干什么的,你不就是吃这碗饭的吗?要是这事好办,你不就没饭吃了吗?”樱井翔毫不嘴软,挥挥手一扭头,“算了,这事你不用再管,走吧。”
来人讪讪离开后,樱井翔展开了手里那张礼服设计图样,铺在面前的桌面上,紧皱起眉。
那是一张出自著名礼服设计工作间“飞羽舍”手笔,为藤森响子量身定制的礼服设计图纸。礼服通体纯白,抹肩鱼尾长拖裙摆,材料质地标志,将由手工蕾丝与顶级细绒织就,再缀以天然珍珠,营造整件礼服晶莹剔透露水欲滴的视觉效果,命名为——铃兰。
这是一款至殝至美的礼服。
响子夫人看到图纸的第一眼,眼睛就亮了。
飞羽舍首席设计师的签名,更让这张图纸无言地彰显出不凡的价值。
坊间多少有钱的小姐太太,想要一款飞羽舍的礼服而不可得。定制预约甚至已经排到了几年之后。
相叶雅纪不知道樱井翔是怎样拿到这款礼服的定制机会的。
并且从主题到样式都是这样量身打造。
相叶雅纪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任何意见——因为他每天都要贴身不离响子的左右。说是要樱井翔“帮他”,但实际上,这件事他也几乎没有时间去参与和处理,全权交给了樱井翔。
他讶异于这件礼服的主题及设计如此完美贴合时,抬起头看樱井翔,但樱井翔却一脸不屑,不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款礼服设计的出炉,花了他多少心思,历经了多少人脉,又用了多少或光彩或不那么光彩的手段。
为什么如此精心。又为什么这么尽力。樱井翔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只是。
别再求我。
我看不得你那个样子。
这样的示弱还远不如拉开架势和我打一架让我痛快。
因此,竭尽全力。甚至超过他本来就已经足够的要求完美,更加多了数分苛求。
时间本来已经短暂,再到几经周折得到礼服设计为止,各种要求已经紧迫到不能再紧迫。
“设计图我可以按照这样做出来,但是要完成这件礼服需要的各种材料,我们这里根本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拿到。如果你有这个本事准备齐全,那么我们就保证交付出礼服。”在“清新欲滴的铃兰”这个樱井翔坚持确定要求的主题下,礼服样式终于被设计出来之后,飞羽舍的首席设计师对樱井翔说了这番话。
这个时候樱井翔的手头上还有关于宴会各种进入倒计时阶段的准备工作,本来已经不可开交,材料的事情不得不假手于人,却又始终没法让他满意。
樱井翔觉得自己的小宇宙又要被激发出来了。
进入ARS之后,他已经驾轻就熟了太久,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全部都由他自己来!
没什么了不起的!
反正藤森家有的是钱。反正报出藤森的名号,什么关节都打得通。这一点手段还不会用的话,岂不枉费了他这么多年的执事生涯。
不就是一点顶级的蕾丝和羽绒吗!
樱井翔一头顾着宅邸里宴会的各种筹备,一头为了礼服的材料不停奔走。什么黑市白市高价走私的,过眼过手的东西无数。
离宴会的时间还是越来越近了。
樱井翔的睡眠时间几乎被压缩到了两三个小时以内。每天他都有一种杀红了眼的感觉,其实当然是睡眠严重不足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终于在宴会五天前的时间,凑齐了所有需要的材料。
亲自送到飞羽舍去的时候,得到了这样让人悬着心的答复:“其实您应该知道,五天缝制完成一件礼服的难度,尤其还是这样的顶级礼服。所以,我们真的没法和您承诺,宴会当天一定能够交付这件礼服。只能说,到当天的最后时间,您来取,如果完成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没完成,那么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明白。”樱井翔平静地回答。
其实买一套现成的礼服备用根本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樱井翔告诉自己绝不妥协。
必须是这件“铃兰”。
不为别的。
也许就只为那句“算我求你”。
 
 
宴会举行当天,一早开始天色就阴郁不堪。
相叶雅纪难得地一大早便出现在大厅里。
樱井翔当然已经在那里熨报纸。虽然说完全是无用功不会有人看,但是职业病,强迫症,改不了。
整间大厅已经布置完成,所有角落看起来都晶亮透明,空气里弥漫着铃兰的香气。
相叶雅纪走近樱井翔。
樱井翔眼皮也不抬,继续熨着手下的报纸。
“等下我要陪夫人去SPA和做头发。”相叶雅纪站在樱井翔对面说。
“嗯,当然的吧。”樱井翔低着头应。
“……”相叶雅纪不知道接下去还能搭上什么话。宴会筹备的方方面面,他虽无暇参与,但全都看在眼里。各种准备及打点,妥善到不能再妥善,几乎无可挑剔。而这当中有多大的工作量,他也心知肚明。不然,现在站在面前的樱井翔,脸色之差也不是说假的。
