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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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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番外)

四幕剧.加映
试写会


——THE END
“下面有请电影主创团队登台与大家交流——”


“请问,初次出演电影作品就作为主役之一的相叶先生,参演这部作品的感受如何?”
“嗯,首先谢谢大家来看这部电影。作为一个电影新人,我也是怀揣着很多不安开始这部作品的拍摄的。但是在拍摄过程中逐渐走近这个角色,了解他然后变成他……呀,也许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认为这是一次非常难能可贵的参演经历。”

“请问相叶先生对于这部影片表达的同性情感主题有怎样的理解?”
“我也是在接受这部电影的拍摄工作之后,才真正开始了解,嗯,LGBT领域?我觉得怎么说,其实,这个名称?就是一个名称而已。就是同性情感其实和普通情感题材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情感题材的作品而已。我个人认为,对于所有真情实感,其他人都没有说三道四的权力。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完成了一个好的作品。”

“那您觉得这是一部好的情感作品吗?”
“哈哈这个,很大程度上要让观众来说呀。从我的角度我只能说,对于这部作品,我是投入了全身心的认真,并且尽力去演绎这个角色和他的故事的了。我已经尽力而为,当然也希望能够得到观众们的认可啦。”

“实际上观看过影片的很多观众都认为,相叶先生刚才提到了全身心投入了认真,有不少声音都认为看到这部作品的情感表达部分已经到达了假戏真作的地步。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那个……没事没事,不用拦,我可以回答,没事……从一个演员的角度,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既然说了是逐渐变成了这个角色,那这样的声音无疑是对一个演员最大的认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这个问题就是我的个人隐私,恕我不方便回答了。”
“啊不好意思,虽然这个问题并不是对我提的,但作为这个问题里的另一个主角——我可以从导演的角度说一说吗?好,谢谢大家。虽然这部电影我是导演兼主演,但今天我想就从导演的角度来和大家交流,因为现场已经有一位最好的男主角在了——嗯咳,对于说一部电影的主演之间假戏真作这种话题,其实大家也应该知道,从我们主创和宣发方面来说,是欢迎的呀。只不过我们并不想借这种炒作来宣传而已。我们对自己的作品足够认真,如果它能够被接受是最好,如果它没有被接受,我们也不希望用其他与创作初衷相违背的手段去破坏它。我们希望表达人性里最本源的一些层面,也希望它能尽可能纯粹一些……啊,我说太久了吗抱歉抱歉,占用大家时间了。我就再说一句关于这个问题: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谢谢。”

“啊,是我,是我,话筒好的,谢谢……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我本来一直都是樱井导演的影迷……对,所以,我就是从一个观众的角度,想要问一下导演,对于影片最后的结局,您是怎么考虑的。就是,留下这样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我们应该怎么理解?”
“谢谢这位认真的观众朋友。嗯,这是个好问题。开放式结局,顾名思义,就是留给大家一个自由的空间。怎么说呢,这应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好与坏的分割,而是关于一个故事的可能性。一个好的故事,嗯,在不同的人眼里,因为不同的情感和经历,一个故事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模样,一个故事也可能变成很多个故事。我是期望,我们这次创作和呈现的,能够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可能性的故事。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也应该让我们的男主角来回答一下,他应该也有不同的理解。”
“啊,多谢导演特意把问题抛给我……我的想法肯定是达不到导演这种层次啦,对于结局,我能说的很简单,就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的距离吧。你是怎样的人,就会看到怎样的结局,吧?”

“好,那么——男主角已经说过自己的理解了,那请问导演,您自己个人的角度,可能性是怎样的呢?”
“男主角说得那么好,还需要导演说什么吗?哈哈玩笑。一部电影里如果有太多导演个人的投射那多半就不会是部好电影的。身为导演要懂得克制和收敛……我知道角色们都有各自的不完美之处,也许他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但想想,有些惩罚是不是也有点太重了呢?我又说多了,就此打住吧。”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樱井导演,之前有宣布今后将退到幕后,对之前的演员生涯,不会觉得有点可惜吗?”


樱井看了身边的相叶一眼。


“不会啊。有人替我,继续把梦做下去呢。”


试写会.散场





就,皮一下。很开心。
那位押一块钱的,真可惜押错了场子啊(被殴w


拍手[8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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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oment

手机闹铃响起的时候,相叶雅纪翻了个身,手伸进另一边的枕头底下摸索着。横竖摸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摸到手机。
奇怪。
相叶想自己是睡迷糊了,又或是昨天晚上入睡前实在太累,竟然不记得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老地方。
终于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摸索到床头的手机时,略有不同的手感让相叶在疑惑中又清醒了一层。摸一摸,再蹭一蹭——等等,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多了层皮?
从床边坐起来,相叶握着手机,用手背揉揉眼睛。
定睛细瞧。
——这LV老花的手机壳是谁的?他的?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相叶这才感觉到自己额头鬓角都是汗,手背搭在额头上,他发现手机什么的根本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
自己身上怎么好像……光溜溜的?
低头看看。
……还真是一丝没挂。
等等。
等等。
就连这也不是重点了。
自己——相叶盯着自己的胯间——自己的——那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吗?!
……
相叶眨了眨眼。
他是不是疯了。
盯着自己这么个看法,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相叶使劲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确实自己不是发高烧已经烧糊涂了。
不,不对。
自己的额头——也不是这种触感啊!
相叶终于从床上弹了起来了。
慌不择路想要奔去洗手间看镜子。
起身的瞬间鼻子里钻进一股鲜明香气,刺激得他立刻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阿嚏——”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打喷嚏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晕头转向之间,他发现自己找不到洗手间了——完全不知道路该怎么走,房间格局怎么变成这样了,脚底下踢到了什么东西——这里是自己家吗?!


终于摸到门站在镜子前时,相叶雅纪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疯了,那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镜子里清楚映出一个男人。
相叶呆楞地看着镜子里那个男人茫然的模样。不可置信地伸手过去使劲擦了擦镜面,用力眨眼,再看。
结果都是一样的。
镜子里的不是他。
神奇之处在于,虽然不是他,他倒是认识——别说认识,那大概也是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他最熟悉不过的人了。
镜子里和他惊恐对视的,是樱井翔。


不知对着镜子反复把整张脸所有五官每一寸细纹胡碴儿摸了多少遍,饱满的额头用掌心拍了多少下,拇指和食指一起使劲儿捏了脸颊几回,指尖描字帖一样顺着脖子上的青筋画了多久——相叶终于开始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了。
——他变成樱井翔了。
不。
——他的灵魂跑到樱井翔身体里了。
不。
——他和樱井翔互换身体了?
不,不知道啊!
到底是哪种情况啊!
然而无论哪种情况结果反正也是现在这样的啊!
冷静。
冷静下来。
如果这不是在做梦,接下来也总得往下过。
打开水龙头玩儿命往脸上撩几把水,双手扶在水池边沿,相叶抬眼再看看镜子里的樱井——自己。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往下,相对熟悉的胸肌溜肩。
以及再往下,曾经熟悉的脐环过往。
那再接下来……
相叶在镜子前别开了眼,不知道自己脸上忽然发什么烫。
又不是有意偷窥,再说了他又不是没见过……
相叶还是立刻转身从镜子前走开,摸索着去寻找衣帽间。
穿过走廊转进卧室再转出来,相叶意识到自己并非从没来过樱井这个家。他来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但毕竟只是做客,对各种格局布置并没有习惯性的日常概念——更何况是在眼前这种毫不科学的状况里。
他有些慌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实际上,他真的是非常之慌啊。
终于摸到衣帽间一把拉开门时,相叶只想赶紧随便找件什么都好,只要穿上衣能蔽体别这么光着个身子走来走去又不敢多瞧自己一眼,就行。
正值盛夏时节。
黑白两色的T恤整齐挂开,看着倒是清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相叶拉开内衣抽屉,急切地想要赶紧找到一条内裤穿上,不然这种随时在踩线的诡异感觉实在是太难承受了——抽屉里数量相当的内裤中,竟然有好几条是自己也有的款式。
拎出一条认出是自己送的CK,相叶头也不敢低地穿起来,再随便扯件白T拽条牛仔裤,终于把该遮的该挡的都穿戴得体,再看看穿衣镜里的自己——嗯,樱井君今天也是很帅的嘛——相叶扶额,不知道这算是对谁的赞美。
受到惊吓之后感觉格外的饿。
找到冰箱拉开门,相叶在酸奶,香蕉,豆浆,面包之间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一样和式早餐,更别提纳豆什么的了。
“唔哇……一大早的吃不下这些啊……”一张嘴相叶就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这是完全的樱井翔啊——那也是当然的。
这种梦境……要说有意思,倒也是有意思的。
相叶忽然想,要是这种天马行空的梦足够有胆量,那就尽管往下试试好了。
还在犹豫到底吃点什么好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相叶跳过沙发奔过去接起来时,听筒里樱井经纪人那把声音就差快要伸出手来拎他的人了:“干什么呢?打你手机又不接,又想像上次那样失联误机吗?”
“误,误机?今天要飞吗?”
“飞是不必,但要去山里取景啊,你怎么回事?昨天不是通知过你了吗?”
“通知我……”相叶挠一挠头发,发现连发质的手感都不一样,“哦,对……通知我。”
樱井的声音再也不是平常那般从耳边传来,而是四面八方全方向环绕。
细听的话,自己说出来的和从旁听来的声音还略有不同。如果再加上自己的说话方式,会不会穿帮被发现?
自己接下来是要替樱井工作?
行得通吗?
相叶毫无把握。
挂了电话,火速洗漱并且生疏到差点刮破脸地刮了胡子,接着他以最快速度把樱井翔的这个家彻底转了一遍。发现卧室和客厅各用了不同颜色种类气味也完全不同的香薰,来不及仔细分辨,出门前先一一灭掉。然后在餐桌上找到了樱井正在拍的电影剧本,在门口处找到了他的背包。
其他东西已经来不及细看,剧本塞进背包,捞过LV老花皮的手机,抓起钥匙,随便蹬上双鞋奔出门去。


从没看过对方的剧本一眼,要怎么替对方拍今天的戏?
几乎保持沉默一直在车上埋头猛看剧本的相叶,在到达现场之后发现,这种担忧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更可怕的还在等着他。
“这,这什么?”当剧组服装师把那件驼色羊绒大衣拎到相叶跟前的时候,上午的日头正烈起来,他坐在外景地候场的折叠椅上捧着剧本冒汗。
“今天的服装啊。”
“要穿这个?”相叶拎着T恤的领口,看看已经觉得胸口发闷。
“是,有什么问题吗樱井さん……”
“啊,不,不不,没问题。”
对啊樱井さん这个夏天一直在拍冬戏啊。
这可真是相当不错的体验。
抹一把额头的汗,相叶起身。
等全套服装换好妆也化好头发也造型好,相叶还没下外景车已经快要透不过气。
蓝色的长围巾搭在颈间的时候,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说得出台词——那些才刚刚开始现背的关于地球环境科学的大长句台词。
——“要让地表冒出的氰化气体达到致死的量,基本上不可能实现的,这一点我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但除非……”
导演喊“卡”的时候,相叶觉得自己差点要吐出来。
说下来了。
他居然把刚刚才开始背的台词说下来了。
而且还要随时随地想着要以“樱井式”的表演来进行——虽然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相当的信心,毕竟那是他在侧十几二十年的人。
但人的潜力还真是不可限量。
“樱井さん你可真是会出汗,这样子要脱妆喽,来补一下先……”
化妆师这样招呼相叶坐过去的时候,他想说,这样的冬戏夏拍是要怎样才能不脱妆?
“诶,怎么,之前樱井さん的那个神器呢,拿来接着用啊。”化妆师边动手边说。
“什么……神器?”
“对呀,插在手机上那个……”
插在手机上?
当相叶不明所以地把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手机,接着仔细翻找里面的东西时,他才发现樱井这个背包里的东西之多。
多数还都是他看都看不明白的。
摸到一端数据接口样的塑料小物时,相叶从包里把它掏了出来。
“这个?”
“对对,就这个嘛,电风扇。”
“这是电扇?”
不可置信地把数据接头插进手机充电口里,彩色的塑料扇页转起来的时候,相叶对着那迎面吹来的小风瞠目结舌。
“你不是每天候场时都用这个吹嘛,说这样脸上就会少出汗少脱妆了。”
“哈……”
真是学习了。
樱井翔原来你是这么能干的啊。
在真夏猛暑里穿羊绒大衣系毛料围巾,讲大段的专业台词,吹手机小风扇保持风度不动摇——相叶握着手机,忽然意识到,自己早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樱井打个电话——然而又应该往哪里打呢。
相叶对着屏幕上密码框的4个空格,稍微想了一会儿。
然后试着点下了4个数字。
——1982。
手机屏幕亮了。
说意外也不意外。说不意外也意外。大概是对樱井曾经洗脑式“华之82组”的深刻印象,也可能是其他别的什么说不上的下意识认知。
打开通讯录。
不断对自己说,这不是窥探隐私,他真的不会随便乱看的。
倒也不用多翻。
排在最前面的就有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也是五十音图排列的必然,但心里还是有没来由的小小愉悦。
犹豫了一下——奇怪了给自己打电话还要犹豫什么——会是交换灵魂什么的这种老套的爱情喜剧桥段吗,打过去就一定会是在他身体里的樱井接吗……
有的没的,想了不少。
最终还是照着自己的名字点了下去。
这种感觉。
真是够奇妙的。
对面居然接通了。
但只是嘟声反复,无人接听,直到自然断线。
果然是不会有这回事吗,交换灵魂什么的——还是存有一线希望,对面只是在工作中通常的无法接听呢。
相叶叹口气。
收了线,出神地盯着仍然亮着的手机屏幕。
很多App图标。
自己通常都没有下载这么多的,也不知道需要用什么。话说回来,他换用智能手机也几乎已经是最晚的一批了。
好多形状奇特没见过的图标,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好奇害死猫。
——不不,他是绝计不会乱动瞎翻樱井的手机的。
都已经是多大的人了,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
准备按掉手机接着看剧本时,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条日程提醒。
——“休息日。”
相叶歪了歪脑袋。
休息?
这是什么错误记录啊,明明一大早的外景不是吗。
等等。
相叶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这神奇一天开始之前的,所有本该存在的自己的记忆。
他自己今天的行程本来应该是什么安排来着?


——“kimi,明天空吗?”
——“哦,刚好休息哟。”
——“那去BBQ吧!”
——“哈?这么突然。”
——“怎么突然了,这不是在跟你说么。”
——“好好,去。不过明天预报的很热哦。”
——“夏天的BBQ就应该这样啊。哦你的ANAN我看啦,拍得很不错啊,既然拍完了也不用怕晒了吧。”
——“……好好好,那就明天见。”


昨晚入睡之前的记忆,点滴浮现。
没错。
今天是他,相叶雅纪本人的休息日。
现在从樱井手机里跳出来的这个行程提醒,摆明了不是要出外景的人的,那么难道会是——他的行程吗?
相叶这一回真是一个没注意顺手就点开了樱井手机里的行程安排。
指尖滑动几个页面。
就已经足够叹为观止了。
每一个行程名称他都不能再熟悉。
——河川外景。
——浮潜安排。
——未满杀青。
——进棚录音。
——团番收录日。
几乎所有他的行程安排,都在这个从没见过图标的行程应用程序里记录标注着。
相叶没再能管住自己的手指。
这些实在不是他人隐私——至少不仅仅是——每一条都与他相关,他实在不可能装没看到啊。
前前后后,按周按月,相叶察看了很多天里的行程记录。
无一不是他的。
就好像这一个App其实并没有打算安作它用,只是专门用来记录他相叶雅纪的一应计划安排的。
除了行程名称的直接记录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短小的标注。
——虽说是蛋糕卷的日子,不过自然薯其实还是挺好吃的。下次再拿来的话,一定多吃一些。
——又要录抽鬼牌了,这期间还会去神社吗?
——突发状况,Music Day的现场需要重新安排吗?又要在短时间内现记舞步了呐。
——贵族已经杀青,还没有变动发色,看来最近状况不错压力不算太大。好势头。
——虽说SP戏份不多但还是一直在桌上摊着剧本,自己在一边做拉伸,一如既往活得非常随性。
——去了地狱式锻炼的外景之后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可别真的上瘾了。
……
翻着滑着,相叶的眼底热了起来。大概是今天果然实在太热,暑气已经聚积到一定程度,竟然都要热到五官上来了。
不行啊。
要脱妆的。
相叶赶紧仰起脸。
山间树影,炽白烈日。
蝉鸣层层叠叠。
看进眼里的最后一行小注脚,在细碎起伏的蝉鸣振翅声中逐渐模糊了。


——暑假又快结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去。


那天晚上相叶——樱井——本来已经没有工作上的行程安排。经纪人把相叶送回都内时也说了这么热的天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这样的话。
但相叶在背包里寻找家门钥匙时钩到了那本Hermes手帐,翻开时看到今天的空格里明白写着:电影外景+体能训练+学新舞步。
相叶想了想。
手帐一合。
转身出发。


学新舞步的地方在哪里,相叶自然也是知道的。
好在他今天出门时随手选的T恤也是可以练舞的。
况且他还从背包的角落里摸出一条藏蓝色的发带——樱井确定是准备要去练舞的。那么既然他已经把行程定成这样了,无论他本人的灵魂实际上去了哪里,他也一定会来履行和完成今天的行程安排。
走进空无一人的练舞室,整墙落地镜里映着自己——樱井的身影。
这个荒诞不经胆大妄为的梦还没醒啊。
相叶用宽发带把额发往后一拢。
看着镜子里光洁饱满的额头。
结实的肱二头肌。
清晰可见的手筋。
也不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此刻究竟在哪里。
既没约人,又说了是学新舞步,相叶是明白的。这就是慢热派的作风——用手机把舞步都录下来,然后在不拖累大家进度的情况下,私底下自己加课——他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用1982打开手机。
找到视频播放。
看着里面有他有也有他的学舞视频。
自己也还没记全呢。
刚好也应该练习。
把手机立在一边,相叶望着镜子里的樱井,抬起了手。


一拍心跳。
踩错了舞步节奏的第一拍。


不可思议。
明明已经是在最近距离看过二十年的人。
耳鬓厮磨,近旁在侧。
却还是瞬间就能点燃人的目光。
认真的样子。
坚持的样子。
细致而平和的样子。
这可真不是在夸自己啊。
克己。
勤奋。
孜孜不倦。
不这样与镜中人——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面对面,还真的难以发现,在思维与实体的同一频率里,他们之间的重合率竟有这样高。
相叶跳着。
已经经过一天高温环境的拍摄,身体早该感觉疲劳。然而却丝毫感受不到。他还可以,还有很多可以做很多没做到,还有想要陪伴更久的人,想要更久地陪伴下去。
发根里的汗浸入藏蓝色发带。
紧盯着镜子里的人。
是樱井。
更是他。


浑然忘我的一刻。


忽然有人。
步入了这个奇妙而绝对的结界。
从身后毫无防备地接近。
踩在舞曲的节拍之间,忽地一下跳上了他的后背。
相叶脑子里一格空白。
他顺着惯性,在音乐声里背着他,转了几个圈。
一时之间不记得自己是谁,镜子里的是谁,从身后跳上背来的又是谁。
不知怎么他错觉这一刻这个画面里所有的人几乎快要融化在一起了。
“你真的按照行程安排来了。”
扁扁的,轻哑的,比平时自己听到更略带点粘糯鼻音的。
自己的声音,从自己的耳畔拂过。
抬眼。
镜子里,趴在樱井肩上搂着樱井脖子的,相叶雅纪。


“小翔……”相叶意外自己第一眼就认出了是他。
“你知道是我?”背上的那个相叶——樱井眨眨眼。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相叶说:“但我就是知道。”
“重不重?”樱井问。
“很轻……也很重。”相叶说。
“哲学家。”樱井说。
“果然是……换了吗。”相叶问。
“嗯,换了。”
“你很淡定嘛。”
“因为,这不是你的愿望嘛。”
“我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要试一天小翔的行程?”
“……你还记得。”
“你的什么我都记得。”
“……小翔。”
“试得怎么样?”
“那,你试我的又试得怎么样?”
“嗯……和横君一起BBQ,又晒得要死,这个夏天真是热——死了。”
“不要总是喊热热热,心静自然凉。”
“哈哈哈哈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你这抽气似的笑声……”
“怎么,和原版有什么不同吗?”
“切……模仿得一点精髓都没有好吗?”
“诶,真的吗?”
“……笨蛋!”


“那——小翔的愿望呢?”
“嗯?什么?”
“暑假快要结束了。”
“是呀……”
“要去吗,我的千叶。”
“其实也,不用了。”
“诶?”
“无处不在啊……我的相叶。”


“相叶……相叶君!”
相叶在层叠深浅的呼唤里醒过来。
“嗯……嗯!”
“醒醒咯,已经后半夜了,不能睡在这里。”
相叶睁开眼,看到正盘腿坐在身边的樱井。
没错,是樱井。姓樱井名翔,轻挑眉梢浅笑抿唇,头上绑着藏蓝色发带,头发服帖的,樱井。
“小翔……”相叶仍然有些恍恍惚惚。
“你太累了,记不住的明天再说了。”樱井拍拍他的后背,“太晚了,我们回家了。”
樱井的手上,正握着LV老花皮纹的手机,确认着现在的时间。
“几点了?”相叶问。
“都四点半了。”樱井说。
“唔……”相叶眨眨眼,然后笑开:“好。”
“那好。”樱井说着便要从练舞室的木地板上起身。
“小翔。”相叶叫他。
“怎么?”樱井说。
“我要去你家。”
“嗯?”
“暑假已经要过完了啊……”
“什么?”
“我家的浴室里有只蝉,一直在那里飞来飞去,我不敢洗澡,所以我要去你家住。”
“哈?!”
“怎么样嘛!”
“好好好,去,随时欢迎你。”


那天出门的时候,夏末的天空,墨蓝无云。
相叶抬眼。
“月色真好,小翔。”
“嗯,是啊……看你困的,要不要背你?”
“诶,可以吗?”
“相叶君的话……”


那一刻。
你可曾分清。
我和你。
重叠在月色下的身影。


相叶君的话。
最轻也最重。
无处不在。
又近在耳畔。
那气息在诉说着,春夏冬里,从小相叶到Masaki,由白月光到白玫瑰,言说不尽的眼泪与喜悦,每一个无可复制的Moment里,世界一的今朝与他日。


THE END





赶,赶上了T T
给全世界的SA仙女拜年!
825六周年快乐!
既然是拜年,那春晚里也不能少了小品啊。
今年咱们就小品吧。
老规矩。非现实向。只是魔幻现实主义。
这一年仍然是人来又人往的一年。
很多离散,也不少惊喜的重逢。
一切都在发生。
随时随地的时不我待。
也仍有提灯不灭的光亮。
转身或擦肩,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
怎样都是这个人间吧。
千叶,我们不一定非再去不可。
我仍在原地。
还是那句话。
有缘今年同聚。
有缘明年还在老地方见。
我等你们。

拍手[34回]

看在你的份上,就再给这个世界一次机会

网兜#又晚一个月#的生贺(嘛这也是国际惯例了(X
题目即贺词。
一辆跑偏的车。
胡说八道十车皮。
谨慎上车。



世界末日。
救世新生。
新创世纪。


什么诸如此类的东西,都和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相叶雅纪从没想过。
假面英雄系列是看过不少,但对于做拯救地球的HERO也并没有过多向往。
如果说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也并不是有太大的所谓。
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
反正芸芸众生,终有一日都要结束。
也并不是说消极。
在有可能的时候尽一切努力,对所有事情尽力而不强求,他习惯了对一切举重若轻。
所以他真的从没想过。
有一天这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事情会真实降临,万中选一地落在自己头上。


樱井翔倒是从来都觉得自己肩上担负着拯救世界的责任。
或者不说那么大,反正也是要负责解救芸芸众生和需要帮助的人的。
也没有过多宏大的理想,只不过是一种选择。选择了就要做清楚,就像选择驶入了一条道路,就要单行到底。
说是性格使然也可以,说是脑子清楚杂念少也合理。
这个世界有很多危险随时有发生,总得有那么一些人来做点什么。
如果说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也要把自己手上该处理掉的工作处理掉,该尽的职责尽到。
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
也并不是说过于积极。
只不过近似于“无我梦中”这样的状态是他一直以来有所向往的,是不是真做到了另说,不过一直愿意朝一个方向去望。
所以他还真的不是没想过。
有一天这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事情总会如预料中降临,错过一万地专等着由他去遭遇。


