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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分杯水(七夕秋膘)



那一天从阵阵翻滚的雷暴开始就已经露出了不祥之兆。
航班已经因为雷暴天气原因延误近三个小时,正在VIP休息室里靠窗位置赶报告的樱井翔被一道突然劈下来的强闪吓了一跳,指尖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哆嗦了一下。
确切地来说,该从那时就有所觉悟才对。
那绝对将是漫长而难熬的一天。


在延误四个半小时之久终于登机之后,樱井在头等舱坐定,喝一口空姐端来的果汁,再次打开电脑,心里想着反正无非也是工作在哪里工作还不都是工作没什么可着急的时,隔壁位置有人登机坐了下来。
樱井心无旁骛,完全没在意隔壁的任何动静。
“嗯?——好厉害……”
直到明显是朝这边飘过来的声音钻进耳朵。
樱井转过脸,才发现隔壁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樱井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用“你没事吧”的眼神给了对方一个暗示。
“这个故事好厉害啊,你是小说家吗?”隔壁的年轻先生像是全无察觉,茶色额发底下的黑眼睛亮得发光。
樱井压下瞪他一眼的冲动,出于礼貌的底线冷淡应了一声“不是”。
“不是吗,这里这个故事好激烈啊。”年轻的先生对空气全然无视,兀自继续盯着樱井电脑里的报告,“电视上一般怎么说来着,波澜——万丈。”
“不好意思,这里涉及商业机密,不方便。”樱井说着,已经升起两个座位之间的隔板。
隔开对面好奇的眼睛,樱井呼口气。
还没有起飞。
雷暴和雨都已经停了。
可能还在排队吧。
继续把报告赶完——
“那个。”和隔壁座位间的隔板被降了下来,伸过一只玻璃杯来,“喝不喝果汁?”
这是什么人?
樱井转过脸,眉间应该已经皱起来了。
“不用?”
“哦,因为我刚看到你的杯子空了。”
樱井看一眼自己挂一点点橙汁痕迹的空杯子。
这个观察力……
反而有点可怕好吗。
“延误这么长时间,喝点果汁会比较舒服。”
“不用了谢谢。”樱井再次快速升起了隔板。
赶紧起飞赶紧结束这趟麻烦的行程吧。
然而越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越是事与愿违。
飞机终于开始推出驶入跑道,樱井松一口气准备睡一觉的时候,就听到机上广播的提示音响起:
“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在预备起飞过程中遇到了机械问题,现在需要进行问题排查,请在座位上继续等候,为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抱歉……”
掀起刚盖在身上的西装上衣,樱井眨了眨眼。
什么东西,机械问题。
机械问题——
“机械问题是什么问题啊。”隔板再一次被强按下来,隔壁的砂质嗓音像是把樱井内心的想法有声发音广播出来一般。
樱井差点吓了一个哆嗦。
隔壁这位先生!
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谁知道。”樱井的遣词方式开始不那么礼貌了。
“不会是飞机出什么毛病了吧。”隔壁说。
“请您不要随便胡说。”
“也许是有人故意捣乱,在跑道上撒钉子。”
“……”
“然后飞机起落架轮胎就被钉子扎了。”
“……”
“钉子当然扎不破飞机轮胎,但是跑道上有钉子怎么能容忍?”
“……”
“于是现在正在对跑道进行地毯式排查……”
“……”
“阵仗搞得可大了,美剧那种的。”
樱井也不知道怎么,这一套一套的胡说八道他从懒得理到逐渐听了起来。听着听着心里还觉得挺有意思。在漫长的延误再推迟的无尽等待中,这哑着嗓子的胡说八道是怎么往凝固的空气里注入了一种莫名的愉悦和轻松。
“……然后啊撒钉子的人就被抓了,问他为什么要捣乱?他说啊。”
隔壁讲到这里的时候,樱井倒已经开始期待后续了。
“他说啊。”隔壁像是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
本来手支着太阳穴沉默的樱井抬眼,“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得不。”
“他说他就是不能让飞机起飞,就这么简单,无论如何。”
“他无论如何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他爱的人在飞机上。”
“……”
樱井愣了一下。
太阳穴像是突地蹦了一下。
大概是延误等候的时间太久了,神经疲劳。
“这个故事怎么样,是不是也挺波澜万丈的?”
隔壁的年轻先生这样说的时候,笑容像是突然劈下来的一道闪电。
“各位乘客,感谢您的耐心等待,非常抱歉地通知您,由于机械技术原因的不可抗力,我们的飞机今天不能起飞……我们将协助您办理航班改退签手续,并提供今晚的酒店住宿安排,请您下机与我们的地勤人员联系办理入住……给您带来的不便……”
在机舱里的一片骚动声里,樱井用可能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些话。
“我那些不是故事也不是小说。那些都是真实的客户危机公关委托案。要我说的话……波澜万丈看得多了,什么也不如生活本身更厉害。”


他自己倒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正应了一语成谶——什么也不如生活更本身更厉害这句话本身。


行李箱的拉杆还拉在手上,樱井对着眼前的一张大床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几乎想要退出去再看一眼房间号,是不是刚刚抬眼看见的2425号。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所以才会是一间大床房?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还是地勤小姐误会了什么,才会让他一个头等舱乘客还要跟人合住。跟人合住就算了,居然还不是标准间,也就是要他和一个陌生人睡在一张床上吗?
“这是您的房卡,需要跟您说明的是,由于酒店房间有限,因此您只能同人合住一间。”地勤小姐把房卡递给樱井这样说的时候,他当下已经有点准备要发火了。
“合住?你没搞错吧。”
“没有,您是最晚下飞机的,只剩下这个合住间了。”
“……”
樱井心知自己几乎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没错。
因为他实在不想和隔壁那位年轻的先生一起下机。只是想到走在一起可能要面对的那种尴尬氛围,都觉得有点可怕。
可为什么会尴尬,又有什么可尴尬的,樱井不知道。
特殊情况,为难地勤也于事无补。
樱井收起情绪,拿起了那张2425的房卡。
虽说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面对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却没能准备好面对这张一进门就几乎顶在腿跟前的大床。
樱井还站在原地琢磨该怎样克制才能让自己不发作,洗浴间里的阵阵水声已经钻进他的耳朵。
是了,合住人已经先进来了。
箱子都在大床的另一边敞着。
樱井攥着拉杆的手心都发紧了。
一想到等会儿就要面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陌生男人,浑身就像是要起荨麻疹一样的难受。
太可怕了,他应该就在机场找个地方随便窝一晚上的。
原本是为了保全体面,现在只怕是要更不体面了。
正在那里像无立足之地一般进退维谷,浴室的门开了。
大团水蒸气的热气从里面扑出来,夹带着一股酒店用浴液的劣质香气。
樱井已经准备拉起箱子转身走人了。
差点要和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竟然连上衣都没有穿,只在腰间裹一条浴巾就出来了。
樱井不敢正眼看这位陌生男子,只想侧身赶紧逃出门去。
“不好意思。”他说着往外走。
“咦……”一个有些意外的长音。“这不是——”
樱井停了一下。
“波澜万丈的小说家?”
听到这一句,樱井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这个声音。
他转过身。
这位隔壁年轻的,没有基本常识,完全不会读空气的——反复按下别人隔板的先生。
“真的是你!”意外的声音兴奋起来,“竟然和你分到同一个房间里来了。”
是啊。竟然。樱井心想,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可话说回来,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小概率事件,他竟然真就一点都没有想过,合住的会是这位先生。
是该正式打个招呼的时候了。
他放开箱子拉杆,朝那位湿漉漉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的年轻男子点头致意。
“你好,我姓樱井。”
“来来,刚好我洗完了,你赶紧去洗个澡。”那位先生却全然不理这份正式,只像是和旅行同伴一般的日常闲话,“啊,对,我姓相叶,相叶雅纪。”
“相叶先生,我——”
“还说什么呀,这都几点了,看你衬衫都汗湿透了,赶紧去洗个澡清爽一下。”
樱井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进了浴室。
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刚刚——那没及细瞧的赤裸上身,结实的肱二头肌,线条分明的腹肌,毛巾边上隐约可见的人鱼线……
他都在观察些什么!
可是对方也一样啊。
——竟然还看到了自己的衬衫汗湿。
无论是几分尴尬里藏了几分躁热,还是几分躁热里加速了一些心跳,总而言之樱井知道,今天晚上他是不会离开这个只有一张床的合住房间了。


当天晚上终于躺在那张大床上时,樱井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延误得太久有些疲劳,还是洗澡时水温开得太高,又或者是这房间的空调根本不太管用,总之他是一身的薄汗,完全没有“清爽一下”的感觉。
房间根本没有多大的空间,除了这张床也就没什么地方可呆了,让合住的两个人都只有早早爬上床躺着。
樱井觉得这场面相当难堪,无论是不是在飞机上照过面搭过几句话,这到底是和一个大男人同床——离共枕也就差一步了。
“呐,樱井君。”
背对着相叶的樱井根本没敢往另一面多看一眼,这会儿听见忽然这样亲昵一声,简单要恍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是,是?”他应道。
“你睡相不好吗?”另一边的相叶问。
樱井想说怎么连这都让你看出来了?自己睡相确实有时是不怎么样的——可这话这会儿也实在有些难以出口啊。
“还,还行。怎么?”
“不然你在那边缩得那么僵干嘛?用不着那么紧张,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是两个人还是够睡的。”
相叶说着,从身后拍了樱井的肩一下。
樱井几乎是当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不是!”
从床边站起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相叶拍他的手还没收回来,在床上支着胳膊肘看着他。
“我,我是说,我不是说……”樱井有些慌乱地想要解释。不管对方是不是,都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简直是太失礼太不尊重对方了。
床上的相叶眨了眨眼,像是失笑了一下。
“怎么,你以为我是想……这故事可有点厉害了呀,小说家。虽说这种事也没办法自证……”相叶也笑着下床,“不行不行,你这么害怕还怎么踏实睡觉。等我看看——”
樱井看着相叶从床边走到对面的吧台,看了看摸了摸,实在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最终只有拿过一瓶矿泉水。
“嗯,也就它吧。”相叶掂量一下矿泉水,走回床边,把水瓶朝床中间一扔。“就这样吧,以它为界线,我们谁也不要越界。”
“……”樱井盯着那瓶水,心想你还真是天马行空?居然还画上国界线了。再说,这又能有什么用?“不,不用了。”他说。
“你别小看这一瓶水,人都是心理的动物。”相叶已经重新爬上床,“有这一个界碑,心理暗示就会让你在那一边的活动感觉自在很多,也会更有安全感。”
听起来竟然似乎有点道理。
这个年轻的男人……
樱井还在措词想着该说点什么时,相叶已经在床那边翻个身,“好了,折腾一天了,早点睡吧。晚安啦。”


樱井身上那层始终没能清爽的薄汗,在躺在一瓶水的界碑一侧之后,也并没有完全落下去。
他怀疑房间的空调是彻底坏了,他更怀疑自己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身边的呼吸声和身体起伏带来的感受是那么明显,让他想要忽略也不可能。可即使是如此他也在疑惑,陌生人带来的不自在是一方面,也该不至于让他这样接近心惊肉跳般的敏感?他像是在惧怕什么,生怕有某些东西一触即发。
所以他睡得迷迷糊糊,一直没能完全进入深睡眠。
直到那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在樱井腰间上下摸索着。
樱井的一身汗像是一下子彻底冒了出来。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明明笑得那么坦荡荡毫无介怀,根本没有那种可能性的意思?
现在这样是——
摸索间,相叶整个人已经翻过身来,在枕边靠近了樱井。
“嗯……嗯?”
像是睡着的呓语,一些喉音听来像是睡得不那么舒服。
“喂,喂……”樱井试探地朝他轻叫。
但是毫无反应。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手始终没有停下来,从樱井的腰间一直向下摸索着。
腰。小腹。腿间。
——是蹭过了胯间的。
“喂……”樱井轻叫着,握住相叶的手腕,轻轻挪开,放回他自己的那一边。
然而这是无用功。
一会儿功夫,那只手又再摸索回来。
如是再三。
掠过乱碰不得的器官。
这谁受得了啊?
樱井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其实从在这个房间里看到相叶雅纪的第一眼,就开始在惧怕这件事了。


他硬了。
对着一个男人,他硬了。


越过那瓶水隔开的楚河汉界,翻身过去压住相叶,只不过是受到人类本能的驱使——这位年轻的先生,你说得不对。人并非心理的动物,人是本能的动物。
“唔?……”相叶睡意朦胧,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那种喉咙里粘着的声音!
樱井知道,一触即发的东西终于还是没能压住。在经历这注定漫长难熬的一天之后,注定是要井喷出来,让他不管不顾了的。
他也知道这很疯狂,这不是斯文人该有的行为,但内心的冲动已经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俯下身,他吻住了相叶。
“嗯……”相叶像是呻吟着,分辩着究竟出了什么情况。
他越是发出这种声音,樱井吻得越是用力。
柔软唇舌没有抵抗。
湿润微热的缠绵,和越发粘着不清的喉音。
说了他不是。
樱井也确实不是。
所以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货真价实地吻一个男人。
但不是归不是,关乎性能做的事无非也就是那些。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并非什么新大陆般从未认知的领域,也绝不包含任何一点的猎奇成分。
樱井心里清楚。
这条界线已经打破,后面的事想再多恐怕也是拦不住,不如索性豁出去。
更何况,这种时候哪还是大脑思考的时候。
樱井身上的一层汗贴在相叶身上,感觉到他异常紧实的肌肉和平滑肌肤,以及——这家伙不知道用了多少酒店浴液,那种明明显得劣质的香粉味这会儿冲上来,却不知怎么特别撩人。
胯下器官还硬在那里,越发难耐。
“呜嗯……渴……”
放开相叶的时候,樱井听到他似乎逐渐开始醒过来,半张着嘴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渴吗。
想着之前递一杯果汁过来的手,闪着好奇光彩的黑眼睛,以及讲述着胡说八道的故事的嘴唇……
樱井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那么敢想。还是血怎么一下子冲上头,让他做出了接下来完全失去理智和控制的行为。
跪在相叶身上,樱井把已经硬了很久的器官缓慢送进了他口中。
是难以名状的感受。
柔软包裹,湿润深入。
可怕的快感。
因为这种快感带着未经准入的侵略。
可是终究是不受控制的了。
相叶轻微呜咽的喉音表明着器官的深入,逐渐顶到了喉咙口。
“呜唔……”
再往里……
就该是所谓的深喉。
一些形状清晰的挤压,明显不同的热度和软骨结构。
像一条通往极乐的不归路。
该说是恰到好处,还是疯狂带来的刺激,樱井很快已经头皮发麻射了出来。
相叶大概是险些呛到,又像是刚好吞咽进去,樱井退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喉结滑动,竟真像是喝了半杯水下去似的。
“咳咳……”一点粘腻液体从相叶唇边溢出,那画面情色得让人不太敢直视。
其时樱井身上已经完全被汗湿透,额角的汗顺着脸颊下巴滑落。
坐在相叶身边,他平缓着气息,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意识是清醒的,理智却不敢承认刚刚做过的事。
他疯了么。
他一定是疯了。
这漫长而难熬的一天把他逼得精神错乱了。
拨起透湿额发,樱井下意识地想要下床去冲个澡,镇静一下完全无法理清的情绪。
却被一只从隔壁伸过来的手握住了手腕。
樱井后脊一凛,身上的汗险些一下子全都变成冷汗。
“樱井君。”
黑暗的潮热里,声音异常清晰而通透。
“你要去哪里啊。”相叶的轻哑声音,完全不像是刚刚睡意朦胧意识不清的模样。
“我——”樱井的心在胸腔里狂跳。
“你刚刚做了什么?”
樱井想说是你先摸过来我才会莫名失控的。
“这房间太热我想喝口水而已……你喂我的是什么?”
“……”
原来他是在摸索床中间那瓶矿泉水吗。
“你猜,如果明天我要去告你性侵……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呀。”
相叶这样说的时候,樱井心跳加速到几乎呼吸困难。
他醒着。
清楚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并且他说的也一点没错,用词也并无夸大——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真的够得上性侵标准了。
“你不是说你不是吗?”相叶接着平静地说。
“……”樱井说不出话,呼吸都像是窒在了喉咙,空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并不准备在这时道歉一类的,因为那根本什么意义都没有。为刚刚自己的行径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他又并给不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这是客户给你的委托,你会给出怎样的危机公关建议呢?”相叶声音里似乎夹着半分笑意。
樱井的发根都要竖起来了。
他听到了。
在飞机上自己自言自语的那句,相叶听到了。
关于他的工作和他的职业。
樱井长呼一口气。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并且也看到了自己恐怕要面对的身败名裂。
可是也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做都已经做了,到这里已经是覆水难收,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我——”樱井再提一口气,“我知道道歉没什么意义,无论如何,对你造成的伤害真的不是我本意……”
相叶却打断他,接着问道:“告诉我,你会怎么危机公关?”
事已至此,还公什么关?樱井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小说家,这会儿真的波澜万丈了,你的想象力呢?”
相叶在床上坐起来,探身靠近樱井。
“你应该说,我敢去告你,你就把我在跑道上撒钉子的事也揭发出来。”
“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飞机起飞啊。”
“等……你说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在飞机上。”


樱井在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樱井也是在那一刻确信,那什么有点渴想喝水的摸索绝对是相叶故意为之。
樱井还忽然未卜先知地预见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天注定无法入睡的后半夜里,他还有些事需要做。


把“与君分杯水”的约定彻底做成波澜万丈的云雨之夜。



END







既没赶上七夕也没赶上贴秋膘。
所以既是七夕也是贴秋膘,迟到总比不到强(。
以及不知怎么在网上热传的每个西皮都想拥有一下的最佳同人梗((
飞机真是好地方(飞机上的故事特别多(
仍然会顽强地继续狂欢季节奏!
SA的女人是不灭的(!