“谢谢……”相叶雅纪讪讪地说。
“关于什么?”樱井翔还是不抬眼睛。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辛苦?”樱井翔终于抬起眼睛,“我做的都是本职应该的,我被派来这里就是来工作的,辛苦无从谈起。”
“总之……把宴会这件事筹备得这么好,真的减轻了夫人她很大的心理压力和负担,真的多亏你了。”
樱井翔的动作停下了。
示弱是为你的夫人。
道谢仍然是为你的夫人。
这些我通通不需要。
“坦白说,有些话我想到了今天也不必顾虑太多了。”樱井翔把手里的熨斗立在了一边,看着相叶雅纪说:“反正今天的宴会结束,我在这里的任务就结束了。不过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所以我还是那些话:你是这家的执事,不是别的什么,感情用事是我们这行的大忌,你最好能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对夫人她——”相叶雅纪似乎想要说什么。
“别,你什么都别说。”樱井翔立刻伸出手,打断了他,“我不需要知道你和夫人是什么关系,也没有半点兴趣,我只不过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吐不快罢了。”
“我……”         
相叶雅纪还想说什么,樱井翔却不准备听了,他放下东西向外走去,“我现在去取夫人的礼服,顺利的话应该下午就会回来,你把一切打理妥当,下午带夫人回来等我。”
 
 
座钟敲响三声。
已经是下午三点。
午饭过后相叶雅纪已经陪响子夫人返回宅邸。
但是却始终不见樱井翔回来。
全套的珍珠发饰和项链,素白雅致的高跟鞋都已经准备好。只等礼服回来,开始更衣化妆。
相叶雅纪一边穿梭于大厅和院子里察看宴会的各项准备情况,一边每隔五分钟焦虑地看一次表。
已经三点了,最多最多只能等到五点,也必须要开始准备,不然肯定就来不及了。
怎么还不回来?
相叶雅纪凑到窗边往宅院的大门方向望着,希望看到樱井翔开着藤森家的车回来。
眼前的玻璃外面忽然扑上了水滴。
相叶雅纪抬眼,阴郁不堪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
相叶雅纪立刻转身下楼,穿过厅堂走进院子,“快点,把雨棚搭起来,雨布在院子里铺好!”
透明雨棚,雨布地面,雨伞和接应,樱井翔一早已经安排好。任是天气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他的方案里都已经万全地考虑到。所以不要说下雨,风霜雨雪哪一样,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
雨细细密密地逐渐下大,天空一片青灰。
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停下来的雨。
樱井翔还是不见人影,相叶雅纪越发着急起来。
他转身上楼,推开响子的房门,“夫人,时间还早,今晚可能会比较辛苦,不如您先小睡一会儿,等到时间梳妆我再来叫您。”
然后他飞奔下楼,抓起一把雨伞跑到院子里,打开车库门,把车开出了藤森家的大门。
飞羽舍的位置,相叶雅纪大概是知道的。
只能一路往那边开过去——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样做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不过实在是再也坐不住了而已。
雨越下越大,视线极差,相叶雅纪打开雨刷,已经不敢把车开得太快。
然后,果然不出他所料,车没开出多久,就陷入了国道上的堵车长龙里。
看着在雨帘里模糊闪烁着的汽车尾灯,相叶雅纪焦急地敲着方向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雨势凶猛,道路完全陷入瘫痪。
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抓过透明雨伞下了车。
地面上的积水立刻就浸湿了他的裤脚,他也不顾不上,撑着伞沿国道边一路往前走。
伞外的大雨,让相叶雅纪即使打了伞,脸仍然被扑了一层水。
路渐渐由国道走进街道,道路仍然被车流塞得水泄不通,相叶雅纪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边,站在信号灯下张望。
头上的信号灯由红转绿。
相叶雅纪并不准备过街,却在已经下成白色的雨雾中看到街对面有个身影正穿过路口,向这边走过来。
视线很差,相叶雅纪眯了眯眼睛。
一身特别显眼的黑色礼服。
是执事服。
那套衣服是响子夫人交由他再交到樱井翔手上的,所以他尤其特别认得。
是樱井翔。
在这样的大雨中,没有打伞。