当那天的幕布拉开时,相叶雅纪大概很难想象得到,这一天的幕布会是以哪种方式落下的。
灯光亮起,音乐响起。
鼓点敲起,舞步跃起。
相叶握起手中缎带,一挽一转,手臂发力。
当他的身体像化为缎带的一部分,随着缎带的曲折无重力般离开舞台上跃上空中的时候,台下的气息起伏一时都屏住凝固。
这一天也是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仍然是每攀高一尺,就有不一样的风景。
相叶眼前交错翻转着舞台,灯光以及观众席。他在缎带上攀爬着,随着音乐合着节奏,脱离地心引力般完成着今天份在整台现代舞剧里属于自己的部分。
缎带在舞台中央轻舞,相叶也如伏于叶上的蝴蝶一般,看似单薄的身躯柔韧自如,在枝叶间振翅舞动。
这段领舞是整场演出的核心段落。
驾轻就熟——其实并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越是看来无重力般自如,越是自身对抗引力的极至表现。这是对肌肉力量和身体控制力要求最高的类型之一,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要求的从来都是越举重越若轻。
要达到这种观赏效果,要付出的功夫是不可计数的。
不过辛苦什么的相叶一向不喜欢挂在嘴边。
毕竟他是一个优秀的舞者。
身为一个优秀的舞者就该配得起这份优秀的含金量。
他身上麻布质地的背心很快就渗透了汗水,素淡无色地衬亮左肩头在汗滴里反光的一抹印记。
数米长的缎带如春蚕吐丝般,缠绕着相叶的身体四肢旋转,在舞台中央上空变成了一个茧。
被包裹在茧里的相叶单手握紧缎带,在缎带最顶端伸出一只手,朝台下观众席方向缓慢地摊开掌心。
表现力的焦点一刻,整场演出的高潮爆点。
就在这瞬。
灼热聚焦的舞台灯光在“啪”的一声脆响里全部熄灭,整个剧场一片漆黑。
台下观众一时没有反应,仍然静坐观赏,因为多数都以为这是演出舞美编排设计的一部分,是很正常的灯光配合。
但是攀在缎带最高处的相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环节设计。虽然意外,但他一时也没有慌张,只是在想是否出现了临时停电的状况,稍等一下应该就会有工作人员启动备用电源来救场。到时演出就可以继续进行,骗过观众的同时可能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惜接下来的事态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推进。
在完全的黑暗中,随着又一声砰然巨响,剧场里烟尘四起。即使是在黑暗里也似乎能够看见四下腾起的白色烟雾,并且迅速蔓延很快就开始呛入眼鼻。
这一刻才终于炸裂了全场的恐慌。
惊叫四起。
在刺鼻刺眼的粉尘侵袭里,开始有人窒息倒地。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是出事了。
不是恐怖袭击就是生化危机。
无论如何本能都不会任由自己在原地等死。
在没有一点自然光亮的剧场里,人群试图起立奔逃,然而只有互相碰撞磕拌,拉扯踩踏。咳嗽、惊叫、绝望的哭喊——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相叶甚至还紧紧握住缎带,不记得先下来,攀在舞台上方。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这是什么情况。
看不到眼前状况,只有集聚了恐慌挣扎呻吟的各种声音在耳边集中炸裂,让他几乎僵住动弹不得。
在短暂的黑暗适应之后,他依稀可以看到缎带下方,舞台上的其他同事们也纷纷倒地,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
剧场里似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相叶还攀在缎带上,能够清楚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和眼前的黑暗相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种空白中,眼前蓦然强闪炽白,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整个剧场灯光大亮。


突入进剧场的时候,樱井翔其实已经感觉到这次的任务有点不同。
讲明了是有目标剧场受到恐怖袭击威胁,A组整队人出动执行反恐任务。结果到了剧场外,一切准备就续,身为队长的樱井正在准备分配布置人力,忽然在事先特别发放的耳机里听到了陌生的任务指示:由他一个人只身突入剧场演出厅。
迄今为止从来没听过的上级声音。
但是事实上樱井连演出厅内部是什么状况都还没分析清楚。
——“今天的任务非同寻常。你只需要记住,执行你听到的每一个命令。”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反恐任务,再危险不过是随时做好牺牲准备的等级,也不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了。
身为SAT,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能做到吗。”
当然。
当剧场演出厅里传出剧烈的骚动声时,樱井收到命令,准备突入。当内间骚动声逐渐安静下来时,他收到了突入的指令。
端着枪从侧门突入的时候,他眼前先是一片黑暗,很短暂的判断现场情况,在异乎寻常的寂静里,灯光大亮。


樱井在炽白透亮的剧场照明灯光里迅速环顾整个剧场。
发现整整一个演出厅里,满是倒伏在座位上和过道间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还在活动的个体。
什么情况。
蹲下身,伸出手简单确认了三五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幸存者。
现场状况令他意外,一时难以判断。在过道上向前两步,当目光很自然地投向舞台时,他发现了整个剧场里唯一还在活动的个体。
那个悬在舞台正中央上空的茧。
那画面和现场密集倒伏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画风极其诡异。
樱井的发根里凛起一层冷汗。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端起枪瞄准缎带方向,眯起眼睛观察。


就在那时,刚刚在灯光里睁开眼睛,缠绕在缎带里的相叶也看到了他。
目光在素麻浅色和黑色制服的打量间相接。
对视在实在难解对方身份的空气里凝固。


——“现场有无生存者?”
樱井在耳机里听到陌生声音的指示。
“目前看来。”樱井紧张地端着枪,不敢把枪口从相叶方向移开,“可能只有一个。”
——“有一个?”
“是。在舞台上,但不确定身份。”
——“过去确认。”
“是。”
樱井端着枪,跨过地上倒伏的尸体,一步步接近灯光聚集里的舞台。
“你,你先等等!”
一直紧紧拽住缎带的相叶终于发出了声音。
樱井立刻警惕地抬起枪。
“别,别别开枪!”相叶在缎带里蜷起身体,声音多少有些哆嗦,“你别过来!”
“你是什么人。”枪口对着悬在空中的相叶,樱井冷静地大声问道。
“我……”相叶喉咙发紧,生怕这样的场面一个失控就要被上膛的子弹当成恐怖份子,越是急于解释越发觉得额头冒汗,嗓子冒烟。
“再问一遍,什么人!”樱井重复道,继续接近舞台。
“我,我只是一个演员!”相叶掌心里的汗把缎带浸透了。
“演员?”樱井走到舞台前。
“是,是,舞蹈演员——现代舞舞者。”
“把手举起来。”看不清相叶缠绕在缎带里的身体,一步步迈上舞台的樱井命令道。
“我……”相叶想说现在的状况不是说能把手举起来就举得起的,但是又无从解释。
“举起手!”樱井站在舞台上,脚边是倒了一舞台的其他舞者。也就是说,全剧场,从观众到演员,可能只有眼前这一个悬在半空中的人是幸存下来的——职业的敏感警告他这绝对属于非常状况,危机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绝不能放松半点警惕。抬起枪口,他喝道:“否则就开枪了!”
也是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告诉相叶,站在下面这个特警模样的男人此刻神经崩得可能比他还要紧,分分钟真的擦枪走火。
“好好,你,你别激动!但我举起手来你可千万别开枪,站,站在那里别过来。”
“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就是,答应我……冷静,冷静。”
相叶松开握住缎带的双手,身体轻盈地从缠绕的缎带间翻转而下,像一片树叶般从空中飘落到舞台上。
眼看着他从半空中要摔落下来一样,要不是真的事先被提醒要冷静,樱井真的要被吓一跳。
毕竟这原本也是整场演出中必将引起观众惊呼的一幕。
“别开枪!”从空中落下,站在舞台上的相叶迅速举起双手,面向樱井,“我真的只是一个跳舞的……”
“……”樱井警惕地端着枪,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相叶。
全身素色麻布衣服,光着脚,肩头颈间全是汗,脸上也像水洗了一般,顺着下巴往下滴落汗水。
“你是今天在这里表演的舞者?”樱井问。
“是,我是今天这场演出的领舞。”相叶说。
“出了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事也……我们就是正常演出,然后突然间灯就全灭了,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散出了很多烟雾……因为我在最高处,所以隐约能看到,从剧场的四处……”
“……然后呢。”
“然后就……大家都很害怕……”相叶闭了下眼睛,刚刚还在耳边的恐怖声音尚未完全散去,“听见很多人想逃出去,但是很快都倒下了……最后都……”
相叶说不下去,樱井也相信他没有说谎。
这是很容易就能判断的。
樱井的枪口松了下来。
——“幸存者身份?”
耳机里响起声音。
“是,是一位男性,应该是现场进行表演的舞蹈演员。”
——“他的状况?”
“状况?”
——“看起来是否有什么异常?”
樱井抬眼再仔细端详相叶,发现他身上汗出得异乎寻常,呼吸急促,看起来脸颊也有点发红。
“他看起来相当紧张,应该是受了些惊吓。”
——“确认他的具体身份,然后报告。”
“是。”
樱井看了看相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龄。”
“相叶雅纪……34岁。”
竟然几乎和自己同龄。
樱井的目光扫过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报告,幸存者姓名:相叶雅纪,34岁男性。”
——“他看起来没有其他异常反应?”
樱井不明白这问题的意思,只有回答“没有”。
——“很好。接下来准备开始执行你今天的任务。再重复一遍,今天的任务事关重大,需要绝对服从命令——准备好了吗。”
什么意思。任务这才算开始吗。解救眼前这个唯一幸存者?
纪律部队,当然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是,准备好了。”
——“从你制服的备用弹夹里,取出里面放置的探测仪。”
“探测仪?”樱井并没听明白。
——“只管取出来。”
“是。”樱井伸手去摸平时放弹夹的位置,果然摸到了一件从没有过印象的东西。
掏出来时,发现是一支既像注射器又像体温计的管状仪器。体积不大,但手感非常扎实精密,除了相对比较短的注射尖端以外,管状钛合金外壳上还亮着液晶刻度和红色的浮动线。
这是什么东西。
樱井从来没有印象自己有过这种装备。
——“能够看到仪器上的数值吗?”
“是的。”樱井看着那根红色浮动细线,“现在指向的是0。”
——“很好。现在起,这个仪器就由你随身携带,绝对不能离身。它的使用方法很简单,用注射端轻点身体任意处,然后观察数值变化。”
“是,但是——”
——“去测一下这个幸存者的数值。”
“……是。”
樱井完全不明白这是关于测试什么数值的仪器,也不知道这样的命令有何用意,更不知道眼前名叫相叶雅纪的男性是何许人物这样对他做又有什么目的,但是他要做的,只有绝对服从命令。
他几步走到相叶跟前,机械将测试仪的注射端轻点在相叶举起的手臂上。
“啊!什么东西?”相叶吓得一个退步,呼吸更加急促了些。放下举起的双臂,他看了一眼像被什么昆虫蛰了一下的胳膊,发现一个极其细微的红点。
“你这是干什么?”不明所以的相叶有点想要发火。
樱井也不理他,把测试仪握在手里,盯着液晶屏上开始游动的红色浮线。
——“数值显示多少?”
“770。”樱井如实报告。
——“好。现在开始准备执行今天的任务,由于此次任务等级特殊,只能在最短时间内以最简要的形式传达。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接受理解,并有效执行。那么,请注意接下来告知的任务内容。”
“是。”
——“你面前的这个34岁男性将是与人类未来命运相关的关键人物,他的身体状况决定着新世界的成改兴衰。你手上的测试仪是一支荷尔蒙即时数值监测针,请注意——务必使对方的荷尔蒙数值始终保持在800以上,如果超过30分钟低于这个数值——对方就将会即刻身亡。”
“什么?抱歉,请再重复一遍?”
——“这位男性是迄今为止唯一通过实验的人,他是至关重要的人物,请务必谨记,随时保持数值在800以上。”
“不,这点我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是说——”樱井看一眼对面的相叶,舞台灯光底下他身上的汗像有一层奇异的光,“这个数值……的维持方法是?”
——“这是荷尔蒙数值,尤其对于男性来说,维持方法是很简单直接的。”
“……即使您这么说也——”樱井抿了下嘴唇。
——“请与对方发生性关系。”
耳机里干脆直接地传过来这么一句,说得机械平淡毋庸置疑。
“哈?”樱井却没办法像听到“射击”这类的命令一样面不改色。
——“当数值低于800时,请与对方进行性交。最佳峰值是1000,可以无上限尝试。”
耳机里干脆直接这么说。
“……”樱井确实无言以对了。
——“是否已经了解任务内容。”
樱井看了相叶一眼,转过身压低声音,“这样的任务内容……我不知道……我没办法……”
他实在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身为一个多年优秀的SAT,他执行的所有任务几乎没有失败过,也从未造成过无谓的牺牲。拯救——无论是之于局面还是生命,于他来说都是义不容辞的。但是眼前的情况——要他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发生性关系?这是有多匪夷所思的任务,又与他的特警身份有什么关系?
无论换了哪个正常人来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接受吧。
——“从你刚才报告的数值来看,你需要立刻执行任务!”
耳机里机械严肃地命令道。
“但是——”
纪律部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个樱井知道。
但是对于这种绝无仅有的任务,他确实一时难以做出反应。
——“事关人类的未来,请不要再拘泥于无关紧要的认知。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了。现在将本次任务的简要背景传送给你,请注意自己防护镜上显示的内容。”
接下来,樱井翔竭尽了自己毕生的阅读理解分析能力,从在眼前迅速闪过的绿色文字里总结归纳出了这样的意思——


据不可公之于众的原因,世界很可能即将面临末日到来。
这个末日很可能导致大量人类的灭亡,甚至是全部。
为应对这一种群存续危机,多国已经互通共识,建立起应末日应对联合办公机构。
经过密集对策划研究,末日应对机构认为,大量数据资料显示,末日到来可能终将难以避免,也非目前人力可以扭转。
人类的种族存续危机如何化解成为研究的反向思考目标。
即使末日到来,也要让人类这一物种在末日过后仍然能够繁衍生存下去,将人类的历史与文明传承下去。
繁衍,成为研究应对的最终核心。
建立在强大旺盛生命力基础上的繁衍能力。
要求能够在末日中拥有强大到足以生存下来的生命力,以及在新世界建立起之后,旺盛不衰的繁衍能力。
为此,末日应对研究机构展开了庞大的生物实验计划。
选择众多人群密集场所,投放特别研制的生化试剂。这种生化试剂是一种极富攻击力的病毒,可能几乎不会有人类能够在它的毒性下幸存。但如果一旦出现幸存者,那就将是真正可能度过末日危机的DNA载体。
与此同时,这种生化试剂还搭载着一种控制药剂。凡通过实验幸存的人类载体,将成为一种试验活体,用以测试繁衍能力是否可以随时维持在峰值。
亦即荷尔蒙数值。
凡荷尔蒙数值低于人类峰值区域时,就将威胁生命。
以此促进该人类试验活体的荷尔蒙数值始终维持峰值,用以监测其DNA变化,记录各种身体数值的变化以及承受能力的极限,为末日存续药剂的继续研究提供最有价值的临床数据。
迄今为止,该实验已经在多国多地区多场所进行过多次投放,并未出现过任何一名幸存者。


也就是说——
樱井转过身。
抬起眼前的防护镜。
望着仍然一脸不知所措的相叶雅纪。
——这个男人。
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
是迄今为止唯一通过实验的生存活体。
基于他身体及DNA变化的研究,将左右未来人类的生死存亡。
如果末日之后,新世界真的被建立起来,那么他本身,以及他所带来的影响就可能将是新人类篇章的基础和起始。
近似于——新世界的创世之神——那样的存在。
而他自己,樱井翔——就是肩负拯救新创世之神的男人。
如果是他还没睡醒,那这个梦的内容还是挺敢想的。
也挺混蛋残忍的。
可是……
——“现在唯一的生存活体出现,与性别无关,也与其他道德伦理认知无关,事关人类的未来,请抛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完成属于你的任务。”
耳机里持续传来的命令是接连不断真切地砸过来。
“但是,我……”
——“你是被选中来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多份采样数据显示,你的荷尔蒙数值长期高于平均值且持续稳定,具有调动攻击性的最好潜质,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这是人类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
——“以及时间显示,距离药剂投放活体之后的第一次30分钟时限,只有不到10分钟了。”


“喂,现在是——”
被莫名其妙戳了一针的相叶正准备对樱井说接下来是怎么样是不是可以离开现场了,就看见站在对面一身黑色特警制服的樱井摘掉防护镜,帽子,还有背在身上的枪,扔在舞台上,迈步朝他走了过来。
“怎,怎么了……”
相叶忽然感到扑面而来异乎寻常的压迫气场,并且伴随着一种极其不良的预感。
樱井走到他跟前站定。
“虽然很失礼,接下来我的行为可能也将会使你十分不适,但是——这位相叶雅纪先生。”樱井摘掉黑色手套,双手紧紧扳住了相叶的肩头,“没时间解释了。”


相叶连一个“诶”或者“啊”之类的都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光线猛然一晃,整个人就被擒拿般放倒在地。
诶?
啊?
这什么状况?
要被杀吗?
被放倒在舞台上的相叶恍然间觉得自己像被拍在砧板上的鱼,这就要人为刀俎了。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其实也并没有出错。
接着,他就看到站在身边的樱井把那支戳过他的奇怪针筒叼在嘴里,开始三下五除二把黑色特警制服一件件从身上脱了下来。包括防弹衣。
最后只留了一件黑色背心一条长裤。
相叶眼看着樱井接着就面无表情地俯下身来。
舞台灯光从他耳边发梢倾泻下来。
相叶这才开始看仔细他的脸,被汗浸湿的额发,目光犀利的眼睛,以及紧紧抿住的嘴唇——透露一种横下一条心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本能让相叶想要反抗这种莫名恐怖的侵袭。
他抬起手想要推开樱井,然而却先被樱井牢牢按在地上。
相叶是最优秀的舞者,他自认是相当有力的体格,然而在经过专业训练的樱井面前,这种较力还是难以占到什么优势。
“你想干什么?”相叶挣了两挣,没能推开樱井按住的手。他的愠怒已经超过了恐惧,开始认真地想要和这个奇怪莫名不正常的警察打一架。
“很抱歉,我说过,没时间解释了。”把荷尔蒙测试仪往相叶身边一放,樱井不为所动,继续面无表情地去拉相叶素麻裤子的腰带。
“喂!”虽然还不确定樱井究竟想要干什么,但相叶已经感觉到无比的冒犯。他用力紧紧攥住樱井的手腕,“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
“我唯一能说的是!”樱井低喝一声,“我是在救你!”
被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场短暂喝住的瞬间,相叶的素麻阔腿裤已经被一把从腰上扯了下去。
这个人疯了。
相叶只能这么想。
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他伸手在身边摸索着,隐约感觉摸到了刚刚那支金属针管,他把它抓起来,注射端朝已经俯身压过来的樱井颈间用力一扎。
樱井一把攥住他的手,用力一拧,测试仪从相叶手中掉落。
金属管体在地上滚了几圈。
目光扫过那根翻转间的浮动红线,樱井看到了一个数值。
——825。
这是自己的吗。
竟然已经到达这个数值?
为什么?
自己只是在执行任务?更何况都还——
就在樱井意外恍神的空当。
相叶用尽全力翻过身,踉跄着想要从舞台上爬起来。
被樱井一把从背后拽住,试图钳制住他的双手。然而相叶已经是打算要做殊死挣扎,拼尽全力的抵抗让樱井在又不能伤害他的前提下有点难办。
——已经没有时间了。
再耽误下去——
樱井看到了从空中垂下来堆叠在舞台上的缎带。
他把牙一咬。
伸手拽过还有相当长度的缎带,扣过相叶的双手手腕,迅速打了一个捆绑结。这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手法,一旦结成,就很难挣开。
相叶仍然竭尽全力地挣扎,樱井倒是很庆幸他表演用的是这样的缎带而非一根麻绳,否则受伤恐怕在所难免。
被反绑了双手的相叶的抵抗力一下子被削弱掉一大半。
他趴在舞台上,还想要翻过身来已经是不可能。
樱井已经压在他身后,一只手掌按住他的后颈。
还想要说点什么。
却在电光火石间一片空白。


舞台聚光灯安静灼热。
原本打在领舞缎带上的追光灯也一并聚拢。
像准备点燃什么一般寂寞炽烈。
的确是有无限近似于晴天霹雳的完全空白。
但是极其短暂。
身后撕烈的剧痛划开了一片空白,抽回了相叶的意识。
“嘶……”相叶倒抽一口气,过于突然过于毫无防备,连羞辱愤怒这些情绪都根本顾不上反应,只有单纯的,难以承受的,从未体尝过的,剧烈痛感。
这种近似于要把身体撕扯开的痛让相叶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瞬间的汗如雨下,额头抵在舞台上,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在空旷剧场里回响。
他在舞台上做过无数表演。
却从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幕。
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这个疯子。
就在这时,他隐约感觉本来按在后颈的手掌轻轻抚过他颈后的发尾,轻柔地安抚般,有发烫的气息在他耳边吹过这样的话语:
“对不起。”
很难说相叶是不是在听到那丝声线的一刻就已经原谅了对方,但是随着那句低语掠过神经,剧烈的疼痛减弱了不少,也许只是他痛到极限产生的幻觉。
痛感稍微退却时,相叶才感觉到了身体里那个灼热的侵入。
强硬地发着热,充满他身后的空间,无所不在地扩张着。
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虽然他清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却顾不上去想。有些地方的神经被触动刺激,一种清晰感受到身体从未体知过的角落真实存在的复杂体感在相叶身体里升腾。
一个用力的推顶。
相叶本能地收紧了肩胛骨。
素麻背心在挣扎搏斗间零落破碎。
那些在缎带里飞舞的骨骼线条似乎立时就化茧成蝶。
肩背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被突起的脊椎骨牵引,喷薄出该是荷尔蒙生发的力量。
骑在相叶身上,本来已经横下一条心完成这个残忍任务把自己变成混蛋的樱井,被眼前的人体之美震慑住。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只是简单吐些唾液在手心套弄几下就硬生生顶进去对相叶身体的冲击有多大,他只是确实没有时间了。他担心再稍微犹豫几秒的时间就会来不及救这个男人而害死他——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他绝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他越是希望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尽量保持任务性的冷静程序化地尽早完成,越是感觉正开始踩入旋涡般的魔域难以抽身。
樱井不自主俯下身,张开唇齿,吻咬在相叶的脊椎骨节上。
“呃……”相叶微仰起脸,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嘶哑里的声线挑拨进樱井耳朵,一个微秒的失控,让他差点不记得是身在何处忘记任务为何。
小腹热流涌过,大脑似乎开始一时军令有所不受。
挺送腰胯时,樱井清晰感觉到被紧裹住的温热柔软,一丝锐利快感从喉咙里猛挠了一把,让他发根一凛,一层汗就冒了出来。
强硬的动作多少放缓了力度,顶送间也留了更多摩擦纠缠。
相叶只觉身体深处反复被触碰,从未有过的刺激接连从身体里反射上来,逐渐像是要酥麻了每一根血管。
“嗯呃……”
撕裂的疼痛开始被充实填满弥合起来,神经反射里不断传回的诡异刺激让相叶开始感觉难耐。这种难耐里包含一种不甘心的抵抗,是对身上这个疯子般的男人这种疯狂举动意外愤怒的逐渐退却,甚而身体还进一步不受控制地开始接受这种入侵。
他想要抵抗到底,身体本身却不准备听话。
额头抵在舞台上,相叶想要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却做不到。
喉咙里是不甘的粘着搅动。
樱井却似乎听懂了。
他顺着脊椎骨节一寸一寸轻轻舔吻,从后颈到肩头,舌尖卷裹进左肩烟花印记上的层层咸涩,竟然在吞咽过喉咙时滑出了一丝清甜。他想他自己一定也是不太正常了。虽然没有接受过药剂侵袭,但分明已经成为了活体实验的一部分。
“嗯呜呜……”
相叶不甘抵抗的呻吟在这样湿软的攻势下越发层层溃散,化为一种含糊不清类似于某种小野兽般的声音。
樱井的舔吻就被这样的声音刺激得露出了啃咬的痕迹。
这毫无疑问是相叶荷尔蒙溢出的煽动。他不愿意。他当然不愿意。但他的荷尔蒙值却不听他的。
——非要让他到达峰值不可。
这个想法在樱井脑子里倏然闪过。
拯救?还是征服欲。
樱井其实在某些时刻也会对自己承认,所谓的拯救世界,最终还是回归到一种自我满足上吧。这个世界真的那么值得救吗,真有那么多人想要这个世界得救吗。樱井不是没有答案,只不过也并不想思考。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34岁名叫相叶雅纪的男人。
让樱井不仅清楚知道自己确实想要救他,还更真切地知道——他值得救——即使这个世界都不值得救,他也值得。
汗浸透樱井的胸口,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相叶的。
他急切起来。
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即使强度再大的训练也很难让他的呼吸乱成这样。
潮热湿润的内壁紧绞着樱井,催促着他的攻城掠地。
抽出。
——想要征服他的不愿意。
再顶入。
——想要让他的不愿意变成愿意。
抽送的频率变快了。
身体交合处的触碰在汗水和体液之间从胶着粘腻变得清晰。
每一声碰撞代表了每一次进出的无声摩擦,将不可能看得到听得到的结合鼓噪的器官描摹得声声入耳。
汗滴在聚光灯下溅溢,滑过绷紧的肌肤,流到舞台上浸出一滩湿地,漫溢出追光打下的边沿。
“啊啊……”
快感开始变得尖锐,不断由身体深处到小腹,再往上涌,相叶讶异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开始想要迎合樱井,而越发羞愤不已。
“不要——”
但腰腹却是不受控制地随着樱井器官的出入而不自觉地配合出更好的角度。突出的脊椎骨节直到尾椎,弯出近乎黄金的弧度。
樱井在这样的迎合里触到了更深的地方。
几乎紧绞着他的器官不准备再放出来一般。
完全没入和咬紧不放。
两个躯体在那一刻达成了共识。
“啊啊——不……”
但是声音已经溃不成语。
无论是相叶还是樱井,在此刻怀疑了此生此前的所有性爱活动是不是方法出了什么问题,何以从未有过当时当下的这种感受,是碰开了哪个开关把身体变成这样。
——荷尔蒙数值,从未峰值过吗?
此起彼落急切交缠的喘息呻吟声在拢音剧场里来了又去去了又回,不知道是这一刻自己发出的声音还是下一刻听到的回声。
呼——
呼——
竟像是风敲打着什么,迷幻地交杂着。
“呃啊啊——”
理智溃散。
意识都已经开始随着那根绑在相叶手上的缎带飘飘摇摇,在舞台灯光间勾勒线条光影。
樱井摸索过在一边闪着迷幻金属光的测试仪,用最后一点控制力将注射端轻轻在相叶肩头一按。