拍手[1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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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蛇小剧场(S)


S、狮蛇小剧场之与奇迹之间的距离


盛满水气的风吹过,像是夹带了模糊暧昧的雨丝。
脸上感觉有点凉的樱井在白鼬山的半山坡上回过神来。
看看身后空荡荡的山坡。
再往远处的黑雾森林望望。
他刚刚想起了什么吗。
哦,是如今终于可以不必再用门钥匙了。
一个中年魔法部公务员,幻影移形早已经自由也自如使用。偶尔怀念起年少时光的那些窘迫,只不过是记忆过滤的一厢情愿罢了。
抬眼看看天色。
很快就要天黑了。
他还有正事要办,得抓紧了。
由于大量巫师人群的聚集存在着引起麻瓜注意的风险,因此魁地奇世界杯始终是一个安全风险极高的赛事。由此成立的国际巫师联合会魁地奇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nfederation of Wizards Quidditch Committee),简称ICWQC,负责为比赛寻找场地、安排观众的来往交通,并为比赛本身提供安保。
作为下一届举办国,受ICWQC监督委托,来考察世界杯传统举办地,看怎样的地形特点更适合世界杯的各种需求,是这次出访工作流程的安排之一,本来樱井的秘书也是要跟着一起的。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那里我很熟悉。”
其实他有多熟悉呢。
也不过只真正来这里看过一次世界杯而已。
那是深陷于迷雾里的冥想,是不可触碰的沉眠记忆。


世界各地的巫师聚集而来,人潮如海浪起伏涌动。
焰火,彩带,媚娃们飘飞的银色发丝,以及排山倒海的欢呼呐喊。
有一对牵手的身影,自山巅投身人海,从月影走进繁花。
整个世界杯期间,在赛场里欢呼破音,在山坡后安静亲吻。
樱井心知那是不被允许的,只能告诉自己这是一次脱缰的放纵。他也深知机率是微乎其微的,却在内心深处时刻期望着奇迹真的会发生。
“你老实说。”在远离营地区的山坡背后,从唇间将月光释放出来的时刻,樱井看着相叶像是能够过滤光影的睫毛,说:
“你究竟是不是对我用了迷情剂。”
相叶的睫毛在黑曜石般的眼波上梳理月色。
“如果我用了呢。”他说:“你后悔吗?”
——那我只有谢谢你了。
樱井没说话,只暗自庆幸,相叶并不会读心术。
如果你真的用了。
那就拜托你的魔药课真的有好好读了,药效过硬可以持续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那一年的世界杯诞生了各种精彩经典的名场面,比如传统强国的找球手因飞天扫帚赞助商提供的问题材料而导致扫帚断裂与胜利失之交臂;比如场内忽然飞入第二只金色飞贼,两只飞贼真假难辨导致比赛不得不一度中断;比如事前完全无人看好的日本列岛队忽然过关斩奖一路杀进了半决赛,半决赛现场剑拔弩张比赛完全难分上下最终进入加时赛段……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相叶攥住樱井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彼此的指骨握断了。
那是日本队离魁地奇世界杯最近的一次。
终于打进决赛的那天夜里,樱井和相叶在山坡背后的暗影里激吻。
年轻荷尔蒙的鼓噪,只差一步奇迹可能真的会出现的肾上腺素激升。
吻到呼吸困难。
樱井的情绪几近失控,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还带着那样重要的东西。
长袍在山坡上摩擦挤压,直到一声微弱的脆响在金红色长袍里被碾碎。


喀啦——
并没有人知道。
那是奇迹梦碎的声音。


樱井提口气,发现天色比自己想象中暗得快。
他在山上流连得太久了。并且完全是无意识的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他得加快速度了。
就在他朝场地方向快步走去时。
咻——
一线微弱的声响,自背后悠悠升入空中。
樱井回头。
一朵清秀简单的烟花在刚刚入夜的空中绽放。
呆立片刻。
樱井回过神来。
怎么这山上还有别人吗?
虽说这里举办世界杯也说明是适合扎营度假的地形,但除了世界杯这里也并没有其他什么美景名胜的,平白的什么人会来这里。
樱井有点疑惑。
谁在这种地方放烟花。
他转身走过去。
夜色中,只听见草间窸窸窣窣的动静。
“荧光闪烁!”
抽出魔杖,樱井俯身近前。
只见一只浅棕奶白耷拉着耳朵的兔子,趴在山坡上。
月色初升。
可并不是什么百感交集的时机。
樱井握着魔杖,盯着那只兔子站了一会儿。


“差不多适可而止一点。”
他说:
“你以为我们什么年纪了。”






8月了8月了!
825狂欢季搞起来了!!
满天空!都是!糖果!羽毛!和棉花糖!
那些未完的故事!那些还在等着的未来!
不能想象,要是没有我西皮,每年这个时间哪来的这么多雀跃期盼和老夫聊发少年狂!
摔不摔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拍手[5回]

JHD一帧


一帧


少年A哭的时候,眼泪蹭过手背。
少年S哭的时候,眼泪穿过喉咙。
少年A被少年S冲过来抱住的时候,拿话筒的手按在他的后背。
金色的发梢晃啊晃的,在电视机屏幕上推近,再拉远,远离,再靠近。
十指尖勾啊勾着的,热了眼眶,烫了脸颊。
4:3的地上波模拟信号,画面边缘毛毛燥燥,看不真切瞳孔深处,以及泪滑过的路途。


少年S十指按在黑白琴键上时,少年A坐在舞台边,背靠着钢琴。
脚晃啊晃的,汗湿的发梢亮闪闪的。
金色发梢和耳边寸光都在,舞台像一个摸不着边的宇宙。
这是分辨率480P的DVD画质,无论如何也锐化不起来的脸庞,看不清彼此注视对方时的眼波流动。


一袭红衣的少年A几步跳上少年S的背时,移动舞台像是正在涨潮的海浪,人在浪尖上,心被晃得几乎要飘起来。
浪尖上的弄潮儿,毫不含糊地背着肩上的人,转过了这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几个同心圆。
舞步蹁跹,时光凝固。
那是十几秒的镜头,晃动得厉害,只能看到两件红色衣衫化为一团火焰,焰心里的温度被淹没。


手背蹭过少年S的下巴时,少年A斜睨他的目光里,其实在看的是别的地方。
你知道,当然你是长得很好看的。但我想要一直看着你的原因,却并不是这个。
手背感觉到胡碴时,少年A觉得刺痒的,却是别的地方。
他知道那不是左耳上穿过金属时的异样感,也不是金色发梢扎过彼此脸庞时的轻微酥麻。
他知道那也不是在路边的小花一朵的歌词里紧揽在腰间的手上,以及那无限接近于零的对视。
那刺痒的地方,大约是个一直在跃动不停的所在。


发梢,耳际,指尖,脚跟。
晃啊晃,一直晃啊晃。
像舞台上空缎带承载里的起伏。
像不顾一切冲过来拥抱的钳制。
他像他肩上的翅膀。
骨骼里清晰的轮廓。
撞在人胸口,晃得人目眩。
晃着晃着,晃着晃着。
少年们已经在追光的步伐里长大成人。


青年S移开单反相机的镜头,看到对面青年A肩上的烟花胎记。
那开阔壮实被夏日晒得黝黑的肩膀,足以让烟花升空,也告知他和这个世界,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
青年S当然并没有失落了。
毕竟在他面前的青年A,始终也是那个耷拉着背带裤一边的背带,撒娇似地叫他一声老师的孩子。
呐,那边啊,那边,就像是布景一样。
青年A坐在一片黑暗中这样说。
那是东京的中心。
那曾经是他们心中世界的中心。
那一刻,青年S回首时发现了,至今为止,当时当下,从今往后——是谁和自己一起站在那个世界的中心。


你可要记得,我们在世界的中心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你可要记得,那片大草原的尽头,起点也不过是一面旗帜。
你可要记得,盛宴的舞台到最华丽处,我们也不过是一起追光的傻子。
你可记得。


我们之中,谁会是最早结婚的那个?
不,这个问题,我并不关心。青年S说。
好吧,其实我也并不准备送你结婚礼物。青年A说。
我关心的是,那个看我脸就知道我饿了的人,他会不会一直和我同一程车。青年S说。
好吧,其实我也不会放过那个听气息就知道我快要哭了的人的,我还有好多的第一次,想要给他。青年A说。
这么说我们的意见是统一的。青年S说。
我们的意见一直是统一的。青年A说。
即使是在略有敌意的小时候?青年S说。
你不一直看着我,又怎么会感觉我们之间有敌意呢。青年A说。


大朵的烟花里。
沙砾与稻草间。
青年S吻了青年A。
吻里全是淡盐,海风,夕阳,以及烟花里的肩上烟花。


那之后,舞台聚光逐渐散去。
16:9的数字信号里,眼尾的每一道笑纹都清晰可见,每一个拥抱都锐化到指尖,每一个吻,都可以回放无数遍。
恭喜你,从未改变过选择的你。
也恭喜你,关于一个汉字给出的本能反应。
恭喜我们,就那样在与岁月的握手言和中,从容行至迷人中年。


既然如此值得恭喜,中年A要远走洛杉矶时,中年S追到机场的一幕似乎也便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了。
不要走。中年S说。
为什么。中年A说。
因为你答应过我。中年S说。
我答应过你什么。中年A说。
永远在一起。中年S说。
那又为什么。中年A说。
因为我想要你。中年S说。
想要我干嘛。中年A说。
想要你,给我削苹果。中年S说。
还有呢。中年A说。
一定要飞的话,带我去不丹。中年S说。
你知道现在的行为都是非理智选择吗。中年A说。
我知道,我简直不能更理智了。
中年S说着,从中年A手中扯过登机牌,掏出打火机,引燃。


灰烬,燃落。
碎入脚下,世界的中心。


THE END


——献给最亲爱的爸爸A.M


热闹繁华的街景,不知名的人们擦身而过。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最爱叫人心慌意乱。
几乎被怀抱太多事物而压得崩溃的那一刻,请你想起。
一直牵著你的那双手,并非虚假的谎言。
一去不复返的日子多令人疼惜,不过明天还在等待著我们。
可以走到天涯海角没问题。


电影院的屏幕上,年轻女性导演的独立影片放映结束后,片尾字幕在不知名的片尾曲中逐行闪过。
相叶雅纪的眼前,灰烬如雨落,很多年前的那份余温,终于散尽。
这一次,在粉灰中起身的,是相叶雅纪。
推开安全出口的门,走进暗影画面外的炽白光明里。
像一份泛黄发脆的琴谱,碎进了风里。






给床老师。
其实也不能算是JHD的番外。
是给我们自己的执念。
我们是在世界的中心相遇的。
你可要记得。


拍手[4回]

那一夜,彗星来了



平安夜前一天的晚上。
相叶雅纪正在浴室里放了水,准备完成日常惯例的五十个俯卧撑之后泡个澡,就隐隐约约听到大门方向传来的敲门声。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当相叶听到的时候都已经接近捶门声了。
俯卧撑做到一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相叶起身,拎过一件毛衣罩衫套在身上,蹬上家居裤,光着脚往玄关跑去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
探身拉开门,一阵冷风扑进来,相叶下意识地往门后面缩了缩。
“哪位……”脑袋从门边探出来,相叶看清了门外站的人。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身上套着两件灰色帽衫的男人抬脚就往门里走,似乎多少有些尴尬,“外面冷死了。”
“小,小翔?”相叶呆愣了一下的功夫,樱井翔已经闪身进了门,极其自然地脱了鞋就往屋里走。
“冻死了冻死了。”樱井径自走进客厅,把手里拎的袋子往餐桌上一放,“怎么那么半天才来开门啊。”
“啊,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准备洗澡来着。”相叶拉了拉身上的毛衣,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待客有些失礼于人——毕竟已经是很久没见过的人了。
“洗澡?”樱井走到沙发前坐下,似乎挺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梢,“虽然我是回来得有点晚,但也不至于就去洗澡了?”
“哈?哦……”虽然不知道樱井的遣词用句到底哪里怪怪的,这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知从何接起,但相叶还是笑着挠挠头硬给接了下去,“因为今天准备早点睡,所以……”
“因为你平时吃的那种饼干最近的那间便利店没有了,我又绕了两条街才买到,所以才有点久。”樱井起身,从帽衫兜里掏出手机往茶几上一放,“对了,手机屏不知怎么回事也碎了。”
“啊?”相叶走过去拿起樱井的手机,摸了摸那块果然碎了个淋漓尽致的屏幕,“真的,怎么碎成这样……你手没受伤吧?”
“嗯?啊,没有。”樱井清了清嗓子,走到餐桌前,打开放在桌上的袋子,“刚刚顺手买了点酒,喝点暖和一下吧。”
“哦……好啊。”相叶放下樱井的手机。


——“大家可以看到,正有为数众多的天文爱好者冒着严寒登上观测台,以期一睹今夜经过地球的这颗彗星的风采。”
——“据天文学家介绍,距离上一次这颗彗星光顾地球,已经过去了七十六年的时间……”
——“在慧星接近地球时,地球磁场可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改变,而这带来的影响将会使空间扭曲……”
沙发对面的电视里,正在走向餐桌的相叶背后,播出着这样的新闻。


在餐桌边坐下,樱井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拿一边扫视了一下桌面。
“啊,你稍等,我去拿碗筷。”相叶说着走进厨房。
“……”樱井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
“你吃饭了吗,正好我这里还有些泡好的寿司米,我给你捏点寿司好不好?”相叶拉开冰箱门朝客厅说。
“……嗯,嗯?”正环顾四下的樱井反应了一下,“啊,好。”
“你也是,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现在这材料就比较有限……”相叶边从冰箱里往外拿食材边说:“这大年底的,正是忙的时候吧?怎么忽然之间有空过来。”
“……”樱井抿了抿嘴。
“嗯,我看看,也就这些了,抱歉啊没有你喜欢的赤贝。”相叶捧着碗筷和一堆材料放在餐桌上,“好在红姜还是有的。”
“……”樱井盯着桌上的东西,没有出声。
“小翔?”相叶朝他摆摆手。
“嗯?”樱井抬眼,回一回神,“哦,好。”
“你没事吧?”相叶看着他。
“没,没事。”樱井扯一扯嘴角。
“果然还是年底太忙了吧?”相叶把酒杯放在樱井跟前,拿起樱井买来的烧酒,小心地斟满,“也好,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是啊,好久……”盯着倒进杯里的酒,樱井抬眼看看相叶,“有多久了?”
“嗯……少说也得小半年了吧。”相叶放下烧酒,把寿司米上的保鲜膜掀开,“感觉几乎整个夏天都没见过。”
“是哦……怎么搞的。”樱井念叨。
“哎,没办法,每年暑期你都要出去闭关找灵感嘛,回来估计也是各种赶剧本,大家都习惯了。”相叶转身去洗了个手。
“习惯了……”樱井继续念叨。
“是啊,反正最适合聚会了搞BBQ了的季节你一般都不会在。”相叶走回桌边,叹口气似地说:“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不问了。”
“我还真是不像话?”樱井有些尴尬地笑笑。
“没办法的事啊,工作嘛……”相叶攥起一把寿司米握在手里,“虽然有时候我偶尔也会想,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樱井看他。
“觉得你是不想见大家。”把寿司米握起来,相叶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是不想见我。”
樱井盯着相叶,“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嘛。”相叶笑着把握好的寿司放在碟子里,“自从我开始和时和交往,你就几乎不太见我了的,不是吗。”
“……”樱井看着碟子里的寿司,“时和。”
“虽说时和是还带着前夫的孩子,但只要她本人够好就可以了……再说。”相叶也在对面坐下,“我也老大不小了。”
“哈……说得对。”樱井再次尴尬地笑笑,“可不是么,都不小了。”
“你呢,还是埋头创作剧本,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相叶笑着朝樱井端起酒杯。
“可不是么,老大不小,没个正经。”樱井也笑,端起自己的酒杯。
“……”
“……”
两杯酒端起来,却没人去碰对方的杯。
杯酒微漾,片刻对视。
还是樱井率先一饮而尽。
辣过喉咙。
呛进气管。
“咳咳咳——不好意思——”樱井用手背蹭蹭眼睛,“今天这酒买得不对,这么呛口的。”
相叶也把酒喝下去,静静地再斟满。
“你空着肚子肯定不行,吃点东西再喝。”
“合适吗,你刚都准备睡觉了。”樱井端起酒说。
“你来都来了,现在才来问合不合适。”相叶轻笑,“你不能永远这么狡猾,小翔。”
“我吗……”樱井再把酒一口吞下,“这酒果然不对劲,是不是太烈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问你将来什么打算,你说大学还是要读的,但不影响你还是要继续搞创作的热爱,虽然可能要并行两立可能会很辛苦。”相叶也喝空自己的杯子,再斟满,“我说不要紧,有时候绕些路并不怕——”
“只要是和你一起走的。”樱井接过他的话,“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樱井记得。
当然记得。
在相叶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就把他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如果让你不舒服了……”
“你明明已经——”相叶维持着笑容,“你就是这样,做都已经做了,然后才来道歉。”
“相叶……”樱井忽然不记得相叶已经反复斟了几杯酒。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约了共同的朋友一起庆祝生日,我带去一捧白玫瑰,你喝多了,搂着我的肩一直在我耳边说个不停。”
樱井记得。
当然记得。
相叶捧来了一百朵白玫瑰,他当时的难以冷静也是很自然的吧?
——“你说,你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最懂得珍惜的那种人?”
“我不懂你那话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我只知道你就是不能有话直说。”相叶摇摇头,再把空酒杯斟满,“我现在倒想问问你,你觉得呢,带有玫瑰的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我——”樱井的嗓子像是被不适当的烈酒辣坏了,呛哑着组织不了语言。
“你第一部被采纳的剧本正式立项开拍时,我发信息祝贺你,你一分钟就回了过来,让我一定要期待,因为这是献给我的作品。”
樱井记得。
当然记得。
在不知经历过第几次的退稿挫折里,要不是相叶一直用无限的包容和耐心,告诉他有时候绕路并不可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撑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呵。你没有别的意思。”相叶攥着手里的空酒杯,唇角已经再扯不出一丝笑意,“那部献给我的,纯粹的情感故事——你觉得我会误会什么,我又应不应该误会?”
“……”樱井抿着嘴,耳根发烫。
“我认识时和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好女人,但那时我们什么都没有。我问你,后半生你有什么打算,就真的一直自己一个人过下去了吗,你回答我,找创作的灵感就够你后半生忙的了。”
樱井记得。
当然记得。
他有一万个冲动,每一个冲动剥开,里面都是我当然不打算一个人,我想要的后半生里一直都有你,只有你。但是他说不出,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说不出。
——“只要你觉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我觉得幸福。我觉得。”相叶拎起一滴酒也倒不出的烧酒瓶,“樱井翔,你这一世都是如此,只会把主动权丢到我这边来。”
“相叶……”樱井的空杯子也攥在手心,“我们究竟……”
“你知道么,小翔。我不是不能选。但你只在害怕自己受伤害,实在是太狡猾了。”相叶放下自己的杯子,想要起身。
“相叶,你还记不记得——”樱井提一口气,叫住他,“薛定谔的猫。”
“……”相叶看着他,眼神迷离。
“不记得了吗,这名字还是我给它起的。”
“是吗。”
“是啊。”