信号灯有节奏地闪烁着,樱井翔迎面而来,越走近,越能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手里提着不大不小的箱子,用防雨布裹得严严实实,即使如此,樱井翔仍然略微前倾着身,低着头,把箱子护在身体底下。
雨像流水一样直接经过他的头发滑下去。
相叶雅纪不知怎么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樱井翔向他走过来。
终于走到相叶雅纪两三米之外时,樱井翔似乎也看到了他。
实在很狼狈。
他的样子实在很狼狈,樱井翔自己知道。
一早到了飞羽舍的时候,对方便已经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制作还在最后阶段,不保证今天一定能完成,不如您现在马上去准备别的成衣。”
但是樱井翔却坚持:“我就等在这里。您也说了,还没到最后时间。”
也许就是在他一副视死如归地注视下,飞羽舍的工作人员压力实在太大,最后一颗珍珠终于在下午两点被缝在了礼服上。
完成。
名为铃兰的,独一无二的礼服。
拎上礼服钻进车里,火急火燎地把车开上路不久,就开始下雨,并且越下越大,很快自己的车就陷在车流之中无法前行。
看了看表,他果断地拽过事先准备好的箱子,将礼服妥善地装进去,再用军事部队的专业手法用防雨布把箱子包裹起来。然后拉开车门下车,拎着箱子往回一路赶来。
雨下得多大,他已经不太有感觉,只知道竭力护着装有礼服的箱子。
虽然时间紧迫,但大概应该还勉强刚好赶得及。
他的皮鞋里汪满了水,脚像浸在泥潭里,即使如此还知道等信号灯变绿才走。
直到抬头看见撑伞站在路口的相叶雅纪。
虽然狼狈至极,但樱井翔已经没有了退的时间和余地,只能上前两步,站在相叶雅纪的伞外。
相叶雅纪看着他,他却看向旁边。
雨水顺着樱井翔的下巴滴下去。
“怎么连把伞都不打。”相叶雅纪开口。
“没带伞。”樱井翔不看他。
相叶雅纪上前一步,把伞遮在了樱井翔头上。
然后看见樱井翔的脸上活像被谁泼了一杯水,水滴甚至沾在睫毛上,还顺着尾毛一直从两颊滑下来。
“你的眼镜呢?”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碍事,扔了。”没错,眼镜的玻璃上没安雨刷,蒙上雨水阻碍视线,樱井翔甩手就把它摘下来扔掉了。
相叶雅纪看了一眼那裹得严丝合缝的防雨布。
记得带这样的东西,却竟然没给自己带一把雨伞吗?
樱井翔转过脸,恰巧捕捉到相叶雅纪盯着礼服箱子的目光。
他的心给狠狠地揪扯了一下。
他退后一步,让自己站在相叶雅纪的伞外。
抬起手,他把手里拎的箱子递到相叶雅纪面前。
“不用担心,夫人的礼服百分之百平安无事。还有。”樱井翔伸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也递进伞里,“就从这个路口再往右走一个路口,我昨天已经特意在那里事先停了一辆备用车,从那里绕个路就能很快把车开回去了。藤森家的车你都认识,路线我也都已经输入汽车导航了,不认识的话照着走就是了,去吧,你带着礼服先赶回去,不要耽误夫人准备。我随后就到。”
“你事先……准备了车?”相叶雅纪一手接过箱子,思维有点混乱。
“对任何事情都要做万全的准备,万一堵车,或者万一像今天这样突然下雨,事先多查几条不同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是必须的,这是常识。不好好上课只会事到临头干瞪眼。”樱井翔脸色青白地说:“不过现在没时间说这个,赶紧去。”
“为什么我去?你呢?”相叶雅纪不接那把车钥匙。
樱井翔于是探身把钥匙塞进了他的衣兜里,“我还要去准备点别的东西,分头行动。”
“你还要准备什么?”相叶雅纪想再上前把伞替樱井翔遮上。
樱井翔却立刻闪身,“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婆婆妈妈!想把夫人急死?做人家执事的要当机立断!”
其实樱井翔当然什么也不需要再准备。如他自己所说:一切已经做过万全的准备。他只不过就是不想和相叶雅纪一起回去,只不过坚决地不想再面对相叶雅纪。
这别扭任性一上来,什么都拉不回头。
相叶雅纪吸一口气,没办法,时间的确已经再不允许任何拖延了,他伸手,“那至少把伞拿去。”
看着相叶雅纪递过来的伞,樱井翔却只是瞪了他一眼,扭身,头也不回地迈步从信号灯下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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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VS执事(六)

 F
砰。
加长型轿车的左右,一左一右两位执事将响子夫人送上车,关好车门。
相叶雅纪看了樱井翔一眼,樱井翔也回看了他一眼。
“转借”事宜,即时生效。
宴会一结束,铃木太太只使了个眼色,樱井翔便只能跟着相叶雅纪和响子一起走出院子。
“谁开车?”