——1025。


樱井一定是在那根红线浮动在那个数字上时射了的。
射得淋漓尽致,神经一直麻到发根指尖,就像迄今为止此前所有射过的都不过是误以为的性高潮。
灼热冲击身体里一片交融时,相叶被那种涨满感填得再没有空间和上限,以一种从未了解过的方式射了。他全身痉挛,各种博斗抵抗令他从演出开始到现在早已经体力透支,腿都几乎快要抽筋。但是身体深处却如实告知了他一个信息。
——愉悦。
——从未体尝过的愉悦。
粘稠的体液随着器官的退出缓慢溢出身体。
喘息久久平复不下来,身体也一时动弹不得。
但高潮的愉悦也跟着持续了那么久迟迟未退。
所以相叶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
直到樱井伸手解开了他手腕上早已湿透的缎带结。
相叶尝试动了动手指。
还好,事实上并没有绑得太紧,血管活动都是自如的。
他缓慢地放下双手,手掌撑在地上,用力翻过身,躺在舞台上,用力深呼吸,再深呼吸,在飘摇的缎带光影里回了好一阵的神。然后,才终于坐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樱井在他斜对面坐着,整只手没入湿透的黑发里,露出仍然满是汗滴的额头。颈间青筋微露,黑色背心完全被汗水浸透,扶在膝盖的手上还握着那只金属测试仪。
相叶再次环顾了一下整个剧场。
劫后余生的感受比整个剧场只剩下他一个活人的时候反而突出得多。
他依然不知道从头到尾都发生了些什么。
但有些事情真实地刻下永难磨灭的印记。
聚光下的舞台一片灼热蒸腾。
相叶的目光迅速扫过了那把被摘到一旁的微冲。
他再看一眼樱井。
刚才在整个剧场正中央上演的那一幕翻涌不已,愤怒和羞辱终于难以按捺——不仅仅为了对方的侵犯,同时还有自己的半推半就。
这无论如何都——
无法原谅。
相叶从地上猛地弹起来,一个纵身扑向了那支枪。
抓过枪端在手上,相叶在舞台上站定,将枪口指向了樱井的头。
樱井坐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任何想要从相叶手里夺枪的意思。
静默地僵持。
相当的时间。
“你真以为我不会开枪?”相叶打破了沉默。
“我是并不怕你开枪。”樱井平静地说:“我能做的,已经尽力而为。”
“你做了什么?!”相叶喝道。
樱井抬眼,看了看相叶的脸,“救你。”
这话激怒了相叶最后的温良,他握住枪托用力横着一挥,枪口结结实实敲打在樱井太阳穴上。
“你再说一遍试试!”
樱井眼前一黑。
做SAT这么久,可能都没被这样直接地揍过。
粘稠热流顺着眼角脸颊滑落。
“再说多少遍都一样。”他看着相叶说。
“你——”相叶再一次扬起手里的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开这个枪就杀不了你!”
樱井却毫不闪躲。
仰起脸,迎视着相叶的目光,他说:“杀了我不要紧,你要想办法活下去。”
“……”
“能答应我吗?”
“……我凭什么答应你?”
“答应我,我教你怎么开这枪。”
“……”
“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教你——”樱井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蹭过一抹红色,“朝这儿开。”
相叶握着枪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现在有时间了吗?”他把枪往地上一甩,“来得及解释了吗?”


“所以说……”樱井端详一下握在手里的测试仪,那根浮在1025的红线,最后这样总结:“情况基本就是这样。”
“……”相叶坐在他两三米之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我知道你很难会相信。”樱井说:“但无论你相不相信,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
“……”相叶还是坐在两三米之外望着他,消化所有那些荒诞无稽的神话。过了一会儿,他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肩负着人类的未来?”
“确切地说,是未来的世界。”樱井认真地回答他。
“……所以。”相叶说:“你刚才……就是在拯救世界了?”
“……”樱井抿了抿嘴,“我本来也想回答你说是。但是我不想说谎。”
“什么意思?”
“原本我可能是抱着拯救世界的想法……但后来想想,我也没那么想救这个世界。”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就是说,比起这个世界——”穿过打在两人之间的那束追光,樱井看着相叶的眼睛,“比起这个世界或者是未来的世界,我只是想救你。”
“……”相叶眨眨眼,“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樱井说:“我只知道,比起不得不伤害你,我更不想看着你死。”
“……”
“所以,能答应我吗?”樱井把手里的测试仪放在舞台上,往相叶方向一推。“用这个,随时监测自己的数值,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测试仪穿过圆形的追光圈,滚过舞台,滑到相叶的手边。
相叶看了一眼那根红色浮线,以及线底下的“1025”。
“至于说这枪么……”樱井拖着长音,似乎平常闲话般,探身摸过那支跟随自己很久的枪,托在手里,枪口转向自己,好像往枪口里探看着什么,“跟你说真用起来其实简单得很……”
啪——
本来坐在对面的相叶不知几时走过来的,一抬脚把樱井手里的枪踢飞出去。
樱井有点意外地抬眼。
看到相叶正站在追光圈里,光束像雨丝从他的头上洒落下来。
——人类的未来。
——新世界的神。
樱井恍然之间似乎看到了被自己亲手抢救下来的神迹,必将载入史册某一个角落的亲身见证。
把测试仪往自己手臂上一点,然后重新往樱井面前一扔,相叶说:
“怎么,想始乱终弃么。”
“……”这回是樱井眨了眨眼。
“世界可不是救到一半说不救就可以不救的东西。”
“……”
这算是神谕么。
对于未来的新世界来说,这一刻又是不是意味着某种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是谁又在乎那些。
红色浮线游动起来。
相叶和樱井一起看向那个数值。
——799。


对视。


追光圈里从天而降的缎带轻舞。
与四目之间流转的眼波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这可并不是阳春白雪的浪费好场合。
四下一片尸横遍野。
大概末日不过这般模样。
然而到那时你我之间也不过只需要一束追光,一条缎带,一根红线。
这个世界不完美,也并有没那么让我在意。
然而看在你的份上,就再给它一次机会吧。
无论是创造了你的过去,还是你将去创造的那个将来。


聚光里的新创世纪。
素麻白衣和黑色枪口。
红色浮线跃动起来。


THE END



并不存在的小剧场
“小翔。”
“……”
“小翔!”
“……”
“樱井翔你看啊!”
“我在开车啊,看什么!”
“线。”
“……”
“自己看看,线在哪儿。”
“……”
“怎么?让我看看,还有几分钟——要来不及喽……”
有一个无声的脏字。
还有一个猝不及防的刹车。
被狠命拉起的手刹。
以及一个吻。


THE.赶紧拉幕布这啥玩意儿


拍手[9回]

贵族没请问您缺执事吗迷你剧场(下半)

V
“影山……”
“我在……”
“影山……”
“我在这里……”
“影——”
影山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堵住了贵族的嘴。
吻到不听话的唇舌都被驯服了般,才放开。
“就说了我在这里,还要再叫多少遍?”影山侧身,胳膊支在枕头上。
“影山。”躺在另一边枕头上的贵族一脸严肃。
“是。”影山也赶紧正经应声。
因为某种不能给也并没准备要的关系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影山时刻提醒着自己,是时刻——即使是在床上,他和那位年轻的贵族之间也仍然还是主仆关系。
虽然说起来有点难听,但实际上在床上的这些事也得算是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影山不愿这么想。但又觉得这样想也许反而更好。
“是我叫你来的,对吧。”贵族平静地说。
“今天晚上,是的。”影山应。
“我不是说今天晚上。”贵族又说。
“那是……”影山还没明白。
“你会在这里,是我叫你来的,对吗?”贵族翻个身,盯着影山的眼睛。
是叫来的吗?是绑来的吧。
贵族的黑发梢扎进黑眼睛里,他也没察觉。
影山看着他沉默一会儿。
“也许……你不叫我,我最终也会来吧。”影山说:“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贵族问。
“……”为什么?影山觉得这个答案他们两个人都是知道的,但在现在的关系里又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命运吧。”他说。
“命运……”贵族轻声重复了一遍。
就是上辈子欠你的。影山心想,这倒大概应该是真的。
“那今后,无论我在哪里,你也都会在那里,是吗?”贵族又再问道。
“……”影山抿了抿嘴,“是。”
贵族忽然从旁边爬过来,压在影山身上。
四目相对。
“影山。”
“是。”
“影山?”
“我在这里。”
贵族想要听的就是这一句。
他俯下身吻住影山。
有好多话没办法说出来。
不知道通过这样无声的传递又能否让对方接收到。
成年人有很多信息无法对等传达,即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同一个频道,同样具有侦探的洞察分析力。
真相明明只有一个。
但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找到它。
“影山……”
“我在……”
“让我感觉到你……”
“……”
“让我感觉到你在我这里……”
“……”
影山很想问这样高段位的调情方式你对多少人用过。
但想想自己一介平民执事已经听过这样多穷奢极侈的顶级情话,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想要的,能给的。
“尽我所能。”
“你要抓紧时间……影山。”贵族在喘息中这样说的时候,影山并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急什么……”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
“所以,我要听你再说一遍——”
“什么。”
“我在哪里——”
“……我就会在那里。”


W
“你相信我吗。”
“影山。”
相信。
无论什么时候都——
“好。”
贵族这么说的同时,影山感觉自己的眼镜被忽地一摘,眼前一黑。
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这感觉有点熟悉。
和第一次被强行带回这里的时候一样。
但蒙在眼睛上的东西材质却感觉有些不同。那时明显只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遮眼黑布条,而这一次,由贵族本人亲自动手遮在他眼睛上的,是纤维质地柔软优秀得多的纺织品。
眼睛看不见,更明显闻到了空气里已满是春天的气息。
自从按时打过花粉针,年轻的贵族的花粉症也好多了。
那说明时间又已经过去了不少。
这期间他们的日常生活周而复始,从下午茶到晚餐后,从后半夜到天未明——以前的影山会恐怕会质疑时间可以这样用吗?但现在,影山觉得时间未必不可以这样用。
只不过要看是用在谁的身上了。
他们用一种最简单原始的方式感知彼此的存在——这种形容方式水平之高影山每每想起都感觉深深受教。
足够奢侈了。
大概是时候了。
——贵族所说的那个时候。
该离开了。
影山很安静。
“相信我。”贵族在他脑后打个结,然后轻轻一系,“这真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条领带。”
是了。
影山知道他没说谎。
即使是在眼睛上,他也能通过触感辨认出那条领带优秀的质地,完美地与自己每一次亲手为贵族打好它时经过指间的记忆吻合。
无论这一离开是要去哪里。
无论他准备带他去干什么。
自己都已经是没有遗憾的——影山不知道为什么要想的这样悲观,但好歹侦探这个业余爱好也兼了那么久,这点直觉和感受力还是有的。
摸索着上车的时候,影山感觉到有人用手替他在车门边挡了一下。
他知道那是谁。
真是难能可贵。
为了他这一介平民。
“你一点都不想问,这是要把你带去哪里吗?”车开上路一段时间之后,年轻的贵族率先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恕我直言。”眼睛上蒙着领带的影山说:“其实我并不关心。”
“为什么。”
“于公,我是您的执事,跟着主人是天经地义。于私——”影山顿一下,“我答应过你了。”
“听听你那个口气。”贵族轻笑,“别说的那么视死如归好不好。”
“……”
“我们不过就是回去本邸而已,被你说得好像要送你上刑场一样。”
“……本邸?”影山抬起头。
“是啊,难道一辈子不回去吗。”贵族看看窗外,“只不过是安全起见,本邸所在须慎之再慎——家传规矩,历代如此。”
“……”影山不说话,心知这算是对必须蒙他眼的一个交代。
“不过——”贵族转回头看看影山眼睛上蒙着的领带,以及领带遮掩下的半张脸颊,似笑非笑地说:“我发现……领带和你很配啊。”
“……”这叫什么话,影山心想,领带就是给人戴的和谁不配?
“早知道我就早这么用了。”
“……”怎么用?
才这么想着,影山忽然感觉腿上一压——有人跨步坐了过来。
?!
“就像现在这样——”贵族拖着轻巧的尾音,双手搭在影山肩上,凑到他耳边吹着气,“莫名让人把持不住……”
影山的后脊蹿过一线酥麻。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不好吧,前面还有司机呢。”
“路还长。”贵族答非所问,“这时间别荒废——你说过的。”
“……”影山喉咙发紧,吞咽了一下里面的刺痒。
“怎么,领带又没把你的手绑了,还等什么呢?”
“……”
影山双手摸索过今早自己亲手打好的领带,系好的衬衫钮扣,以及那件黑色暗纹的Dior西装。
隔着领带,他眼前反而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指尖划过喉结,经由锁骨,抚过熟悉的胸口。
确实。
这时间,不用真是暴殄天物。
“那么,恕我失礼。”影山倾身向前,一手在贵族腰后用力一揽,“现在,想反悔可已经是来不及了。”


X
醒过来的时候,影山感觉好像睡过了几个世纪。
睡眠里静得一片空白,一片纯黑,什么颜色都没有。
以至于不要说之前加长车里那一帧帧连不起来的片段,就连再早之前,所有关于贵族和他之间的过往画面,都久远得隔山望水般,让影山怀疑,所有一切是不是都只不过是场梦。
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是完全不认识的天花板。
意识虽然恢复,但是全身动弹不得。挣扎了几次,手脚才逐渐有了知觉。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物。
判断现状的基本三题。
影山发现除了自己是谁,他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抬起手拍拍自己的头。
不对。
他明明前一秒还应该在那辆加长车的座位上和他的主人——那位不知身份的年轻贵族——纠缠在一处。
怎么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中间还隔了让人几乎快要失忆的几个世纪。
他明明还记得他领口颈窝里的味道,舔吻时舌尖微微发苦……他想那大概是他身上香水的味道……
影山终于猛地坐了起来。
下意识地摸摸眼睛和脸。
看到洁净的床单被罩,以及身上簇新合体的睡衣。
没有领带。没有执事的衬衫和西装。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被人换了全套衣服而浑然不觉。
掀开被子,影山试着把脚挪下床。幸运的是,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
脚下是细腻得堪比白沙的地毯。
影山走出卧室,发现这里是两进两出的套间——是的,超豪华级的。关于这里能是哪里,他心里当然已经有了个大概。
手掌扶着额头,影山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没有大碍。
——“又不是送你上刑场。”
是啊,谁说不是呢。既然不是,费这种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影山找到整个套间的门口,试着推了推,再尝试拉了拉。
都没有反应。
他其实多少有所预料。
上下左右摸索了一遍,确定并没有放他走出这里的准备。
这种没头没尾的软禁算是怎么回事。
影山很想大发飙。
但是他答应过那个贵族,所以他就要选择心平气和。
他去洗了个澡。
然后再找到衣帽间走进去——看到里面四面八方地挂满了各种衬衫西装、马甲领结。影山伸手一个个衣架拨过去,清楚知道这些全新的衣服都是他的SIZE。就连各类金丝无边眼镜都整整齐齐摆满了几个抽屉。
这一整个衣帽间,是给他准备的。
究竟是几个意思。
就在他站在那里端详这上百件衣服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走了进来。
影山也没回头。
“醒了?”
“嗯。你对药量药效持续估计的时间还比较准确。”
“……”
“可以啊,居然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这叫什么话……”
“眼睛都蒙上了,还是不能让您完全放心啊。”
“也并不是……”
“安全起见,我表示理解。”
“无论如何都好,欢迎你来到本邸。”
影山转过身来。
年轻的贵族迎视着他,“这里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对于一个平民执事来说,不觉得有点太大了吗。”影山说。
“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平民执事了。”贵族上前一步。
“……”
“同时你也不再是普通的执事。”
“确实不普通。”影山点点头,“是个被软禁的执事。”
贵族的眉头轻轻一蹙,“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也想知道我应该有个什么态度。”
“这是一个执事对主人该有的态度?”
“啊嘞,您刚刚也说了——我并不普通?”
“你在生什么气?”贵族倾身靠近他。
“……并没有。”影山别开脸。
“是你自己说过的相信我。不让你知道路线只不过是……”
“并不是为了这个。”
影山打断贵族。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
这个年轻人,你还真是不明白。
让我知道,或者不让我知道。让我在这里,或者让我去那里。让我来,或者让我走。让我生,或者让我死——都没关系。
有关系的是——不要利用我对你的感情。


Y
无意识地擦拭着手里的银餐盘,影山隐约还能闻见自己身上崭新衣服里清新剂的香味。
每天他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因为全新的衣服多得根本换不完。
就连今天架在脸上的眼镜都是全新的,眼镜边框的形状和前一天的略有不同,让他有点不适应——其实他很想就戴以前自己的那副,但是那副眼镜究竟在哪里,那位年轻的贵族死活就是不肯给他。
只是至少,年轻的贵族终于把影山放出了那个两进两出的豪华套间。
在影山拒绝进食的第二天。
“居然给我来这套。”年轻的贵族是这样咬牙切齿地对影山说的:“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是吗?”影山挑眉看他,“那这是个好机会,我觉得你正需要知道知道讨厌究竟是一种怎么不舒服的感受。”
“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这里到底缺什么少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这里有什么?”
“……”贵族顿了一下,轻声说:“不是有我吗?”
“……”影山也顿了一下,抿起嘴,他说:“你不能把我当成你们家家纹上的孔雀。”
“……”
“我是一个执事,不是用来圈养着看的。”
“……”
贵族没说话,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妥协了。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他从不向任何人妥协。
他打开了房间的门。
“早晚你会知道——”在转身出门前,他给影山留下一句话:“我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影山确实还不明白。
但他想其实说到底贵族的逻辑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问题。能给的,不能给的,一早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有问题的还是自己。
他可能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当一个摆设。
从自己的套间走出来,走进这个本邸,影山才发现,贵族这里的“并不缺执事”,是有多不缺。四面八方所有望不到边的走廊和迷宫样的房间布局里,随时随处都有数不清楚的女仆、执事、园丁、厨师、以及各种杂役人员。
影山走了几天,几乎没有看到过重复的面孔。
并没有需要他做的工作。
这里已经足够整齐有序秩序井然了。
影山开始发现,其实无论自己走不走出那个豪华房间的门,都并不会改变自己是个摆设的事实。
老实说,他的确对于说他脸好看这一点没有抵抗力——但并不是这样用。
可说到底,这是他自己选的不是吗。虽然自己是口口声声自己是被绑来的,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是他自己选择了相信。
因为那段关系让他无法割舍。
那么他就必然要去割舍别的东西。
他一向是脑子清楚的人。
影山尝试着伸手去做一些执事该做的事情。
发现也并没有人拦他。
他想要擦拭餐具,想要整理桌旗,想要去厨房检查食材的准备情况,想要给家具打蜡,想要差人换下时令鲜花,想要收纳信件熨烫报纸——都没有任何人管他。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贵族“无论他想干什么都随他去任何人不要干涉”的统一命令。
除了贵族主动来到他的房间,影山不知道能通过什么途径找到贵族。
他开始明白在离开别所之前那些日日夜夜里贵族所流露出来的恋恋不舍。
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他也一定还是会来的。
也不为什么。
谁让这是他的命运。
影山开始在一段时间之后认命。
虽然这种认命和最初他踏入贵族这个魔域的那种认栽截然不同。
但总归也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一种方式。
他开始选择好适当的茶具和红茶,认真地在下午三点冲泡下午茶——只为自己独酌准备。
当他坐在无人偏厅的并未生火的壁炉旁端起茶杯抿一口大吉岭时,他听到偏厅门外传来的隐约人声。
细细碎碎的对话声。
应该只是例行打扫的女仆们。
因为影山背着门坐在高背椅子里,又是无窗的一面,光线极暗,因此门外的人可能完全没有看到厅里坐着人。
“呐,还没到时候吗?”
“你是说……”
“我看专门的人这都已经准备好了,还在等什么呢。”
“你是说那位……”
“是啊,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突然就出现的感觉。”
“看上去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我看本人还不完全不知道,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做执事的。”
“既然是主人亲自带回来的,那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应该吧——这样说起来,也确实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如果把眼镜摘了,头发都梳起来的话。”
“你都在想些什么呀,这些说到底不关我们的事,少八卦的好。”
“怎么,好歹也是没事就被带出去陈述案情的,这点观察分析力还是要有的嘛。”
“好了好了……”
……
影山五感一向都极好。
细碎低声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慢慢把杯里的茶喝完。
所有茶具一应收拾打理妥当。
摘了眼镜,拨起额发。
朝偏厅外走去。


Z
穿过走廊,绕过花园,再兜过另一套回廊,走进另一幢楼里,上楼,从两幢建筑之间的连廊走过去,下楼,再出门。踩过草,绕过花,途经水流与树影。
影山不记得自己走过多少地方。
不过他并非迷路。
他是并不知道那个年轻的贵族此刻正身在这幢迷影重重的本邸的哪一个方位,但实际上他一直没有找过他,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
再大的宅邸,到底还是物质的。
只要是物质的,就有方法论。
影山是笃信这一点的。
他没有一个明确的途径,但实际上,他的反侦查能力从来都和侦探推理的那一套是捆绑打包的。
在本邸里随便走动摸索的这段时间,可并不是走过路过就算了。什么样的路可能是通路将会通往哪里,哪种类型的建筑形态才可能是贵族的起居之所——影山稍微走一走就有了轮廓。
只不过看他想不想。
他一直不找,只不过心灰意冷。
所以,当影山在假山群后方的园子里发现贵族的时候,一点也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当然,在他看到有两只孔雀从草坡后踱步出来走向贵族的时候,还是为眼前画面的新奇感颇为惊讶了一下的。
确实是孔雀。
活的。
养在自家宅院里。
贵族安静地站在那里,背着手,凝望那两只优雅踱步看起来相当悠闲的孔雀。
影山从后面缓步走近他。
“你来了。”空气里静得贵族只是轻声一句就无比清晰。
“你知道我会来。”影山走到他身后。
“你早晚会来。”贵族不转身,“如果你一直不来,那大概说明当初我就看错了人。”
“当初?”
“我觉得你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贵族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察觉。”
“……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贵族缓慢转身,“当初我们在案发现场的相遇,根本就不是偶然。”
“……”影山抿了抿嘴唇,他没办法否认,他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甚而与其说相遇不是偶然不如说——从头到尾的所有一切,又何曾有一处不是人工雕琢为之。影山笑笑,“是啊,不然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脸长得好看吗。”
“关于那句话——”贵族微笑着正色:“倒并不是句假话。”
“……”影山看着他,“这位尊贵的先生,不如还是入正题吧。”
“是啊,正题。”贵族低头笑笑,“你知道关于真相的推理我从来不会自己说,对你的交代,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确实如此。”影山说:“这一次请恕我无法代劳。”


“你该早已经发现,我这里所有的人,从执事到女仆,从司机到园丁,都并非等闲之辈——或者说我这里并没有养一个闲人。”
“你也该早就察觉,所有的执事女仆,司机园丁,都可以独当一面。侦探破案或许只不过是他们能力范围内很小的一部分,他们真正能做到的事,远不止于此。”
“我带他们出去,多数时候不过闲着,出于个人兴趣去解决一些事件。那些并非他们的主业,更不是我的。”
“所以其实也用不着我再多解释什么,你自己应该也已经推理得七七八八了——把你带回来,当然不会是因为我这里缺一个执事——即使是再优秀再顶级的。”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你不仅仅是个执事——你是一个实际上什么都做得了的执事——这一点很重要。有一个方便的身份,无论从哪里带到哪里,都不会惹人耳目。”
“我一早知道——如果有需要,你连拆弹也会。”