小翔,你听,有猫叫。
什么猫叫,哪里有。
有的,就是猫叫……你看,不是这里吗,这个箱子里……真可怜,这么小就被遗弃了。
你别看我,你知道宿舍不许养动物,你绝对不可能藏得住它。
但是这真的太可怜了,还这么小,没有人喂养肯定活不下去的。
我说了你别看我,这样看着我也没用……
我就知道小翔你是嘴硬心软,还不是每天都一起来和我喂它了。
我跟你讲,我就是不知道哪一天你过来打开这箱子它万一……你接受不了,我才来陪着你。
你别胡说!
真的,你每天就把吃的水放这箱子里面,然后每天来看它是不是还活着——哎,我说,你这简直就是养了一只薛定谔的猫啊。
什么……谁的猫?
薛定谔的猫。简单地说就是把一只猫和毒药同时放进一个盒子里,这样,猫不是会死就是还活着,只有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之一。但从物理理论上来说,只要盒子不打开,那么猫死了和猫还活着这两种可能性就是同时存在的。两种可能会根据退相干理论互不影响,一直平行存在。只有当盒子打开,两种可能性才会坍塌在一种结果上。
……你在说什么呀。
嘛总之就是说,可能性是一直存在的,但只有做好一切准备,打开盒子的时候,可能性才会压在那个你想要的结果上。
……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怎么了?
你现在别说话不然我很怕自己会把你给打一顿你这个说明君。
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青筋都笑出来了。


“相叶……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的。”樱井说:“薛定谔的猫,我真的看到了。”
“什么?”相叶看着他。
“那个平行存在的可能性……我真的看到了。”
“你在说什么呢,喝多了吗。”
“不,我没喝多,我很清醒,你也知道我其实喝了多少。”樱井哑着嗓子,“你一直知道,我所有的话,都不是喝多了才说出来的。”
听到他说这句话,相叶知道,他应该不是在说胡话。
“本来,我也只是出门去给你,不,给他买小饼干的而已。所以我才会随便在帽衫外面又套了件帽衫,因为准备几步路就回来的。谁知道家门口的店里卖完了,我只能走了好几条街,才买到。本来想说给你打个电话,但是手机屏幕竟然全都碎了。回来的路上,好像经过了一段特别黑的路……平时的路灯照明不可能那么暗的。在那段特别黑的路之后,我才看到了你家——我以为是我们的家的灯光。”
“……”相叶攥了攥拳,不确定自己接下来将要听到的是些什么。
“其实在按门铃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才对。这个门铃坏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按都是按不响的,我几天前已经和你——和他说过,门铃我已经找人来修好了——但你这边,门铃还是坏的,因为你这边,没有我去找人来修它,所以它仍然怎么按都按不响。最后没办法,我只有捶门,你才能听得到。”
“……”相叶看着樱井,不确定胸口难以名状的感受是什么。
“你来开门,根本没有预料到是我,你在洗澡准备睡觉。因为你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出门去买小饼干的我,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留门等我。从进门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直到看到餐桌上我们本来都没有收掉的碗筷全都不在,我终于开始明白过来,所有的违和感都是怎么回事。你这里——根本就不是我应该要回去的那个家,那个有我和你,不,我和他的家。”
“……”
“你这里,是和我的世界平行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樱井目光坚定地看着相叶,口齿清晰地往下说着:“你是这个世界的相叶雅纪,有自己的恋人和生活,在这同一栋房子里,过着和我那个世界完全不同的生活。”
“……”
“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实在是有点好奇……我想要看看,究竟是因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那个我——没有能和你在一起。”
“是吗……我倒是想听听,那是为什么。”
“你这里的樱井翔——不是我。你这里的樱井翔——很自私。你这里的樱井翔——只想要保护自己不失望不受伤。你这里的樱井翔——所有该说的话都没有说。”
“是吗……那我这里的樱井翔——他该说些什么?”
“他该说——”樱井站起身,深呼吸,“高中毕业的时候,他该说:对不起,即使你觉得不舒服,我也是不会放手的。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该说:像你这样懂得珍惜的人,就是我想要交往的人。第一部剧本被采纳开拍的时候,他该说:你要期待,这部作品是献给你的,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你认识时和的时候,他应该说:她真的是个好女人,但是那和你没有关系,你的幸福应该只和我有关。”
“……”坐在对面的相叶忽然之间感觉动弹不得,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压制住,嗓子里全部哽住,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这些话,是他欠你的。”樱井看着相叶的眼睛,似乎也有点哽咽:“然后,这个世界的他没有你,全是活该。”
“……”
“我本来想替他向你道歉,但是想想——没有你的这个惩罚,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小翔……”
“嗯,我该回去了。回到有人这么叫我的那个世界去。”
樱井说完,从桌边转身。
相叶想说等等,但却觉得没有理由叫住他。这个人,转身离去的这个男人应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才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他不可能对他有任何感情——但是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胸口是这样揪心的疼。
走到茶几前,樱井拿起自己碎了屏的手机。
“啊。”他转过头,嘴角扬起,对相叶说道:“生日快乐。”
看见樱井瞳孔里分明浮起闪亮的水光,相叶起身时带倒了椅子。
“我走了。”樱井走到门口,拉开门,朝身后摆摆手,“好好的。”


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一定有。
相叶追到门口的时候,在玄关发现了一叠折了几折的稿纸。
俯身捡起来。
翻开。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根本就——
这一切根本就——
相叶拉开门,追了出去。


整整三页稿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刚刚出现在他们之间对话里的台词。
各种回忆节点,各种标识支线,各种提示随机应变。
重点划线关键词:道歉。一定要撑过12点。保持冷静。
一些像似无意识的随手涂抹:
——半年多了。
——没有想过会这样想念。
——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三页稿纸的最后,写着:《那一夜,如果我和彗星一起来》。


混球。
你个混球樱井翔。
居然特意写个剧本来骗我。
居然特意写个剧本来试探我。
居然特意写一个剧本出来,也不能直接跟我把话说出来。
这样大费周章。
就有这么难吗。
你最后的那段台词,那段剧本稿纸上完全没有写半个字的大段“他该说”的台词,不是说得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字字敲心没有半分磕拌吗。
怎么那样饱满的情感,那样笑中带泪的情感,那样把我蒙在鼓里的情感,那样真切到绝非存在心底一天两天的情感,竟然不足以支撑你说出一句最该说的话吗。


平安夜的零点刚过。
相叶雅纪奔跑在慧星经过的地球。
他要去追上一个人。
一个和彗星一起来的男人,一个绝不是从平行世界而来的男人。



END






520快乐呀孩子们!
彗星来的那一夜镜像篇(没错喜欢一个梗用到滥(。
但这个反转不是我的脑洞,是老友读者ANNA的脑洞(真的为她鼓掌,太精彩了。
有不止520种说520的方式,我们选择了在这里相见,对吗。
爱你们。



拍手[13回]

镜像二重(完)



A
夏夜的风夹着饱满的水分,在檐廊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潮湿。
只穿一条大短裤的樱井翔在廊下躺成一个大字,听着院子里不知名的虫鸣声。
有脚步声从屋里的榻榻米上一步一步轻巧踩过来。
樱井没睁眼。
直到脚步声近前,有人盘腿在身边坐下。
咔——
一声抠开拉环的脆响。
合着咻咻冒起的碳酸气泡声,樱井的脸颊上感觉一冰。
他还是不睁眼,只把双手收回来垫在后脑勺下面,笑着说:
“别闹。”
“在这里睡觉会中风。”
相叶雅纪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听装啤酒贴在樱井脸上。
“我今年是十七不是七十。”樱井撇撇嘴。
“那也不必光着个膀子就躺在这里。”相叶把啤酒罐往他锁骨窝里塞。
“修学旅行就是想怎样就怎样。”樱井一缩肩。
相叶坐在樱井前面,看着他身上因为潮热而出的一层薄汗。
一直看到那条纹相间的大短裤,针织材质间的起伏。
喉结滑动。
相叶把啤酒罐收回来。
樱井听着啤酒罐里持续放出二氧化碳的声音。
“居然敢未成年饮酒。”
“我只是想听听这拉环的声音。”
“那有什么好听的。”
“就是觉得那一下碳酸冒起来的声音很好听。”
“那现在拉环拉开了怎么办。”
“你喝吗?”
“怎么能喝。”
“不是你说的修学旅行就是想怎样就怎样。”
“回去睡吧,这里蚊子多。”
“你为什么不回去睡,不怕蚊子么。”
“太热了,我睡相不好,半夜肯定要踹你。”
“我不怕。”
“……”
“你睡着了吗。”
“……”


樱井并没睡着。
只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嘴被冰凉的嘴唇贴住。
他强制自己装睡不动。
就隐约尝到了那冰凉嘴上的微苦。
是啤酒。
他依然没动。
直到听见起身的脚步声。
“喂。”樱井躺在那里说:“我是直的。”
榻榻米上的脚步声略顿一下。
“不好意思。”他说:“我也是。”


十七岁的夏天。
他知道了一件事。
如果是他。
自己能维持的直男时间,只有一罐冰啤酒。


B
“超,小超……等等,等等我——哎哟!”
相叶雅纪扑倒在走廊里的过道上。
“哈哈哈哈——”
从旁边伸出腿的男生笑成一团。
“你干嘛……”相叶从地上爬起来,肩上的书包滑落了半边。
“都上小学了话还说不清楚,大舌头——”
“谁,谁是……”相叶涨红了脸,扶正自己的书包带。
“你刚刚在追谁?”
“小超……”
“谁是小超啊,我们班有这个人吗?”几个小男生嬉笑着。
“樱井,超……”相叶攥紧了手里一直拿着的帽子。
“樱井超?哈哈哈哈——”一片哄堂大笑,“还说不是大舌头!”
“……”相叶低下头,扁了扁嘴。


“干什么呢?”
相叶抬起头,看见拎着书包走回来的樱井翔。
“没,没什么。”带头的男生稍微瑟缩了一下。虽然樱井不过是个小个子,但班长的身份对于一年级的孩子还多少有那么一点的震慑力。
“放学不赶紧回家,你又在这里磨蹭什么。”樱井走到相叶跟前。
“你的帽子,忘了……”相叶握着手里的帽子,抬眼。
樱井从他手里把帽子抽出来,抖开,端详一下帽沿,说:“回去让妈妈帮我把名字绣上,就不会丢了。”
“嗯。”相叶点头。
“就绣超吧。”樱井说:“我喜欢超人。”
“咦……”
“咦什么咦,走不走。”
“走——”


七岁的春天。
他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世上真的有超人。
在他的小个子身体里。



C
樱井是被一连串的气球爆炸声吸引了注意力的。
其时他正在厅里和人聊着最近的汇率。
朝外面泳池的方向张望一眼。
“那边是……”樱井从吧台边起身。
“啊,他们今天好像准备了很多游戏。”一边的同学说:“难得集资租了这么夸张的地方。”
“是啊,同学聚会而已,还搞泳池派对这么洋气的。”
有人这么说的时候,樱井已经走到外面。
泳池的斜对面,他没看错。
戴着拳击手套击打气球的,正是相叶雅纪。
一片欢呼掌声。
樱井眯了眯眼睛。
看到相叶快准狠地连打爆一整排气球,笑得一脸灿烂脱手套时,他沿着泳池边走了过去。
经过酒水台时,拎了两罐冰啤酒在手里。
“啊。”快走到近前时,相叶发现了他,“小翔。”
樱井把手里的啤酒握了握。
“好久不见。”走到相叶跟前,樱井递过一罐啤酒,“相叶君。”
“哦不用了,我刚开了一罐果酒还没喝几口,就被他们拽过来玩游戏。”相叶笑着转身,“我去找下,不要浪费。”
“……”樱井的手僵了短暂的瞬间,但还是很自然地收了回来。


咔——
碳酸气泡从抠开的拉环里咻咻地冒出来。
大概是刚刚在手里晃得有点厉害吧。
直到樱井把手里的第二罐啤酒打开,去找自己果酒的相叶也并有回到他跟前来。
秋初的天气,还显得有些化不开的闷。
啤酒罐上一层水滴接着再出一层水滴。
还真是会出汗。
樱井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口。
想不起刚刚的好久不见,实际上到底是有多久了。
或许是太久,久到要不是那一声扑通的落水声和无数惊叫,他还在未知内容的回忆里出神。
泳池边一阵小小的骚乱。
是有人在嬉闹间被挤落水了。
樱井蹙了蹙眉。
那是谁。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对面的位置迅速移动过来的。
“没事没事——”相叶正笑着从泳池边爬上来,“刚刚是谁推我的……看我上来饶了你不。”
湿透是肯定的了。
薄毛衣遇水全部翻起来堆叠在背后。
撑在泳池边上来的时候,裤子也几乎要挂不住腰。
樱井俯身伸出手。
但是相叶可能没看到。
“真的受够你们了,谁出的泳池派对的主意!看我——”他爬上来,从樱井身边闪了下身,“小心你的衬衫,我这湿透了。”
虽然很轻很快。
就像刚刚短暂一瞬里露出来的腰线腹肌。
樱井觉得今天自己不该喝啤酒。
舌根底下怎么还越发回苦起来了呢。


二十七岁的秋天。
他知道了一件事。
在十七岁时就判断自己是直的,还是有点太早了。


D
伸手从架子上层把那个雪花球拿下来的时候,樱井才看到这排商品架的对面还站着别的客人。
原本和雪花球摆在同一层的另一面,一只砂时计。
正被对面的客人倒转过来,草绿色的细沙在玻璃里如涓流淌落。
樱井先是被那绿色落沙吸引了注意力,而后才发现了砂时计背后的眼睛。
他在商品架之间侧过脸。
“相叶君?”
站在对面的人抬眼看向他。
“……”似乎犹豫了一下。
“我啊。”樱井歪着头朝对面打招呼,“樱井。”
对面这才眨了眨眼睛,“樱井……君?”
“是啊。”樱井笑了笑,“这么巧。”
“可不是。”相叶也笑笑。
“好久不见。”樱井说。
“好久不见。”相叶也说。
“也是来选礼物?”隔着一排商品架,樱井朝对面问。
“礼物?”相叶重复了一遍,眉眼在架子间的大小商品间忽隐忽现。
“现在卖这种传统礼物的店面不多了呢。”
“传统礼物?”
“嗯,像这种雪花球啊。”樱井举起手里的雪花球晃了晃,“我是看见外面橱窗里摆着,才进来的。”
“哦……传统。”相叶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在对面盯着自己摆弄的那个砂时计,“对,现在不是流行复古么。”
“……”樱井想说的话其实有一大堆,并不是关于什么复古了礼物了这些,而是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最近怎么样,真的好多年没见了啊……这个好多年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时间久到连这些问题都几乎无从问起了。
“嗯,你等下——”樱井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想要问相叶接下来有没有别的安排,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聊一会儿。
但是刚想往对面走过去的脚下猛然一晃。
这横向晃动的幅度相当大,让樱井一个趔趄险些扑倒。
一只手扶住商品架勉强站住时,接二连三的晃动逐渐剧烈。
地震。
樱井回过头。
“相叶!——”
他的声音被接连从架子上掉下来的玻璃制品摔在地上的碎裂声淹没。
“相叶!”
他看到正在伸出双手护住那一层各种砂时计和玻璃制品的相叶雅纪。
“你在干什么?赶紧走,危险!”
相叶也许是没有听到。
反正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樱井有些气急败坏地从对面绕过来准备拉起他往外走。
“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
“地震!”
“停了。”
相叶这么说的时候,樱井才意识到,脚下的横向晃动已经平静下来。
“那也——”樱井握着相叶手腕的手没有松开,“等下有余震怎么办。”
“怎么,你是在国外生活的时间有点长了吧。”相叶笑道:“日本人对地震不会这么慌张的。”
“……”樱井想说,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国外生活。但想想,他又为什么会不知道。
“雪花球,没事吗?”相叶看看他。
“雪花……”樱井这才想起刚刚手上拿的雪花球,恐怕是已经无意识地脱手掉落了。
“没关系,这边还有。”相叶张开手,从护住的那一层玻璃制品里拎出一只雪花球来,递给樱井,“这些东西很易碎,但要保护好就不用怕。”
“……”樱井接过来,忽然感觉那分量是如此压手。
“是买给孩子的吗?”相叶问。
“嗯。”樱井不能否认。虽然他有点想。
“那回去时要小心点哦。”
相叶再把绿色细砂已经落尽的砂时计重新倒转过来。
有点满意似地说:
“刚刚好,重新开始。”