“当然是你。谁是这家的执事,我凭什么开车。”
樱井翔说完就转身打开前排副驾驶的车门,一头坐进去。
相叶雅纪于是也跟着上车。
在樱井翔的身边坐定,安全带还没扣,先按下按钮把和后面车厢之间的小窗关了起来。
樱井翔侧目。
相叶雅纪边扣安全带边说:“夫人今天已经很累了,让她安静睡一会儿,不要吵到她。”
樱井翔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还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啊。
“你放心,我没有话讲,吵不到你的夫人。”他冷冷地说。
“怎么说也要从现在开始合作一阵子,你能不能客气点。”相叶雅纪打着车,缓缓踩下油门。
“没什么合不合作的,我只不过在租期内按主人的指示做事而已。”樱井翔看着车窗外。
“我知道统筹一个宴会对你来说绝对算不了什么,但你不能像这样消极故意不认真。”相叶雅纪盯着车前方的路。
樱井翔转头看相叶雅纪,用略带不可思议的语气地说:“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我从哪里出来的?你以为我像你?”
“什么意思。”相叶雅纪并不转脸,直视前方。
“我是对现在这个状况很不爽。但是那不影响我的专业。我该做的事情会分毫不差地做好,再讨厌也不可能感情用事。不像某些人。”
“……你这是在暗示我感情用事吗?”
“我想问问,你见过这家的男主人了吗?”樱井翔顾左右而言他。
“……见过一次。”
“好自为之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相叶雅纪开始不耐烦起来,攥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不知道。”樱井翔把头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翌日清晨五点。
樱井翔在万分不快中睁开了眼睛。
响子夫人给了他上宾般的礼待。单独的房间自不必说,并且是最上等舒适的客房。
即使如此,樱井翔仍然睡得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发紧,像被莫名揍了一顿般不自在。最讲究传统规矩的执事,就这样像件物品一样被传来借去,像什么样子。
嘛。按天计价。
本来他就是个高价物件。
他以为他是什么了。
翻身起床,扣起衬衫,抖开响子夫人送来的全新的执事服,穿好。
六点,樱井翔准时来到一层大厅,熟练地熨烫当天的报纸。
边熨,边四下扫视昨晚夜归来不及看清的这栋藤森宅邸。
并非大如城堡的华丽,但处处体现出低调的极致奢华。而这种低调奢华中透露出的信号是,这是一户真正的有钱人家。
那位铃木太太口中“那么大组织”里的藤森先生,绝非一般寻常富翁。再加上响子夫人的那些为难和忧郁,这个家的情况绝对不简单。
不会连这点事都分析不出来吧。相叶雅纪。
要和美艳主人搞什么不伦,也要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这里的人,是你得罪得起的吗?
手下的报纸已经完美地熨好。
樱井翔折好报纸,转身前往女主人的卧室。
然后他才意识到。
相叶雅纪呢?
该在大厅准备一切这家的正牌执事呢?
他没有兴趣反客为主。只是职业病太重,完全是无意识地做着手里的事情。
疑惑着走到响子的卧室外,叩门,三声,十秒,再三声,推门。
然后他还没有出声,就发现卧室里已经有人,正站在女主人的床边。
相叶雅纪。正对着樱井翔比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樱井翔皱着眉望过去,看见相叶雅纪手里正捏着一枝鲜花,准备放在女主人的床头。
樱井翔上前几步想要出声,却被快速走过来的相叶雅纪连拉带扯推出了门外。
“你要干什么!”樱井翔在门外愤怒地甩开相叶雅纪。
“夫人没有这么早起,而且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所以千万不要出声。”相叶雅纪小心地关好门。
“那你又是来干嘛的!”
“夫人最喜欢铃兰,每天早上放一枝在她床头,有助于她起床时有一个好情绪。”
樱井翔把本来熨得平整完美的报纸在手里捏成了一团。
“你可真不愧是A级的!”
自然听得出樱井翔话里带刺,但是相叶雅纪没有搭理,“夫人的早餐都是在卧室用,等下我会端过来,你不用管了。”
“但是我已经看过夫人今天的行程了,好像今天要去上油画课吧?这个时间了还不起床准备哪还来得及?”樱井翔接着说。
“我知道。但是她昨晚太累了,让她多休息下,迟到一会儿也无妨的。”
怎么称谓都直接变成“她”了?
她是谁?
你又是谁?