“请恕我直言。”打断贵族的陈述,影山不客气地说:“即使您这样说,我还是不明白。以您的身份条件,别说拆弹,就算是制造炸弹的人才,您这里也不会缺的吧。”
“……”
“又何必非我不可?”
贵族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转过脸去看那两只在草坡上踱着步的孔雀。
“还记得关于家纹的话题吗?”贵族笑着问。
“……”影山当然不可能不记得,“两只孔雀。您确实没说谎。”
“是啊,确实。两只……”贵族望着两只孔雀,轻声说:“这可能真的是命运吧……”
“我觉得您跑题了。”影山说。
“呵。”贵族轻笑,斜睨影山一眼,“看你摘了眼镜撩起头发气势汹汹而来,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这一点呢。”
“……”影山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两只一模一样的孔雀继续在一旁走来走去,拖着蓝绿发亮的尾羽——一模一样华丽的羽翎,证实着它们并非一雌一雄,而是两只雄性孔雀。
贵族把额发往脑后拨一拨。
露出光洁的额头。
清秀的眉毛。
透晰的目光。
“你不会至今还没有发现,我们两个——有那么一些相似吧。”
“……”
“这才是,除了你什么都会就算拆弹也不在话下以外——非你不可的原因。”
“……”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以假乱真替代我的人。”
“……”
因为贵族说得过于流畅而平静,而让影山对于他所叙述的真相更加感到震惊。
“您等一等。”影山抬起手,张开手掌,“你刚才是在对我说,会找到我,把我带来,安排这许多有的没的,只是为了让我等着做一个替死鬼的,吗?”
贵族看着他的眼睛,片刻,说:“是的。”
影山站在那里,提了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以压制自己翻涌上来的怒气。
但事实上除了怒火,还有另外一种更令他难以承受的情感。
他不想面对或者说承认那是什么。
他只是似乎终于有点明白了,在来到这里之前那些日子里贵族对他的粘着和隐约悲伤,以及来到这里之后想要把他关在一个地方再也不放出来的用心。
早晚有一天——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吗。
“我必须得承认,最初的目的,就是这样。”贵族接着说下去:“因为如我所说的,这里所有的人和我,都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更重要的是,在瞬息万变的环境和情势里,我是必须存在下去的那一个。”
“……所以如果遇到危险,你需要活下去。”影山的语气倒也出乎自己意料的平和,“需要一个能替你去死的人,以防万一,以备万全。”
“是的。”贵族看着他,“接下来我可能要面对的情势和局面,让我不得不找到一个这样的人。”
“那就是我。”
“……”贵族看着影山盯着他的目光,第一次在话语里出现了轻微的颤音,“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后悔了。”
“……”
“几乎是从把你带回来硬按在餐桌边坐下的那一晚,我就已经后悔了。”
“……”
“不该选中你,不该选中这个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
“……”
“你能明白吗?”
“……”
“我很想这个决定能逆时针退回,但是一旦选中的人,从来一概没有退路。无论我有多后悔。”
“……”
“后来……”
后来,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影山不就都知道了吗。
“我为什么后悔,后来你明白了吗?”贵族问。
影山咬了咬牙。他很想说一些违心的狠话,撂给对方以报复所有对于他的欺骗和背叛。但是想想最终,贵族的逻辑还是没有出过半点纰漏。如果说有过欺瞒,那对于两个侦探来说——大概也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两厢情愿的事,自己有什么立场到了这时候才来装是受害者。
毕竟真相只有一个,大家心知肚明。
“你明白吗,影山?”贵族又问。
影山看着他的眼睛,说:“明白。”


一线冷风。
一针热流。
一点亮光。
聚焦发散。
在影山眼前倏然闪过。
影山反应了零点几秒。
立刻意识到,他们才刚刚来到核心问题处的对话,已经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没有这个条件和时间了。
那个年轻人没有对他说谎。
接下来这个年轻人所要面对的情势,确实是十面埋伏之危。
那是狙击枪的瞄准镜。
枪口居然能从本邸这种理应最安全的大本营里瞄准过来。
真遗憾啊。
来不及把该说的话说完。
毕竟装傻充愣是我们两个互相配合的戏码。有些东西你不能给,我也并不想要。至于我想要的——你都给了。
至于说你的名字?我不想知道了。因为你叫什么名字都好,你就是你。你所给予我的全部的,那个你。
至于说我,也不必记得太多太清楚。好像是龟山,又似乎是神山?总之是个说话不大算数的家伙,答应过的事,最终没能做到底。
忘了也罢。
来不及再把这些告诉你。
自己该起的作用就要即刻兑现了。
不知道你付了多少钱给大小姐,总之值回票价的时刻到了。
虽然你说你后悔了。
但我想说,我不后悔。
影山知道自己的速度很快。但也没料到会快到周遭一切都像是放足了慢镜一般,和他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
迅速判断出瞄准镜闪光的方位。
瞄准的射线。
计划的目标。
影山纵身一扑。


——以后,你在的那里,你在的哪里,就恕我都不奉陪了。


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鲜艳,打破了慢镜里的黑白灰。
飞溅到悠闲踱步的孔雀尾羽上,渗进了蓝绿羽翎之间,飞梭编织般洇出了一线线美丽到诡异的色彩。
没有声音。
两只孔雀毫无察觉。
继续着优雅的散步。
有人曾经想要在这一帧慢放画面里发出某种声音。
但最终只不过是悄无声息地淹没进自己的喉咙深处,哽入了无声默片的简单结局。


END


“啊!”
“哎哟——”
急行中的擦肩而过,撞在一起。
剧本纸张飞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
“没有没有,是我……”
正在地上摸索剧本纸页的相叶抬起头。
“小翔?”
剧本已经捡在手里的樱井也意外地抬眼。
“相叶君?”
“是你啊,还有这么巧的呢。”相叶笑开。
“可不是……我说是谁,这肩膀硬的。”樱井也笑。
两人在片场的走廊里起身。
“今天居然能碰到,我以为时间一直未必合得上呢。”相叶又笑。
“是,你乐屋在哪边,一会儿一起吃饭。”樱井也又笑。
“嗯!啊,这是你的。”相叶把捡起来的剧本合上,递给樱井。
“哈,可不是,那这是你的。”樱井接过来,把自己手上的递给相叶。
“等下我那里见。”
“等下你那里见。”
——《谜解要在晚餐后SP》和《贵族侦探》的剧本,在十指之间交换。


THE END




虽然说25天的连更最终一章的底累看起来很像是不舍得这一对。
一定有人想说你老先生最开始就用五十音图好吗?片假名用完还不爽可以继续平假名?
这一对是意外的有爱啦。如若不然也不会开了这唯一的一对角色文。
但我小拔哥的贵族日渐露出真容,预热到此是恰到好处。
春分过,日渐长。
咱们坑多的是,隔壁洞口见(拿铁锹扁她!

拍手[16回]

贵族没请问您缺执事吗迷你剧场(中段/三文鱼吗!)

N
“影山,去把茶具带上,我们今天出趟门。”
“哪一套?”
“可以带出门的也就那么十几二十套,还要来问我,你看我有时间想这些琐碎杂事吗?”年轻的贵族不耐烦地在沙发里交换一下二郎腿。
“对对,我老是不长记性。”影山把头上戴的兔耳朵发卡一甩。自从上次所谓的“变装”之后,那位贵族先生好像就迷上了这种玩意儿,不厌其烦地要求他穿戴这些奇怪的东西。还美其名曰“下午茶需要的仪式感”。
影山觉得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好了。
或者是说他本来不知道的一面正在被一点一点挖了出来。
影山在数十甚至是上百套的茶具里观察着,发现自己要真正想成为这家的执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他带着一套黑白色系的茶具回到客厅时,看到沙发里的贵族用手支着脑袋,睡着了。
不是说要出门吗。
不如还是去午睡吧。
影山小心地放下茶具,转身从另一边的长榻上提过一条毛毯,准备轻轻盖在贵族的身上。
那对纤长睫毛却毫无防备地突然一忽闪,睁开了黑无边界的眼睛。
影山当真又是一个哆嗦。
差点把毛毯直接丢在贵族的脸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这里就是淡定不下来。
“干什么?”贵族挑着眼睛问。
“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影山如实说。
“我看你是又想偷亲我吧。”贵族耸耸鼻子,“我可没睡着。”
“真没有……”反嘴到一半,影山不觉笑了笑,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把毛毯放到另一边,转身指指那套黑白茶具,说:“茶具我拿来了。”
“哦,这套。”总是这样,说是不记得,其实无论拿来什么他都心里有数。
果然是贵族?
能从那样上百套茶具里一一认得记得。
“那上面的花样——是家纹?”影山问道。他就是被这个花样吸引而选择了这一套。
“家纹?嗯,你说是就是吧。”贵族答得模棱两可。
“那两只,是孔雀?”
“对,孔雀。”贵族很平常地说:“是我家里养的。”
“养的?你家里?”影山却真的觉得很不平常:“孔雀是可以养在家里的吗?”
“你这么吃惊干嘛?怎么不可以?”贵族对他的大惊小怪不屑一顾,“果然平民到底是平民,要做贵族的执事,这点程度的事情还是要懂的。”
“……”
“不过现在不养在这边了,在以前我祖父的老宅那里,现在应该还有人在照顾。”
贵族似乎对这个稀松平常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站起身来。
“带上这套,我们出发。”他对影山说道。
“是。”影山点头。
“哦对了,还有你刚刚拿的那块毯子。”贵族边往外走边说:“那不是我这里的东西吧。”
“是。这是我个人的东西。”这也被看出来了。
“虽说也说不上什么高级东西,但对你这样的平民来说也算是很有消费品味的选择了。”贵族向后摆摆手,“看不出来。”
“……”喜欢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成喜欢两个字。
影山摇摇头,用胳膊兜起那张北欧毛毯。
本来也是买来给你的,看得出来你怕冷,没事把壁炉烧得那么旺——虽然即使如此也还是要喝冰咖啡。
让人无可奈何。让人放心下不。
这个养孔雀的年轻人。


O
影山并不知道这一天的出行会碰到故人。
当然说故也没有故到那么久远的份上。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天带着茶具“出趟门”的目的地会是杀人事件的案发现场。
会碰到身为刑警的丽子,当然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影山有点意外,刚想要上前打个招呼,已经被走在前面的那位贵族先生抢先一步。
“啊,丽子小姐,好久不见。”贵族优雅上前,绅士地向丽子行个礼,“您还是这样光彩照人。”
“也没有那么久……”丽子似乎有点不太自在,微微摆摆手。
“大小姐。”跟在后面的影山也微微倾身致意,仍然习惯性地这样称呼之后,站在贵族身侧轻语道:“虽然只见过一次,大小姐的名字您倒是记了个清楚。”
“对于美人,我从来过目不忘。”贵族一脸正色。
影山瞥他一眼,没再说话。
“也并不算只见过一次。”丽子多少有点尴尬地对贵族笑笑,“而且也没有好久,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对丽子小姐这样的美人,一日不见已经如隔三秋了。”贵族也笑着说。
影山在背后偷偷翻了个白眼。
等等。
不只见过一次?
疑惑间,年轻的贵族转过头,在他耳畔压低声音:“去和她询问一下事件的相关经过。”
“为什么要我问?你不是自称侦探吗?”
“还要我再说一遍这种粗活不是我这种身份该做的话吗?你还没听腻我已经说腻了。”
“……”所谓的“安乐椅侦探”?影山心想,我本来也是这种设定的好吧?现在变成我是跑腿的那个了。“你要听大小姐的吗?你不是一向嫌警察无能素质低吗。”
“所以我只是叫你去问基本的事实情况啊,谁让你问她的判断了。”贵族把声音再压低一点。
影山斜睨他一眼,无可奈何准备上前。
“哎哎——等下啊。”贵族叫住他。
“又什么事?”
“让你带来的茶具,你以为是为了装饰?”
“……”
“把下午茶沏上再去。”贵族拣了张似乎还看得过眼的椅子,坐了下去,拉一拉西装衣摆,“我要在这里喝茶。”
影山抿起嘴,抿出一个笑给你看的角度,利索地把黑白茶具一应布置,打理俱全。提起茶壶倒出一杯艳香异常的大吉岭,杯碟放到贵族手边。
“那您在这里慢慢喝,我这就去询问案情了。”
“嗯。”贵族端起茶杯,注意力似乎迅速就融入了那些茶的热气里。
影山耸耸肩,走向丽子。
“大小姐。”他毕恭毕敬地点头致意。
“啊,影山。”丽子立刻笑着摆摆手,“你现在已经不用这样叫我啦。毕竟你的新主人——那位贵族先生已经亲自来找过我了。”
“找您……亲自?”影山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是啊。那位身份特别神秘的先生……特别找到我这里,说是要转移你执事工作的主仆关系。还硬是要给我一笔所谓的违约费……”
“有这回事……”影山发现自己因为几乎等于是被绑架走的而完全忘记了这些事宜——或者是说一脚踏进魔域他就把身后的人间烟火给丢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于那个人那样的身份来说应该完全不需要这样做或者说这种仪式了。
“我就跟他直说了……我们家并不缺这个钱。”丽子把嘴一噘。
确实如此。
“抱歉大小姐,真是失礼了。”影山手扶胸口深鞠一躬:“那是一个不太顾及社交常识的人……”
“不会啊,我觉得他的态度虽然是有些傲慢——”丽子手指戳着下巴,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但看得出来,他确实是认真的。所以我才会答应的。”
“……”
问询过基本案情走回贵族跟前时,影山看到那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正安静仔细地品着自己的红茶,认真的样子像个小学生。
“问清楚了。”站到他跟前,影山说。
“说你的结论?”贵族抬眼看他。
果然很认真啊。
“真相只有一个。”影山说。
“这是柯南的台词,别讲那些啰里啰嗦的了。”贵族催促道:“直接说,是谁。”
“像那样懂得重视和珍惜仪式感的人——”影山手扶胸口,“应该就是他了。”


P
“是!是是是是是——”
当这个声音在现场第一时间响起来的时候,年轻的贵族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般地起身,对站在旁边的影山说:“收拾东西,我们走,快。”
“嗯?”影山没明白,“茶还没有喝完,而且我还有些事情要和大小姐再确认一下。”
“还说什么……”
“你不想知道结果了?”
“……唉好吧。”贵族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你把我椅子背过去,不要让那边那个暴发户看到我。”
“你说——”影山循着声音的来向望一眼,“风祭总一郎?”
“谁知道他叫什么。”贵族无比嫌弃似地摆摆手,“上次的现场就已经受够那个冒傻气的暴发户了,听他说话实在考验耐性——他怎么还总是出现。”
“人家也是警察呀,这不是很自然的么。”影山笑着把椅子给贵族转到了另一边。
“他要是过来了你来应付,不要让他和我搭话。”贵族背过身坐在椅子上。
“好好好。”影山笑着应:“您安心把茶喝完。”
坐下的贵族掏出自己的手机,把一对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划开手机拨弄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轻声叫道:“影山。”
“是?”影山俯身。
“把这个手机和耳机给连上……”贵族抬手递过手机。
“……”影山接过手机,“是,您稍等。”
“还有还有——”贵族又伸出手点点已经在影山手里的手机屏幕,“回去以后记得给我同步一下音乐……”
“……”看着仰起白皙脸庞,对他忽闪着睫毛黑眼睛的贵族,影山也不知怎么手心里直冒汗。
哎,真是糟糕。
今天这趟现场是得尽早收摊尽早返程了。
那什么苦短。
那什么值千金。
那什么什么要抓紧在晚餐后。


Q
“唉……”
坐在加长车里的贵族不经意地轻叹口气。
很轻,不过坐在对面的影山还是听到了。
“怎么,对刚才我当众做的事实推论和给出的结果,您不满意?”他问道。
“并没有,你做得很好。”贵族摇摇头。
“那您看起来这样惆怅是为了什么……”
“我在想……”贵族别过年轻的脸看向车窗外,“结果,今天的犯人又是一位美人啊。”
就为这个叹气吗?
影山对此无动于衷。
“为什么美丽的女性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卷进这种可怕的事情里呢。”贵族轻声自语:“难道真是红颜命运多舛。”
“美丽是资本的同时,很多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影山平淡地说:“更有时候会招来灾祸。”
“……”贵族转回目光,盯了影山一会儿,慢悠悠地对他说:“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啊?”影山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胡说什么,扯到哪里去了。”
说着却有点想要忍笑。
“唉,总之……”贵族也不理他,似乎还是没能从对红颜薄命的唏嘘中缓过来,他说:“今天晚餐后……”
“嗯?”影山不动声色地竖着耳朵。
“看场电影。”
贵族这样说完的时候,影山也别过脸一直看着窗外,只怕自己的尴尬泄露出一星半点。
结果等到当天的晚餐结束,影山收走最后一份甜品碟,对贵族说道:“那么,我们这就出发?”
“出发?”贵族抬眼斜睨他,“出什么发。”
“不是说要看场电影吗?”
“对啊。”
“那不出发?怎么看?”
“我说你这个人啊——”贵族从餐桌边起身,“就算平民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但你多少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再上点心?连这里有专门的电影放映厅都不知道。”
“……”
“这个是我所有住处别所的标准配置好吗。”
“……是。”影山挑挑眉毛,给出一脸的心悦诚服,点点头,“怪我见识短浅了。但笨鸟一般能先飞,举一反三我还是能做到的。既然有放映厅,那必然就还有存放电影拷贝的房间吧?您先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先把拷贝取出来,拿到放映机上。”
贵族扭过脸看看影山,似笑非笑。
“绝不让您再废话。”影山也迎着一笑。
“好。”
“那,今天想要看什么电影?”影山问。
贵族摆摆手,“你挑吧。”
“是。”
等影山把拷贝的几卷胶片挑好,提到放映室在放映机上装排好,再从放映室出来,准备好一杯冰咖啡,和一点小饼干一起端进放映厅里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放了快十五分钟。
影山把东西轻放在贵族手边,自己绕到后排座位上坐下。
只有两个人的电影院格外安静。
影山多少有点恍惚。
倒不是为这种贵族标配的高水准。
自己也说不清,可能已经太久没有时间看过电影。
他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俯身凑到前排的贵族耳边,轻声说道:
“恕我失礼。”
“什么?”贵族不回头地应一声。
“这是一部伪娘电影吗?”
“……”贵族第一次差点不淡定地笑出声,他清了清嗓子,“你挑的拷贝,你不知道是什么电影吗?”
“拷贝都是盒装的,又没有封套介绍,我只是看见名字挑的这部。”
“名字?”
“嗯,这部电影的名字也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一件事。”
“……”
贵族转过头,在银幕晃动的光影里看着影山。
黑色瞳孔的较量。
光影在眼波之间流转。
直到电影里终于响起了那句台词——
“你的名字?”


R
那天晚上影山睁开眼睛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被以往通常的“夜半影山”的夺命连环呼吵醒的。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有一点不安。
是因为看完电影的贵族显得异常安静?
不,通常这个年轻的贵族都是很安静的。要不是决定了在晚餐后看这场电影,通常在吃过晚饭后他的开关就算关掉了。至多是坐在壁炉边读一会儿书,再不就是稍微坐坐已经睡着。
影山不知道为他盖过多少次毛毯。
但是今天电影放映结束之后走出放映厅的时候,贵族的那种安静却不是这一种的。迅速走回卧室之前,始终没再让影山正面看到他的脸——那绝对是一种不正常的表现。
影山说不清,但就是感觉不对。
他起身,披一件自己的家居服在身上,往贵族卧室的方向走来。
在走廊上他已经看到卧室里流泻出来的灯光。
这么晚了还没睡?
影山走到门口,轻敲虚掩的门。
没有应声,但却明显有点动静。
于是影山再把门敲敲。
还是没回音。
影山干脆直接推了门。
看到床头灯下,一个侧躺着埋在枕头里的后脑勺。
惯常的姿势,很可能还抱着被子——影山想。
后脑勺的主人感觉到他走进来,无可奈何地出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是,恕我失礼,因为看到这么晚了还亮着灯……”
“没得到主人允许就随便推门进屋,这就是你的职业素养?”这一个长句的斥责倒是丝毫没有挑衅到影山,反而是让他听出了其中浓重的鼻音。
他于是索性没有应声,几步走到了床边。
“不舒服?”影山问着,已经俯下身,伸手去摸贵族的额头。
“什么啊。”被贵族抬起胳膊拨开。
“你要是生病了不告诉我,身为执事的我会很为难。”影山在贵族身后正色道。
“你就不能……”贵族似乎有点发不出声音,喉咙被什么哽住,“真是拜托——”
影山二话不说上了床,把脑袋探到贵族的面前,“究竟怎么——”
红了眼圈的黑眼睛,看起来已经有点肿。
影山有点吃惊,“怎么了?”
“……”贵族想要翻身到另一边,被影山按住肩膀。
“为什么哭?”
“……”贵族手背搭在眼睛上不说话。
“……”影山想了一会儿,“刚刚的电影?”
手背挡在眼睛上,贵族沉默了片刻,说:“不完全是。”
“……”
“你一定在想,平时那么嚣张的人也知道感动?”贵族的声音带鼻音,轻哑中似乎带了回音。
“我并没……”
“那个问题。”
“嗯?”
“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
“我不能回答你。”
“……能告诉我原因吗?”
“你要明白,有些事就是超出你的理解范围,让你不能明白的。”贵族的声音轻轻回响般,在影山耳边打着转。
“是吗……”虽然的确是不明白,但影山却能理解,“好吧。”
贵族抬起搭在眼睛上的手,揽住了影山的后颈。
“今天没有穿制服,很好。”他赞许似地说。
影山刚想说承蒙夸奖。
“虽然我的名字你无从知晓。”贵族已经眨眨眼,对他说:“但在这里的我本人,随你来知晓。”
那一刻,影山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个见识短浅的平民。
毕竟像是这样一个华丽词藻都没有却暗自动人到奢侈的情话,他这辈子应该是第一次听到。


S
那一夜既不苦也不短。
但是值千金应该是没错的。
它像一曲慢板的咏叹调,深情舒缓,而又不知原由地哀伤着。
小心翼翼而又意乱情迷。
自己为何而迷乱,影山是知道的。但又为何而感到不可抑制的悲伤,他是不明白的。也许就如那个姓名无从知晓的人说的,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你就是不能明白。
他想他大概是个哲学家。
那些热切的索取揉碎呼吸里的呻吟,回声里的粉雪一般打着转,急切却不粗鲁,驱使着本能的痴缠。
指尖里短滑的黑发像扑过沙滩的海浪,越退越进,越追越跑。
影山把那副骨骼拥紧,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害怕,害怕稍微松开就会失去。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有失风度和淡定,更不要因为没办法在耳鬓厮磨间叫出对方的名字而感觉急躁不甘。
毕竟耳边来自年轻贵族的那一声声“影山”,每多叫一次都像在他心上多挂上了一把锁。沉甸甸的,快要让他挂心不下。
“别叫……”影山小心控制着顶送的力度,这让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挤迫,“别再叫……”
“为什么……”沙哑里的鼻音蜿蜒软糯,贵族揽住影山。
“没有为什么……”影山控制着自己。
“影山——”贵族拖着长音,听影山的鼻息在耳畔冲撞,也把自己的温度送到他的耳边,“你喜欢我吗?”
“……”
影山回答不了。
因为他的喉咙完全没来由地哽住了。
他只有暗自庆幸,还好这个不知名姓的男人的身份足够尊贵,因而拥有足够好的庄园和家具——让他无论怎样失控都不必担心叨扰邻居和滚下床去。
“影山……”
“我知道……”
“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
一见钟情?
他可并不相信。
天接近蒙蒙亮的时候,影山把被子为睡熟的贵族掖好,随便扯过一件衣服披上,翻身下床。
快要整整一夜了,他觉得有点饿。
走进整栋房子数间厨房的其中之一时,打开灯,影山发现这一间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走进来。不很大,只有很基础的厨卫设备,不是能施展法式大餐的那间。
因为更像平民家用的,倒让他有点安心。
冰箱也是很普通的单门。
影山走过去,拉开冰箱门。
“别吃太多啦!——”
门里冷不丁就是一声脆响,吓得毫无防备的影山差点一个屁蹲跌坐在地上。
他拉着冰箱门站住,眯起眼睛定睛往里看。
亮光冷气里,一只牛奶瓶大小的塑料花奶牛,立在冰箱正中间,对影山眯着笑眼。
是它出的声?
因为对他这样的唯物主义者来说不会有别的可能。
伸手把它掏出来,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会儿,影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拨弄它的时候它还陆续说出了“欢迎回来”,“晚上好”,“辛苦了”等等家居问候。
把那只花奶牛放回冰箱里,关上门。
影山披着那件并非他自己的厚织绸缎睡衣,在那间厨房里一直站到天亮。
他想他仍然是并不认同一见钟情这个说法的,对于那个男人的感情——有另一个词应该会更适合自己。
无药可救。