三十七岁的冬天。
他知道了一件事。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新开始。



E
张开合十的双手,相叶抬起头,转身。
迎面看到正从外走进来的樱井。
握了握手里的念珠,相叶微微朝他点点头。
接着就擦肩而过。
这实在算不上是个适合碰面和攀谈的场合。
祭拜结束之后,还要参加亲属安排的答礼。
相叶安静地跪坐在桌前,手握念珠按在膝盖上,盯着自己黑色丧服的袖口。
直到樱井在他身边坐下。
没有招呼。
相当时间的静默。
靠得很近的静默。
交换无数无声讯息的静默。
“有些突然。”樱井哑着嗓子轻声说。
相叶深呼吸一下,“是还太年轻了。”
“听说是突发心梗。”
“这个年龄阶段,好像越来越多了。”
“嗯……所以要尽量珍惜当下,不留遗憾吧。”
“不留遗憾……”相叶轻声重复。
“……”樱井意识到了什么,但告诉自己并没有。
攥紧按在膝盖上素净的手。
有些话,实在无法,也已经没有必要说出口。
在今时今日。
“不过也许,今后这就是我们的常态了吧。”相叶说。
“你指什么。”樱井问。
“不会再在同学的婚礼上碰面,而是只会在同学的葬礼上碰面。”相叶说。
樱井侧目,“这么悲观。”
“这是悲观吗。”相叶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平静,“事实而已。”
“……”樱井抿了抿嘴,不知该怎样把话接下去。但在老同学葬礼这样的场合里,又还能谈些什么呢。
也许相叶是对的。大概相叶从来都是对的。
“事实的话,笑着面对就是了,人生终究——”相叶轻声说:“将来,我希望自己能笑着赴死。”
“这样说的话。”樱井也把语气放轻松,“我的野心就是一个有掌声的葬礼吧。”
相叶转过脸看他,“你这话说的。”
“怎么。”樱井也看着他。
相叶轻摇摇头,“那我岂不是就一定要争取活得比你更长一点。”
“嗯?”
“这样才能去给你鼓掌。”
“……”
“……”
静默,且黑白。
比如一部无声的老电影。
胶片轻微受损。
可就是那样画面里的几线瑕疵,在对视的瞳孔底留下了永难磨灭的闪烁残影。


——你这一生,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道别的时候,樱井发现这句话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出不了口。
而出不了口的原因,是他发现,这句话并非是问相叶,而是他想要问自己的。
没有。
人生应无悔。
可是。
转身背向时,樱井听到脚下踩碎枯叶的声音。


四十七岁的秋天。
他知道了一件事。
人生,当下不再来。
但如果有些当下真的还能再来,他可能会不顾一切。
在十七岁,二十七岁,和三十七岁。


F
夏夜的风夹着饱满的水分,在檐廊上留下一层薄薄的夜露。
只穿一条大短裤的樱井翔在廊下躺成一个大字,在院子里不知名的虫鸣声里睡得迷迷糊糊。
有脚步声从屋里的榻榻米上一步一步轻巧踩过来。
樱井没睁眼。
第二次了。
在那段关于直与不直的对话结束之后。
明明听到他回去睡了。
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可别再来了,他不保证他还能招架得住——从刚刚开始他的心率始终没有慢下来。所以才一直睡不熟,只是越呼吸越躁热地迷糊着。
樱井没有动。
侧耳听着,那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玄关方向而去,直到开门的声音响起。
樱井坐了起来。
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是要去哪里?
他从廊下起身,回去看一眼果然空着的相叶的被窝,抓起一件自己的T恤穿上,跟着奔出了门。
这条修学旅行住宿的老式商业街并不很长,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店面还开着了,相叶一个人能跑去哪里。
樱井站在街上左右张望。
凭直觉转向还亮着些微光线的左手边。
其实他跟出来干什么。又能有什么事。
可就是放心不下。
手指下意识的摸摸嘴边。
心跳又明显加了速。
不,不。
——他明明是直的。
樱井甩甩头。
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路中间歪着一只拖鞋。
那是相叶的。
怎么会只有一只?这是出了什么事?
樱井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感觉不适的程度了——胸口好闷。这种因为担心一个男生而产生的真实揪心感,是正常的吗?
——他真的是直的!
就在他对自己这样呐喊时,眼前闪出了一道人影。
是相叶。
樱井不用细看也立刻就知道。
他几步跑过去。
看到只穿着背心短裤,脚下只穿着一只拖鞋的相叶,站在那家拉面店门前,一脸的恍惚呆滞。
拜托。该不会是梦游吧。
可真是服了你。
樱井轻轻走上前。
不敢太大声地叫他。
“相叶?”
相叶像是忽然被叫醒了似的,转过脸来。
“……”他眯着眼睛,似乎不大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你没事吧?”樱井扶了扶他的肩膀。
“没……事?”
“你在搞什么鬼啊,怎么还光着一只脚?”
“超?……”相叶看着他,口齿不清地含糊一声。
“……”樱井扶在相叶肩膀的手僵了一下。
在那片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别人问起相叶从来不以为意也从不刻意遮掩,自由绽放的胎记上。
从掌心传来的记忆告诉樱井,他在意这片胎记并非是从此刻才开始的。他的在意也绝不与旁人的好奇探问相同。他的在意是——
伸过手,樱井把一脸懵懂的相叶搂进了怀里。
“别让我担心啊。”他在相叶耳边细碎轻语,感觉到他因为出汗而湿漉漉的鬓发:“别让我担心。”
“……翔?”相叶像是终于开始醒过神来。
“……”樱井只是把脸半埋进他的头发里,不出声。
“小翔?”
“……”
“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你说呢。”
“是梦里吗?”
“为什么,说是梦。”
“因为……你不是直的吗?”
“……那你不也是吗?”
“嗯,所以我刚刚做了特别可怕的梦。”相叶轻声絮叨着:“大概是那个梦实在太可怕了,所以我才跑到这个梦里来的。”
“在说些什么鬼话。”
“不,比鬼可怕多了……而且是个好长好长的梦,怎么想醒都醒不过来……最后你从我面前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怕得要命,觉得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就在后面追你,一直追一直追……怎么追也追不上。”
“……”
“然后,就跑到这里来了。”


夏夜将尽的风里夹满了水气。
湿漉漉的。
热乎乎的。
猛跳的心,敲击对方的胸口。
乱哄哄的。
赤裸裸的。
紧贴的唇,想要把那些可怕的鬼故事全部封印。
急切切的。
沉甸甸的。


十七岁的夏夜。
他知道了一件事。
他很有可能是做了什么将会扭转一生命运的事。



G
“没事没事——”
泳池边一阵小小的骚乱。
“刚刚是谁推我的……看我上来饶了你不。”相叶笑着从泳池边爬上来,薄毛衣遇水全部翻起来堆叠在背后。撑在泳池边上来的时候,裤子也几乎要挂不住腰。
站在池边的樱井俯身伸出手。
但是相叶可能没看到。
“真的受够你们了,谁出的泳池派对的主意!看我——”他爬上岸,经过樱井时闪了下身,“小心你的衬衫,我这湿透了。”
扫一眼相叶露出来的腰线腹肌。
樱井觉得自己今天不该喝这么多啤酒。


全身滴着水走回别墅里,相叶找到洗手间准备进去换个衣服——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衣服可换了,不过是来参加同学聚会而已,怎么可能还带着备用的衣服——但至少要把衣服脱下来拧拧水吧。幸运的话,再看看有没有洗衣机可以把衣服烘干一下。
把粘在身上的薄毛衣脱下来,刚准备把洗手间门关上,就有人从外面推门跟了进来。
“你跟进来干嘛。”相叶瞥一眼走进来的樱井,攥着湿衣服准备去研究旁边的洗衣机有没有烘干功能。
“所以我就说让你跟我在厅里,偏要出去玩什么游戏。”
“同学难得见个面,大家高兴最重要。再说你在那里讲那些汇率什么的我也没兴趣听。”
“闹够了没有。”樱井看一眼相叶的后背,明明是落水,上来却活像涂了一层的健身油一般,异常的光泽润滑。
“闹?闹什么,谁跟你闹。”相叶也不转身,拉开洗衣机滚筒门。
“从昨晚到现在了,至于吗。”反手关上洗手间的门,樱井说:“不过就是个为了喝啤酒还是果酒的事而已,有必要气这么久?”
“是吗?是我在气吗?”相叶把衣服扔进滚筒里,“分明是你自己先怪我买的啤酒换了牌子怎么那么苦,拿果酒给你又说比荔枝还甜的酒能喝么——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没事找茬儿。”
“那你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樱井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了赤膊的相叶,在他耳边吹着炽热的气声,“回事吗。”
“干嘛呀……”相叶吓了一跳,“都说了我身上是湿的,你衬衫不要了?”
“你管我。”樱井低下头,在相叶颈窝里轻咬一下。
“哎!——”相叶一个瑟缩,想要挣开他,“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儿。”樱井手上用力搂紧了他,“就为了这个同学聚会,昨天晚上就死活不肯做……”
“那是,你这个人说话从来不算,答应了我的不会在身上留痕迹都是骗我。”相叶已经察觉到身后的樱井硬了,他想着不会吧,他不会这么没分寸吧——这么想却又不知怎么有点兴奋起来。“还不止一次!害得我没法见人——”
“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谁敢问,照实告诉他。”樱井的胯下顶了顶相叶。
“你这个人怎么……”发现樱井已经伸手解他的牛仔裤拉链,相叶有点慌张却又并不想让他停手,“喂……不是来真的吧。”
“怎么,反正要等衣服烘干还得有一阵,不要浪费时间。”樱井吻在相叶肩头的胎记上,“你不是也不喜欢无谓的空当么。”
“那是——唔!”
“嘘……这不是家里,声音真的不能那么大。”
“你还有脸……别舔……啊!”
“……”
“慢点,别——”
“谁让你自己润滑成这样……”
“你这个衣冠……”
“你再说?”


春宵苦短,秋月无边。
总是不够用。
所以要充分利用其他各种时间,和喜欢的人,做爱做的事。


二十七岁的秋日午后。
他知道了一件事。
他并不像自己十七岁时所想的那么直,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H
玻璃弧面里粉色细雪纷扬飘洒,草绿色的细沙在砂时计里涓流淌落,在粉雪与绿沙之间,清秀眉目忽隐忽现。
剧烈的横向晃动开始时,站在货架之间的樱井一个趔趄。
是地震。
刚刚摆在面前的那只雪花球眼看着被晃得掉落下来。
樱井一个探身把它接在手里。
接着本能地朝对面张望。
看见站在对面的相叶正张开手护住架子上的砂时计。
“干嘛呢?”樱井不可思议地提高声音。
“嗯?就,这些东西,怕碎啊……”相叶脚下也踉跄一步,但还是努力站稳,“哇,这真的晃得挺厉害。”
“真是……”樱井无可奈何一步三晃地绕到对面,张开手掌挡在相叶头上,“胆子要不要太大,这上面有玻璃制品掉下来砸到可怎么得了!”
“你自己还不是……”相叶看一眼樱井另一只手里握着的雪花球,笑开,“还顾得上抢救了一只雪花球。”
“这是……”樱井看一眼自己手里,也有些失笑。
“这么喜欢吗。刚刚看到外面橱窗就非走进来不可。”相叶在逐渐平息的晃动里站直,“明明家里电视机旁边已经摆了满天满地那——么多。”
“你就夸张吧,哪有那么多。”
“不多吗,而且也不讲究个高低错落,就那样摆成一大片。”
“你看,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么放安全,像今天这样的地震,才绝对不会从高处掉下来。”
“这什么歪理……”
“这怎么是歪理,明明你自己说的,这些东西怕碎。”
“嗯……怕碎。”相叶看看自己刚才护在手里的砂时计,绿色细沙已经落尽,他把它翻转过来,“刚刚好,重新开始。”
“刚刚好?”樱井看他一眼,“开始什么。”
“没有。”相叶并没有说,他好像在刚刚地震的瞬间里,透过这个砂时计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那一个幻觉里的自己,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特别忧伤。他不想说给樱井,因为只怕说出来那样的画面就有可能要成真,也生怕不把它倒转过来,就要被那边的世界给翻过来。
“我刚刚就想要用这个砂时计算算看,你准备在那边偷看我多久。”相叶只是笑着这样说。
“说什么……”樱井抿了抿嘴,“我那是正大光明地看好吗。”
“好好,你最大公无私——”
“说的什么鬼,不要乱用成语。”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相叶伸手过去挽住樱井的胳膊,“那走吧?等下真有东西砸下来,你以为你手真档得住啊。”
“那不然——”樱井看了看手里一直握着的雪花球。
“买了买了,我给你买,啊。”相叶笑着,又转身从货架上把那只草绿色砂时计拿下来,“这个也一起。”
“嗯?”樱井侧目。
“我把它带回去放床头,看看你在床上……时能有多久。”相叶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说什么?”樱井一个哆嗦。
“没,没说什么啊。走了走了,下周就出发了,一堆正事等着忙。”相叶挽着樱井往外走,“也不知怎么想的,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度假。”
“东西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樱井说:“再说了——在一起都二十年了总要有个纪念旅行什么的——不是你这么说我才安排的吗?”
“嘘……你不要这么大声,生怕全世界不知道。”相叶笑得皱起鼻子。
“我是啊。”樱井挑挑眉梢。


人到中年尤如热恋。
这样的事换谁也会怕全世界不知道的。


三十七岁的冬日傍晚。
他知道了一件事。
直与不直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重要的是,谁是挽住你一直走下去的那个人。



I
捻动念珠,双手合十。
擦身而过,并肩落座。
相叶手握念珠按在膝盖上,盯着自己黑色丧服的袖口。
樱井的手伸过来,掌心覆在他手背。
相当时间的安静。
靠得很近的安静。
“别太难过了。”樱井轻声说。
“嗯,只是还太年轻了。”相叶也应道。
“听说是突发心梗。”
“这个年龄阶段……也许今后这就是我们的常态了吧。”
“你指什么。”
“同学聚着聚着,只剩下一桌的照片。”
“这么悲观。”樱井侧目。
“这是悲观吗,这是事实吧。”相叶看起来十分平静,“事实的话,笑着面对就好了……将来,希望我也能笑着赴死。”
“瞎说什么呢。”樱井握一握他的手,“别胡扯。”
“怎么,你在怕什么。”相叶笑着看看樱井,“有你在的话,我从来都不怕的。”
这固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但在这样的场合里,似乎也再正常不过了。
也许相叶是对的。相叶从来都是对的。
“这样说的话……”樱井也把语气放轻松,“我的野心就是一个有掌声的葬礼吧。”
“……”相叶攥了攥拳,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样说,我有点为难呢。”
“嗯?”
“我会很犹豫。不知自己是要活得比你更长久,还是活得没有你长久。”
“怎么呢。”
“我怕自己不能去给你鼓掌。但我更怕的是失去你的自己。”


樱井起身离席。
在走廊的转角处拼命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
不能哭。
他的人生并没有值得后悔的事。所以他不必要哭。如果哭了,就只怕某些潜伏在内心未知深处的当时当下若不再来,会翻转过来。
那就不是会不会后悔的事情了。


“所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遇到过我,是不是会更轻松。” 当天离开的时候,樱井这样问并肩而行的相叶,“将来就不必面对那么为难的选择了。”
“如果?”相叶像是觉得这个词很好笑,“如果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更轻松,那我早在十七岁那年你第一次跟我说你是直的的时候,就放弃了。”
“那个仇……”樱井也笑出来,“你还要记多久啊。”
“我早告诉过你,我也是直的。”
“是是,你最直了,要不是因为我。”
“所以呀,你让我为难的时候可多了,为难得我世界都被颠倒过来,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相叶挽起樱井的胳膊。
“真是难为你了。”
“知道就好。”
“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么。”樱井问。
“这难道还有为什么。”相叶倚在他身上慢慢踱步。
“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标准都定义不了我。”樱井拍拍挽住自己的相叶的手,“能定义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这样啊。”相叶笑笑。
“不,不对。”樱井又说:“是能定义我的,只有你。”
“哎哟,这什么了不得的情话……”相叶乐不可支,往樱井肩头一靠,“你可是快要五十岁的人了!”
“不过你说得对,其实根本没有为什么。”樱井抬头摸摸相叶的脑袋,“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什么理由都没有。”
“你这个——”相叶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也绝不允许哽在喉咙里的东西翻涌上来。


脚下枯叶碎裂的声音。
像踩在冰面上的开裂声。
像一路如履薄冰,冰面平滑如镜像倒映,脚下的另一个世界。
稍有不慎,当下就会踩落缝隙,跌转到镜像的另一面里去。
所以要相携而行。
所以要永不放手。
所以要绝不轻言放弃,哪怕是从梦境的那一头,奔跑回世界的这一头。