“你能不能多少知道点分寸?”樱井翔逼上前一步,虽然愤怒,但依然保持冰冷地盯视着相叶。
“樱井翔,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理取闹,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无理取闹。”樱井翔冷笑,退后半步,“被你这么说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本来我不想这么说,但就借用一下你昨天的话来还给你,我才是这家的执事。除了筹办宴会,所有这些事情,我都不需要跟你有什么交代!”同样显得话里有话。
樱井翔再退后半步。
“很好。”他说:“那就祝您好运,藤森家的执事大人。”
 
 
那天以后,所有关于响子夫人的事情樱井翔都不再插手半分。
他全心全意地开始准备宴会的筹办事宜。
在宅院内外碰到相叶雅纪时,也只会规矩地点头致意,招呼都不再打一个。
通常一次正规宴会的准备时间需要一个月。整栋宅邸需要进行彻底地清扫,保证所有角落整洁如新。银器、餐具全部进行特殊清洗,达到光洁耀目的效果。而花园园艺的优美就更不用说了,一切都要按照宴会的主题统一重新修剪和布置。宅邸里所有客房的安排及高标准舒适度的要求,各式珍馔菜肴的色香味全方位衡量设计和挑选,甜品酒饮的搭配和可口度……事无巨细,樱井翔样样过手,件件亲自去做。
除了关于响子夫人的一切。
女主人在宴会当天的礼服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是点亮整场宴会的关键爆点。礼服是否到位和得体,直接影响了宴会主人是否能够成功稳住场面。发型、鞋子、珠宝也自然都不用说,必须极尽精心打理,让女主人足够闪亮动人。
但所有这些,樱井翔概不过问。
有藤森家的正牌执事在,那样贴心人性化的服务,他算是哪棵葱。
男主人的礼服,他一早准备好了。即使从他到藤森家之后根本就没有见到过藤森先生一面。樱井翔曾经疑惑过,筹办这场宴会,男主人到底知不知道,应不应允,出不出席?也许在此期间藤森夫妇二人见过面有过商议,只是因为来去匆忙所以所有人都没见到?他不能确定,他也不关心。
直到宴会日期正式确定,邀请函都已经印制好,樱井翔依然没有过问过女主人在宴会上需要准备的任何事项。
“你是怎么回事?”
相叶雅纪把那淡淡幽香净白素底、印着一束铃兰花样的邀请函扔到正在检查银餐具边缘是否擦亮的樱井翔面前。
樱井翔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什么怎么回事?邀请函设计的样子你不满意?没关系,我本来也打算迟点拿给你让夫人看一眼,才最后决定。”
“不是这件事!我是说都到这时候了,夫人的礼服你却还没着手准备?”相叶雅纪略显急躁地说。
樱井翔瞥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夫人的所有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不都应该是你负责的。”
“我几时这样跟你说过?再说你问过我吗?”相叶雅纪上前半步。
“诶,这可真是奇怪了。”樱井翔抬起头,“我怎么记得有人严正警告过我,所有那些事情都是不需要跟我交代的?我有什么资格过问?”
“你——”相叶雅纪有些被激怒。
樱井翔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察看手里的餐具。
“樱井翔……”相叶雅纪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樱井翔一向面瘫的脸上倏然闪过一丝冷笑。
“时间来不及了……”相叶雅纪强迫自己放软了语气,却很坚定,“夫人的一切装扮绝不能出差错,我一个人处理不了,你必须帮忙。”
“……”
樱井翔刚刚舒坦一点的心情瞬间就一扫而光。
没听错吧,他没听错吧。居然为了响子夫人向他低头,相叶雅纪。用那样委屈忍辱的态度向自己低头,只不过是为了他的夫人绝对不能出差错,一定要做到光彩照人而绝不能被人半点嘲笑。
为保护心爱的女人而摆出这种姿态,实在是太爷们儿了。
相叶雅纪你真是太男人了。
“你……”这回轮到樱井翔在强压自己的怒火——或者说是心底某处难以名状的扭扯和搅动。
“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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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VS执事(五)

E
夜色浓重时,客人陆续到齐,晚宴长桌点亮灯光,客人们开始入席。
始终在壁炉边坐着的藤森响子起身向主桌走去。
相叶雅纪陪她“取回披肩”以后,她便以自己感觉很冷为由,一直坐在炉火边取暖。
不过樱井翔看得明白,这位响子夫人摆明了不擅长应付自己的女主人,避之不及。之所以一直躲在炉火边,是因为看清了铃木太太今天一席的蕾丝长裙,万一被壁炉里溅出的火星燎到一点整件礼服都会直接报废,不会愿意靠近壁炉。
不过也好,因为这样,自己乐得不必靠相叶雅纪太近。
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们没有彼此招呼和说话的时机,而樱井翔也丝毫不想。说白了,走出ARS,他和相叶雅纪之间又还有什么关系?
那炉火照在亲昵耳语的两人身上几乎烘出一个暖绒绒的光圈,那与他有什么关系?