T
清晨。可能还不到七点。
年轻的贵族感觉自己身上的被子忽悠一下飘了起来,初春房间里安静的凉意瞬间带走了被子留在身上的温度。
贵族本能地伸手一拽,扯住了被子角,用力往回夺了一把。把攥住的被子一角勉强裹回肩上,抱着绝对不睁眼的决心,准备接着睡。
“已经几点了?该准备起身了。”熟悉的声音,一边继续与贵族在一条被子上角力,一边丝毫不准备放弃叫醒他地坚持。
“开什么玩笑……”贵族死死攥住被角掩起半张脸,“这才几点。”
“一日之计在于晨。”影山拉住被子不准备放开。
“……”贵族紧闭的眼睛快要坚持不住了。
“窗外大好的春光,就打算都浪费在被窝里吗?”影山继续正色。
“你越来越放肆了,主人几点起要你说了算?”贵族也一本正经——地埋在枕头里。
“一个真正好的执事应该懂得并且能够给主人建立起合理的作息日常,提升主人的生活品质。”影山开始晓之以理。
“还用不着一个平民来给我上课……”贵族轻轻切齿。
“今天外面的天色真的很好,出去踏踏青吧。平民的实践经验证实,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影山又再动之以情。
“踏青……踏我自己庄园里的草坡吗?”贵族还是不动。
“我准备了最好的大吉岭,一定是你没尝过的。”影山还有利诱备案。
“别试图和我比对大吉岭的了解,一定会自取其辱。”贵族也知道自己算是醒透了。
“……要你起床就有这么难吗!”
影山的一手牌似乎终于出尽,只能用力把被子彻底一扯。
终于也已经忍无可忍的贵族一翻身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又到了几点,你不是不知道?”贵族似乎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但又讲得无比自然,“来来回回的,这才睡几个小时?”
“我并不知道你是几点睡的啊……我之后就回自己房间了。”影山似乎话里有话。
“……”贵族对这话里的意思还真反应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的功夫,影山已经把厚织的绸缎睡衣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先去洗漱,我就把早餐端来。”边为贵族整理睡衣的翻领,边在他耳边轻道。
说完影山转身准备往外走,贵族在他身后出声。
“影山。”
“是?”影山应,但并没有回头。
“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
“你应该知道,你心里想要的那种……关系。”
“……”
“我是给不了你的。”
“……”
影山庆幸自己并没有转身回头。
他紧紧抿住嘴。
他心里想要的那种。
哪种。
可以不是只在夜半那一来一去的关系里才卸下了主仆的身份,成为纯粹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没有名姓,一个抛弃姓名也无妨。
可以在一个房间里睡着,在一张床上醒来。
可以建立一种共识。那个共识里没有其他人,有着只关于他和他的将来。
影山当然知道这是僭越和奢望。
当他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也对自己吃了一惊,同时也为自己已经在这段关系里走到这种程度捏一把汗。他知道就像有些事他就是不能明白一样,这种奢望大概也不过就是不能空想的空想。
他知道这位身份尊贵的年轻人有无法言说的故事。而那些故事与他无关。之后也不会发生任何关系。
他知道。
他也不过只是随便点了那么一句。
用得着把话挑得这么直白吗。
他也并没有要求什么啊。
影山站在那里平顺地呼吸了一会儿。
然后微笑着回过头。
“别说你不给。”他努力地挑挑眉梢,“我也并没准备要啊。”
贵族看着他,眼里稍微湿润了一下,“你会走吗?”
“说什么呢,我是您的执事。”影山扬起嘴角,“去哪里。”
“那你还会再来吗?”贵族又再问。
“你叫我,我就来。”影山说:“你不叫我——”
“……”贵族握紧了手。
“我这不是也来了吗。”


U
“啊嚏!啊——嚏!”
年轻的贵族在灿烈日光下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影山掏出领口洁净的丝质手帕,递到他手上。
“所以我就说了不出来的吧。都跟你说了——啊嚏!”贵族用手帕擦擦鼻子,“果然,已经进入花粉季了。”
“您有花粉症,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影山正色,语露责备之意。
贵族斜睨他一眼,“一个真正好的执事,这些事需要主人来告知的吗?”
“您说的是。”影山认的倒是也很诚恳,他张望一下这不知边界在何处的庄园范围,“只是如果早知道我就不会让您来赏花——虽然我也没想到还能在自己院子里赏花。”
“去高尔夫球场那边的话也差不了多少,那边有杉树林,杉木花粉更厉害——啊嚏!”贵族带着浓重的鼻音,用手帕掩住口鼻。
影山看看他,说:“这样不行,无论去不去哪儿,都应该先带你去打个针。”
“唔嗯……”贵族拿开手帕,“你是说花粉针——这里有倒是有,不过只有本邸那边才有家庭医生,这里没人能打。”
他很平常地说出这些话,在影山听来信息量却大得有些分析不过来。
“你说……这里。”影山问:“并不是本邸?”
“不是啊,我说过这里是本邸吗?”贵族反问:“你以为这里为什么四下进出的人手会那么少。”
“……”这个有电影院,有花园,有高尔夫球场的庞大庄园——竟然还只不过是个别所——不知多少别所庄园中的一处而已。
影山发现自己仍然还是远远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背景。
“但是——”影山想了想,说:“之前我就想说了,现在看来,虽然没有专门的电影放映人员也是无碍大局的,但医生这样的人员总该每处宅邸都必须配备吧?”
“……”贵族没搭这句的话茬儿。因为他心里清楚,这里之所以进出人手显得异常少、诺大宅邸几乎不见人影的原因,只是别所当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自从把影山带回来,被他陆续遣散调走了多少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嘛,不过这也无所谓。”影山耸耸肩,接着说:“我给你打。”
贵族侧目看他,“你会——注射?”
“本来这种自鸣得意的话我是不想说的……”影山接下来不会说出口的后半句其实是:不知你曾经想要给丽子的那个天价是多少,但无论多少,我都敢说,绝对不会是浪费你的钱。
“哦?”贵族似乎来了兴趣。
“只要你需要。”影山说:“拆弹我都会。”
“啊——嚏!”
走进医务室的时候,影山对着整套与通常医院无异的配备眨了眨眼。
“怎么,能找得到花粉症对症用的吗?”贵族在床边坐下。
“可能会花点时间,不过不算什么。”
影山脱掉上衣,仔细地挽起袖子,熟练地洗手消毒。打开医药柜,寻找药剂和一次性注射器。
贵族坐在一边看着他,安静地欣赏一段默剧般。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影山端着一应器具走到贵族跟前。
“把袖子挽起来。”影山放下东西,在贵族对面坐下,“哦,对了,把我挑的那件Dior脱下来,这要是弄脏了太难处理。”
年轻的贵族这一次竟然没有再说二话,依言乖乖脱掉西装上衣,挽起衬衫的袖子。
酒精棉擦过血管脉络上的皮肤。
把装好药剂的注射器针管轻轻一推,影山说:“那么,就准备了?”
贵族看着影山眨了眨眼。
“我可以相信你吧?”
影山轻笑一声,“得了,别说得好像要动什么了不得的手术似的。”
贵族扁了扁嘴,把眼一闭,“打吧。”
“这是干嘛?这么大人了,晕针?”
“你管我。”
嚣张——的孩子气。
想要就这样多看他一会儿,又不忍再看那一直紧闭抖动着的睫毛。
别怕。
无论发生什么,我自己有事,都不会让你有事。
“放心。”影山边说边稳准地下针,缓慢一推,“我在这里。”




不是,本来是该上下的但是发现后半明显肥了起来(译文:篇幅太长只能掐三段放)
自行车蹬起来吃三文鱼去(不。

拍手[10回]

贵族没请问您缺执事吗迷你剧场(上半)

A
“啧啧啧……这种血腥的场面。”年轻的贵族指尖扶着额头,对站在身边的女子轻声说道:“这边这位美丽的小姐,这种场面不适合你,还是别看了,过来一起喝杯红茶吧……”
话说到一半,一道身影从另一侧跨步过来。
“大小姐,您在这里。”
扶了扶眼镜,影山的话虽然是对丽子说的,但目光却是落在年轻贵族的脸上。
“恕我直言,大小姐最好不要在这里和些来历不明的怪人搭话。”
皮肤白皙的年轻贵族面不改色地看了影山一眼,“这个无礼的平民是?”
“谁是平民,注意你的措辞。”影山的眼镜镜片寒风一凛,“在问别人之前,首先应该自报家门吧。”
“我这种身份,姓名是不能随便让你们这些平民知道的。”年轻贵族微扬下巴。
影山浅淡冷笑。
“好了影山,不要在这里和别人吵。”丽子对年轻的贵族说:“对不起啊,这位是我的执事。”
“执事……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执事呢。”年轻贵族蹭蹭脸颊的胡须,“那这位龟山——”
“敝姓影山!”


B
“嗯——”捏着陶瓷茶杯花纹繁复的把手,对冒着热气的红茶深吸口气,年轻的贵族姿态优雅,“是好茶。”
提着英式茶壶往茶杯里倒出另一杯红茶的影山轻轻放下手里的茶壶,轻拭壶嘴之后才深呼吸着提口气——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看着旁若无人坐在他下午茶桌边的年轻贵族,“我的下午茶邀请你了吗?”
“咦,你的下午茶?”年轻的贵族眼也不抬,只管抿着自己杯里的茶,“这难道不是给那位美丽的小姐准备的下午茶?我在这里等着和她一起品茗红茶呢。”
“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大小姐还要查案,没时间在这里喝茶。”影山没好气地站在桌边,指尖轻轻敲敲桌面,“这位身份尊贵的先生您可以起身了吗?”
“啧,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执事。”年轻的贵族还是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稳如泰山地端着茶杯,“自己在这里喝下午茶把主人抛在一边。”
“恕我直言,怎样都不关您的事。”影山扶一扶眼镜,冷言道:“现在请您从我的桌边起身,我并没有邀请您来喝茶。”
“怎么,你明明已经倒出两杯茶了,一起喝不就是了。”年轻的贵族再喝一口茶进去,浅笑道:“我都没有介意和你这样的平民一起喝茶有失身份。”
影山站在桌边无可奈何地失笑。
“坐吧,这位——随便什么山吧。”
“再恕我直言……”影山压低声音俯下身来,盯着年轻贵族的眼睛,“这位贵族先生您是瞎的吗?”
“啊?”贵族一挑清秀眉峰。
“难道你没有看到这里只有我给自己准备的一把椅子,自从你一屁股坐下就再也没有起身吗?”


C
优秀红茶的香气淳而不艳,在水气里营造出惬意的午茶气氛,令人几乎快要忘记近在咫尺就是血迹未干的凶案现场。
咔嗒——
把空茶杯往碟子里轻轻一放,手肘支在桌沿,年轻的贵族托着下巴,侧过脸看站在桌子另一边的影山。
也不说话。
影山假装不知道。
年轻的贵族又再盯了他一会儿。
影山还是佯装不知。
“呐……”年轻的贵族终于懒洋洋地出声。
影山也不言语。
“没看见茶没了吗?”年轻的贵族挑着眉梢。
影山低头看他,“所以呢?”
“再倒一杯呀。”年轻贵族不耐烦地说:“这还用我教。”
“……这位尊贵的先生。”影山提口气,“你不用去查看现场吗?不是号称自己是侦探?”
“勘察现场这种粗活就不用我去做了,我本来应该在这里和一位美丽的小姐一起喝茶,结果呢。”年轻的贵族轻叹口气,“却是和这么个不懂规矩不解风情的平民在一起,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茶。”
“喝了别人的茶——”影山咬着牙根轻声说:“就要学会说话客气点,这是贵族基本的礼仪好吗,这位尊贵的先生?”
“啊嘞,真是奇怪呀……”年轻的贵族忽然起身,抬手扶着下巴,表情疑虑。
“怎么。”影山扶一扶眼镜,环顾四下,“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吗。”
“我确实是在怀疑——”年轻贵族转过脸端详一下影山的脸,“像你这么无礼粗暴的执事,是怎么到现在还没被主人开除的?”
影山眨眨眼。
扯动唇角。
“怎么,开除了的话尊贵的大人您缺执事?”
他本来当然是讽刺。
却没想到年轻的贵族当即一脸认真。
“怎么,你愿意来?”他说:“那个,嗯——神山?”
影山用手掌挡住整副眼镜,低下头。
半晌才再抬眼。
“在邀请别人之前,先把对方的名字记住再说!”


D
“我说……”
“嘘——别说话,沿途风景太美,别影响我欣赏美景的心情。”
“那与我无关,我现在要说的是——”
“你要说什么,一起安静地看风景不好吗?”
“怎么,你认为我看得见吗?”
被黑布蒙了眼睛的影山在豪华加长车厢的后座上冷静地说。
“哦……也是,难怪你一路这么吵。”年轻的贵族瞥一眼他,再继续望着窗外。
“问题并不在那里好吗。”影山动一动被塑料拉环扣住的手腕,“这位身份尊贵的先生,您到底是想要干嘛?”
“嗯?你还不知道吗?”年轻的贵族反问。
“……”虽然想把我他妈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脏话爆出口,但优良的教养让影山保持着沉默。
“谁让你拒绝了我呢。”年轻的贵族抻一抻礼服里的衬衫袖口,轻飘飘地说。
“恕我直言,有能力把我置于此时此刻这个境地,足以证明您确实并不缺执事。”影山平静地分析着:“那您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吧,我要听你给我讲解案情?”年轻的贵族透露些许的不耐烦,盯着蒙在影山眼睛上的黑布,“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就是理解不了?”
“……”影山也耐着性子提口气,“这位贵族——先生,我不是理解不了。我也应该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义务给您讲解案情。”
“怎么,你那位美丽的主人不是已经搜查完现场取完证,回来向你复述过了吗?你一副已经成竹在胸的样子……难得我不介意听你们这些粗人的废话,你却还不肯讲?”
“首先呢,我并没有一定要讲废话给您尊贵的耳朵听的义务和责任。再来呢,我也不知您那尊贵的头脑理解不理解得了——”被扣住手腕的影山还是轻微倾身向前,轻吐言语:“解谜要在晚餐之后。”
年轻的贵族盯着他眼睛上的黑布,好像即使隔着那层绸缎,也能看到影山不屑一顾的倨傲眼神。
年轻贵族手扶下巴,轻笑一下。
“好啊,那就对了。”他有些愉快似的对影山说:“咱们这就去吃晚餐。”


E
“嗯……还不错。”把一片牛肉送进嘴里,年轻的贵族轻轻点点头,瞟一眼坐在长桌对面的影山,问道:“你怎么不吃,不知道用餐礼仪吗?”
“没胃口。”影山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准备碰一下刀叉的意思。
“咦?你不是已经坐在那里了,现在又说什么没胃口。”年轻的贵族继续吃着自己的。
“我是怎么坐下的你没有看到?”影山盯着他说:“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强制按进椅子里。”
“哦。”年轻的贵族不以为意,“凡事都会有个第一次。”
“……”影山挑挑眉梢,“恕我直言。”他说:“您到底是贵族还是黑社会的?”
“哈哈哈哈……”年轻的贵族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需要放下刀叉好好笑一会儿。
“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影山说:“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可以告您绑架。”
“怎么。”年轻的贵族也眼色一变,白皙面色更添了一层青白,“明明自己说了解谜的事情要等到晚餐之后,这就开始等不及了吗?”
“……”影山有些无言以对,看着贵族的眼睛沉默下来。
“这就对了。”年轻的贵族重新拿起刀叉,“执事能和主人在一张桌子上平起平坐的机会并不多,要懂得珍惜……”
“恕我失礼。”影山果断地打断他:“您并不是我的主人。”
年轻的贵族耸耸肩,也不置可否。
余下的晚餐时间就在异样的沉默之中度过。
在影山目不转睛的注视里,年轻的贵族照样面不改色毫不在意地把每一道菜惬意地吃完。
一直最后一道甜品端上来的时候,年轻的贵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甜品叉。
“啊……”他微微皱了皱眉,把装着还剩大半块巧克力蛋糕的碟子顺着长桌往对面的影山跟前一推。
“……”看看那块吃剩的巧克力蛋糕,影山抬眼,“这是什么意思?”
“你把它吃完。”年轻的贵族平淡地说。
“啊?”影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巧克力太浓了,都吃完我要流鼻血的。”年轻的贵族抓起餐巾蹭蹭嘴角,“你把它吃完,不要浪费。”
“……”影山搞不清楚此刻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看他坐着不动,年轻的贵族交叉十指抵住下巴。
“贵族的想法你这样的平民执事可能是理解不了,我只能告诉你——”他对影山说,眉眼间都敛了笑意,“别以为你不吃完它能离得开这里。”


F
“这位尊贵的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影山似笑非笑地摘了鼻梁上的眼镜,整齐地折起镜腿,把眼镜放进西装的上衣兜里。
“哦?”年轻的贵族饶有兴味地看看他,“比如什么?”
“比如——”盯着对面的年轻贵族,影山微笑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好惹的。”
“诶,原来你不近视的啊。”年轻的贵族在桌边倾身向前。
“重点不在这里!”影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戴眼镜不是挺好嘛。”年轻的贵族自顾自地说下去:“干嘛要装近视。”
“……”影山张开手掌把额发朝脑后用力一拨,“我受够了和你在这里讲废话。”
“哦。”年轻的贵族坐正,看戏一样的姿态,“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影山一甩手。
“站住。”年轻的贵族在座位上一声断喝。
影山好像没听到一样,转身就走。
“啊!”身后的年轻贵族却突然有点意外地出声:“啊……真是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反正影山转回了头。
看到年轻的贵族正倚在桌边,仰起脸来用手按着鼻子。
影山眯了眯眼。
“怎么?”他回过身。
“那边的新餐巾,递我一块。”年轻的贵族仰着头说。
影山走回桌边,从桌子中间拎出一块餐巾,塞到年轻贵族的手里。
“流鼻血?”他问。
“你以为呢。”年轻的贵族用餐巾盖住鼻子,带着鼻音说:“说了让你把那些巧克力蛋糕吃完吧。”
“怎么。”影山冷笑道:“不吃完它会诅咒你流鼻血?”
年轻的贵族用餐巾盖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低下头来看着影山,“如果我说是呢?”
影山看着贵族的眼睛一会儿。
而后转身走回桌子的另一头。
缓慢地坐下,当晚第一次正式地抖开了餐巾。
年轻的贵族眼尾浮起浅淡笑纹,也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
“这不就对了。”
当影山把第一口剩下的巧克力蛋糕送进口中,年轻的贵族把遮在脸上的餐巾往旁边一甩,“看你的脸就知道你饿了不是。”
等等。
影山嘴里含着蛋糕抬眼。
果不其然。
那块雪白无瑕的餐巾。
可恨有人演戏,更可恨的是自己还真的配合。
“你根本就没流鼻血,是不是。”影山这样说。
“你牙上有巧克力。”年轻的贵族这样说。


G
“呐。”坐在沙发上的年轻贵族掀开雪茄盒,“你怎么看?”
立身在旁的影山从掀开的盒子里拣出一支雪茄,轻磕一磕,再用雪茄剪轻巧一剪,往贵族手里一递,“太甜了。”
“啊?说什么呢。”年轻的贵族接过雪茄,“谁问你这个了?”
“不知道你在问什么。”影山面无表情地说:“也不太想知道。”
“我在问,对案情,你怎么看的?”年轻的贵族夹着雪茄,并不理他,“晚餐可是已经结束了。”
“……”影山沉默着擦着火柴。
“凶手是谁?”年轻的贵族继续问。
说到总要做到。
这是他的原则。
没办法。
“在你一上来就过去牵起那家女主人的手要行吻手礼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发现,她的美甲断掉了一片吗?”影山冷着脸递过火。
“诶?”年轻的贵族叼起雪茄,侧目。
“所以她立刻抽回了手。”
“我还以为那位美丽的太太是不好意思呢……”
“确实您那尊贵的行为事实上很失礼也是真的。”影山不客气地点着雪茄。
“对贵族来说这是基本礼节,这些你们不懂。”年轻的贵族夹着点着的雪茄,摆摆手,“那她这是谋杀亲夫了?”
“怎么。”影山冷哼一声:“这在你们贵族界来说才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真是可惜——那么美丽的人。”年轻的贵族颇感遗憾地摇摇头。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影山有些不耐烦地说。
年轻的贵族一挑眉梢,在沙发里仰起脸,也不说话,只侧目将影山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影山被打量得有点发毛,看他一眼,“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吸一口雪茄,年轻贵族在吐出的烟雾眯起眼睛:“就是长着这么一张脸的你来说这话可真是有些讽刺呀。”
“什么意思?”影山终于有点准备要爆发了。
“咦,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年轻的贵族一撑沙发站起身来,看着影山的脸,说:“我明明并不缺执事却大老远把你这么个平民请来这里的原因?”
“请?”影山上前半步。
“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长得特别好看?”
年轻的贵族轻吐一口烟雾在影山的脸上。


H
老实说,影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被激怒。
面对理应算是最无礼的挑衅。
或许是他的执事守则不允许,又或许是——那并非是一种挑衅。
总而言之,影山只是从上衣兜里掏出折好的眼镜,打开,重新架在鼻梁上。雪茄的烟雾在眼镜镜片前打个转,再依稀透露贵族年轻的脸。
“真是承您看得起。”影山微扬唇角,“这样说起来的话,其实您也是自谦了。”
“哦?”年轻的贵族笑着歪歪脑袋。
影山也微笑着歪歪头。
“只是恕我直言,蓄须也并非那么适合你。”他说。
“有意思……”年轻的贵族摸摸脸颊上的胡碴儿,然后往前一探身,“既然这么看不惯的话——那畑山执事自己动手如何?”
“……”
“怎么样?”
“虽然要您这尊贵的头脑记住我究竟是姓什么可能要下辈子了。”影山保持着微笑:“但像剃须这种粗活,当然还是得我这种粗人来了。”
“你真的行?”
“您是真当我是靠脸吃饭的吗?”
“嘛……毕竟你要是不够专业的话,怎么说脸也是营业道具之一嘛。”年轻的贵族眨眨眼。
“像您这样尊贵的身份,还需要什么营业。”影山一抬手脱掉上衣,抻一抻马甲,挽起衬衫的袖口,“请。”


I
白色泡沫勾勒过贵族年轻的下巴,小心地避过嘴唇,铺满脸颊。
影山的动作很熟练,也很轻缓。
年轻的贵族坐在躺椅上,仰起脸看着影山倒转的脸。
“你动作再慢一点……”年轻贵族眨着眼睛说:“我就快睡着了。”
“以您这么尊贵的身份,竟然不知道这就是需要闭目养神享受其中的一段时间吗?”影山不为所动地继续。
“享受?”年轻的贵族瞳孔闪亮,带着洞穿的意图看着影山。
“……”双关语里影山立刻一转身,从旁边取过准备好的剃刀。
“说真的了,上刀的时候千万慎重啊,脸可只有这一张。”年轻的贵族认真地说。
“说真的了,您就好好闭上眼睡一觉不好吗?”影山面无表情地说。
“嗯……”年轻的贵族看着影山附身下来的衬衫领口,“可是有点不太舍得呢。”
“不舍得?”影山沉稳地捏着剃刀,贴在年轻贵族脸颊的泡沫上,“什么?”
“好风景啊。”贵族气息里的温度扑到影山领口,“怎么舍得错过。”
影山觉得握着剃刀的手哆嗦了一下。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他斥得相当认真。因为他当然也知道,眼前这样的脸如此的颜值,这世间确实再难求第二张。如果真是让他一哆嗦给破了相,先不说别人,自己先不能原谅自己。
“好了好了……诶,先等下,马上。”年轻的贵族说着抬起手,指尖在影山唇边蹭了一下。
影山僵了一下没动。
年轻的贵族扬起手,晃了晃手指抹下来的一点须泡,“还专业的呢,都沾到自己脸上去了。”
在各种人事场合之间身经百战的影山在那一刻深感大事不妙。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强烈到让他差一点就对着眼前那张世间无二的脸附下身去。


J
刀片轻巧刮走最后一片白色泡沫,影山把手里的剃刀放进一旁的水盆,抓起备好的毛巾,擦拭贵族年轻的脸庞。
从下巴到耳际。
刮干净的脸有一种露出本来面貌的感觉。
影山注视着这张更显得年轻的脸。
浓密纤长在脸上投下影子的睫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扶着毛巾,一个不自觉凑近端详的功夫,年轻的贵族翕动睫毛,睁开了眼睛。
影山吓得本能向后一闪。
“凑那么近,在看什么?”贵族看不到眼白眼睛闪着黑亮的光。
“没有,刮好了,只是在做收尾而已。”影山收起毛巾折叠起来。
年轻贵族歪着头,似乎想要正过来看他的脸,“难道不是想要偷亲我?”
“说什么呢。”影山把刚叠好的毛巾又抖开,准备转身闪开。
却被贵族年轻的眼疾手快给一把用双手勾住了后颈。
“你这个平民,不太会撒谎。”年轻的贵族双手用力往下一拽,“影山。”
“……”影山没能张开嘴反对些什么。
或者是他也有点不想否认。
更甚或可以说是算得上半推半就。
当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轻吐他的姓氏时。
他就有点不太想说谎了。
反正他也确实不太擅长。
“我说。”松开他的时候,年轻的贵族这样说:“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什么?”影山有些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看他。
“这可是初吻。”年轻的贵族一本正经。
“哈?”影山一挑眉毛。
“像这样的,倒着。”年轻的贵族轻轻一扯影山的衬衫领口,“我倒是想听听,你能是第几次。”