四十七岁之后的每一个秋冬春夏。
他和他知道了一件事。
他们,都是直的,的他们,共同走过了每一个无可挑剔的当时当下,走进了永远的另一头。



END





Z
“不是的,明明不是的啊……”
相叶雅纪一个人坐在河滩的草坡上,抱着膝盖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小超……他怎么可能……”
额头抵在膝盖上,紧紧攥着手里的帽子。
“你怎么了。”有人在相叶身边坐下,空气里飘来一股没闻过的淡淡香气。
相叶抬起头,看看身边这个穿了一身黑色的大人。
“你是谁?”
“我吗,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叫超吗。”
“我才不叫——你,你怎么知道小超的!”
“怎么,那帽子不是你的么。”
“这个……”相叶看看手里的帽子,紧攥的帽沿上绣的那个“超”。
“帽子是小超的吗。”身边的人又问。
“对……对!这说明,这说明!”相叶一下子想通了什么似的,在草坡上坐直。
“说明什么。”
“说明小超,他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存在?你这个小朋友说的话真有意思。”
“他们跟我说,跟我说……根本就没有小超这个人,他,他是我自己幻想出来……出来陪我的。”小学一年生的相叶孩子气地激动起来,“我不信,并不是!小超,樱井超……樱井君他,是真实存在的。”
“哦?”身旁坐的大人似乎觉得有趣得紧,托着下巴看着相叶。
“因为,你看,这帽子……上面绣的不是他的名字吗?”小手指着帽沿上的“超”,抬眼看着一身黑衣的大人,像是渴求一个成年人的肯定和认同,以证实他说的是真的,“这不是他真实存在的证明吗?他才不是,不是什么我幻想出来的。”
“哦,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啊。”
“是吧,是吧?”
“所以这个樱井君,樱井超同学,是你的朋友吗?”
“樱井君,他不叫樱井超……”
“你这话我又听不懂了。”
“他的名字,应该是,应该是……”
一年级的相叶还没有完整学会写出他人名字的汉字,只能扒开黑衣人的手,在他的掌心里用手指划出了“しょう”。
“哦——”黑衣人恍然道:“那这个不是超,这是翔,樱井,樱井——翔。”
“小超自己说他就喜欢超的。”相叶嘟囔。
“樱井——”黑衣人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没办法将这几个字连名带姓地叫出来。
“你没事吧?”相叶发现扒住的这只大手冰凉冰凉的,关切地问道:“你手好冷。”
“是啊……冷。”
“你怎么了,你从哪里来的,你家在哪里?”
“是啊,我是从哪里来的啊。我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你找不到家了吗?没关系,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一起送你回家,不用怕。”
“送……不,送不回去了。”
一身丧服的相叶雅纪看了看身边的孩子,说:“这帽子,给我看看,好吗?”
明明是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小小的相叶却给出了自己的信任。他把帽子递给对方,“给。”
相叶接过来,指尖摸摸帽沿上的“超”。
那一刻。
从他指尖和那个“超”接触的地方开始,他的手,和那顶帽子,一起冰裂雪碎般地开始分崩离析。
小小的相叶被吓呆了。
“你,你怎么……”
“别害怕,我要回家了。所以别害怕,你没见过我,我没来过这里。”相叶看着自己已经散作尘埃的手,柔声对小小的自己说道:“记住,这顶帽子也是,你没见过它,这顶帽子和它的主人一样——从来都没存在过。”
“不是的……”
“是的。你记住,是的。大家说得是对的,没有樱井超这个人,没有。你没有遇到过姓樱井的人,没有。十七岁,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四十七岁——都没有。”
小小的相叶已经快要哭出来,快要在空气中飘散消失的相叶却看着他笑起来。
“没事的,没事。你会好起来的,一生都会很……”
最后的话音消散在粉雪绿沙的春风里。


七岁的春末。
他知道了一件事。
从某个终点回到起点,一切归于原点的点上,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他虽然忘记了,但他却清楚记得自己忘记了这件事本身。
即使他也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这一点。
他是忘记了。
却始终记得自己忘记了。
在十七岁,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四十七岁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关于Z的理解,欢迎来和我聊一聊。

拍手[3回]

七零八碎玻璃珠



偶尔夏天

相叶雅纪偶尔还会想起那年夏天的樱井翔。
当海水特别蓝,蓝到接近透明。当天空特别远,远到接近不见。
相叶仍然会在那片白到发亮的海滩上,想起樱井。
要不是脚下的白沙那么亮,亮到了反光。
那他手上的飞盘是不是也就不会被晃得偏离了方向,砸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抱歉抱歉。
樱井边朝他挥手边跑到近前。
在接近透明的海水边,在接近不见的天空下,在亮到反光的白沙上。
那个笑容就是那样,跟着一只红色飞盘,不偏不倚,砸了过来。
那时相叶忽然意识到,他就是昨天才刚刚住进自家民宿的客人。
——陪着他的女朋友以及女朋友养的黄金猎犬。
相叶记得自己也还以了同样灿烂的笑容,后来飞盘再飞过来时他也飞身跳起,并且把红色飞盘更好地丢给了那只后来缠住他就不放的黄金猎犬。
无论是在海滩,还是在自家的民宿。
别舔我啊。
不不,你的主人不是我。
哎,你可是听懂了没有。
相叶揉着黄金猎犬的耳朵,余光里分明感觉到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知道你听得懂。
相叶说。
他在每天早上搅拌自己的纳豆碎粒。
他知道他的那位客人就不是那么擅长吃纳豆。
他搅得又快又用力。
而他则搅得慢吞吞的胶着。
只剩下您一位了,确定还要续订套房吗。
相叶这样问明明女朋友和黄金猎犬都已经先离开却仍然还在的樱井。
怎么,打开门不做生意吗。
樱井这样问他。
相叶耸耸肩。
当然随你便。
只是我们这里的早餐可就只有纳豆。
樱井也并不与他分辩。
相叶其实也不确定樱井留下的那段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有多少话,还是从来无话。
有多少眼波流转,还是从未眨眼。
他只知道,那个夏天确实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
夏天接近剧终的时候,相叶照旧在清晨搅动自己手里的纳豆。
为什么你的和我的看起来不太一样?
唔?什么?
你的纳豆,怎么那么碎。
不是吧,这还能不知道。相叶搅起一筷尖纳豆,这是纳豆碎。
有什么不同吗?樱井问。
不同啊。相叶说。
哪里不同。樱井又问。
我喜欢。相叶又说。
那一时刻其实发生了些什么,相叶并不是很确定。
只记得唇间纳豆丝搅缠粘连,整颗的豆子也逐渐被烫过夏末日光的舌尖碾成碎粒。


看,其实有什么不同?


夏天结束的时候,相叶嚼碎满嘴的纳豆,望着空出来的房间。
是么。
有什么不同?
没有嘛。


反正无非都是被你碾碎的。






633

拉开车门,他探身钻进车里。
保姆车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但他也没特别招呼。
倚在车窗边,他安静看着窗外。
“我出来时已经看见你进了电梯,怎么这么久。”车里坐的另一个人说。
“没什么,电梯里遇到了饭。”他说。
“怎么,有点麻烦?”另一个人问。
“没有,很平常。”指节抵在唇边,他平常说道:“我认得她。”
“认得?”
“经常来番协,我见过。一直很安静,很乖。”
“今天跟你打招呼了。”
“也并不算,硬要说的话,可能倒是我多看了她几眼。”
“为什么?”
“因为她头发上和手上的花饰。”
“花饰?”
“粉绿色的。”
“……”
“无限近似于红绿的,粉绿色。”
“所以……”
“她也知道我注意到了,可能因为这样,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
“说了什么。”
“她说她刚刚结婚。”
“啊,真是恭喜。”
“是,我也这么说的。”
“真好。”
“然后她还说——”
“什么?”
“……没什么。”
“干嘛欲言又止。”
“你不会有兴趣的。”
“你又知道我有没有兴趣。”
“她问了我一句话。”
“问你?”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算了,就说了你不会有兴趣。”
“不用你替我做主。她问了什么。”
“那我说了,你会回答吗?”
“什么意思。”
“她问我——”
他转过脸,上车之后第一次正视隔壁坐的另一个人。
“我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过。”






明信片

虽然已经马上就要到家了,但还是莫名地忍不住想要上厕所。
突如其来到手机什么的都顾不上,下了车就奔进便利店里。
结果卫生间有人在排队。
急得转身想要索性直接跑回家去,经过收银台的旁边出门时,和结完账正准备出门的客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有点狠。
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两个人一起趔趄到门外。
忽然漫天大雪一般。
纷纷扬扬在眼前一片飞舞。
并不能相信会有那么大的雪。
定睛细看。
原来是对方一大把的卡片从手里被撞飞,撒了满天。
对不起对不起。
连忙这么说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的脸。
“干什么呢?让你在车上等着,你跟下来干嘛?”
“……”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到。
“赶紧回车上去,万一被认出来在这里引起混乱可不得了。”
“你不也是一样……”明明一模一样的身份,竟然没有戴口罩,也没帽子,还穿一件一本正经的黑风衣。硬要说的话,这也太打眼了吧。
“我一样什么。”
“不怕被认出来吗?”
“我一个经纪人被认出来能怎么样?你还在这里讲,最近什么状况你是忘了?等下再被拍到——”
“……”挠挠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脑海深处,又或者说是不知道哪一层里,莫名出现了一些原本可能并不存在的记忆。
对了,好像是的。非常时期。才刚刚被带进过警视厅问话。这个时候要是被认出来必然是要引起混乱的。
倏忽之间内心升起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恐惧到沉重。沉重直压到脚跟。
“是,对不起……”刚刚忍不住想要上厕所的感觉也不知怎么烟消云散。
“赶紧上车。”
“是……”
抬眼看时,保姆车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蓝黑色了。
但好像也就是这个颜色吧。
恍惚间,好像自己刚刚在车上做了什么梦。什么特别平和的梦。也有演艺生涯,也有高光迷眼,也有野心沸腾,也有他,也在一起——但就是特别平和。没有背叛,没有伤害,没有不可逆的过往,更没有戏剧化的恐惧。
“那你——这些……”看看俯下身去捡掉了满地的卡片的他。
“你先上车,不用管我。”
话听来有些耳熟。连语气也是相似。
探身上车之前最后回头看一眼。


那是一地的明信片。


明明一脚踏进的是保姆车,另一脚跟上来的时候,人却已经站在便利店的门外。
回过头,身后无人。
低下头,地面干净。
自己这是恍了什么神。
再疲劳也不至于闹这种无厘头的灵异。
糟糕。
想上厕所。
对了,根本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左右看看,赶紧跑回家还来得及。


等经纪人找上门的时候,已经换好了家居服。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急死我了!”
“诶?”
“手机也不带,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抱歉我以为很快……”
“一个小时!找不到你人!以为被卷进什么事件了呢!”


一个……小时了吗?
有那么久?
扶一扶心口。不知刚刚那里留下了什么,又沉重,又难过,又完全无以言表。
漫天飞雪。
转身决别。
并没有的吧。
放在车上的手机被经纪人递到手里。
打开。
——“我预约好了店,之后练习完一起去哟。”
看着樱井翔的名字,相叶雅纪笑笑。








NSmini番外1

“说,还敢不敢了?”
“啊!别,啊啊别……”
“问你,还敢不敢无视我?”
“你以为我会怕……”
“那就再来一下?”
“啊,啊啊啊别!轻点……”
“这个可轻不了,快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这个变态大叔……”
“嘀咕什么呢?还没知道厉害是不是!”
“唔呃!!呼……呼……”
“忍着有用吗?你看我再……”
“疼!疼!你这个……别……”
“你不求饶我不会停的。”
“别再……别……”
“知道我的存在感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快别再弄了……”
“已经一半了,这样不上不下你反而难受,是不是……”
“你!别再胡扯了……”
“真的,这样卡个一半我也受不了……”
“你,你这是耍流氓啊!”
“嘛,你说是那就是呗。”
“那就,唔……那就快点……快点吧!”
“疼可忍着点……”
“啊啊啊……”


画面里,双人床。
求饶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
挣扎的抵抗和不肯放开的手手脚脚。
画面里。
——玩别人腿毛玩上瘾开始拔个不停的樱井。
……这都拍了些什么东西!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相叶发狠地关掉了存在微型无人机里的视频。



——无人机记录part1







七七八八,五颜六色。
也只是玻璃弹珠而已。



拍手[9回]

命运之轮上了也只能认

前情指路





松香轻轻摩擦弓毛。
琴弓搭在弦上。
溪水般清透的旋律从琴弦上流转下来。


直流淌到相叶雅纪的床头,灌进了埋进羽绒枕的耳朵里。
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相叶眼皮动了动,掰过枕头遮住露出来的另一只耳朵。
但那清可见底的溪水明显并不准备放过他,更加清凉穿透的弦音经过共振,一波一漾地泼了相叶一头一脸。
相叶翻了个身,浅灰色睡衣的领口烦躁却仍不甘放弃地趴在肩头。
接下来,如澜旋律里忽然一个高频转音,水枪一样猛地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相叶一个激灵,丢开枕头从床上跳了起来。


“樱井!”
相叶光着脚从卧室里一路走到客厅里。
琴弦上的溪流并没有停止流动。
“樱井翔你给我适可而止——”
真是活见鬼。这种乐器在室内的穿透力竟然这么强,说话的声音几乎全被淹没在乐曲旋律里。
“你这个流氓音乐家你给我——”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能够突围而出,相叶叫得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歇斯底里。直到站在落地窗前的樱井从弦抬起琴弓,朝他转过头来。
乐声戛然而止。
“怎么?”小提琴架在颈窝,樱井挑起眉梢。
迎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站成一道光。
眉梢隐约染了一抹琴弦的金色般。
相叶已经烧到头顶的起床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三分——怎么回事,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有被好看的皮囊迷眼这回事吗?然而气势终究不能输,“说了多少遍,跟我说话怎么不用敬语?”
“敬语?”樱井不以为意地捏了捏琴弦,“怎么不是昨天直呼名姓时也没见你有任何不满吗。”
相叶当然知道樱井指的是什么时候。但他只能装没听懂,清了清嗓子,说:“我到底大了你15岁?”
“不要总是把这个挂在嘴边啦,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像个四十多岁的人。”樱井用琴弓朝相叶身上点了点,“睡个觉头发乱成这样,睡衣也掉在肩膀下面,没点大人样。”
“你给我闭嘴。”相叶抓抓头发,“你还知道我在睡觉,一大早在这边拉小提琴?”
“一大早?”樱井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十点了哎。我以为我就算够能赖床的了,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起床困难户。”
“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我几点才睡成?”
“哎哟,那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工作要自己安排好才行啊——凌晨三点工作间还亮着灯在处理工作这种方式可是不可取。”
“我——我为什么要弄到那么晚你不知道吗?”
“咦,为什么啊——”樱井拖着长音,攥着琴朝相叶探身一步,“我知道吗?”
相叶盯着他指尖下的琴弦,切齿道:“把轮回放下说话!”


15个小时前。
相叶正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忽然就感觉一阵风扑到脸上。
他都不用抬眼,就知道是什么人。
“我回来啦——”
永远是这样。
“饿死了——”
走到哪里都周身带风。
“喂,你好歹抬头看我一眼?”
相叶正准备抬头,樱井已经从对面探身过来。
“我说饿了啊。”
“嗯,我也不确定冰箱里有没有什么。你也知道我现在晚上不太吃什么的……”
话说着,鼻梁上的眼镜已经被樱井伸手摘走。
“喂……”相叶眨了眨眼,“我在工作呢,别闹。”
“72个小时没见了,工什么作。”樱井把眼镜甩到一边。
你也知道才三天而已。相叶心想。
“不是饿了,不吃饭吗?”相叶说着想要从桌前起身。
樱井已经探身,把摆在他桌上的文件资料大小夹子统统往地上一拨。
“喂!”相叶瞬间有些想要发作。
已经被樱井拉过领口,二话不说吻了下来。
热烈,渴求,突出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唇舌被纠缠得密不透风。
相叶也清楚,这是不吻到他满意为止不会放开的。
任由年轻的生命力蓬勃肆虐。
“办公桌搞这么死鬼大是干嘛用,亲一下都这么费劲。”松开相叶时,樱井说。
“这么大还不够你折腾,那些文件摆在这里碍你什么事了?”相叶看着他,轻缓地说。
“折腾?”樱井的眉梢扬一扬,“这可是你说的,别又说是我急。”
相叶刚想要伸手制止,樱井已经一纵身从办公桌对面蹿了过来。
不是吧,真的又来。相叶再次心想。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戏剧化?”相叶无奈轻叹。
“戏剧化?我这趟巡演一出去就是两三天,你一点都不想的吗?”樱井似乎很不可思议,手已经揽在相叶腰间。
三天。才刚刚30代的男人果然不一样。相叶再一次心想。
“我才想说,巡演期间啊,你不累的吗?”相叶也早已习惯地被樱井反身压在办公桌台面上。
“就是这期间,压力才一直都……”抵在相叶身后,樱井解着皮带扣。
“无处发泄吗?”相叶轻声说:“所以才总是来我这里。”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俯身压在相叶背后,樱井贴在他耳边含咬着耳廓,“这是你的调情方式吗,雅纪社长。”
旺盛得随时准备引爆的生命力。
这个小他15岁的男人。
从来都是这样,分分钟像根捻子,引着相叶身体里的某种渴求再次燃烧起来。
也许不是每个这个年龄上的人都是这样——压力越大,反弹的能量也就会越大。那种能量会大到足以弹开压力,甚至弹开压力之后还无法完全释放,反而会在身体里躁动不已难以压抑——但至少樱井是。
相叶比谁都明白。
他太了解他了。
也许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他。
自从他7岁时第一次遇见他。
仿佛自己就只是在等待,命运的齿轮把他们带到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中来而已。


对于相叶来说,每一次真切感觉樱井进入自己都是一种鲜活的体验。
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毫不保留和掩饰的,急不可待的占有欲,填满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空隙。
那种旺盛的生命力让相叶无从抵抗,也并不想抵抗。
他愿意给樱井一个最适合的角度,让他进来攻城掠地。
在此之前相叶曾经以为自己的某些开关早已经闭合了。但其实,那些残留于耳畔鼻翼的松香气味,数年来从未曾褪去,像是常伴身侧的一剂香水,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随时就窜出来。
嗅到的时候,总是难免一个激灵。
那些残象里的唇齿触感。
跟随着樱井指间松香味道缠绕上来,令人沉醉。
灼烧着骨髓的火焰,经由血液熔浆的流动,加热过每一个细胞。撕裂静谧凝固的剧痛,和建立在那之上的迷幻愉悦。
当然还有从未改变,始终紧紧扣住他的那双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青筯。
想要。
那种想要的渴求从心底深处攀爬上来,直从喉咙口向外抓挠出来,化作无数难以辨识的呢喃和呻吟。
小翔……
相叶知道自己一直是这样叫的。
虽然羞于承认,但他还知道自己其实是想要更多的。
充实,顶送,和贪婪不已的进进出出。那种年轻的渴望,还想要更多。多到能够到达从没人到过的地方,淹没从未曾填满的地方。
给他更多。
多到他再也装不下,直到失去理智,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到中年的黄金单身汉,只关乎一个追逐本能的灵魂。
小翔……
进来。
再来。
再用力。
收缩与绞紧。
喘息和呻吟。
撕扯的舔吻啃咬。
粘腻的贴合拍打。
相叶时常幻觉,松香气息从琴弓到樱井指间,每一次摩挲过他的脸颊胸口,就像是在弹奏他一般。
媒体是怎么评论樱井来着。
一流的先锋音乐家。
确实。
无论对乐器,还是人。
深浅力道,丝弦撩拨,节奏拿捏,起承转合。
一流与否什么重要。
难道不是得一知音足矣。


