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欢
冷。
阴冷阴冷的。
却不下雪。
抬头看看灰霾天空底下破旧的钢铁支架,阴影下,主体支架和座舱上几盏时亮时灭的圆形装饰灯泡,缺三差二地间或亮几下,闪出红绿蓝黄有色差的光,让眼前这座摩天轮不像是号称“游乐园三宝”之一的摩天轮,更像是恐怖片里必然会发生点惊声尖叫的场所。
不是游乐园。
只是一座没人气的城市摩天轮。
相叶雅纪探身钻进座舱。
关门。
没半点海绵包裹的铁皮座位把他冰得差点弹起来。
他咬着牙坐下去,死命地把脖子和半张脸都缩进围巾里。
摩天轮转动,座舱发出嘎啦啦难听的声音,准备出发。
唰啦——
唰啦——
相叶雅纪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抬起头来。
刚刚对着洗手池干呕了一阵,但是什么也没有呕出来。
打开水龙头洗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两颊都有些凹陷进去。
两手撑在洗手台边,甩甩头。
“相叶!相叶!啊,你在这儿呢,正好,赶紧出去,那边VIP台正缺人。”有人边嚷嚷边冲进洗手间,进来看见他伸手就拽。
“不行。”相叶雅纪说:“今晚我不能再喝了,找别人过去吧。”
“别人?谁啊?哪儿还有人?没人了这不才急着找你?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过去。”
“不行,真的不行。领班你听我说,我今天真的已经喝太多了,过去也不顶用的。”
“我跟你说,那一台现在来的客人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要不是如此我也不用非拉你这个头牌过去。所以,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反正你非过去不可。”领班晃着食指对相叶雅纪说。
“……”相叶雅纪知道,没的拒绝了。
没的拒绝。
自己从来就没的拒绝。
要是有的拒绝,也不会走上这条路,挣这份出卖自己的钱。
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喝死了糟蹋死了,反倒是一种归宿。
“好吧。”相叶雅纪轻叹一口气,对领班说:“但是我可事先说好了,今天绝不出台。”
“好好,你说了算。再说了,成了头牌之后几时还让你再出过台?”领班说着就把他推出了洗手间。
相叶雅纪紧紧自己的黑色细领带。
嗓子里又干又苦,一直有想干呕的冲动。
往嗓子里咽咽唾液,把这种冲动压下去,相叶雅纪朝VIP台方向走过去。
什么得罪不起的客人他没见过。
穿过一台又一台已经酒入酣处吵闹异常的座位,眼前烟雾蒸腾,光线颓迷。这里不是什么规矩的营业场所,这里有得罪不起的客人,同时也有不怕得罪的后台撑腰开店。这里不干净,这里很肮脏。自己也是。
拐个弯,相叶雅纪站在了VIP台的座位前。
有点意外,并非想象中乌烟瘴气的一台。座位里清清爽爽,只坐了三两个人。
相叶雅纪微微鞠躬。
“打扰了,我是相叶。”
几双眼睛打量了他一下。
“这就是你们这里的头牌?”
他听到有人这样问站在他身后的领班。
“啊,是的。”领班赶紧用手往前推了一把相叶雅纪。
“没什么特别的么……”
相叶雅纪抬起脸来。
“你们都先走吧。”有人这样说。
相叶雅纪把眼光投向他。
硬朗的皮衣,简洁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衬衫的领子干净硬挺。倒没有通常会见到的超粗金项链,几乎掩盖原本肤色的下山虎纹身什么的。
“但是,老大——”旁边的人犹豫道。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这样叫我,难听死了。你们自己叫的时候就不觉得很乡土吗?”
“是……但是老……先生您一个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毕竟您是刚刚才……只怕各处势力都还没那么太平。”
“没事。”
“但——”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是不是还要我再多说一遍。”
被叫“老大”但是又不愿意被叫“老大”的人这句话不怒自威,语气虽平淡但却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再啰嗦就杀了你”的气场。
两旁人立刻一声不敢再吭,站起来就撤。
相叶雅纪手背在身后,观察坐在对面正中的这个男人。
很年轻。
刚刚上任的新老大。
位子还没坐稳,但架势倒是很足。
大概如此。
摆再足的架势有什么用,已经到了这种地方来,就只不过是来买春求欢的人罢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表面看起来文雅实际上比凶相毕露的人更变态的相叶雅纪也见得多了。
“相叶?”对方也抬起眼睛看他。
“是。”
“坐。”
相叶雅纪便坐在一边。
领班给了相叶一个眼色,也转身走开。
座位上就剩下两个人。
“樱井翔。”对方开口。
客人用不着自报家门。
不过,随他去吧。
“喝点什么?”樱井翔问。
“不好意思,今天我不能再喝酒了。”相叶雅纪拒绝。
“……”樱井翔看着他。
他想着接下来多半会出现咆哮刁难你以为你是谁这种老套台词。
但是没有。
“那,喝汽水好了。”樱井翔放下手里的酒杯。
这回轮到相叶雅纪侧目看他。
“我们这里应该不卖汽水。”相叶雅纪边说边在心暗忖这个词今时今日还有谁在用。
樱井翔掏出手机,“喂,是我。马上送一箱青梅汽水来……对,就是我平时喝的那种。现在,立刻。”
什么……青梅汽水?