K
“影山——”
“影山——”
“龟山神山畑山!”
影山一手扣着衬衫的钮扣,一手扣着领口的黑色领结,急匆匆地从屋外面的走廊跑了过来。
“你乱叫什么!半夜三更地不要打扰邻居。”
“邻居?”年轻的贵族靠在自己的床头,“什么是邻居?”
“……”影山正一正领结,瞪他一眼。
“只有你们这些平民才会有邻居。”年轻的贵族打了个哈欠,“像我这样身份上的生活,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打扰邻居。”
“对对对,您多尊贵啊。”影山面无表情地附和,站到床前,“尊贵到大半夜别人都睡了也不管不顾照样把人喊起来。”
“这话有意思了,这是在抱怨吗?”年轻的贵族盯着影山,“可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
“是你自己同意的来做我的执事的,可没人强迫过你半点,是不是?”
“……”
影山想要反驳,但反驳的话没办法出得了口。
对,最终同意来这里给这位尊贵的年轻人做执事,是没有受到半分武力威胁的。话说回来,即使是真对他动用武力,也是毫无用处的。
虽然是没有动用武力。但是让他没办法抵抗,点穴一样的招数,可真是没少出现——诸如说还不是看他的脸好看,又如蹭过唇边的指尖,再比如——那举世无双的味道。
让他即使是想要不负这个责任也很难啊。
影山知道,自己早就该放弃抵抗。
“您叫我有什么事?”
“嘛,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可是特意换了衣服过来的,您别跟我说您就是试着叫叫看看灵不灵?”
“瞧瞧你都是怎么看我的。”年轻的贵族在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再说了谁说你过来必须得换衣服的?穿睡衣不是很好吗?”
“对身份这样尊贵的您,我哪敢造次啊。”影山笑笑。
年轻的贵族斜睨影山,点了点头,“好啊,那我饿了。”
“那您想用点什么?”影山认真地说:“惯例的那种小饼干吗?我才把日期换了最新的。”
“你没听懂。”年轻的贵族说。
“嗯?哦,那您想要用点热食?那我得去厨房看看……”影山依然一本正经。
“我的语言有这么难懂吗?”年轻的贵族探身凑近影山,睡衣的领口垂下来,正对着他的视线,“我说,我饿了。”
“……”影山抿了抿嘴。
“我说了穿睡衣更好吧?”年轻的贵族得意一笑。
影山知道。
自己早就已经认栽。
对眼前这个年轻而充满未知的,魔域。


L
“……山……影山……”
“影山……”
年轻的贵族推推身边男人的肩膀。
没反应。
索性抬脚又在对方小腿肚上一蹬。
“影山!”
在旁边陷入沉睡的影山终于醒了过来。
“嗯!怎么了!”他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我要喝咖啡……”贵族的脸半埋在羽绒枕头里,声音半闷半哑的没睡醒。
这是撒的哪门子娇?
影山倒是一个激灵当即就醒了过来。
眼前飘飘乎乎,仍然不能确定自己这会儿是身在何时何处。
要不是就在旁边这个身段柔软的家伙发出闷闷的鼻音,来提醒他昨天一夜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他还真不敢确定那些都是真的,还是一场不得了的春梦。
所有神经末梢都有些发麻。
不知道是怎样程度的后遗症。
影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还能闹腾到这种程度。
他张开手,又再握一握拳,确定一切都不是在梦里。
“干嘛呢……咖啡……”卷着被子边的贵族咕哝着。
好好好。
影山一翻身跳下了床。
咖啡。
别说是咖啡。
什么都给你。
影山满心里快要装不下的浓稠粘腻,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直到他小心翼翼捧着那杯用心手磨经心现煮出来的黑咖啡,端到年轻贵族的床头。
咖啡杯上热气飘渺。
薄薄豆油和白烟相映成趣。
配上爬起来靠在床头的贵族的脸,画面别提多好看了。
接下来。
年轻的贵族大大一个嫌弃的皱眉。
“热的?”
“啊,对啊。”
“咖啡我只喝冰咖啡。”贵族嫌弃地把脸一别,“只加奶,不加糖。”
“一大早起来的,喝冰咖啡胃怎么受得了。”影山一早认了栽,心平气和地劝慰:“喝点热的吧。”
贵族把头一扭,“不喝。”
“……”
“你去加点冰块——不行,加了味道就变淡了,素质会降低。”
“……”
端着咖啡,影山想,这是昨天晚上那个在床上的人吗。
或许也是。
只不过所有这些任性在床头都成了欲擒故纵。
对于这个,他可是来者不拒,不是吗。
影山把咖啡放在床头。
转身上床,把那个扭头闷声的贵族给牢牢压住。
“你干嘛?”贵族这时确实是意料之外。
“这么冷的天,咖啡就放那里,一会儿就成冰的,没问题。千万别担心,坏不了您的规矩。”影山攥住贵族的手腕,“但是时间宝贵,白白浪费过去太可惜。”
“所以你想怎么样?”
“等的这功夫,咱们得用上……咱们用得上。”


M
“影山,去拿一套我的西装来。”
“哪一套?”
“那么多我怎么记得住,知道该拿哪一套是你的工作。”
“……你说的对。”
自从下定决心好好认栽,影山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多了,简直就是自从得了精神病,感觉越来越精神了。
他转身去了一会儿,少顷,胳膊上搭着一套西装走回来。
“您的西装。”影山将它递到贵族的眼前。
“唔……”身上穿着绸质睡衣的贵族手扶着下巴,琢磨了琢磨,“这套?”
“这套。”影山点点头。
“这是那套Dior Homme 2017 春的新款?”年轻的贵族扬一扬下巴,连串的品牌蹦出来,似乎有意试探。
“虽然它的确是2017的春款,但发布早在去年的秋天了。”影山丝毫不含糊,捧起那套花纹细碎特别的西装,“说它是新款,您是以为我是外行么。”
年轻的贵族一挑眉毛。
“通过测试。”他笑了笑,“素质不低啊。”
“别拿我的职业素养开玩笑。”影山正色。
贵族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勾过那套西装的衣架,反手在肩头一搭。
“我去换的这会儿,你也换个装。”
“换什么?”
“换什么你自己不该知道吗!”
“我连要去哪干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该换什么?”
年轻的贵族于是头也不回地往后一甩手,朝影山丢过来一样东西。
影山伸手一接,毛茸茸的。
……确定?你说的换装是这样换装?这是要去干什么?
但是影山反正确实是习惯了。
他说这样那就这样好了。
于是,当年轻的贵族穿着那身Dior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拉开架势正襟坐在复古皮沙发里,端起杯子示意影山倒茶时——影山低下头短暂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提起茶壶,将一杯品质极佳的大吉岭红茶倒进贵族的杯子。
“所以说……这样那样折腾了这半天。”他边倒茶边看着贵族身上的西装:“就是为了喝个下午茶吗。”
“这些规矩还需要我再教一遍吗?”贵族端起杯子,凑近,轻嗅一下杯上茶香,慢悠悠地说:“每一杯好的大吉岭都值得认真对待。”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意见。”影山拎起茶壶,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只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对待对待……”
“认真对待什么?”年轻的贵族转过头,仰起脸看着影山。
分明已经是一脸的认真。
好吧。
“……没什么。”
影山摇摇头。
他头上戴着的白兔耳朵跟着无辜地晃了那么一晃。




26个字母已经过半,可以开始归档了。
预热到开播之前,刚刚好。

拍手[20回]

GIFT(生贺)

相叶雅纪是被再二再三,已经到了再四再五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之所以一直不爬起来,是因为确定自己当天应该是没有任何行程的,百分百纯天然的休息日。不应该有任何关于闹铃,电话,甚至是门铃声的一切声响来找他吵他才对。
所以他是打定了主意睡到自然醒的。
结果一大清早,从门铃声开始,很快转成了敲门,敲门再不应就逐渐要变成捶门的趋势。
把被子在头上蒙了再三,翻滚几次,相叶忍无可忍,终于还是一掀被子下了床。
没好气地拉开门。
连一句谁都懒得张嘴问。
“你怎么还在睡?”门外的人张嘴就是质问。
“……嗯。”相叶半眯着眼,心想我不在睡应该在干嘛。
“我打了你电话好几次了,没听到?”门外的人声音有点熟,但音调又有点高。
“嗯……”相叶还是没睁想,心想有吗,怎么没听到。
“总之赶紧的了,快要误机了!”门外从微光金色里发声的人,已经伸手就想要把相叶拽出门去。
“误机”两个字让相叶一个哆嗦,睁开了眼。
“等,等等……”他抽回被拉住的手,往门里退回半步,定眼看看对方,“你——谁啊?”
“啊?说什么呢。”灿金反光的头发底下,一挑眉毛一抿嘴,年轻脸庞的主人,胳膊肘抵住门框,探身进来,盯着相叶:“我都不认得了?”
“……”相叶眨了眨眼,再往后退半步,“小翔?”


“什么?你叫我什么?”从门外跨步走进来的樱井翔挑着眉梢,“你再叫一遍试试。”
“……”还没能明白过来是哪里违和感爆棚的相叶心想,是怎么,这么叫十几年了,不然要叫你什么。
“谁许你这么没大没小的了,对年上前辈要注意分寸。”樱井翔正色道。
“对,对不起……”心知这是樱井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事,让相叶一时在心里退缩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说道:“樱井君……”
不对啊!怎么这么别扭呢?
相叶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绝对是哪里被唬住了。
哪年哪月的老黄历了,突然跟他讲起上下辈份来?
再眨眼看看。
然后他这才终于注意到,樱井那一脑袋金到每一个发根里的头发。左耳上的耳环。运动衫牛仔裤。和现在角度全部微妙不同的嘴角眉梢。
“小……小翔?”
相叶退后一大步。
这一次是真的本能叫出口。
“嘶……”樱井歪歪脑袋,两步上前,一抬胳膊搂住相叶的脖子,用力一夹,“你小子这是要造反?”
“放,放手……”相叶拍着樱井胳膊,心里想着如果这是梦也差不多该到喘不过气醒过来的时候了。
返老还童的樱井翔。
还不是一般的返老还童。
至少回去了十四五年前。
如果他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这个金发,耳环,声音略尖,表情嚣张要求难搞的樱井翔,应该只有20岁。
等等,如果这样说的话。
相叶用力一挣,拉开了樱井卡住他的胳膊。
喘口气,看看门边的樱井。
“谁是年上谁是前辈,你搞搞清楚再说?”
樱井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相叶,“你没发烧吧。”
相叶想说我倒觉得有可能。
“哎,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跟你说了要误机了。赶紧的,我车还坏半路了,唉也不是坏,总之……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樱井开始像吃豆机一样连串说个不停,前因后果相叶都没听明白,总之就又一次被樱井抓住手腕往门外拉。
“误什么机,我哪儿也不去!”相叶用力把樱井的手一甩,却竟然没甩开,“我在放假!哪还有什么行程需要跑。”
“你当然在放假,我还不知道你在放假。”樱井已经不由分说把相叶拽出了门口,“赶紧跟我走。”
“等,等等——”相叶已经有点放弃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白日梦里再做挣扎了,“至少等我把鞋穿上吧喂!”


“所以说——”还穿着灰色套头家居服的相叶随便踢上一双靴子拎了一件羽绒服就出了门,真冬时节站在路边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他指指停在跟前的车,对旁边的樱井说:“你说你的车坏了,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啊。”樱井摊摊手,亮出手掌里折断后剩下的半截车钥匙。
“车钥匙折在锁里了?”相叶抱紧自己的羽绒服,里面因为挂空一件家居服而感觉不停地钻风,好奇眼前的樱井身上不过薄薄一件运动衫怎么竟然不会觉得冷。
“是啊,怎么都弄不出来,给你打电话也一直不接。”
“……”手揣在羽绒服兜里,相叶提口气,“这种情况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
“嘛,也是。”
“应该打给道路救援?”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想到你的电话。”
“……”
相叶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接话,又似乎恍惚中感觉这对话从很遥远的记忆彼端里起了微弱的感应,难以言表。
樱井抬手看看表。
“啊——误机看来是误定了的。”他一边用指尖敲着手表表蒙,一边自顾自地往下说:“真没办法,嗯,我想想——”
相叶觉得场面十分荒诞,就像不知道头尾的白日梦怎么也醒不过来,里面全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什么误机,本来是要去哪里,现在又准备要干嘛?
面对着这个,这个——金发的孩子。
“对了,既然飞不了,那就去个近处吧。”樱井一拍车前盖,“我们去迪士尼,怎么样?”
“迪士尼?”
“嗯,你不是有说过可能的话会想要去迪士尼这样的地方玩吗?”
“……”相叶想说大概自己是有说过,但不该是你能知道的?
“就这么说了。”樱井说着就把相叶的手牵了过来。
“等等等——”相叶觉得自己从这一天开始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字了,并且他再一次搞不懂这个年纪小小的樱井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他已经是再一次想挣开他的手而没挣开了,“我这一早起来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就说什么去迪士尼……”
“哦。”樱井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站定,“还没吃早饭,对吧?是不是饿了?等着啊。”
不由分说把相叶扔在路边就奔进了前方的便利店,没拉拉链的运动衫被风吹开,衣襟斜飞。
果然是年轻啊——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样想的时候相叶也是服了自己。
“呐。”
漱口水,纸巾,肉包子——不一会儿,他就从樱井手上接过了这几样东西。
“你说没刷牙嘛,那就先漱漱口,然后我们吃早餐,吃完了出发。”樱井说得兴致高涨,额头上竟然都有点出汗。
他一个快要四十不惑的人了要在冬天清晨的大马路边吃早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仰起头真的把漱口水倒进嘴里开始漱口的相叶开始为自己适应能力的高强暗自叫好。
转过身时看到已经把手里包子吃了一半的樱井,相叶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看你吃的。”他伸手过去,拇指蹭了蹭樱井的嘴角,把沾着的肉馅擦掉。
“……”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包子,樱井看着相叶,眨了眨眼,“糟糕。”
“嗯?”相叶四下看看,希望不会有年轻的女生经过这里,也希望自己宽大的羽绒服足够低调不惹眼。
“我感觉到恋爱的预感了。”樱井说。
“噗——”刚刚也才咬一口包子进去的相叶差点把热腾腾的肉馅都喷了出来。他看看樱井,“啊?你说什么?”
“对,就是恋爱的预感。”樱井又说。
“……”相叶觉得冷,可是脸上又分明发起烫。
这样的直接高温,相叶至少是没有从这么年轻的樱井身上得到过。
因为从没有过,而格外不适应,又格外像第一次。
“说什么呢……”相叶背转过身,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
就这一转身,不记得自己本来正站在路边,脚底下就是人行道的道边。没穿袜子空晃在脚上的靴子本来就有点磨脚,一个踩歪晃得相叶被猛地崴了一下。
他觉得腰胯上一定是有哪里瞬间疼了一下,但也说不清算是受伤还是没受伤。
暗自咬了下牙,他想装没事混过去。
樱井却已经走到他前面,向后张开双手。
“干嘛……”相叶没明白。
“上来。”
“啊?”
“上来,我背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蹿上来的吗?”
“我……”
相叶感觉没办法反驳这话,但奇怪的仍然是这个小小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应该是绝对没胆子往你背上蹿的,这点毫无疑问。
同时他的确是很喜欢,但也有些年没这么干过了。
“真不让人省心。”樱井却已经向后靠了靠,直接贴在他身上,用手拍了拍相叶的腿,“快点上来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相叶这么想。
或者说是他对此根本毫无抵抗力。
他扶住樱井的肩,往他背上轻身一跃。
相叶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年纪还轻同时还没有他高的樱井会背不动他。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已经几次感受到他莫名的怪力,还因为相叶对这个男人——无论是几时几岁何时何处——都有着绝对的信任。
别说是在这样的街边,就算是万人舞台正中央——
相叶忽然莫名眼眶一热。
下巴靠在樱井肩头,听到他说:“别拿下巴硌我啊,很疼哎。”
“得了吧,不这样硌着你就会滑下去了。”相叶笑着说。
“你小子也是——”虽然好像在切齿,但樱井还是把相叶用力向上托了托。
相叶迎着从城市楼宇间洒下的阳光,不敢看耳畔发丝的颜色。
“那你把我衣服领子往上拉一拉,多少隔层布吧。”樱井勾着嘴角说。
“嗯……里面又穿的背心吧……”相叶说着,在樱井肩上拉起黑色针织背心的背带,用力拽起来再往回一弹。
“喂!你小子——别在这里混水摸鱼啊!”
“哈哈哈哈——”相叶笑着靠在樱井肩上,“小翔适合穿背心啊,有肌肉,胸膛厚实。”
“……”
“话说……”
“嗯。”
“你准备把我背到哪里去?”
“嗯……”
“迪士尼吗?”
“……有意见吗?”
“……没。”


迪士尼当然是没去成的。
相叶也不记得那天在樱井背上走了多少路。
经过了哪里。
从几时走到了几时。
街上到处红红绿绿,人们忙着奔向自己的节日,没人有空左顾右盼,发现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金发少年。
相叶发现了。
他只需要把脸埋起来,就永远不会有人认出他们。
永远……么。
并没有那么远。
他不定太远的目标的。
他要的从来不过是当下的每一步。
都能像现在这样踏实。
有些记忆明明已经非常遥远,但是在这样的每一步里,这个人的肩上,似乎都点线相连,勾勒出经历过又不完全相同的画面。
或者,相叶曾经希望在这个时候的樱井身上得到的一些话语和情绪却并未得到,得到的时候,已经是别样樱井。
曾渴求的接纳。
曾想要的表白。
曾伪装成扎手的温柔。
呵。
那些樱井和那些自己啊。
真是可爱而又令人心疼。
无论是他或者他。
大概是这样。
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难以分辨。
到最后相叶只记得,靴子在没穿袜子的脚上晃来晃去。


把相叶背到家门口的时候,樱井拍拍他,把他放下来。
“谢谢,小翔……”相叶觉得自己在樱井背上半睡半醒,多少有点分不清当下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其实你还记不记得,这样叫了我多久,我才接受的?”樱井忽然问道。
“……什么?”
“无论我有多在意这些事,没人敢试着去掉敬语,你也就是要这样叫我。”
“嗯……”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嗯?……”
“但因为是你这样叫的。你这样叫了,我自然就成了这样的我……这就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是吗……”
“有时候我会觉得——是你让我接受了现在的我。”
“……小翔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有话要问你。”
“啊?你说……”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啊?”
“我问,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我不……等,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说不?”
“我不是说不,我是说——哎呀!”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
“我……”
“我是不是那个你最想交往的人?”
“我,那个……”
“只需要正面回答我,是或不是。”
“……”
相叶掏出钥匙,开了门。
把门推开。
“小翔——樱井君。”他向屋里一伸手,“我的门永远为你打开。”


年轻的樱井。
金发的樱井。
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探身上前。
轻吻相叶的嘴唇。
温柔,郑重。
微笑着撤步。
“生日快乐,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爱的Masaki。”


“喂?”
“喂……”
“我的礼物,今天有收到吗?”
“什么礼物……”
“诶,他们没有送到吗?我说了一定要今天送上门的。”
“送到……你等等。你是说,今天,上门。”
“对啊。因为我这趟要出来取材很久平安夜也回不去,所以很早就去做过预订了,预约好了一定要今天送到,不会没送到吧这可不行……”
“你先等等,等等,小翔,听我说。”
“好……你说。”
“现在,你本人,正在地球的另一面,取材,没错吧?”
“没错啊。”
“很好。那今天,确实——有送上门的……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有一个,一个大约只有20岁时候大的你,今天来找我了……然后我还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又忽然扔下我就走了,总之就……别告诉我说那是你自己化妆扮的。”
“哈哈哈——”
“笑什么笑!我跟你讲这样吓人可一点都不好玩!”
“啊,看来送到了啊,那太好了。”
“……这么说还真是你干的了。”
“嘛,也不能说是我干的……我就是去提了我的要求。”
“你提了什么要求。”
“我要求——”


樱井知道那里是间尖端科技人工智能公司。
但他并没打算再送一个自己给相叶。毕竟说到底现在他的人已经是相叶的了。两个人之间再多出一个他来岂不是也挺恐怖的。
所以他准备送的是别的东西。
更加珍贵,更加无形,但也最为真实无法替代的东西。
他想把那些对他来说至为宝贵的东西都送到相叶那里去。
他还想趁此机会把曾经在心里模拟过无数遍,想要弥补的当时如果这样就好了那样不就更好了的各式各样的遗憾。
他想把所有明明那时那刻就能给他却并没有给却不知拖了多久才给的东西——都还给他。
他所想的这种种一切。
“你们这里能做到吗?”
“我们能实现您的一切要求,先生。”
“好。”
“请告诉我们您的要求。”
“我的要求是——”


先生的要求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记忆造就意识。
意识的基础就是记忆。
我公司生产的尖端人工智能构成的基础就是人类的记忆。记忆会自行建造生成并完美复制本人性格,造就您本人——包含现在您所有想要表达的意志的本人。到时人工智能就会变成您的记忆,执行您下达的个体命令。
您只需要做一下额叶提取留存就可以了。
我们会按时把您的礼物送到。


——“把我的记忆送给他。”


要知道。
Masaki。
这个名字标记了半生的记忆。
小翔。
这个名字又定义了半生的记忆。


“这就是我的礼物,喜欢吗?”
“……”
“怎么,不喜欢?”
“……”
“说话啊。”
“你是不是笨蛋。”
“嗯?”
“哪需要那么高级复杂的东西。”
“也没有啦……”
“我只想要一样礼物。”
“什么?”
“……等你回来,你自己送。”
“啊?”


相叶雅纪拉开冰箱门,放进去一只碟子。
碟子里有半块巧克力蛋糕。
这巧克力蛋糕实在太浓郁了,全吃完我要流鼻血了。
我只能吃一半。
另一半,你替我吃掉。
我知道你会说你都是吃芝士蛋糕。
相叶雅纪轻轻关上冰箱门。


永远有多远谁知道。
你有赏味期限到永久的记忆——哪怕做成人工智能也可以把想说的话一直说到下辈子。
那我呢。
你就是会替我吃掉那半块巧克力蛋糕——这就是属于我永不过期的礼物。


THE END




一年一度新瓶旧酒。
还老是贩售底累。
感谢新老顾额仍然愿意捧场。
最美的从来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份SA的记忆,希望也永远能够成为大家的圣诞礼物。
最最亲爱,世界一的相叶先生。
生日快乐,平安喜乐。

拍手[33回]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完)

各部门注意注意,导演清场清场了。
无关人员迅速点叉退出了。





其实,在被拉扯住浴衣的领口时,相叶就该阻止的。


他分明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的。
什么“把戏先走一遍试试看免得正式清场了进行不下去给大家添麻烦”这样的话,他居然也会信?
但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就那样被樱井把他带到了外景拍摄旅店的其他房间。
樱井反手拉上纸门的时候,相叶没有回头。
后来想想他其实分明也表达了“无论如何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这样的暗示。
剧本摊开在榻榻米上,白纸黑字分明写着的是:本来躺在榻榻米上的两个人在纠缠间坐起来,樱井跪压在相叶腰间,扯住他浴衣的衣襟。
所以,当浴衣被樱井拽住两侧衣领,在胸口拉扯开相当微妙的角度,相叶并不是没有觉悟。
樱井盯着他胸口的目光。
应该怎么形容才适当。
虎视眈眈。
对了。
他怎么会把当时那个眼神给忘了。
那个让他脱掉上衣紧盯着他的眼神。
他如果还记得这个四字成语的含义,就万不该答应他的。
但反正事已至此——或者不如说,事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就像下盲棋一般,早在无数的目光交错间把前戏虚拟过无数遍。
当樱井的掌心覆在自己胸口时,相叶已经是横下一条心了的。虽然在这之前他从没有过——和一男人的——经验。
而当樱井俯下身来靠近他耳边的时候,相叶虽然有些想瑟缩,还是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做什么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但樱井凑到他耳边吹着温热气息轻吐的一句话却是:
“反抗。”
相叶侧目看他。
“什么?”
“我说,反抗。”樱井接着说:“这段戏该是从你的主动开始,而不是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状态。”
“……”相叶眨眼想了想,有点明白又有点明白不过来。
“不明白吗?”樱井看着他的眼睛,“这段床戏该是从我说算了而你并不想算了,我想悬崖勒巴你不得不步步紧逼,开始的。”
居然骑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本正经地讲起戏来。
相叶觉得自己也真是佩服樱井的。
“所以……”他看着樱井问:“应该怎么做?”
樱井挑了挑眉梢,“怎么这个还用得着我来教?”
“……”
“剧本都背熟了吗?这一幕的台词都在上面写着呢,你觉得说什么台词时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
看着樱井明摆着带着挑衅的眼神,相叶是并不想服气的。虽然他确实没有经验,但也不准备被一个这一路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的“31岁的牛郎”给看扁了。相叶深吸一口气,从榻榻米上坐起来。
“扯紧我的领子。”他对骑跨在身上的樱井说:“第一句台词该是你的。”
“……”樱井扯了扯唇角,再次扯扯拉住相叶的浴衣领口,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相叶抬起眼睛。
“这是我的台词!”相叶咬牙道:“我想问问你这些年来不辞而别又擅自出现,到底是想怎么样?”
这些台词都是谁写的?
这些戏里的台词却又能成就戏外的对话,让人身不察觉陷入意识的错觉。
“我也不想。”
“这话说起来真是轻松。”
“事已至此……我都说算了。”樱井把印刻在脑子里的台词说出来的时候,生怕自己认错了眼前的人,究竟是戏里还是戏外。
“说算了的人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硬?”相叶抬起腿,在樱井胯间顶了一下。
等等。
剧本上是这样写的吗?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
相叶发现自己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好像按照记忆里来的,又好像只不过因为眼前的现实情况而很自然地这样说。
也许樱井也意识到了。
只是排练就出现这样的生理反应,这算是正常的吗?
相叶不知道,但只是在樱井的貌似挑衅里,在对戏中角色的揣摩里,生发出了理所当然的自然反应。
这一顶。
大概该是碰到了哪个开关。
让相叶的浴衣被拉住领口用力扯开。
是,剧本里有这段没错。
但要这么用力吗。
这件浴衣扯坏了等下实拍还有备用的道具?
相叶在樱井侵略性的目光里再一次有点想要瑟缩,但又再一次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声音说这有什么还不一定是谁怕谁。