一地的狼藉。
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相叶看看办公桌边散落一地的文件。
叹口气。
毛巾搭在脖子上,蹲下拣拾整理。
“啊。”一份文件在手上蹭了一层粘稠滑腻。
愣了一下,相叶笑出来。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能任由这种瞎胡闹。
真是要命。
这可是正式的工作文件——幸亏公司是自己的。
捻捻手指。
耳根一阵发热。
刚刚的洗澡水大概是太烫了。
身上忽然又冒起一层汗来。
相叶起身把文件铺在桌上,坐下,想着好好冷静一下自己,把剩下的工作进行完。
——是这么想的来着。
但严肃的态度也只维持到樱井也洗完澡出来,本该乖乖去冰箱那里或者是直接回卧室,却偏偏还是朝着工作间这边而来。
看见他从门边露出个脑袋,相叶已经看到了后面所有将要发生的事。
“去睡觉。”虽然他还是这样说:“我工作还没做完。”
“不要这么拼啦,事业已经做得够大的了,该关注关注自己的个人生活了。”樱井说着走进来。
“还在巡演期间,稍微克制一点的好?”相叶知道自己已经是口是心非。
“巡演已经够好了,能这么好都是因为不克制。”站在相叶对面,樱井歪着脑袋说。
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
映着两人发梢上的水滴。
“说真的,你到底对我今年已经什么年龄了有没有概念。”相叶正色了一下。
“嗯,有啊。”樱井的头歪到另一边。
“有?”
“当然。每次从后面看你的时候都会有——这是怎么保持的。”
“……你能不能正经过三秒?”
“我很正经。”轮到樱井正色了一下,“除了音乐,你就是我最正经的事。”
“……”相叶的耳根热到发烫。
“7岁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和你说过了?我这一生要做音乐家。”樱井再次探身,盯着相叶的领口,“但事实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干。”
“什么……”相叶扫了一眼刚刚在桌上重新铺好的文件。
“你。”樱井简单明了地说。


外间大千世界,好多事忙。
可是忙完。
只想专心上你一个。


这个流氓音乐家。
相叶再次确定自己对樱井的认知真是没错的。
怎么能一边进行那样传统的严肃音乐,一边在这里毫无顾忌地开这种老掉牙的黄腔?
可是。
真让人喜欢到心醉。醉到五脏六腑,醉到周身酥软,每一个关节都快要融化。
这就没了办法。
只有第一千零一次的迎接。无条件迎接。像是沉静不知边际的森林,从来不曾拒绝接纳一头闯进来的年轻小兽。


“就……射在里面……”
澡固然是白洗的了。
所有那些文件,总归也是必须从头来过再做一份新的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不足够好的。


“我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好?”相叶暗自活动着肩膀,感觉昨晚的三番两次办公桌play留下了相当的肌肉酸痛。“你说话能不能摸摸自己的良心?”
“嗯……”握着琴弓挠挠眉梢,樱井假装回忆着。
“还有,把轮回放下说话!”相叶指指樱井夹在颈肩的小提琴,“别忘了,那把琴是我的。”
“好好好——”樱井拖着长音,“这个诈欺社长,骗个孩子的琴……”
“你说什么?”
“这把琴真的保养得很好。”樱井转身,把手里的“轮回”安放回琴盒里,“这种程度的话,现在它可是价值不菲了。”
“它价值连城。”相叶说:“它无价。”
“瞧你紧张的,好像我要把它卖了似的。”樱井笑道。
“你最好别动它的心思,它是我的护身符。”相叶过去小心地扣上琴盒,“哪是随随便便拿来就拉的。”
“那没办法啊,你这里又没有别的琴可练。”樱井耸耸肩。
“你都已经是指挥了,还需要吗。”
“手不能生,生了就会失去总体的基准感觉,以后就很难统览全局。”
“行吧……总之你需要一把琴练习的话,我可以买把新的给你。”相叶说着转身准备回卧室,“我现在回去睡个回笼觉你不要再吵啊。”
“哎哟,小提琴说得和炒锅似的,说买就买,社长大人就是大气。”樱井却在后面跳了几步蹦到他身后,张开手拦腰把他抱住,“这么有气魄的话,敢不敢把我介绍出去?”
“……”相叶的肩膀在酸痛中像是一下子扭到了筋,差点就动不了。
“说话?”身后的樱井把下巴硌在他的肩头,歪着头看他。
“突然间的,说什么呢。”相叶想要扒开樱井搂在他腰间的手,但是拨了一下,发现樱井扣紧了手。相叶侧目:“别闹。”
“没闹。”樱井说。
“真的别闹了。”相叶再去掰樱井的手,却只觉他搂得越发紧了,“放手?”
“不放。”樱井说。
“我生气了啊。”
“我还生气了呢。”
相叶提了口气,正色道:“你现在是说你要出柜吗?”
“是啊。”樱井应得理直气壮。
“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别跟个孩子似的胡闹?”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胡闹。”
“我也再警告你一遍,再闹下去我要翻脸了。”
“因为不敢承认我,所以要翻脸?”
相叶终于忍无可忍。
握住樱井的手腕,用力一挣。这个力用到他多少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到音乐家那双金贵的手。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相叶转过身,看着樱井,“出柜?你以为这是一个字面意思上这么简单的事?特别,先锋还是时髦什么的?随便说说拿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
樱井沉默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以为,这个号称态度开放文明的国家真有那么宽容?”相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有些失控似的。尤其是在看着对面樱井脸上的认真笃定,眉眼发梢上并不真实存在的金色,他便越发感觉情绪奔涌而上,完全按捺不住。“你以为这个苛刻的社会能接受一个音乐家的性向不同——还是相差15年的禁断关系?”
“你的重点。”樱井看着相叶,“其实根本就只在这个15年上吧。”
“……”相叶有些恐惧的后颈发紧。
“从头到尾,你害怕的都不是我们的性别问题。你害怕的——”樱井上前半步,扬起下巴,“从来都是你比我早出生的,那15年。”
“……”相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真有那么可怕么。”樱井又再上前半步,“这15年,到底在你心上有多重?”
“……”相叶又再退后半步。
“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樱井再再上前半步,嘴唇贴在相叶耳际,话音在气息里发烫:“还和我7岁那年见到你时一模一样。”


相叶不确定那天樱井是怎么离开的。
因为他的脚有点发麻,像被咒语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当樱井的肩膀擦过他的肩头,松香味道飘过,让他陷入恍惚记忆出现了断点。
不,不是的。应该只是他总是加班日夜颠倒,长期伏案颈椎不好,因此才会脚跟发麻记忆力减退——15年有那么重吗——你看,它有没有呢。
相叶不知道樱井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
他发现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段关系里自己确实并没有安全感。与其说是不信任年轻的樱井,不如说是没有相信过人到中年的自己。从樱井把他引到整个音乐厅最中间,那个专门留给他的位子开始,他其实就没有相信过。
他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把“轮回”?真是因为价值连城所以舍不得让樱井碰吗?难道不是实际上他早已经把这把小提琴当成了他和樱井之间唯一的联系,告诉自己——只要有这把钥匙,总会再遇到的。


总会。


15个小时后。
相叶正毫无睡意地坐在工作间里发呆。
门禁呼叫铃忽然大作。
深夜的万籁俱寂中吓了相叶一个哆嗦。
什么人这么大半夜的?
按下门禁视频通话。
“您好,相叶雅纪先生吗——”
“哪位?”
“相叶先生,这里是给您送钢琴来的。”
“什么……琴?”
“这里是给您送钢琴来的。”
“钢……什么?”
“是,钢琴。”


“喂。”
“樱井翔?”
“哦,雅纪社长,这么晚了什么事?”
“钢琴。”
“什么?”
“是你。”
“是谁?”
“钢琴!是你送来的?”
“啊,对,是我。”
“什么意思?”
“那,你看,小提琴你已经说了你负责买,那钢琴当然就是我自己来了。都让你来出你可能是不缺那个钱但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谁跟你说这些了?”
“那说什么呢?”
“三更半夜你送台钢琴来——还是那种,三角钢琴——你想干什么呀你?”
“我应该说过了?我要随时练习才行。”
“谁家里有地方摆这种钢琴啊你有点常识行不行?”
“社长大人你真是少跟我来这套了……家里连健身房都有会差我这一台钢琴吗。”
“你——你给我滚过来!”
“好啊,开门。”
“……”


攥着手机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外歪着脑袋朝他摆摆手的樱井,相叶知道,他不确定还有没有以后的沮丧,存续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更短些。


150小时后。
坐在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的相叶的手机和邮箱同时开始狂跳信息邮件提示。
手机提示灯闪得一个眼花缭乱。
相叶把眼镜推到头发上。
拿起手机点开。
——是真的吗,你居然请到了现在最红的那个年轻音乐家?
——那个新锐音乐人要去你家开小型演奏会的消息是真的吗?
——虽然我也只是听说,但可能有一到两张邀请函吗?
——相叶社长,那个一票难求的帅哥音乐人你是怎么请来的?
——虽然刚听说时有点意外,不过想想,这种形式还真是很有相叶社长你的风格啊。
相叶差一点把手机扔出去。
这又是什么鬼。
手机还在手上振动个不停,相叶几乎已经要没办法去翻找通话记录里的那个名字——
樱井翔。
你这年轻的,新锐的,最当红的,一票难求的帅哥音乐家,是打定了主意不把我折腾死不罢休吗。


虽然“难怪你运一台钢琴来原来早有阴谋”“我也不是绝对不能同意但你多少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你到底还瞒着我在打什么主意”这样的话相叶说了好几车,但被坊间传疯了的,大爆话题的非公开私人性质小型演奏会,还是在接下来平夜安的那天如期举办了。
“嗯——果然。”站在钢琴前,指尖扫过黑白琴键,樱井十分满意似地说:“我就知道这个客厅摆这么一台钢琴是再合适不过。”
“……”正在一旁交代侍者各种立餐酒饮事宜的相叶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可真的别再给我出任何花样了,我这心脏真经受不起。”
“哦?”樱井凑到他身边,挑着眉梢小声说:“我觉得你心肺功能都好得不得了啊,分明就几次都……”
“你给我闭嘴……”压低声音,相叶警告地盯着他,“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了,今天你要是再乱讲话我可真的不客气。”
“你放心——”樱井嘟着嘴转过身,“今天我只是一个演奏者,演奏者是没有话的。”
相叶看看他已经穿好三件套西装马甲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终归还是没有。


当天受邀宾客陆续到齐时,相叶发现,这些客人基本上是他和樱井两边的亲朋好友,以及一些共同认识的朋友。
嗯,私人性质的尺度还是懂得把握的。相叶多少总算安下心来。
直到有人提议这么难得的场合该先合张影留作纪念才对。
相叶刚在沙发一边坐定,樱井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还没等相叶反应过来,樱井的胳膊已经搂过来,整个人亲昵地紧贴在他身边。
相叶想要说点什么已经是四下围满了人,想要挣开只怕更加不得体,只能对着相机镜头努力扬起嘴角。当然他并不知道,在樱井紧贴着的体温里,自己紧张得全身紧绷,连脚趾都在地毯上蜷缩了起来。
大家才散开,相叶已经用目光示意樱井跟自己到厨房去。
“你想干什么?”
“怎么了?”
“你刚刚……”
“我什么都没说啊。”
“不是说什么的问题……”
“看你,在急什么,额头上都冒汗了。”樱井说着,从操作台上拿过一条摆放给客人用的毛巾,递给相叶。
“我——”相叶接过毛巾,话还没往下说,已经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啊嘞,相叶社长。”手持拍立得相机的女性笑道:“在这里交待等下的流程吗?这么难得,和今天的主角合张影吧。”
“那个——”
“来来来。”
容不得相叶说个不字,几乎头碰头的照片已经立等显影了。
相叶的手心冒汗了。
他知道自己绝对是心跳加速了。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有一种浪潮般的力量,要把他往什么不得了的方向推过去似的。
有一些恐惧,仍然潜藏在后颈。然而,却同时已经从那里迸发出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冲动,想要反向而出,抽出骨骼张开羽翼一般。
是谁。究竟是谁,在他身体里种下了这颗会发芽抽枝的种子。
骨头的种子。
端着香槟杯站在落地窗边,望着已经在钢琴前坐下的樱井,相叶心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有某种能量已经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让他开始并不十分害怕可能将要面对的一切了。


挽起衬衫袖口。
樱井抬起手腕。
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
一个干脆利索的抹键。
像是在客厅明亮的灯光底下耀出了一道反光。
相叶的喉咙一下子收紧了。
——美女与野兽。
宾客里已经有女性在微笑着私语。
真是极好的选曲了。
耳熟能详,又不过度生硬,让这种非正式场合里的客人们也都能自如欣赏。
也许是香槟的缘故,樱井手腕的每一次起落,都让相叶感觉心口发热。好看的皮囊自然是了不起,可那灼热灵魂里满溢出来的魅力,又是何其难能可贵。
这些居然都是他的。
这个想法让相叶几乎想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个时刻。
流淌的乐声忽然一个转向。


全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能几乎每天每夜都会在各个角落出现的旋律响起。
是如此毫无难度,平淡无奇。
平淡到全体宾客都有些面面相觑。
只有相叶一个人。
从一瞬的惊讶,到转过身面朝窗外,只怕眼底已经藏不住的酸涨暴露在人眼。
平安夜的城市和街道在灿若星辰的夜景灯光里喧嚣着。
相叶低下头,偷偷将模糊的霓虹从眼角抹去。


生日快乐。


你这个年轻的,好看的,流氓音乐家。
你可要小心了。
你的后半生无论还有多长,都恐怕不可能甩得开我了。


“呐,社长大人,外面都在传说,我是你的情人哎。”樱井仰在沙发上,手上撑开着花瓜一般的周刊杂志封面。
“什么情人,胡说瞎写。”端着咖啡的相叶走过来,一把抽走杂志,扔到一边。在沙发上坐定,抿一口咖啡,他说:“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的恋人。”
“……”樱井在沙发上转过身,盯住相叶的脸,“你再说一遍?”
“我说,任由他们去写吧,我们正正经经地交往,不怕任何人来写。”相叶不看他。
“你不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你的公司吗,社长大人。”樱井说。
“要是因为这些事我就做不成社长,那我也太没用了。”相叶说。
“……”
“你说呢,这位小朋友。”


那位已经30岁的小朋友已经捧起他的脸,密不透风地吻了下去。


今天又不可能让你早睡了呢。
没关系。无论什么时候,用那把轮回叫醒我。



THE END






是A先生的生贺呢。
也是S先生的生贺呢。
哎呀,是同岁月贺啊。
人家官宣都已经宣了,咱们也只能跟着共襄盛举一下了不是。
前情指路“命运之轮”小宇宙。
也已经五年了呢。
其实我也很中意小狼狗的呀。可是这已经很难算小了吧就,将就小狼狗一下(X
2019,可以的。

拍手[5回]

歧路花火

呲啦——
呲啦呲啦——
呲啦——


“对方怎么说?”
“我不管,你必须把人给我带过来。”
“这种口头承诺本来就没有任何约束力,临时反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都说放就放大家明天就不用吃饭了。”
“对,还是去之前的酒庄,我存了酒的那间……重新谈,谈到成为止。”
“我看看现在几点,总之你赶紧叫车……”


呲啦——


墨黑夜幕里,一粒萤火跃燃而起,抛物扑落,隐没在樱井翔的脚边。
覆在皮鞋上西裤裤脚的优质毛料发出“哧”的一声。
樱井本能地抬起脚。
手里的电话扬在半空。
“怎么——”
他攥着手机过去拨弄裤脚,俯身眯眼,摸索到面料上刚刚烫出来的破洞。
拍一拍。
再抖一抖。
却发现是比预想中更大面积的破损。严重到樱井认为等一下去见客户的话,落座之后这个破洞都可能被对方当场看到而失礼于人。
纯毛面料娇气,火星子也有点太大。
樱井抬起头。
望向正蹲在道边手持焊枪的人。
焊枪底下火花四溅,映亮电焊面具上的护目镜。
“喂!——”
樱井其实不确定自己是想抱怨些什么,但是这个情景里不开口好像也不太对劲。
“你们这样随随便便占道施工的吗?”
他话音未落。
电焊面具移开的一瞬。
面具后的脸庞像似剧场魅影一般闪露出来。
朝他抬眼。
“十分抱歉,我们在前方设置了施工提醒标识……”
焊枪并没有停下来。
火花如花火闪烁。
樱井在火光里看清了那张脸。
对方也盯着他的眼睛。
停格半刻。
“小翔?——”
听到这一声时,樱井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这个身穿市政工作服,手执焊枪,一双黑眼睛在电焊火花里闪动的男人。
相叶雅纪。