相叶雅纪怀疑是自己喝多糊涂了。
当那一箱青绿色小玻璃瓶装的汽水被放在桌上时,相叶雅纪终于明白为什么叫它作汽水了。
“这个可以吧?我平时就总喝这个,味道非常不错。”樱井翔对他说。
相叶雅纪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从自己的西装兜里掏出随身开酒的起子,从箱子里抽出一瓶汽水准备开瓶。
却被樱井翔从手里把瓶子接过去,凑到嘴边,直接用槽牙一扣,咬开了瓶盖。
吐掉瓶盖,樱井翔把汽水递向相叶雅纪,“给。”
“……”相叶雅纪不知所措地接过来。
然后樱井翔自己也抽出一瓶,同样用牙咬开瓶盖,举起瓶子对相叶雅纪说:“干杯?”
相叶雅纪轻轻地用手里的汽水瓶碰了一下樱井翔的,然后凑到嘴边,喝一口。
这种……
回到小时候的感觉,是什么。
好像手里只握着几枚硬币,攥到硬币上都是汗,跑到车站旁边的小店,望着里面童话一样的琳琅满目,抿抿干裂的嘴唇,抹抹额头上的汗,跟老板爷爷说要一瓶汽水。张开手掌看看数数,啊,还要两支棒棒糖。
汽水瓶盖打开。
瓶口冒出冰凉的烟气。
一口喝下去,酸甜解渴,笑得嘴直接咧到耳根子后面。
……
什么青梅汽水,是不是太酸了,酸到眼睛鼻子脑门儿全都发酸。
这是……怎么回事。
相叶雅纪赶紧用手指按住眼皮。
樱井翔却已经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再咬开第二瓶拿在手上。
“怎么?喝太急了,被汽噎到了吧?”樱井翔伸手搭在相叶雅纪肩上。
相叶雅纪简直哭笑不得。
这位不许人叫他老大怕乡土气其实自己明明就乡土到死的傻老哥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什么新上位的组织当家吗?
“没事。”他睁开眼睛。
“没事就好。来玩点什么吧?说谎?”樱井翔说着,晃了晃桌面上的骰盅,“咱们不罚酒,反正汽水有的是,输的就罚喝汽水。”
相叶雅纪摇摇头,先不说这什么过气的游戏,单说跟他玩这个,真有胆子。真的小心被汽水里的二氧化碳噎死。
没想到。
一开始玩起来,始终在喝个不停的就只有相叶雅纪一个人。
无论如何,都骗不到樱井翔。
无论如何,总是被樱井翔骗。
怎么回事,他太累了,不在状态吗?
怎么可能玩不赢这个傻老哥。
真的快被汽水的汽噎到了。
相叶雅纪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胸口,打着嗝顺气。
“不行,我不能再喝了。”说得好像被人灌了多少酒。即使是被人灌酒时他也很少这样说。
“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樱井翔忽然凑近他,笑着说。
看着樱井翔的脸,相叶雅纪一口气抽上来,差点要吐出来。
“对不起……”他捂着嘴,“我都说我今天不能喝了。”
樱井翔不说话,只笑着看他。
“呃!呃!”这一口气顺下去之后,相叶雅纪发现自己开始打嗝,并且无论怎么往下咽,都停不下来。
“打嗝吗?喝七口水就好了。”樱井翔说着,又往他手里塞汽水。
相叶雅纪没办法,皱着眉,真的往下咽了七口。但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他边打嗝边在心里暗骂:这位傻老哥你别这样害人好吗。
“没用?怎么可能。”樱井翔起身,对相叶雅纪说:“不如换个地方,活动一下可能会好。”
相叶雅纪想也没想,捂着嘴就跟着他站了起来。
当他跟着樱井翔走出店门时,领班站在一边盯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不是说今晚绝不出台的吗?……”
地下台球厅。
不同于以往人流混杂的喧闹情景,容纳十几张球台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十几排白炽灯管坏了几只,偶尔闪两下。
“包场了,人多乌烟瘴气的。”樱井翔说着,脱掉自己的皮衣扔到一张球台上。
果然是组织作派。
相叶雅纪也觉得有点热,脱掉了西装上衣,搭在一边。
“那我们——呃——打什么?”他还在打嗝。
“你说呢?”樱井翔端详着球台。
“我——呃——什么都行,呃。”
“虽然我现在都打斯诺克,不过,这种地方,九球更适合吧。而且又简单直接。”樱井翔说着,寻找着摆放九球式台球的球台。
什么平时都打斯诺克——越想显示自己不乡土越露出更多乡土气息。
相叶雅纪忽然有忍不住的笑意。
他跟着樱井翔走到一张三角里圈好数字九球的球台边。
一人拎起一根球杆。
樱井翔朝相叶雅纪一扬下巴,示意他先来。
相叶雅纪也不客气,手指按在球台上,架起球杆,眼神专注,推向白球。
架势帅极了。
“呃!——”
一个嗝在这时打上来,他的手跟着一抖,白球被球杆挑得跳了一下,飞向全不相关的方向。
“哈哈哈哈……”樱井翔在一边把球杆抱在怀里大笑。
相叶雅纪的脸全涨红了,“笑什么!到你了!”