从来横眉立目冷嘲热讽对他的那张脸现在却几乎快要笑成一轮暖阳,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樱井翔认真地问自己:到底和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答案是没有。
但是这样回答的同时,心里的情绪却为什么是“不爽不爽不爽至极”?
樱井翔的脸色比往常更臭了十倍。
藤森响子从壁炉边走到主桌边选了个位子入座时,相叶雅纪也很自然地跟在后面,站在响子座位的两步之外。
铃木太太于是也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不要再特意选在响子夫人身边坐下了!樱井翔在心里暗想。
好在,铃木太太走向了长桌的另一边。
樱井翔略松了口气跟着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女主人选择站定的位子,就在藤森响子座位的正对面。
这位太太,你到底想怎么样。
樱井翔无奈地想着,绅士地拉开了椅子,让女主人坐下,然后退后两步在椅子后站定。
这样一来,就变成他和相叶雅纪之间隔一张宴会主桌,站了一个面对面。
樱井翔站定,假装不知道相叶雅纪正把目光投向自己,看向别处。
之后客人们终于陆续入席坐定。
樱井翔看见铃木太太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色意味深长。
樱井翔读懂。
那是在无声地提醒他,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自己看着办。
好吧,作为一件与用来炫耀攀比的克拉巨钻没有实质区别的奢侈品,到了显示自己消费价值的时候了。
晚宴在主人举起香槟祝酒中开始。
菜品一一端上,樱井翔一丝不苟地看过,从侍者手中端过,递到铃木太太面前。
姿态,风度,样貌,近乎完美。连向杯中斟酒时,看来都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的制作。
的确一下子就吸引住席间所有客人的目光。
“铃木太太!这是?”隔壁座位一位围着皮毛披肩的中年妇人眼睛放光地偷偷问铃木太太。
“什么?”铃木太太假装不明白所问何事,然后顺着对方的目光也去看了身后的樱井翔一眼,“啊,这个啊。没什么啊,最近家里面事情有点多,找一位执事回来打理。”
“啊啦,哪里找来这么好看的执事啊!一点也不比响子家的那个差呢。”
“有吗?还好吧。”铃木太太藏住笑意冷淡回答,然后斜眼瞟向桌子对面的藤森响子。
樱井翔在心里冷笑。
生意。全是生意。
应接间再观察对面的相叶雅纪。
侍者递上来的菜品他同样都一一认真看过,却并未如数照样端上桌,有的直接让侍者端走。红酒也是一样,相叶雅纪看过酒瓶标签以后,摇摇头退还给侍者。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只是执事技能中基础中的基础。
“我家夫人不能吃芦笋……这种红酒产地的葡萄可能会让皮肤敏感……”觥筹交错间从桌子对面传过来的只字片语里,樱井翔听到相叶雅纪是这样对侍者说的。
火冒三丈。
樱井翔感觉到自己内心的莫名不爽到这时已经变成货真价实的火冒三丈。
学习餐饮礼仪红酒知识的时候,你甚至连哪样是芦笋哪样是芥兰都分不清!红酒的年份和产地从来都会搞混!这会儿你真是出息了,连哪个产地的葡萄可能造成敏感都知道了!人家都说恋爱使人智商归零,看来纯属一派胡言!
内心风起云涌,但依然面如秋水。
这一点樱井翔还是做得到的。
酒过三旬,宴席气氛进入最酣阶段。
铃木太太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始对今晚招待晚宴的主人致谢,表示今天的晚宴如何周到和舒适,主人真是用心体贴云云。
“哎呀,今天真是开心。”铃木太太说着,话锋一转,看向对面的藤森响子,“你说呢,响子?”
“嗯,是很开心。”响子点头应着。
“所以说聚会什么的就应该常办。说起来,今天在座的看过去,似乎只有你家没有做东招待过大家了呢。”铃木太太看着响子眨眨眼,“是不是,响子?”
话题转到这里,绝非无缘无故。樱井翔开始有点不良的预感。
“嗯……”响子不明其意。
“下次就由你来做东聚会吧!”铃木太太举起了酒杯,“大家说怎么样?”
“好啊!”
“的确,还没有去藤森太太家呢。”
“赞成!”
应声一片。
不简单,很不简单。
樱井翔发现自己不能太小看这位表面上的暴发户太太。如此三两句话就自然地利用众人把对方架上进退不得的位置上,这也叫懂得利用舆论力量,着实是一种功力。
“这……”藤森响子很明显地面露难意,“铃木太太你也知道,我家里一向比较清静,所以也就没有雇佣特别多的人。我怕我家没能力办好一次宴会,到时候怠慢了大家。”
“诶,怕什么,你明明有那么能干的执事,还怕办不出一次像样的宴会?”铃木太太犀利地瞟了相叶雅纪一眼。
“他……”响子越发明显地尴尬起来了。
“哎呀你就别再推辞了!”铃木太太挥手笑道:“实在怕忙不过来,喏,我这里还有一个执事,虽然不如你家的能干,到底是个人手,借到你家去协助筹办宴会好了。”
说着,铃木太太回身伸手指了指两步之外的樱井翔。
果然。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不良的预感应验得比想象的还快。
这事他妈的又关我半毛钱的事了?