“真不好意思,我只顾着打电话,完全没看到提示标识。”站在路边,樱井看一眼刚刚自己明明走过却全无意识的路障标识。
“不不……你的裤子没事吗?”相叶看一眼樱井的裤脚。
“嗯——”樱井不置可否,“你怎么会在这里?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是在做销售工作的?”
“嗯,那是白天的工作。”相叶简单地说。
“白天?”樱井上下打量下他,“你这样日夜不停地工作?”
“没办法呀。”相叶笑开,“上次也说了吧,三个孩子呀。”
“虽然是这么说,但这样日夜不停地工作也……”
“这不算什么,每天光是给每个孩子洗澡都忙得不可开交呢。”
“……”
樱井吸了口气。
冬夜空气冰凉。
他不太知道该怎样把话继续说下去,但似乎又不能就这样离开。
“那个,要是有什么困难……”他的声音有点发干,心知自己是硬着头皮,更心知这样的硬着头皮也只不过是一种失礼。
“也并没有比其他人困难多少。”相叶打断他,说得平静而平淡。
“……”樱井攥了攥手机。
手机于是就好像知道此刻空气已经陷入了难解的尴尬,适时地振动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樱井转过身,“喂……已经叫到车了吗……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和客户过去,我这边临时有点状况,稍后很快就会赶到——你先谈!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吗……”
挂了电话,樱井转回身,准备和相叶打个招呼就赶紧回家去换衣服。无论如何,穿着这条破了洞的裤子去见客户,就算是对方不会发现,他自己也不能接受。
“那个,相叶君,不好意思,我工作有事正到一半,下次再——”
樱井边说边朝路上张望,希望能拦到一辆出租车。
“这个时间,在这个路段上是很难叫到车的。”相叶一边脱手套一边说。
“是啊……”樱井自然也知道,心里焦躁着越是有事越是出事,徒劳地朝空荡荡的马路中间挥着手。
“不介意的话——”相叶在身后对他说:“我送你一程。”
樱井转过头。
看到相叶把车钥匙拎在手上,朝他晃了晃。


“真不好意思……你真的走得开吗?”坐在副驾上的樱井抓着公文包,仍然显得有些不安,回头看看窗外路边的施工提示。
“做这种夜间施工的人都是些实在人,让他们替我一会儿,只是一句话的事。”相叶一掰方向盘,“我没记错的话,你家离这里也不远。”
“是……”樱井打量下四周,这摆明了是一辆小货车。“这车是你自己的?”
“嗯,因为有时也会跑一些运货的活,还是买一辆车随时有工作都方便些。”相叶看着前方的路。
“你还要跑物流运输?”樱井侧目看他。
握着方向盘的相叶似乎一下子笑出了声,但很快就收起来,“你们这些成功人士平时用词也都是这么专业的吗?我一时差点听不懂。”
“……”樱井有些尴尬,“我只是想说,你白天夜里都要工作,还要再开车跑运货,身体哪里受得了?”
“运货不是每天都在做,说了是有活时就去跑一跑。”相叶耸耸肩,“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这种人的时间不值钱,跑一趟给家里加个菜也好。”
“……”樱井越发显得尴尬,“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相叶笑笑。


车开到樱井公寓楼下时,樱井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
“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多谢。”
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他听到相叶在旁边说:“等下要去哪里?”
“什么?”樱井没听明白地转头看他。
“刚才你说了吧,等下还要工作。”相叶也转脸看看他,“这么大半夜,你喝了酒吧,怎么自己开车。”
“……”樱井看着相叶,静默了两秒。
“我在楼下等你,一脚油门的事。”相叶朝他眨眨眼。
樱井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不合时宜的。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
“一定要送我的话,不一起上来吗?”


“啊嚏——”
脱了鞋摆好,迈进樱井公寓客厅的相叶立刻打了一个喷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相叶赶紧捂着鼻子四下寻找纸巾,“我鼻子有点敏感……”
“就我自己一个人,用不着这么拘紧。”樱井也赶紧说。
“那也——主要是一进来太香了……”相叶还是很不好意思地,终于在朝洗手间里探身时看到了纸巾盒,黑着灯伸手过去抽一张出来。纸巾拿在手里,擦鼻子时才发现不同之处。“哇,这什么……”
一片明媚绿色。
相叶愣了一下,笑着对樱井说道:“这纸巾也太高级了吧。”
“啊,都是别人送的。”樱井放下公文包,转身进了厨房,边开水龙头洗手边说:“喝点热的吧。”
“不用了。”
“不行,这么冷的天。我叫你上来就是为了让你喝口热的。”
“真的不用。”
“一口热水而已。”
“……好吧。但你还有时间的话,不如先去把衣服换了?”
“……”
樱井不再接话,打开咖啡机,接出一杯咖啡。
端到一直站在电视机旁边的相叶跟前。
“你坐啊,一直站着。”樱井把咖啡递给相叶。
“没事,我身上都是土。”相叶接过杯子。
樱井的目光扫过市政工作服的领口,看到里面露出来的毛衣领子,毛线灰灰花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跳着线——和上次同学聚会时穿的是同一件。
樱井没再说话。
只想小心翼翼地把西裤脚上那个微不足道的破洞踩在脚下。
“你慢慢喝,我很快。”他转身朝卧室里走去。嗓子里呲呲啦啦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细小的口子。
“你为什么一个人?”相叶在他身后出声。
“什么为什么。”樱井故作轻快。
“你结婚了的吧。”相叶又说。
“……”樱井又放轻松口气,“离了。”
“离了?”相叶问:“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樱井说。
“这么好的条件,干嘛不好好过日子呢。”相叶像是叹了口气。
“……”樱井提了口气,想要把不该出口也全无必要的话忍下去。
“哇烫……”相叶捧着杯子喝一口咖啡,“原来咖啡机打出来的咖啡这么烫的。”
“这么好的条件。”樱井的理智战败,最终没能让他把那些毫无必要的话忍下来。他转过身。走回来。“这么好的条件。”他重复着,像是情绪忽然莫名有些失控,想要从一个细小的口子里全部钻出来,“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要辍学和人私奔?”
相叶抬眼。
迎视着樱井投过来的目光。
一脸的无怨无悔。
这让樱井更加意识不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开始爆发。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的偏差值一点也不差,进路调查老师也是对你继续读书充满信心?更不用提那些体育特长的推荐加分?然后你竟然,你竟然突然间就和人私奔了。学也不上了,前途也不要了,就为了……要不是那样,今时今日又何至于……究竟为什么?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明白。”
相叶平静地看着樱井说完。
热咖啡捧在手里。
“今时今日,怎么了。”他问。
“……”樱井醒过来一点,意识到自己出了冷汗。
“今时今日,我过得很好。”相叶恳切地说:“小翔,你不要到了今时今日还对我心存愧疚。”
“……”
“不要有任何一点,愧疚。”
樱井像是突然被抽了一记耳光,闪避不及,“我,我没……你说什么……”
“没错啊当时我们是在一起过。”相叶捧着杯子,看看里面旋转着的咖啡,黑眼睛里的瞳孔深不见底,“但后来爱上别人,那是与你并没有半点关系的。”


——“相,相叶君?”
——“小翔?”
——“我,我喜,喜……我……”
——“小翔喜欢我吗?”
——“我——”
——“总算是说出来了,我都怕你永远也不会说了。”
——“我……”
——“我也喜欢小翔啊,一直都——等你来开口真是要等到变成老头了。”


——“真的可以……”
——“小翔的话……当然可以。”
——“那我——”
——“进来啦,还说什么……”
——“雅纪……”
——“这么叫我多好听啊……”
——“雅纪……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小翔……”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我就在这里啊你紧张什么,再来好啦……”
——“再来……”
——“不然呢,你别告诉我到这步了你打算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这种废弃器材室很恐怖片的好吗。”
——“当然不是了。”
——“那就继续。”
——“那你得亲亲我。”
——“咦?好你个优等生,原来这么会耍流氓的?”
——“亲不亲?”


——“小翔,进路调查表你怎么填的?”
——“嗯?我填了考K大。你呢?”
——“我?……小翔,如果我叫你和我私奔呢?”
——“啊?”
——“我说,我们不要考学了,我们私奔好不好。”
——“私奔?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哪里都好去。去过一次,和其他别人都不一样的人生。”
——“啊?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在说我们的将来啊。”
——“你认真的吗?”
——“我看起来不认真吗。”
——“我们的将来……不继续读书能有什么将来?”
——“……小翔。”
——“怎么,我说错了吗。”
——“小翔……看你紧张的,和你开个玩笑,认真成这样?”
——“拜托了,吓死我……没事别瞎逗了,赶紧去和老师商量下看考哪个学校合适。”
——“嗯。好。”


听说了吗。相叶君。
相叶君怎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


胡说。
你们都在胡说。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和人私奔。
虽然他是和我分手了但是。
虽然他是什么理由也没说就和我分手了但是那不过应该是为了各自的前途我理解的啊。
虽然他是——
我理解的啊!


樱井一直记得。
那曾经的少年留在他肩头如风的吻。
如闪电般的呢喃。
如春雷里夹带下来青草土味儿的气息。
如最灼伤人也最容易移不开目光的,电焊火花般的,直视。


樱井翔望着眼前捧着咖啡杯的相叶雅纪。
他心里知道,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如最初般完整得体的那个,是相叶雅纪。而他,正是想要把裤脚破洞踩在脚下,看似体面实则总在遮掩着不为人知的窘迫的那个。他终于知道,那个能够在内心世界里的山河大川自由驰骋的,是相叶雅纪。而他,是那个走过世界各个地方遇见过什么风景都想要把它们装起来随身带走,心上有着永难弥合的风口,漏着缺乏安全感的风。
樱井知道。


“谢谢,今天真的。”
一路无话之后,樱井再一次在相叶的副驾上解开安全带。
换了新的西裤,完整,平展,得体。他要去向他的前路,他未完成的后半场工作。
“举手之劳。”相叶说着,想起了什么,对已经推门下车的樱井探身问道:“对了,刚刚那种——绿色的纸巾,大概多少钱?”
樱井回过头看他。
“哦没有,我就是,快到结婚纪念日了,想送点不一样的东西,逗她开心。”相叶笑着,不好意思地耸耸鼻子。
站在车门边,樱井顿了片刻。
也微笑道:
“不要买那种东西,华而不实。要送的话,送个雪花球吧。”
“雪花球?”
“嗯,能装下全世界的。就像我家那样的。”
“你家那样的?”
“……你刚刚没看到?”
“看到什么?”
“就摆在客厅右边,电视的旁边?”
“可能没兴趣,完全没注意……”
“好多的……”樱井还想要形容一下,忽然笑了笑自己。他抬眼看着相叶,说:“没事。下次,下次我请你喝酒,再来看。”


送一个雪花球吧。
不大,更不贵。
但那里能装下一个世界。
一个你想要给的,和其他任何别的人都不一样的,世界。
你曾经把它捧到我面前的。
后来我曾经找来无数个。但没有一个能和当年你捧给我的那个相比。
我知道。
是我搞砸了。


“小翔。”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背上有翅膀。”
“哈?又说什么疯话呢。”
“你看你肩胛骨这里,明明就是长过翅膀的痕迹。”
“……这么说的话,我是和你一样了。”
“嗯?和我一样?”
“你肩膀上的胎记,难道不也是长过翅膀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这么说我们都能飞的啊。”
“有可能啊。”
“那我们不要总躲在这个破器材室里了,我不喜欢这里。”
“那去哪里。”
“把翅膀找回来,我们,一起飞走吧?”


飞走。
飞走吧。
下次吧。
下次。


THE END





多年来总是想起,历历在目的,娇兰三谷幸喜小剧场:歧路。
以及所有那些内心细细小小的口子。
但愿一斤白糖一斤砒霜能够愈合它们。

拍手[3回]

那一夜,樱叶说相声(825七年专场)

樱:樱井翔。
叶:相叶雅纪。
合:上台一鞠躬。

樱:今天晚上我们俩给大家说段相声。
叶:哎,对。
樱:可能有些观众对我们还不是特别熟悉,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樱井。这位呢是我的搭档:相场。这个相场君啊,他……
叶:哎哎您先等会儿吧,谁是相场啊?
樱:那您是?
叶:闹了半天还不知道搭档姓什么呢。
樱:那不能不能,我知道,您是特别优秀的偶像。
叶:特别优秀不敢当,合格。
樱:您看看这面相,这何止是优秀,这简直就是超级偶像啊。
叶:别,要这么说您也不差。
樱:您客气。那您是姓——
叶:还没想起来呢,我姓相叶。叶,树叶的叶。
樱:哦……您是叫什么来着?
叶:我姓相叶,相叶雅纪。
樱:哦,对,对啦。您是相叶雅树。这个雅树君啊他的相声说得特别好……
叶:(伸手扒拉樱)您再等会儿吧。
樱:(转头)怎么呢。
叶:谁叫雅树啊。
樱:不是您说的吗,树叶的树。
叶:您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啊?谁是这么说的啊。
樱:嗯?不是吗?那您是——
叶:我姓相叶,叫雅纪。叶是树叶的叶,纪和树发同音但字不同。虽说我妈当初曾经想过要给我起雅树这个名字吧……
樱:哦……树叶的叶不是树,是树同音的纪,纪同音的树——您叫什么来着?
叶:我叫相叶树叶……
樱:树叶先生您好。
叶:(推一把樱的肩)去一边儿去!
樱:(转回来)不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是。
叶:你能别折腾我了吗?还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拉倒。
樱:说,说。您瞧,我这是开个玩笑。相叶先生雅纪君,我哪能连这都不记得呢。
叶:哎,这个对了。
樱:我和相叶先生啊,认识可好多年了。
叶:可不是么。
樱:那不是一般的交情。
叶:哦?怎么个不一般。
樱:那是春来冬去,顺流逆流,高峰低谷,您都一直在我身边的交情。
叶:这说的是。我们呀,在一起都二十多年了。
樱:这二十年,真没少挨您的坑。
叶:您这话怎么说的?谁坑你了啊。
樱:这各位观众可能不了解,我们呐,打小练的那都是童子功,都是特别小就进学跟着师傅练功的了。我身边儿的这位,那可不一般,那跟我们这等凡人都不一样,从小就是天赋异禀。
叶:这怎么说呢。
樱:这位啊,想法那是,天马行空不受拘束。来上门拜师,是抱着一篮球来的。
叶:别说,您说的还真有这么回事。
樱:那家伙,打小就是被寄予厚望的超级偶像。
叶:哎哎,您可别再捧了。
樱:那学起跳舞来,舞步是转眼就忘。
叶:嗯——嗯?
樱:那演唱会的舞台上,兴冲冲冲上来咣叽就滑一个仰面朝天。
叶:您先等会儿……
樱:唱着特阳光正能量的歌呢忽然之间一抬手乳首就从背心边上露出来了……
叶:(抬手拦)您先等会儿吧您!
樱:不是,这又怎么了?
叶:您这是夸我呐?
樱:这怎么不是夸呢,这不就,啊,形容您的超级吗。
叶:得了,您这夸法一般人消受不起,您呀,还是夸您自己吧。
樱:我有什么可夸的呀。
叶:夸夸您,那学起舞来从来一遍记不住,跟发酵似的必须得单独留课练到凌晨四点半?
樱:那个是……
叶:夸夸您,演唱会上来第一首歌该是往前伸的手就您一个人朝天举?那家伙那是惹万人瞩目……
樱:没,没有啊。就您一位瞩目了。
叶:再夸夸您,灯光一黑就过来碰我的手?
樱:那个吧那就是雪盲式的一时慌张……
叶:得了吧,您没事抓我手不是一回两回,次次都是慌了?
樱: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我那意思啊,就是这位真不是一般人,那,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叶:您这又夸张,谁能啊?
樱:您看看,您就能啊。那做一对翅膀当鸟人类,那用青椒啃空气潜水,是不是都您啊?
叶:啊,是有这么回事……但没您说的那么厉害,那就是工作。
樱:工作,工作也不是人人都能干好的对不对。工作也不是人人都能把同事给整哭的对不对——
叶:您呀,您还是得等会儿。
樱:怎么呢又?
叶:把谁给整哭了?
樱:谁呀,在台上读信硬是把人淹在了眼泪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您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啊。
叶:……行吧,这个我也承认。但那要这么说您更厉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您可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把我给搂怀里了。
樱:嗨,君子之交,礼尚往来嘛。
叶:这也不是都哪儿的君子。
樱:您还别这么说,您坑我那往来的何止这一回呢,我可是没睚眦必报的。
叶:什么呀。
樱:那万人舞台上,这边正说着RAP呢,您是毫无预兆说蹦我背上就蹦上来啊。
叶:嗨,您说那回……那不是,情绪上来了,情绪一上来吧……
樱:得,您甭说了。您情绪一上来,不知道谁又要遭殃。
叶:您别把话说这么难听,怎么就遭殃了。这您要不乐意,我以后不蹦不就得了。
樱:嗯,是,后来是不蹦了。
叶:是不是。
樱:改坐大腿了。
叶:坐,坐那个……
樱:您自己说,是不是一屁股就坐腿上了?
叶:我也看出来了,您今天是来毁我的就对了。咱呀,这相声是没法往下说了,不说了不说了——(作势要走)
樱:(拽住)别别,别呀,这演出呢,救场如救火。再说了,这前面都是跟你说笑,其实我确实是想好好夸夸您,那些让我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叶:比如什么地方呢。
樱:您呀,能和老虎狮子说话聊天。
叶:不是,我并不能……
樱:估计就因为这特异功能,动物园您刷脸就能进。
叶:就这茬儿也是被您说出来的,再说也不是因为这个……
樱:怎么不是呢,您呀,太有名了。
叶:又来了,您别捧。
樱:怎么是捧呢。您有名到我走路上都被认成您了。
叶:……听这话好像是有点意见啊。
樱:没有,哪能呢。毕竟连咱们自己的工作人员都认不清,经常对着我叫您的名字。
叶:哪有那么夸张……
樱:嘿,您还不信。来,咱们今天就问问这台下的观众,问问她们,分不分得清咱俩?
叶:嘿,没事带观众干嘛?
樱:来,大家快抓紧补个妆。
叶:大家啊补不补妆都漂亮。
樱:行……相叶君果然还是天赋异禀地,坑我。
叶:您呀也别这么说,这么多年啊您也没少给我冷场受。
樱:哪有。
叶:哪有,哪都有。没事就模仿我,还特别爱模仿我笑,老搞得冷场的好像是我——
樱:(抽气)呵哈哈哈哈……
叶:(猛推他一把)去一边儿去!
樱:干嘛呀,怎么还急眼了。
叶:这说着呢你就学上了是吧?
樱:不是我就笑笑,我学谁了……
叶:真没有你这样的,学谁,相叶伪造服,那是谁干的?
樱:哦,您是说春天、相叶和我?
叶:那都是你自己起的名字!
樱:你看看,我那都是觉得您实在是太好了,忍不住地想要给您做推广。
叶:推广什么?
樱:推广师匠的时尚啊。
叶:……什么玩意儿?
樱:师匠啊,师匠级别的时尚,不推广我实在心难安。就拿“相叶丈”来说吧,那就真是经典中的经典,简直就是师匠的知识产权……
叶:您呀,您真的收收,收收。
樱:收什么,我正说得高兴,这个相叶丈呀它不是一般的黄金分割——
叶:(伸过手挥)别说了您!就您,给九分裤起这么个名字!
樱: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那是一般的九分裤吗?那不是!那是我的一线光明,知道吗?
叶:(端详端详他)得,您说是那就是吧。
樱:还有啊,这位,会造船。那家伙,那是什么材料都能拿来造船,您都不敢想,他都能做出来。什么纸啊,海带啊,乐高积木啊……
叶:(抱着肩看他不说话)
樱:不是,怎么不说话了。
叶:我说什么呀。
樱:我这夸您能耐大,什么船都敢造都能下水,还要驶进东京湾……
叶:您怎么不说实话呢。
樱:怎么不是实话,我哪有半句假话——
叶:您怎么不说这造船有我的一半还有你的一半呢?
樱:嗨,我那是什么呀,我就打个下手。
叶:别,您别谦虚,这咱从来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樱:(看着他笑)对,那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那,就是打从船上开始的,可不是。
叶:说的是。上船之前您也不是多待见我。
樱:这怎么话说的。
叶:基本上也没怎么跟我说过话。
樱:没有吧。
叶:怎么没有。那会儿跟个炸刺儿的刺猬似的,只怕也懒得认识我。
樱:懒得?我懒得什么也不会懒得认识你的……
叶:不,肯定的,就跟懒得收拾房间一样,懒得理我。
樱:这是你后来拒绝我的原因吗?
叶:啊?什么,说什么呢突然间的?
樱:(转脸认真)回答我,这是你后来不肯和我交往的原因吗?
叶:(往后闪闪)别,别闹。
樱:一百朵白玫瑰,也不会再送了吗?
叶:我……您这说什么呢,带玫瑰的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樱:是啊,是能随便送人的吗,我也想问。
叶:……总之,您别给混到一块儿去说,这都乱套了。
樱:对对,不往一起混。这纪念日是纪念日,生日是生日,能把这些都分清的人啊,才是懂得重视和珍惜的人。
叶:这话是没错。但要说这话,您其实也是毫不逊色的。
樱:我?
叶:可不您吗。您啊,要到了什么生日纪念日的,那比谁记得不清楚啊?礼物送的,什么时候漏过空?
樱:比如呢。
叶:生日礼物,从没怠慢过。那,您都送过我——保温杯,双肩包,北欧毛毯四万块;小军帽,挺情色,不知什么鬼主意……
樱:(伸手捂嘴)嘘——嘘——
叶:(扒开手)干嘛呀,干嘛不让我说……
樱:这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知道吗?
叶:原来你还知道有些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啊。
樱:这叫什么话,我当然知道。
叶: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关于内裤的话题是不能有事没事就拿到面儿上来说的?
樱:内裤……
叶:可不是内裤吗。内裤都还能掰出一篇论文了,还一军二军,哪些是你心水的。送你的同款也是翻来覆去说得没个腻,对了,最夸张的,是居然还能在电视上当场解皮带。
樱:哎哎,要这么说,你当时也眼都没眨就跟着一起解了啊——还是对着一起解的。
叶:我那,我那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太难堪么!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好意思让你一个人下不来台吗?
樱:行,亏你还念着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叶:那可不是吗?这十几二十年,我光是看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是不是饿了。
樱:了不起啊?我光是从旁边听听呼吸就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哭了。
叶:你这是叫板了?
樱:不是,不是叫板。就说这了解的程度,我是绝对不输给你的,你说是不是吧。
叶:那是。您那了解我的方式,那和常人都不同,可不是得非同寻常地了解我?
樱: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我什么不同常人的方式了?
叶:天天偷看人睡觉……
樱:……我那个不叫偷看,那么可爱的睡颜,我光明正大地看,行不行?
叶:那数我的腿毛玩儿呢?
樱:数……数那个……
叶: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变态兮兮的吧。
樱:这也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
叶:不是,怎么又说回这儿来了……
樱:我就是想问问,到底为什么,就是我不行。
叶:谁说你不行了……不行这个词儿有点重,有点重了啊。(拍他肩)
樱:(赶紧一甩肩)谁说那个不行了!
叶:没事儿没事儿,别有压力。
樱:谁有压力了?那再说了,我行不行你知道的啊——
叶:(赶紧又伸手捂嘴)刚刚才说,刚刚才说!有些话不能乱说的知道吗?
樱:那我……到底行不行。
叶:行,行,实际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过来有多依赖你,行了吧?
樱:真的?
叶:真的不能再真了,真相只有一个。
樱:什么真相。
叶:喜欢的型是相叶呗。
樱:我……
叶:你什么你,是不是你亲口说的,是不是?
樱:我亲口说的何止这个呢。
叶:还有什么……
樱:还有我今天从一开始就说了的,我想夸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的夸你。可是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没说清。这说来说去,我看我只有一个词儿了。
叶:什么词。
樱:世界一。
叶:这叫个词吗。
樱:这当然是词。从当年那么多人面前我上去就把你搂怀里开始,我就这么一个词儿。
叶:那这么说,这个“一”,到底是当第一讲呢,还是当唯一讲呢?
樱:你是不是傻。
叶:说得好好的怎么骂人?
樱:这么通透的人,这还要我解释。
叶:别,我愚钝,您给解释解释吧。
樱:听好了啊,说,这世界一,是什么意思。
叶:是呢,什么意思呢?
樱:相叶雅纪,是我樱井翔在这世界上最想要的一个。
叶:(脸红)你最……
樱:(凑近)现在就想要。
叶: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怎么耍上流氓了?