捧住脸颊的一吻在剧本里饱含的该是隐忍太久终究没能忍下的爆发。
然而相叶在樱井唇舌间感觉到的却分明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迫不及待。
这戏里戏外的双重情绪你还真能拿捏好啊?不愧是名演员新导演,很敢于挑战自我啊。还有,排练而已用得着吻这么投入?
相叶这才发现这一吻流畅自然得好像他们并非才只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
预排演。
果然。
相叶在湿润的缠绵里想起初见时那个31岁的牛郎的模样,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关于今天这一幕的预演就已经展开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念念不忘反复模拟,那它终有一日的真实上演也是必然。
樱井手掌贴着他胸口向下摸索的时候,相叶有一刻已经几乎要不记得这是一场排练了。
掌心夹裹温热套弄揉捏时,相叶逐渐透不过气,几次别开脸想要呼吸,几次又被樱井堵回来,轻咬慢啄抽走他的空气。
“唔……”
他想说让我喘口气,但是樱井熟练的手法让快感来得比较不可思议,小腹发热热血上涌,喘气这码事似乎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科学证明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氧气越少幻觉越重,快感在里面打着转。相叶急促的鼻息一直往樱井脸上扑,怀疑嘴唇很可能已经吻到肿痛。不知是汗滴还是唾液,已经顺着下颚滑落。
有一瞬间他想到这还只是排练但两个人都已经硬了……是要怎么收场才好?
于是他有点想要樱井加快动作赶紧解决……又感觉恋恋不舍才开始怎么能就要结束。
然后相叶就在这种优柔不断的缺氧里想起了剧本上接下来的那句台词。
努力别开脸,喘一口气,他在樱井耳边轻声细语道:“我就知道……你想要。”
很难说相叶的这句话究竟是出自戏中角色,还是他自己的调情之意。但总而言之,这句话又开启了下一层空间的开关。那个空间很可能和这边的次元引力不同,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之间一个头晕目眩,眼里上下左右全颠倒了一遍。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反身压在榻榻米上。
相叶清楚感觉到身上樱井的重量。
纠缠间被剥离到所剩无几的浴衣。
虽然看不到背后的人,但相叶眼前却再一次清楚地浮现起那个目光。
虎视眈眈的目光。
所以当感觉身后的硬物顶过来时,相叶忽然间意识到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发展才对。
说好了只是走一遍这一幕场景的流程,怎么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开始真枪实弹起来?
他早应该察觉到不对是不是?
“等等……”
相叶想要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但是樱井却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不行——”相叶想说排练而已你想来真的?
再想要挣扎起身,樱井的胸口紧贴在他背后,让他没有得以起身的空间。
“你自己说的。”樱井的气声吹过相叶耳畔:“知道我想要。”
“那是——”
相叶想说那是台词。他还想说你这句剧本里并没有,怎么可以随便乱加台词。这不过是排练而已怎么可以真的……进来?
但是这些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是你逼我的。”
这句倒真是樱井该说的台词。
在感觉到樱井从身后顶进来的时候是一片空白。
也是在一瞬里失声的。
虽然明明该是疼痛加震惊,但这些都被另一些更强烈的意识冲刷掉,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一片空白。


——有什么不同?
——试试不就知道了。


相当程度的撕裂带着相当程度的痛感把相叶从一片空白里拉了回来。
身后被进入充满的异样感令所有感受交缠汇聚,复杂只有难以名状。
他想自从他听了一个31岁牛郎的话换了一个世界看看,也许从头到尾注定的都会是走到这一步,来到这一幕。他心里对这一点有所预知和察觉,因此其实也早有觉悟。虽然看起来是一种趁机乱来的场景,但其实双方对这里的水到渠成心知肚明。
他早在等待这一刻。
想到这里的时候,相叶感觉全身冒出一层汗来,瞬间就让樱井紧贴他的背后一片湿粘。
“啊……”
相叶这才把樱井进入一瞬的那一声叫出口。
“别出声。”这样说的时候,樱井在他背后却是一个用力。
“嗯唔……”相叶咬住嘴唇,额头抵在榻榻米上。
“大家都在隔壁,所以别出声……”
边说又是边用力。
“呃……”
受力时身体的各种反应开始让相叶汗如雨下,发梢都被打湿。
在隔壁。
对。
相叶忽然感觉此时自己体会到了Masaki的心境。隔壁就是女朋友,而这边自己却和女朋友的双胞胎哥哥纠缠在一处。那该是怎样一种异常诡异的感受和心态……
此时此刻相叶是真切在身。
道德伦理的边缘,为人处世的底线。都在自身的意乱情迷里甘愿沉沦了。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啊。
角色故事里的血脉心境真切地加诸在自己身上,职业身份的专业限制,令原本应该是成年人之间自然不过的事情变得禁忌而不可触碰。
原本应该是触不可及的肌肤相亲肉体依赖,能够这样真切地体尝。
不可思议。
“你明白了吗?”
“……”
“我们只是负责讲故事的人,至于你说的人物,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要留给观众。”
“……”
“你就是要抱持这种心态……才行。”
声音虽然似近又似远,但樱井压在身后的重量,和他不断输出的能量刺激,在相叶身体里激起了剧烈真切的反应。被填满的深处在一次次顶送里开始制造锐利的愉悦感。
“呃……唔嗯……”
他把呻吟声压在喉咙里,含混不清地隐忍着快感。
“对……这种反应是对的……”
樱井压低声音,轻咬他的耳廓。
“呃!”
他是在故意刺激他。
“等下……实拍的时候……你也准备,这样?”
“正因为不能……我才必须现在就——做了。”
“说什么……”
“我要确信……你的每个反应,实拍借位的时候,才能表现得更真实……”
相叶心里是确信这是两个男人之间关于欲望本能的自然吸引,但樱井在汗如雨下加缺氧的他耳边这样说的时候,他竟然又真有几分觉得也许说得有理,他全是为了电影的拍摄——等等,那不就更不像话了吗?那岂不成了借职务之便的性骚扰?
“而且,实拍的时候,应该会……”樱井在略显急促的喘息里搂住相叶的腰,双手揽住他的身体用力往起一拎,让体位变成了相叶趴跪在榻榻米上。双手扶在相叶腰间最黄金的弧度上,樱井一次次开始顶送,抽送之间体液粘腻,每抽出都有滴落,每顶入身体之间都有水声拍击。
“呃啊啊……”变换体位让进入的角度更顺畅,更完全地顶到深处。每听到身体之间的抽送轻拍声,相叶都觉得罪恶的快感像绵里之针直往头上涌。
“拍摄的时候……应该会像这样,借位遮挡,到时候只做拟声……”樱井断续说着,话语在相叶边灼烧着。
遮挡。
是说要我仔细记住此时此刻的感受好在镜头前表现吗。
相叶的内心焦灼着。
他知道此时樱井说的这些话都很混,但他的身体却享受其中。
“他妈的混蛋……”这声咬在牙间的脏话,相叶既是骂樱井,也是骂自己。
可就是在这咬牙切齿骂人之间,相叶知道自己根本完全沦陷了。他很享受,同时已经感觉自己会对这种过程上瘾。樱井射的时候他也射了,虽然意识有些涣散,头皮发根都是酥麻的,但相叶清楚记得这个过程。所有湿热粘腻从身体里滑过再滑出……不知道榻榻米还收拾得干净不,也不知道浴衣还能不能要。
这种娴熟而流畅的过程。
在周身没褪的高潮里,相叶心里有点难过。
原本并不应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即使是在拍摄片场一时兴起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算是特别出奇的事。
即使是樱井确实只是利用职务之便想要令电影镜头更加真实而有目的为之。
那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难过之处?
相叶起初也并不完全知道自己是在难过什么。
是后来才明白过来的。


没拍这部戏之前。这部戏结束之后。
樱井都是可以像这样和其他别的任何男演员做的吧。


当天的实拍一切顺利。
清场之后的工作人员都惊讶只是初次经验的相叶雅纪的表现这样顺畅自然。和樱井之间的角色张力也微妙得恰到好处,气场在禁断而迷人的氛围里诡异盘旋。
该说是有天分?
别开玩笑了。
他是刚刚才在他身上得到高潮的。
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艺术表现力更强更真实。
他带着身上还没散尽的酥麻,每被樱井触碰一下就几乎要起痉挛,所有反应大概是连演都不用演了好吗。
相叶知道Masaki必然是享受其中的。他在镜头前的这种表现对角色来说是神契合的完美表演。
但他自己呢。
他本人,相叶雅纪呢。


“恭喜杀青。”樱井朝相叶递过捧花,微笑看着他说:“表现得很好,这部电影绝对值得期待。”
在那场重头床戏之后的一个月。
“谢谢。”相叶接过花,也笑着鞠躬。
但他的深鞠躬多少是为了掩饰笑的不自然。
那一幕戏之后,除了拍摄时的对手戏,相叶几乎再也没有直视过樱井的眼睛。所有交集场合能避则避,总之是收工立刻谢谢回家。
他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别扭之处究竟是在哪里,又为了什么。
但正因为自己也说不出来,才叫别扭,不是吗。
那么多年什么场面多少刁难都能临机应变游刃有余的相叶,此时感觉自己陷入了无解的困局。又或者说,他感觉自己被并不存在的理由刁难了,同时自己也很想去刁难一下那个并不存在的幻肢。
这种优柔不断让他非常不自在。
他想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不能接受,那就应该果断一点。
因此,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这部电影杀青之后,他就要和这个一直以来用无形之线牵引着他的男人说再见。
人长大了真是不好。
连单纯去享受一些愉悦的性爱都开始变得复杂。
相叶捧着花束起身的时候,正准备开口和樱井说话。
樱井却一个转身,面向了对面人群和闪光灯。
“这部电影和大家一起度过了非常愉快而有价值的时间,相信今后都会令我受用终身。值此杀青之际,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全场静了一下。
樱井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本人,将从现在开始,不再从事任何台前的演艺事业,转为专心进行编剧以及剧本编写的相关工作。”
“诶——”
现场一片惊叹。
“或许是有些突然,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经过深入思考之后的结果。人生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想要追求的世界,也许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我有了比台前事业更加想要追求的东西,我觉得那些值得我去尝试,也值得我这样做。身为演员这些年的经历令我受益匪浅,所有这些今后也将继续融入我的编剧工作,发挥更多不同的价值。”
“多年以来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今后我也将更加努力地回报这一切。相信我们一切自会山水有相逢。”
“谢谢大家!”
樱井翔,站在相叶雅纪身前,向对面深鞠躬。
闪光灯噼噼啪啪地亮成一片。
把相叶晃得眼花。
樱井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虽然是那么突然,也还不至于听不明白。或许全世界都和他一样惊讶,但全世界一定都不能和他一样了解,樱井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做了这个决定。
——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个什么世界,那个世界里又有什么,相叶想,自己大概是知道一些的。
值得——去尝试吗。
值得——去追求吗。
在他跟前俯身下去的这个男人的背影。
融化进一片亮白里。


“樱井——翔你不要再给我拗这种奇怪的体位行不行!”
“不行啊,这个分镜是什么样的不试试看是不知道的……”
“你这个骗子!你这样唬我多少次了,我要是再信你的!”
“你看,你要配合我的剧本写作才行啊……怎么说你也是这个金牌编剧的御用徘优,江湖上都知道的,怎么能这点为事业牺牲的觉悟都没有。”
“我的觉悟够多了!我早该觉悟的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这个一把年纪的骗子牛郎!”
“话说得这么难听多不好……”
“我说的有错?你根本是从一开始就,就……”
“就不怀好意?”
“不,不是这个词。是——”
“什么?”
“虎视眈眈。”


成语用得太好了这位先生。
不写进下一部电影的剧本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然后呢,我们就来把剧本里的故事做一遍吧。
什么?动词用得不对?你说的是,故事不是用来做的。但和你的故事……就是也能也要用来做的。
毕竟。
从此以后在我的故事里,都只有你一个男主角了。


THE END




本片杀青。
终于杀青。
毕竟好几个片场同时开着费用不是闹着玩的,已经有催款的上门了(。
年关将至,导演得把几个片场好好清理清理了。
今年还有时间,希望还是有的(是吗!
风花雪月的最终结局必然是花好月圆——没错,毕竟这本来是送人的礼物来着。
导演本人表示满意(滚好吗。
PS:关于本片的戏中戏衍生剧《他和他的孤独情事》,请有保留地期待(。

拍手[13回]

THE QUIZ SHOW 825X5.SP剧场

“本番倒数十秒!”
神山悟张开眼睛。
“五秒!”
起身。
“五、四、三、二……”
神山就位。
追光定位主持人。
啪——
神山迎着光抬眼。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金钱、权力、名利、地位。”他声线清晰,眼眸明亮,“以及,大多数时候,梦想并不是这些单调的东西。”
“追求这些不简单的梦想,就是我们的——”神山伸出双手:“THE QUIZ SHOW!”
音乐。
舞蹈。
彩带纷飞。
“这里是每周为您带来的现场直播。”神山从一片缤纷乱舞中款步行来,笑着指指机位镜头:“我是你们的MC,神山。”
“下面就来欢迎今天追寻梦想的主角。”神山侧过身,向后台张开右手,“国民偶像,相叶雅纪!”
干冰音效。
聚光登场嘉宾。
——“相叶雅纪,因为向往帅气的前辈们,想要和他们一起打篮球,而在20年前怀抱一只篮球走进事务所的大门,从此开始了波澜万丈的偶像生涯。现在,无论是最想要依赖的前辈还是最想在夏天和他去看海的排行榜上,他都是毫无意外的榜首翠青。他的魅力言说不尽,是如今当之无愧的梦想创造者。”
现场尖叫破表。
相叶雅纪踏着烟雾走到台前。
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
看着他走到身旁,神山眯了眯眼。
“啊啦啊啦,这可真是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啊。”他笑着说:“听听这史无前例的尖叫声。”
相叶拨开帽子,露出一头亚麻青灰的发色。
“您好。”他平静地打个招呼。
“哎呀呀,连我都有点不平静了。”神山双手合十,笑道:“您这样的人怎么会答应来我们节目的。”
“我是什么人?”相叶微笑仰起脸。
“正如我刚刚所说的?”神山的眼睛闪亮,“您本身就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相叶看他一眼,浅笑道:“您刚刚不是也说过了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
“哦?”
“所以很明显,我也是为自己的梦想而来。”
“说的真是太好了……看来今天的节目一定会异常精彩。”神山轻轻击掌,看着相叶说:“那么很显然,您的梦想也不大可能是我们那屈屈一千万了?”
双手背在身后,相叶歪着脑袋看看神山,“Dream Chance?”
“您果然是有备而来。”神山也跟着他歪歪头,“我就知道规则也无需赘述,多节省点时间给更精彩的部分,咱们直奔主题吧。”
“好啊。”相叶直了直腰。
“那么,我来确认一下,通过七道问题最终挑战Dream Chance——您想要实现的梦想是?”神山张开右手,朝相叶微微探身。
相叶提一口气。
“我想要一个人,兑现他对我的承诺。”
“哗……还好还好,吓我一跳。”神山故作夸张地笑道:“您说到一半的时候,我以为您的梦想是跟我们要一个人呢。”
“……”相叶只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但是这样的梦想好特别啊,我们节目上应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神山微笑:“您说的是——让一个人兑现他的承诺?”
“对。”
“那个人是谁?”
“我现在不能说。”
“那,是什么样的承诺呢?”
“这个我现在也不想说。”
“哈哈哈这个有意思了。”神山大笑:“既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承诺的内容,我们要怎么样帮您完成梦想呢?”
相叶一挑眉,看着神山的眼睛,以似乎只有神山能听到的音量轻吐语句:“我知道你办得到。”
神山唇边挂着笑,眨了眨眼,“这可有点儿复杂了呢。”
“您刚刚也说了,大多数时候——”相叶说:“梦想并不是些单调的东西。”
“……”
“……”
四目相接里好像电光火石噼啪闪过。
“好,那就事不宜迟。”神山转身一击掌,“马上开始,SHOW TIME!”
接着一侧身,伸出右手向相叶示意。
“请。”


广告结束。
圆桌边的两人就位。
音效。
“那么,第一问。”神山翻开手卡,“下列哪一个数字和您需要他兑现承诺的那个人,没有直接关系?A:82,B:1,C:25,D,1224。”
神山抬眼,“请回答。”
相叶左手手肘支在桌面上,也看一眼神山。
“D。”他清晰地吐字。
神山笑笑,“回答正确。”
音效响起。
“很不错嘛。”神山说。
“这样的题目只不过是在拿我开玩笑。”相叶浅淡地说。
“您怎么这样说嘛。”神山嘟嘟嘴。
“我怎么说都无所谓。”相叶别开目光。
“不过这些数字其实是什么意思呢?”神山问。
“没什么。”相叶撇撇嘴。
“没什么您怎么能答对呢?”神山看看他,接着对台下说道:“大家知道,在1到100之间,这100个数字里,如果只是纯粹随机地选中刚刚这道题当中前三个答案里的数字,概率是多少吗?”
“……”相叶没说话。
“嘛,反正是非常非常小的机率啦。”神山转过头看看他,笑道:“除非是对这几个数字有近乎条件反射的敏感,不然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
“是么。”相叶淡淡地说。
“好吧,下面就进入第二题。”神山再翻手卡,“请问,下列哪一样东西是,不是您需要他兑现承诺的那个人爱吃的东西?A:红姜,B:贝类,C:蛋糕卷,D:香菜。”
相叶看了神山一眼。
神山也看着他。
“怎么,答不出吗?”
“这样的题,是在把我当傻瓜耍吗?”
“怎么又这样说呢?”神山微笑:“这不是送分题吗?”
“……”相叶深呼吸一下,似乎在按捺住性子,然后答道:“D。”
“回答正确。”神山似笑非笑地对相叶说:“您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耐烦啊。”
“没有。”
“真的吗?”
“你又知道有没有。”
“我当然知道。因为——”神山朝相叶探身,压低了声线,“我知道您的一切。”
“……”相叶瞥他一眼,扬起下巴。
“好,接下来是第三问。”神山翻过一页黑色手卡,“以下哪个称谓,不是形容您和那位要对您兑现承诺的神秘人之间的关系的?A:SAKURAIBA,B:花之82组,C:恐高溜肩组,D,蝉世代。”
相叶似乎没忍住地笑了一下。
“这一题还有点意思。”他的目光迅速掠过神山黑得发亮的西装,说:“C。”
“回答正确!”神山坐在椅子上转了一个圈,油着腔调说:“厉害,真是状态绝佳呀。”
“这个只是正常水准吧。”相叶说:“这些问题再回答不上来的话……”
“进行到这里我也禁不住觉得好奇。”神山半靠在桌边,“您和这位神秘人物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
“咦,以您的聪明才智,这还用问?”相叶也往桌边一倚,“答案不是都在刚刚那一题里了吗?”
“……”神山眨眨眼睛,一时竟然没有接话。
“啊嘞,这么说起来……”相叶拖着长音,朝神山探了探身,盯着他说:“这位神山先生看起来还真有点面熟呢。”
“诶?”神山似乎听不明白。
“我们是不是认识?”
“没有吧。”神山赶紧往后闪了闪身,“还是抓紧时间,赶紧进入我们的下一题,第四问!”
相叶眯起眼睛,在座位上坐正。
“以下哪样东西不是那位神秘人物送您的生日礼物?”神山攥紧手卡,“A:保温杯,B:军帽,C:毛毯,D:双肩背包。”
“……”相叶的脸颊似乎不自然的掠过一抹红。
“嗯?怎么,这题有难度?”神山问。
“并没有。”相叶斜睨他一眼,清晰地吐出答案:“答案是B。”
“回答正确!”神山勾起嘴角,笑得意味不明,“这位神秘人还真是没少送礼物啊,说实话,这道题光看题面,就是用合并同类项的方法都能得出答案。”
“什么意思?”相叶继续斜睨着他。
“您看,保湿杯、毛毯、双肩背包——这要是不说,还以为是大叔登山团的标配装备呢。”神山笑得有点夸张:“再看军帽,和前面的实用地味系列也太明显的不是一国。至于说一顶军帽,究竟能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派上用场……您怎么看?”
“……”相叶脸颊里的红藏进了耳根,对神山正色道:“你这个问题跑题了吧。”
神山吐吐舌头,对着台下说:“好像惹他生气了。”
“别再胡扯。”相叶已经去掉了话里所有的敬语。
神山勾着嘴角,把手卡在桌上磕了磕,“好,那就继续正题,第五问——哎呀,这题也是刚刚好,跟上一题的内容是承上启下。”
“……”相叶在桌子底下捻了捻手指,蹬在高脚椅下的帆布鞋底也反复蹭了蹭。
“曾经有一年,你与那位神秘人物和共同的朋友一起庆祝了生日,请问:那一天你送了以下哪一样东西给那位神秘人?”神山捻捻手卡,像是很满意那手卡的质量似的,志得意满地念道:“A:定制印花玻璃杯,B:驯鹿图案的毛衣,C:100支白玫瑰,D:用过的鼻涕纸。”
“……”相叶抿了抿嘴,看着桌面上屏幕里闪亮的几个答案,似乎从直播开始到现在第一次出现了犹疑。
“您和那位神秘人物还真是有意思呐……你来我往,还都是这么风格鲜明的。不过这答案也是够胡闹的了,凑数也没有这么乱来的——”神山从手卡上抬眼,“谁会把用过的鼻涕纸给别人啊。”
“……”
“您说是不是?”
相叶转过脸,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就是有这样的人啊,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接过去啊。”
“……”神山唇边的笑意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哈哈哈真是有意思,这么说答案您也一定是成竹在胸了,来,请作答!”
“C。”
“什么?”
“C。”
“什么,听不清。”
“C,100支白玫瑰!”
神山扯动唇角。
“回答正确!”
“……”
“厉害啊,100支,什么概念。”神山笑道:“还是玫瑰。”
“嗯,可不是么。”相叶似乎准备将计就计,双手抱住一边膝盖,“毕竟玫瑰怎么可能是若无其事送人的东西呢。”
“是吧?”
“所以说就是会有这样的人啊。”
“哪样的人?”
“我愿意送他玫瑰的人啊。”
“……”
“那就是他啊,所以才必须要兑现对我的承诺的那个人,不是吗?”
“……”
这回似乎轮到神山有点坐不住了。
他倒被反将了一军。
真是奇了妙了。
“啊嘞?怎么变成您来问我问题了,这好像不大对啊。”他笑着拍拍脑袋装傻,“还是让我们抓紧进入下一题吧。第六题!”
底牌,底牌还有多少。
神山翻开越来越薄的手卡。
“请问,下列哪一件那位神秘人物所做的事情,是您不能忍受的?”他看着几个答案,清了清嗓子:“A:在大型24小时电视节目的直播现场二话不说冲过来拥抱你,B:总是玩儿你的小腿腿毛,C:综艺节目被当众问到最喜欢的是谁时回答是你,D:总是要求奇怪的道具和奇怪的体位。”
朗声读完,神山自己的嗓子里也有些嘶嘶啦啦起来。
“……”相叶当然再一次卡了壳。
这算是什么问题?
够狠。
真是够狠。
看着几个答案,相叶在桌子底下反复握拳。
“很难回答吧?”神山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毕竟也是第六题了,该是战况正酣的时候了。”
“并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我想问……”相叶抬眼看他,“这样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我说出来您又知道哪个是正确答案吗?”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神山一挑眉梢,双手扶在桌上,俯身看着相叶的眼睛,“我对你的一切了若指掌。”
“……”
“看来确实是道难题,这样的话,不如使用奥义吧?”神山夸张地对相叶忽闪眼睛。
“……”
还没等相叶回答,他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奥义!——”
神山站在桌边一张手,从掌心放出一支金属手杖,在空中画起圆来。
嘟嘟嘟的音效围绕着奥义的三个选项打转。
“按啊。”神山转头看看桌上奥义的红色按钮,朝相叶示意,“按下去。”
“……”相叶深吸一口气。
好样的。
豁得出去。
难道我会怕不成。
要比横下一条心,还真不知道谁能更胜一筹。
他张开右手用力一拍那个红色按钮。
桌面屏幕上打转的亮点停了下来。
神山把手杖一扔,往前跳一步,拉长声音叫道:“召——唤——”
干冰烟雾里一样东西被推上场来。
神山走上前。
“啊嘞,啊嘞?这个是?”他故作兴奋地看着那样东西,“真巧啊,这不是一顶——”他把那样东西拿在手里端详,“军帽吗?”
坐在后面椅子上的相叶轻咬了咬嘴唇。
“你看呢?”神山拿着那顶军帽反身走回圆桌边,递到相叶面前,“这顶军帽的造型还真是洒落呢。”
“嗯,还行吧。”相叶耸耸肩。
“啊嘞,这个有些得意的态度。”神山眼角起了笑纹:“这个样式要做‘奇怪的道具’什么的,还真是挺合适呢……”
“你是指COSPLAY吗?”相叶问。
“诶?啊?”神山假装没听懂,“什么?COSPLAY?”
“对,没错。”相叶双手抱肩,“某个人很喜欢。”
“……”
“因为这是我送给他的,所以又尤其喜欢戴它。”相叶顿了顿,又说:“我是说在床上的时候。”
“……诶?诶?!”神山瞪大眼睛,凑近他压低声音:“您确定这个电视尺度能说吗?”
“你把它拿上台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相叶斜睨着他反问。
“哈,哈……好,我们还是回答问题吧?好吗?今天的现场直播真是太刺激了。”神山把那顶军帽扣在桌上,咧了咧嘴,“答案是什么,请作答。”
“D。”相叶瞥一眼那顶军帽,“奇怪的道具和奇怪的要求。”
神山深呼吸一口气。
“回答正确!”
相叶瞪他一眼。
“哎呀——这题真是答得我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啊。”神山搓搓手,“不过还是得恭喜答对,已经到最后一题了呢。只要答对这道题,就可以进行Dream Chance了。”
“嗯。”相叶点点头。
“继续吗?”
“当然继续。”
“好的,第七问,请听题!”神山翻起最后一张手卡,“您要求他兑现承诺的那个神秘人物,对您也有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请问,是下列哪一件事:A:脚抽筋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上前帮他揉脚,B:几万人的演唱会上二话不说就跳上他的后背,C:在大好夕阳海景底下挖一个坑把他扔进去然后在海上升起烟花,D:说因为受不了他行程安排紧张而最不想和他交往。”
这一段答案念到最后,神山的声音夹带了些许鼻音。
念完,他用指节蹭了蹭鼻子。
相叶多少显得有点意外。
转过脸认真地盯着他看。
“龟山——那个什么来着?”他说。
“是神山。”神山翻翻眼睛,“神山悟。”
“好好,这位先生。”相叶说:“你这个问题是当真的?”
“这话说的。”神山说:“到现在为止哪有什么是不当真的。”
“好。”相叶喘口气,清了清嗓子,“答案我知道,但是我理解不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神山作势附耳。
“就是说答案是哪一件事我知道,但我并不认同他不能忍受这件事而且还值得拿出来一说。”相叶一字一句地说。
“哦?虽说是不关我事啦。”神山挤出一抹笑容,“但是最不想交往这样的内容还不够严重吗?”
“虽然是挺严柯的,但是经过无数,我不觉得他会不懂。”相叶看着他,敛了自己的笑容。
“……”神山抿了抿嘴,“无论如何吧,答对这道题,才能进行接下来的Dream Chance。”
“……”
“请回答。”
相叶轻叹口气。
好吧。
要把话都说开,这也好。
“D。”
神山也敛了笑意。
“回答正确。”
音效应声响起。
“恭喜,您获得了挑战Dream Chance的机会——让我们再来确认一遍,您的梦想是?”
“我想要一个人,兑现他对我的承诺。”
“好!”
“等等。”
神山正准备往台前跳过去,被相叶一伸手拽住了胳膊。
神山意外地看一眼他。
“在开始之前,我有个要求。”相叶说。
“……什么?”神山歪了歪脑袋。
“把你这件亮瞎眼的西装上衣脱了。”相叶扯扯神山的西装衣摆。
“哈?”神山是真没听明白。
相叶起身,把身上穿的那件帽衫脱了下来。
“穿上这件,再去跳你的舞。”他说。
“哈?”神山又问了一遍,但已经被相叶扯下了衣袖,把身上亮闪闪的西装上衣脱了下来。接着又搞不清状况地被相叶把那件针织帽衫穿在了他身上。
“好了。”相叶把帽衫的帽子往神山头上一扣,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才是你。”
“……”神山的脸被遮在帽子的阴影底下,看不真切。
“去啊。”相叶在他屁股后面推了一把。
神山这才几步往台前跳出去。
“Dream——Chance!——”