为了将对方一军这位太太你还真是拼了?
把我借到这位响子夫人和她的小情人家里去?
真亏你想得出来啊。
花这么多钱雇人却就干这个用你到底是怎样的冤大头啊。
“这怎么行……”响子做最后的挣扎。
“没问题的,对吧?”铃木太太回头看樱井翔。
樱井翔的执事百科全书里没有拒绝主人命令这一词条。
“当然,夫人。”应得格外动听,但实际上快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藤森响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席间的夫人太太们堵住了嘴,“哎哟藤森太太你就别再推辞了,你看看人家铃木太太这么有诚意。”“就是啊,再说,这是多大点事啊,无非是大家图个热闹嘛。”“是啊是啊,你还怕两个这么能干的执事做不好这点事情……”
没办法了。
再硬要扭捏就有失身份了。
“好吧,那么,我也实在却之不恭了。大家就等着收我的邀请函吧。”响子微笑着说:“还有,铃木太太,就失礼借你的执事短用几日了。”
事情已成定局。
这一刻樱井翔才真的抬起眼睛望了对面的相叶雅纪一眼。
因为他真不能想象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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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VS执事 (四)

D
清晨六点。
樱井翔已经站在整栋宅院的中庭大厅里,从怀里掏出怀表确认时间。然后他拿起已经插电预热好的电熨斗,铺开当天的报纸,展平,小心翼翼地把电熨斗压在报纸上——开始熨报纸。
在樱井翔自己的执事百科全书里,坚持每天早晨起来要为主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熨报纸。熨报纸是一项历史悠久的执事服务,报纸熨烫过后,可以将新鲜的油墨去掉,并起到杀菌的作用,使主人在清早阅读报纸时不至于把手弄脏。樱井翔认为,这件事集中体现了执事精神里各种追求极致和力殝完美的原则。
熨烫报纸对执事的技巧要求极高,熨斗的温度要恰到好处,手指按住报纸的铺展必须合理,熨烫力道更需要恰到好处,以上所有要求多一分少一分都会直接把报纸烫成废纸。
樱井翔熟练地熨烫着,手下按着的报纸被熨出了一种闪着一层萤亮薄如蝉翼的效果。
所谓执事,必须完美。
这是属于樱井翔自己的执着。
至于有些人的什么执事也需要个性化的理论,那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手下的报纸冒出非常轻微的油墨被热度蒸发出来的清香。
——“啊啊!着火了!”
——“相叶你的报纸!”
——“你的熨斗温度太高了!”
——“小心!”
——“相叶雅纪!!!今天你不用干别的了,再给我熨一百份报纸,到你学会掌握温度力道为止!”
还是相叶雅纪刚进ARS训练时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还记得。
回过神来时,樱井翔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手下的报纸已经熨好。
樱井翔放下熨斗,将报纸整齐地重新折好,走到主人卧室的门口,食指轻叩三下门。
没有反应。
于是默念十秒,再叩三声。
依然没有反应。
樱井翔于是推门而入。
满眼紫红色的卧室,即使是完全向阳的大房间,也让人眼前清爽不起来。床上的女主人对于自己的执事进门,完全不知道,仍然在酣睡中。
“夫人,早安!”樱井翔在门口鞠躬。
女主人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早安给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来。
樱井翔于是几步上前,将报纸递到女主人跟前,“夫人,这是今天的报纸。今天的早餐您是在卧室用,还是去餐厅?”
铃木太太看看床头的座钟,再看看樱井翔,气不打一处来,“这才几点?!”