樱: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叶:不是生气,是这一晚上咱们就没正经说点什么,全都是些有的没的。这样的相声你也不怕人要求退票。
樱:可观众朋友们可爱听了,是不是啊?前排的?——山顶的?——
观众:(齐声)是!——
叶:(指指台下)你们就惯着他吧。
樱:要不,咱亲一个和好?
叶:什么?
樱:没有什么是亲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说什么……
樱:你看,你要不同意我怕咱俩今天下不了这个台。
叶:我,我倒是……就怕底下观众受不了。
樱:观众朋友们都忙着补妆呢。
叶:……
樱:亲一个呗?
叶:亲亲,亲。
樱叶:(亲吻中)
观众:(起哄中)kya!——
叶:(想要别开)唔……
樱:(捧脸不放)……
叶:(使劲儿扒拉开他手)可以了!
樱:(依依不舍放开)行,那咱这算和好了吗?
叶:(脸涨红)算,算,和好了。
樱:那行,那我就还一个要求。
叶:你还要提什么要求!
樱:下辈子,你还和我一起说相声。


樱:樱井翔。
叶:相叶雅纪。
樱叶:下台鞠躬。





大家过年好!
给大家拜年!
小品咱们看过了,歌咱们也听过了。
今儿咱们就来一晚上的相声。
这回咱们是说学逗唱样样齐全了(。
第七年了。
煽情的话已经说过很多,再多的再多,已经都是各自在心头了吧。
感谢大家愿意每年一起共同成就这样的仪式感。
我们红绿西皮饭,是多么浪漫。
就像宇宙大爆炸以来,最珍贵的就是这个瞬间了。
像爱两位先生一样,爱自己吧。
明年今日,
有缘再围炉。

拍手[13回]

不做人



白无常樱井,人称“二爷”。
黑无常相叶,人称“三爷”。
据传说,樱相二人自幼结义,情同手足。
一日,两人相偕走至桥下,天将落雨,二爷要三爷稍待,回家拿伞,岂料二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三爷不愿失约,竟一直等至被水淹没。
不久二爷取伞赶来,三爷已不知去向。
二爷痛不欲生,自缢在桥柱。
二人来到阎王殿后,阎王感其情深义重,遂封二人为黑白无常,命二人黄泉路上忘川河畔捉拿不法之徒。




是日凄风苦雨,忘川河畔景致宜人。三爷正蹲在岸边望水,二爷自身后走来。
在做什么。二爷问道。
我在想。三爷道:那日你为何要跟着自缢?
又是这事。二爷道:都过去上百年了,还要每隔三五日就提起,竟不嫌烦?
三爷道:你本不必死,不是吗。为何硬要跟来。
如此说来,我倒也要问问。二爷道:当日你又为何不走?竟非要在原地等死?
三爷道:那是我们有约在先呀。但我又没有与你约定要你陪着赴死?
二爷诧异道:没有吗?
三爷语塞。
二爷道:未同生但同死,我以为结义之时早有共识。
三爷内心忖度:上百年都过去了,仍不能逼出你一句实言。只怕岁月蹉跎,此后我倒是不愁无事可做。




三爷在一条极黑的路上行了很久。其实也许并不很久,只是他感觉很久。
越行越黑之际,三爷终于急躁起来。他试图行快一些但只感脚下沉重,试图翻转回头只有难辨方位的更黑更暗。
三爷原地蹲下,双手抱头。
醒…醒醒…
一弯怀抱围揽起他。
三爷睁开眼睛,只见一片胜雪亮白。
又发噩梦?二爷问道。
没事。三爷道。
都梦到什么?二爷问。
没什么。三爷道:只是黑。
二爷道:你可是黑无常,如何还能怕黑。
我不是怕黑。三爷道:我只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跟我们走。三爷手上用力一拽,绞紧了游魂颈上锁链。
一旁二爷道:也不是个恶鬼,不必下手这样狠吧。
不是?三爷侧目,你该也认出了吧。这就是三年前殉情而亡的莲娘的那个情夫。
二爷道:自然认得。
既然认得。三爷道:就该知这是怎样一个无耻之尤。
二爷道:我知道。
既然也知。三爷一扯锁链,就不要拦我。我要送他下七层地狱。
原本殉情也是二人商定,虽说他临时畏死苟活…可也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罢了。二爷叹道。
那是欺害他人性命!三爷愤然道:莲娘因信任而交出自身性命,他却居然一人独活!
二爷望着三爷沉默片刻。
实则…二爷道:他独活下来,可能反而是莲娘心中所望吧。
…三爷手上的力松了半厘。
二爷将手覆在三爷手上。
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无人欺我。二爷缓声道:我是自己所选,是得偿所愿。他人也有他人的选择,自有判官去定夺。
谁让你…三爷说不下去。
我只恨是自己白白欺了你的性命。
三爷没有出口。
二爷却道:知你自会在黄泉路上等我。又怎能忍心让你久候。




大雨滂沱,河水暴涨。
三爷扒在桥下的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走啊。
快走啊。
别等了。
二爷伸手扯住三爷的衣襟。
河水已成洪流之势,人力难以抵挡。
二人最终共同落水,卷入洪水中的漩涡里。
叫你别等了!
二爷睁开眼睛。
也是噩梦。
却见眼前三爷正蹲在忘川岸边出神。
老三。
自来到这边,彼此均已放下了那边的名姓。
听二爷唤他,三爷转过脸。
醒了?三爷道。
在干嘛。二爷问。
等你啊。三爷答。
…等我干嘛。
等你醒来。
…不要再等我了。
不。会永远等你。




何以人人饮孟婆汤时都能饮得如此痛快毫无犹疑。
投胎而去的队伍这日照旧熙攘,三爷站在高处叹道。
要去重新做人,留下过往的记忆何用。二爷道。
过往里就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东西吗。三爷道。
正因放不下,才须有孟婆汤。正因放不下,痛快饮了汤才轻松,不是吗。二爷道。
嗯……可就不怕忘了何等重要的事情么。三爷轻叹。
怎么。二爷侧目,当日你无论如何也不肯饮汤不肯投胎,可是有何重要之事不可忘记?
有啊。
何事?
我借走你的书,还未曾还你呢。
书?
书。
何书?
三爷亦侧目对二爷,道:还不就是你那些风月淫逸之书,硬要与我说那些都是好书。
那些书……是好书啊。二爷苦笑道:何曾风月,又何以淫逸啊。
什么鱼水云雨什么良辰美景……三爷道:还说不是。
好好,你说是便是。二爷笑道:是也罢了。那也算不上是何等重要不可忘怀之事?几本书而已。
几本书。三爷道:没有而已。
……可你如今留在此处,再也无书可看了。二爷叹道。
三爷望一眼二爷,道:你如今也留在此处,岂非也再无良辰美景可看?
二爷举目,笑道:此言差矣。
为何?
良辰美景,从不曾缺。
你说什么?
三爷再问,二爷却再也不答。


你便是这阴阳两界轮回六道中唯一的良辰美景了。




既不肯投胎,又不肯入轮回,你可知那般无理由地胡闹,很可能直接闹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我并未胡闹。
若非阎王感念你重情重义,允你留在此处殿前当差……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与人有约在先。
怎样之约也罢,重新投胎去,自会有全新的人生。
全新?全新来何用?
……全新自有全新的益处。不然人们也不必这般周而复始不知疲惫。
如此说来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不去找全新的人生?
我?
你。
不提我了罢。


自随你脚步来到此处,我的三魂七魄早已焕然一新。




也是怪可怜的,死前经历了这般折磨。三爷一捻指尖,将锦囊于手中引燃。
何物。二爷在旁问道。
刚刚那位濒死之际的记忆。三爷盯着悬浮在掌心的冷焰,道:死前过于痛苦,让这弥留锦囊压手又灼手。
但这些弥留锦囊依律不是都须入库封存?二爷道。
这样的东西已经戾气太重,留下无益,万一封存不住漏出流走,无论找回谁的身上,只怕都要生出异变。三爷掌心锦囊逐渐燃尽。
你这……并不合规矩。二爷叹道。
规矩?三爷侧目,对二爷道: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弥留锦囊如今在何处?
这话问得出奇……二爷道:入库封存之物,我怎能知道。
别想用这话糊弄我了罢。三爷道:你的锦囊,我入库多次,都未曾寻到。
你找它做甚……二爷道。
你管我做甚。三爷道。
既然清楚知道里面多半不过死前苦痛恐惧,又要它来看什么。二爷叹道。
你恐惧了吗?三爷盯着二爷问道。
二爷稍微犹豫下,道:没有。
那你都想了些什么?三爷逼近二爷继续问。
……
说话!
只不过略微担忧了一些事而已。二爷道。
何事?三爷又问。
二爷别过脸,笑道:我可不是你手下捉来那些孤魂野鬼,不必接受讯问吧。
你为何不敢让我知道。三爷道。
并没有敢不敢,你自去找来看就是。
你的锦囊早不在了,是不是。
……
所以你才敢这样说。


二爷没再回答,因为确实被三爷说中。
他的弥留锦囊早已被自己在指间燃为尘烬。
那里存留下的东西,他不能让三爷看到。
因为他没有把握,三爷看过之后可能会怎样。
随三爷步入黄泉路,二爷并无半点犹豫不舍。但于最后的人间记忆中,他确实闪过了走马灯般的美好回忆,以及对那些再难实现的惦念的担忧。
那些,不能让本就耿耿于怀的三爷看到。
所以那个锦囊只有烧掉。
那里面,盛满二爷在弥留之际所有的念念不忘。
又何尝不是压手又灼手。


你的家乡,我还想再去一次。




店家,方才桌上那些小饼,可还再有。二爷在客栈柜前向掌柜问道。
啊,有的,那是本店自制的小点,客官是觉得好吃要再点些?掌柜道。
是再要些。二爷道,不过还得烦请您给装好,打包。
哦,可是要带回去送人?掌柜问道。
二爷点头,又再摇头,道:就给那头那桌边的公子。
掌柜探头望望,对二爷笑道:那不就是您那一桌嘛。
二爷也笑:正是。
如此您稍候,我装好您拿过去给他就是。掌柜道。
不。二爷道:还是等稍后我们走时您再拿给他。
这却是……掌柜不解。
二爷只笑而不语,掏出碎银放在柜上,反身回去自己那一桌。
掌柜的自然不再多事多言,伸手揽过柜上只多不少的银子,心下暗自想许是什么怪人都有。方才不就是这一位在那桌边,自己才端上桌的热油烧笋块,另一位夹起来就往他嘴里送,这一位竟也是眼都不眨张嘴就接。那分明还冒着烟气的笋块也不知是有多烫,可是如何吞得下去。
掌柜忖度着摇摇头,手上一份小饼已经打包妥当。
二爷三爷正走到柜前。
掌柜忙招呼三爷道:啊,这位客官留步,这份小点给您。
咦?三爷不知内情,看一眼二爷,问:这是?
土产。二爷笑道,拿着吧。
咦?三爷笑着从掌柜手上接过,对二爷道:请客就罢,还有土产拿,这是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何。二爷笑着推他一把,道:走吧,看起来天色有些转暗了。
正是。掌柜在一旁也道:看这天怕是快要落雨的,二位客官可曾带伞?
会吗,只是有点云而已。我还是想去市集那边看那新来的把戏,难得出来一趟。三爷看向二爷。
好好,去。二爷道:无妨,若真要落雨,我去取伞。
如此最好。三爷笑着拎过点心,迈出店门去。


如此……
最好。






非线性闭合,可以暂告段落。
想了想本来无名的名字。
大约就是“只要有你,大可不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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