是什么样的承诺呢。
什么样的承诺,他都会必然会兑现的吧。
毕竟。
你可是你啊。
相叶雅纪。


全场灯光熄灭。
只留下一束聚光打在舞台中心的圆桌上。
相叶和神山各站一边,对峙相向。
四目相接。
电光火石依然闪成烟花。
静默而对相当长的时间。
半张脸藏在帽子阴影里的神山,从桌面上拿起那顶军帽,轻轻扣在相叶亚麻青灰的蓬松头发上。
“那么,相叶雅纪先生,Dream Chance,请听题。”
相叶掰掰肩膀。
“您想要那位神秘人物兑现的承诺,是以下哪件事?”
神山的眼睛在阴影里闪光。
站在他对面的相叶额发被帽子压了下来,挡住眼睛但掩不下光彩。
相叶开口,出声。
声音轻哑,沙软,飘忽却又真切得划破黑暗。
“A:再去一次我的千叶。B:带我去看世界遗产。C:今后也要一直在一起。D:让我们一起去创造历史新的一页。”


——Masaki?
——嗯?
——不太高兴?
——没有。
——没有吗?我觉得不像。
——也没有啦……就是下次你别再让我戴这顶帽子了……虽然是我送你的吧。
——怎么……有什么不好嘛。
——没什么,只是何必非要我去扮成别的样子。我本来的样子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最喜欢。
——那为什么……
——只是梦想太过于盛大的时候,就会对那种幻境感到不安,不是吗?好像稍微一个不注意,那样的梦境就会醒的。
——说什么呢?
——怎么说呢,比如说,比如说啊,你有一天也会真的嫌我时间行程太紧张太累而受不了我啊,一类的。
——啊?
——诶?
——这么久的事,你是还准备要说多久?
——我没有,这不是比如吗?
——比什么如,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真正的玩笑,就像我们在电视上接吻。
——你说到哪儿去了……
——总之就,我们之间经过多少啊,你这么没安全感?
——并没有……
——明明就有。
——哎呀你听我说……
——别说了,我也有话要说。你还有很多对我的承诺没有兑现呢。
——什么?
——你给过很多承诺,但还没有一样兑现的。
——哪有这回事……
——就是有……别睡了,起来,起来啊。
——哎哟你要干嘛啊我的祖宗。
——不是喜欢COSPLAY吗?起来玩个够。
——哈?
——这不是东西都是现成的吗,来,现在就开始。
——你干嘛,别发疯……
——谁发疯了,现在就起来,我让你知道知道,你有多少说出来还没做到的。
——别闹别闹,来睡觉睡觉……
——我不!
——相叶雅纪!
——樱井翔!


Masaki你这家伙……
小翔……你哭了?
我才没有。
明明就有……笨蛋小翔。


樱井撩开了头上的帽子。
伸手把相叶头上的军帽也摘下来。
发丝交缠。
耳畔唇语。


“我说过,我说过的都记得。”
“你的梦想会实现的。”
“全部都会实现的。”
“因为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聚光灯。
SHOW TIME。
梦想稍纵即逝。
但谁让你是你,谁让我是我。
那让十几年来我们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更并非虚妄。
就是会有这样的人。
愿意接你用过的鼻涕纸。
愿意送你不能随随便便送人的玫瑰。
愿意给你十年二十年,只想看着你还是你,你就是你。
就是有。
这种存在就像十万年也不会改变的星宿。
相叶。
最喜欢的相叶。
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THE END




825五周年。
最爱的非现实向魔幻现实主义(X)。
如果有跟我一样把TQS看很熟的,这篇看下来应该是有声音有画面的。。
另外港真这形式真的写起来比看着难多了。。内容繁杂吃力到想要拔贱自刎。
其实同样的话说过很多遍。
825是五年,但两位先生是十几年,我们也都有各自的生产年份。
找对了自己的西皮,825天天过情人节天天过七夕天天过,车天天开肉天天吃,在长远的未来里,形式只不过是我们歌舞升平共襄盛举的一个由头罢了。
但,还是感谢又一年过去,仍然按时来这里赴约的你们。
感谢你们在过去一年里的陪伴,花的时间,以及对我投喂“这系列最喜欢这篇””最喜欢这篇“这样的水果糖。
感谢岁月流逝两位先生却日益澄澈明净。
长情是种幸福,维持现状是勇敢的力量。
有缘明年这里再见。
你们走我不去送。
你们来,我风雨无阻去接。

拍手[48回]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三)



TAKE1
Sho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很像。
——自从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开始。


看到那个瘦长个儿手长脚长的身影走进餐厅时,Sho抬起手向她示了下意。
对方看见他,笑着点个头,长卷发从裹在肩头的大围巾上滑下来,款步走了过来。
“哥哥。”对方走到桌边,在Sho对面坐下,似乎很自然又似乎含着几分距离地这样称呼道。
“Erika。”Sho也笑着这样招呼。


——Sho,来。坐下。
——想跟你说说你妹妹的事。
——不,不是现在这个。
——事实上你还有一个妹妹。
——并且……她和你还是双胞胎。
——现在跟着你妈妈,随继父的姓。
——她叫Erika。


“才一阵不见,你又瘦了。”Sho微笑看着对面同卵双生的妹妹,明明其实才知道有这么个妹妹没几年,却总感觉在陌生之中有着说不清的亲近感和熟悉感——心下有点明白关于双胞胎之间总有些心电感应的说法。
“诶,有吗?”Erika也笑笑,端起玻璃杯把水喝空,闪亮着圆眼睛看看对面的哥哥,“现在的女生都是这样啦,哥哥你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知道的。”
Sho只笑笑,为Erika的杯子里倒上柠檬水,对没有女朋友的奚落并不在意。
“妈妈最近好吗?”
他这样不经意似地问道,其实内心有多少曲折起伏只有自己知道。他知道一直以来一起生活的母亲并不是亲生,亲生母亲在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再见,直到关于他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事情浮出水面,他才在那些个相见相认的场合里再次见到亲生母亲。
很难把那种情绪说清楚。
人生很多突然戏剧化的场面。
但其实并不总会有太多戏剧化的情绪表现。
之后更多关切的潜移默化,都通过这个倒是一下子就很自然很有融洽感的妹妹传来送往了。
“很好啊。”Erika笑:“总说让我们多见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些人相见就会尴尬,其中的惦记和情感就只能通过相处自如的人来表达。似乎只要那些相处顺畅地进行着,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也就一直顺利地牵连着,从而在内心获得一种安全感。
这些默契,在双胞胎兄妹间存在着。
“那就好。”Sho于是笑着说:“吃点什么?”
“跟哥哥你一样就好了。”Erika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点开,边盯着手机屏幕边对Sho说:“今天吃完饭有别的安排吗?”
“嗯?”Sho看着菜单,“没有啊。”
“那哥哥跟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Erika说。
“嗯。”Sho应一声,然后抬眼,“嗯?电影?”
“对,电影。”Erika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探身说:“我还没有和哥哥一起看过电影吧。”
“倒是……”Sho觉得有点突然,但想想也没什么突不突然的。兄妹欢聚,亲缘时光,吃饭看电影不是最正常最好的选择么。
“好。”Sho放下菜单,招呼侍者。


“哎呀,就说哥哥你别点那么多东西啦,吃太久了!”Erika抱怨着,当然是撒娇的成份更多一些,“时间快要来不及啦。”
“饭一定要吃好啊,怎么能瞎凑合。”扶着方向盘的Sho有点奇怪,“而且有什么来不来得及,我们到了想看什么买什么票不就好了?”
“嗯……”Erika面有难色,似乎欲言又止,反复把握在手里的手机点开看了又看。
Sho这才记起吃饭时妹妹说的话。
——跟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等等。
我们?
Sho看着前方路况,说:“你已经约了人在那边等着?”
“嗯……”Erika支吾了一下,还是答道:“其实本来是想给哥哥你一个惊喜啦。”
“怎么……”Sho很快就明白过来,无奈笑道:“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啊。”
“不愧是。”Erika调皮道:“名侦探!”
“少来,没你这么惊吓的,要介绍就正正经经好好介绍,这还要让人家在那边等,多不好。”
“哎,没事没事,让他等好了。”Erika看看手机,“误了开场就让他去重新买票!”
“那怎么成。”Sho看一眼前方路况,一推档杆一掰方向盘,“坐稳啦。”


TAKE2
“嗯,我看看——啊,在那儿呢。”
Erika在电影院售票大厅里张望了一下,然后拽起Sho的手就小跑起来。
“Masaki君!”
她这样叫着,拉着Sho跑近了一个年轻人。
“啊,Erika。”Masaki转过身,两手里捧着三杯饮料,指间还夹着几张电影票。
“不好意思我们晚了。”Erika伸手指指Sho,“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
“抱歉,我们迟到了。”Sho点头致意。
“没事没事。”Masaki想要摆摆手但是又腾不出手,笑着说:“也刚刚开场,我们先进去吧。”
“对对,等会儿出来再细说。”Erika看他一眼,边走边说:“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又拿不了,给我……”
“不用不用,我不是想着你们赶路过来会渴么……”
熟稔和亲昵显而易见。
虽然此刻上前明显是多余的,但Sho还是走过去,从Masaki手里接过了两杯饮料,“别争别争,我这个当哥的来。”
他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个准内弟的脸。
却在接过那两杯饮料的时候,多看了那双手一眼。
直到摸着黑听着Masaki一路轻声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里找到位子坐下,Sho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对这双手十指的奇异印象是从何而来的。他本想让Erika坐在他们两个中间,但是在电影已经开演的状况下实在没办法那么多安排,赶紧坐下不要影响别人是正经。
于是最后是Masaki青年坐在了双胞胎兄妹的中间。
这让Sho在整部电影的放映过程里都有些坐立不安。
本来该是完全的陌生人。
但是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面目的情况下,却莫名对隔壁的气息有一种微妙感受。就像刚看到那双端杯子的手时一样。
电影结束要起身时,Sho其实并不确定刚刚都看了些什么。
“啊,给我。”看到他起身要拿座位边的空纸杯,Masaki伸手把纸杯拎走,侧身走出过道,“我去扔。”
就这样前后走出影厅时,Sho对身边的Erika小声说:“是个好青年啊。”
妹妹眨眨眼,调皮地说:“那是自然喽。”
“只不过,下次没事别再搞这种惊喜了,弄得大家都很狼狈。”Sho说:“连个正经的招呼都没打,多尴尬。”
“也没有啦。”Erika吐吐舌头,挽住Sho的胳膊,“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聊一会儿再散,不就好了?”
“拿你没办法。”Sho拍拍她的手。


“啊,那个……哥哥你喝点什么?”
在咖啡馆找到位子以后这样问他的,并不是Erika,而是站在桌子旁边的Masaki青年。
Sho这才终于在明亮的光线里仔细看清了他。
当然是个好青年。
而且还是外表相当出众的好青年。
眉目那么清澈。
自带一种透气感。
从头到脚的衣着穿搭也是看得出讲究的时尚。
Sho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哥?”Erika捅了捅他。
“啊,哦。”他才反应过来,“不如我去吧。”
“怎么可能让哥哥去。”Masaki笑道:“你们坐下等就好,喝点什么?”
“是啊,坐下啦哥。”
“那好吧,豆奶拿铁,谢谢。”
“收到。”
就在Masaki抬手比一个OK转身跑走的瞬间,Sho记忆里的某根弦一下子被从毛线团里拎了出来。
这个人是……
他是……


——喝点什么?我请。
——不,不用……
——客气什么,知音难求啊,一杯咖啡算什么。
——那,好吧。


古着店里从衣架两边伸手拽住同一件衣服的两只袖子,Sho抬头,看见对面也正抬眼看他的Masaki。
隔着整排的古着,对视几秒。
穿着纯白色薄毛衣的青年先放了手。
“真难得,在这样少有人知道的店里看中同一件衣服。”他笑着说。
Sho也立刻放开手。
“不不,君子不夺人所好。”
相视而笑。
这的确是间相当偏僻的店。
Sho是很多年前就开始在这里买二手蓝白运动衣的老客户,而对面的Masaki似乎也早都是轻车熟路。
终于被同一件衣服牵引住彼此目光,似乎都让人奇怪这样的情况怎么早没发生。
各自的购物之行变成了同一条路线。
很快就聊得投契。
看似南辕北辙的穿着风格,却又有着难以察觉的相通之处。
互相在对方身上比对着SIZE差不多的衣服,互换着自己看中的墨镜,莫名地一见如故。
一个笑意在唇边,一个笑意在眼尾,
直到东西终于选无可选拎了满手快要拿不了,结账走出店门时依然感觉意犹未尽。彼此对望,竟不知为什么都没有说再见。
——“喝点什么?我请。”


没错,这就是当时那个转身跑走去买咖啡的背影。
虽然头发换了颜色,但是跑起来时那个发梢卷翘的样子却依然历历在目。像是留存在记忆里的密码锁,吻合之后,所有影像画面就接二连三从那个文件夹里跳了出来。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
当年那惊鸿一瞥间的眉目都已在记忆里依稀,一个不变的轮廓却一直在更深的地方清晰印刻着。
Sho有些恍惚地坐下,直到被对面的妹妹叫回神。
“哥,哥?”
“啊,啊,怎么。”Sho笑着看向Erika。
“问你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哎呀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他呀——”Erika偷偷指指正在柜台排队的那个身影,“哥哥觉得他怎么样?”
“啊,啊是说他啊。”Sho赶紧笑笑,“很好啊,好青年。”
“嗯,只要哥哥你能首肯,那我就放心了。”
“古灵精怪,搞这种突然袭击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眼?”
“那是自然,哥哥的意见对我可是很重要的。”
眨着大眼睛的妹妹看着他这样说,Sho的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虽然他们相认得很晚,但是彼此在对方心里的重要程度却与时间无关。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概都是如此,时间在大多数关系里,都并非起决定性的因素。
哪怕只有过一面之交。
“来,哥哥你的豆奶拿铁。”Masaki手里的咖啡放在Sho面前。
“……”Sho抬眼,“谢谢。”
几年以前,他应该也是以这种一模一样的方式,从Masaki手里接过了咖啡,而后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聊得顾盼神飞,心绪飞扬。
现在再看看坐到对面妹妹身边的Masaki,眉梢眼尾,竟然似乎一点都没有变。
“总是听Erika提起哥哥你,今天一见,真的是——”坐在对面的Masaki笑着说:“一模一样。”
Erika拍拍他的肩,“有那么像吗?”
“当然啦,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
他已经不记得了吗。
也许。
那也是正常的。
毕竟已是数年光阴。
不过一面之缘的人,就算是完全忘记也是正常。
Sho于是也微笑道:“真不好意思,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迟到——我妹妹承蒙你的关照了。”
“哪儿的话,哥哥你太客气了。”Masaki摆摆手,“都是Erika在照顾我。”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Sho搜刮着这种场合应该拿出来的社交辞令。事实上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他想知道的。
“嗯,我想想……”Masaki歪歪脑袋。
Erika推他一把,“也不是很久,半年多而已。”
“嗯——”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衣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Sho掏出手机,从桌边起身,“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在Sho转过身的瞬间。
Masaki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TAKE3
红黑白三色格子衬衫。
老格局,却颠扑不破的经典。
Sho拎起了衣架上它的一只袖子。
正待端详,手上感觉到对面有个反作用力,把这件红白黑格子往回拉了拉。
嗯?
他抬眼。
“哥哥?”
对面的Masaki比他先开口。
“是你……”
不,Sho实际上想说的是:怎么是你?或者是:怎么又是你?
在这家这么多年以后还没有关掉的古着店?
在这么多年里也从没有在这里再遇到过的你。
“啊,哥哥也是来挑这次出门的衣服吧?”
自从Erika把Masaki介绍给Sho之后,就好像热衷上了三个人的聚会形式,那之后每每和他见面,都必然会带上他。
Sho的心情有点复杂。
很难说他不想见到Masaki,但又很难说以这种形式每每见到该是种什么心态。
但他自然没办法把这种微妙的心情表达半分。
更何况对于妹妹的要求,他几时曾经拒绝。
Masaki说的“出门”,就是Erika提出的,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一次温泉旅行。
“什么,我?我就不去了吧。”听到这个提议的第一时间,Sho就本能地想要拒绝。
“去嘛去嘛,难得我凑出这个假期,就想要和哥哥一起出去玩一趟的。”Erika撒娇:“我们都从来没有一起出去过。”
“……”Sho似乎很难再拒绝。毕竟他不可能把想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就不要带男朋友了这种混帐话说出口。
但是正常会有人愿意去当这种电灯泡吗?
虽然反复推脱再三,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除了像他这样没办法拒绝妹妹的哥哥。
出行之前他想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者也不是为这个——来到了这家店。
“这件衬衫很适合哥哥。”
Masaki放开手里的衣袖。
“……”Sho似乎觉得有点噎得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也放开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种格子其实我有很多了。”
“哦,是吗?”Masaki眨眨眼,看着他说:“那还真是知音难求呢。”
“……”
“……”
两个人似乎都没办法再说话。
明明是有几车的话想要问出口。
但是在此刻彼此相对的立场上,是没办法也没有必要的。
——是你吧。
——是你没错吧。
——你也记得对不对。
这些话对于当下双方的身份,都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Sho的手机再一次适时地振动起来。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接的时候。
对面的Masaki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总是能在想走的时候说响就响,哥哥你的手机是不是特别安装了脱身功能啊?”


多年前那杯咖啡的光阴到接近杯子见底的时候,明明那种意犹未尽不想散场的气氛已经昭然若揭。
Sho的手机铃声就在那一刻刺耳响起。
接了电话的他匆匆道别离开。
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那之后,无论是Sho还是Masaki都曾经不止一次地再到过那家店,但是从未再遇见。
茫茫人海,无端失散。
至于为什么会再去,为什么还想要遇到。
理由大概是相同的。
因为那个印刻在心的轮廓。
那一个可能已经快要记不真切眉目的轮廓——就是那种人生里于不经意间忽然就会邂逅到的,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所谓的,理想型。


Sho当然没办法再向谁交代那天当时那通电话的内容,解释是什么让他不得不那样匆匆离场。
在那突然得知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一天。


TAKE4
当时正蜷在被子里头晕恶心燥热难耐的Sho忽然感觉小腿后有什么东西凉凉地划过。
他虽然是喝多了烧酒,穿着浴衣倒在榻榻米上天旋地转,但还是能够分辨,那一道清凉该是什么。
那是人。
那是同样从浴衣底下露出来的人的皮肤的触感。
有人钻进他的被子,贴在他的背后。
谁?
那还能有谁。
这一趟这样那样还是到底成行的温泉旅行就来了三个人。
两个房间。
一间是当然不可能当着自己亲哥哥和男朋友住一间的Erika。
另一间自然就是电灯泡Sho和他睡在他旁边的准妹夫Masaki。
从出发开始Sho已经觉得尴尬。
他和Masaki之间的气场已经微妙到了一定境界。
在这种尴尬的局面里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让Sho感觉很费体力。
因此晚上的酒就比平时适当的量喝得多了些。
他知道Masaki也喝了不少。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适当的量在哪里,也不知道Masaki实际上远比他醉得严重得多。
已经该是后半夜了,忽然间爬过来贴在自己身后是什么意思?
Sho头晕得厉害,一时转不过身,只有哑着嗓子出声问:“怎么了?”
“……”身后的Masaki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同样轻哑的声音说:“为什么是你?”
“说什么呢……”
“她说有个双胞胎哥哥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是你?”
“你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竟然是你!”
“你到底——”
头晕燥热的Sho正准备发作,Masaki忽然从背后伸一只手过来,抓住了他浴衣的领子。
“怎么……”
Sho的话还没问完,已经被抓住领口用力一拽,翻过身来。
拎着他浴衣领子的Masaki压在他胸口,浓烈的酒气几乎能以毒攻毒让Sho的酒都醒过来——他于是这才意识到他已经醉到了什么地步。
“几年前能消失得那么彻底,现在又说出现就出现!”Masaki紧紧攥着他的领襟,发烫的气息扑到Sho脸上,“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什么?
好不容易才把你忘了。
好不容易才决心放弃所谓的理想的人。
好不容易才准备开始进入生活的新阶段。
“你醉了。”Sho轻声说。
“是,我是醉了。”Masaki看着他:“才只见过一次的人,我竟然到了今天还没能放下。”
“……”Sho不出声,但实际上他想说的是,你以为只有你吗。这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并不只是你一个。
“你哪怕,哪怕再早出现一点点……”Masaki轻切咬牙。
“……”Sho的酒逐渐开始醒过来了。他心里知道,有些事已经迟了。他握住Masaki的手腕,“算了。”
“算了……算了?对,我也很想算了。”Masaki笑笑,笑得喉咙里哽咽干涩,“可是当你出现的那一刻,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之所以会喜欢上Erika——根本就是因为她太爱笑而笑起来的样子又和你一模一样。”


拍摄现场
——《他和他的孤独情事》。
相叶雅纪合上手里的剧本。
起身。
走到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的樱井翔身后。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樱井回过头来。
“怎么了?”
“我有点事想找导演谈谈……”
“什么事?”
“我觉得——”犹豫了一下,相叶还说是:“Masaki这个角色,有点问题。”
樱井挑了挑眉毛,“什么问题。”
“在已经正式和一个女生交往的前提下,这样做……”相叶提口气,不太敢直视樱井的眼睛,“是不是有点渣啊。”
樱井没说话,看了看他的脸。
而后探身靠近。
“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说——”他在相叶耳畔压低声音:“到了这个地步,你不想拍接下来的床戏了。”


待续




共同的脑洞,清奇的画风,呆坏账的兑现。
戏中戏,看分镜。
等等。
等等导演。
说得真不错。
但是说好的肉粽呢?
我们谈谈?
嗯哼,风大,导演先去避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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