“夫人,每天六点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是执事的本职。”樱井翔说。
“以后不需要这么早!”铃木太太接过报纸。
“明白了。”樱井翔面无表情地点头,“但是今天夫人还是需要起身了,今天您的日程安排很紧,上午先要去SPA,中午有蔷薇会的聚餐,下午要和蔷薇会的夫人们一起去打高尔夫球,晚上还要去赴一场小型晚宴,在那之前,我们还要先去取一下特别为晚宴定制的礼服。所以,这个时间您必须起身了。”
铃木太太虽然面对机器一样的樱井翔翻了翻眼睛,但面瘫是她自己选的,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事后当天的行程证明,她的选择是没错的。
在SPA里做各项保养时,各个环节之间樱井翔适时出现又适时消失,随时递取各样随身用品及衣物。蔷薇会的午餐上,只有她一个人带了执事,所有侍者递上来的餐品酒饮,樱井翔都要接过来,亲自递上桌,倒进杯,姿态优雅得让席间所有小姐太太们都看傻了眼。而当站在高尔夫球场上时,递杆递毛巾递水的樱井翔简直就成了一道风景。
这一点钱,花得太舒心了。铃木太太真心这样觉得。
当然,花这份钱要达到的目的里最重要的一环,还没有到。
就是当天晚上要赴的这个晚宴。
樱井翔从店员手里接过定制好的礼服递到铃木太太手上时,她摸着那镂空蕾丝的纹路,再看看眼前毕恭毕敬的樱井翔,心里暗暗想着,今晚还不给你个下马威看看?藤森响子!
 
 
当天的晚宴规模不大。
大概不过邀请了二三十人。
樱井翔把车开到晚宴地点,下车为女主人打开车门,然后跟随女主人穿过宅院,接过围巾和礼帽,走进正厅。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有不少客人已经到了。
樱井翔扫视了一下大厅,豪华程度虽然远不如ARS,但也还算过得去,就算是一般的中等有钱人家而已。在他所服务过的客人里,所见之中也算一般。他看这一眼,是为了看清今晚赴宴的各色人等,然后找一个适当的位置站定。
但他这一眼扫过去,却在目光里寻获了熟人。
大厅一侧的沙发里,坐着一位白裙美人,秀发如瀑。
樱井翔对客人从来过目不忘。
这是那位带着深闺抑郁没有选中他的美丽少妇。
而站在沙发背后俯身下来与她耳语的,不是相叶雅纪又是谁?
姿势之暧昧,眉眼间的笑意亲昵,都让樱井翔感到吃惊。
一瞬间樱井翔意识到,这位美艳少妇应该就是响子夫人了。
就是铃木太太嗤之以鼻的那位新近带着一个年轻执事相当招摇的响子夫人。
果然如自己现在的女主人所说——根本就不再像执事与主人,而是一对眉来眼去的情人。
这是什么情况!
人家恐怕是少妇不是寡妇吧!
这还是一个专业执事该有的姿态吗?
樱井翔的眉头紧锁起来。
而一身崭新衣裙的铃木太太,则已经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向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
虽然根本不想靠近,但是樱井翔只能紧随其后。
“哎呀,这不是响子吗?”铃木太太笑着招呼沙发上的白裙少妇。
“啊,铃木太太……”响子正和背后的相叶雅纪耳语,被叫到名字才回头看到铃木太太和在她身后的樱井翔。
沙发后面的相叶雅纪也直起身来,退了半步。
然后他也跟着看到樱井翔。
略微有点惊讶。
这种在ARS以外的场合相遇,还是第一次。
樱井翔几乎是瞪了他一眼,别开了眼神不看他。
“响子今天来得很早啊!”铃木太太说着坐在了响子的身边。
樱井翔左右看了看,没别的办法,只能站在沙发的一侧,想要站得离相叶雅纪尽量远一点,但是女主人在这里,距离无论如何都有限。
“嗯……今天家里没什么事情,就出来了。”响子淡淡地应。
“藤森先生晚上又要忙?”似乎是明知故问,又似乎是话里有话。
“嗯……”响子似乎不太想应。
“嘛,想想也是啦。藤森先生在的组织那么大,随时要处理的事情肯定很多。不过呐,也不是我说啦响子,男人还是不能太辛苦,你也要适当地把他在家里留一留,不能随便一直放着他在外面。”说着,铃木太太从晚宴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
一侧的樱井翔立刻掏出火机打着,小心地凑过去点燃。
顿时烟雾缭绕。
响子皱了下眉,但是又立刻掩饰下来。
相叶雅纪看了樱井翔一眼,樱井翔假装不知道。
“请恕我失礼,打断二位夫人一下。”相叶雅纪俯下身,对着响子说:“夫人,您冷吗?真不好意思,今天下车时我忘了把您的披肩带下来,我想给您去取一下,但是记得今天是为您带了好几条披肩出来,不知道您想搭配哪一条,能不能请您跟我去车里选一下?”
“啊,好啊!”响子立刻微笑着起身,“不好意思铃木太太,我失陪一下,马上回来。”
相叶雅纪一伸手,引着响子向厅外走去。
这点小伎俩樱井翔还能看不明白。
什么选披肩?
是看不得女主人被烟熏得难受吧。
还真是体贴到了骨子里。
并且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怎么没见训练时这么机灵过。
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的背影,心里的不快不知为何到达了顶点。
——你还是个租赁中的A级执事吗?还是一个已经坠入情网的外遇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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