樱井翔搂着球杆扶着腰,“好好,到我了。”
他走到球台边,靠近相叶雅纪,忽然敛起笑意,贴近他的脸说:“要是我赢了,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相叶雅纪没来得及反应,樱井翔已经趴到球台边,架起球杆对准那个飞到莫名位置的白球,一杆推了出去。
啪——
啪——
动作干脆利落到相叶雅纪还没消化反应完刚才那几句话,九球已经落袋。
樱井翔把球杆往空无一球的球台上一扔,走向相叶雅纪。
伸手就解相叶雅纪的领带。
“你干什么!”相叶雅纪挡他的手。
“怎么我和你是朋友关系吗?今天约了来打球的?”樱井翔拨开他的手,继续解。
“我……”一语惊醒。相叶雅纪真的差点忘记了双方的身份。
他怎么一瞬间,要把眼前这个来买春的人当成什么熟识已久的故人了呢。
为什么呢。
自己一个这样身份的人。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跟任何客人出台,也拒绝再做这样的买卖。
今天,是怎么了呢。
一个恍神间,樱井翔已经解开了他的领带,从脖子上摘下来,熟练地扭开纽扣。
相叶雅纪一时间甚至没了抵抗的心气。
“再说,打嗝,这样治就好了。”樱井翔扯开相叶的衬衫,探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像一台真空抽气泵一样,霸道地要抽走他嘴里所有的空气。
“唔……”相叶雅纪瞬间就有点缺氧,想要用鼻子吸气,樱井翔的脸又贴得太近太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厅里暖气被开得很足。
不知道是不是樱井翔早有交代。
相叶雅纪的衬衫已经被从身上扒了下来,露出瘦削的身体。
樱井翔推着他靠在球台边。
吻住嘴边滑开,湿润地滑向耳边,颈间,锁骨。
手指抓过相叶雅纪的手臂,滑过他的胎记。
樱井翔娴熟的动作让相叶雅纪知道,这位表面看起来有点楞楞的新任组织老大,应该是阅人无数的个中老手了。
他有点随他去的恶劣情绪。
抽出相叶雅纪腰间的皮带,樱井翔让相叶雅纪趴在球台上,扯下他的裤子。
然后他终于看到,相叶雅纪身上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疤痕。
各种各样,因虐待和伤害留下的伤疤。
樱井翔停了下来。
相叶雅纪明白他为什么停下来。
“干嘛停下来?你以为,所谓的头牌,是什么?”
樱井翔没说话,只是迅速地从另一球台上拎过自己的外套,披在相叶雅纪身上。
“等下只管别出声。”说着,樱井翔揽过相叶雅纪,按着他的头,把他推进了桌子底下。
“你干嘛?”相叶雅纪在桌子底下探出头问。
“乖乖在桌子底下呆着!不许出声!”樱井翔用手掌把相叶雅纪的脑袋推了回去。
然后,樱井翔从球台上抄起一根球杆。
“都给我滚出来。”
又是那种要杀人的语气。
相叶雅纪蹲在球台底下,听到地板的震动,感觉至少有十几个人走进了大厅。
他看见樱井翔的球杆一端指向了地板。
然后就是一片混乱。
撞击声击打声惊叫声。
开始有人倒在地上。
相叶雅纪披着樱井翔的皮衣,捂住自己的嘴。
他才发现,打嗝,终于停下来了。
几分钟的时间。
混乱归于平静。
相叶雅纪蹲在球台底下出神,看到樱井翔弯下腰来,看着他,伸出手,“没事了,出来吧。”
相叶雅纪搭住他的手,从球台底下爬出来。
站起来,环顾大厅。
哀鸿遍野。
不是,只是用来形容那个景况。
球台上,地上,到处躺着被臭揍到动不了的混混。
“没事了,回家吧。”樱井翔对相叶雅纪说。
那夜之后,相叶雅纪从店里辞职。
似乎有了什么完全不可能再做下去的理由。
但是他自己又说不出这理由是什么。
只知道,他再也不想做,不能做了。
之后过了一阵子,相叶雅纪接到了一个电话,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喂,我是樱井。”
“……”相叶雅纪噎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说:“什么事?”
“想约你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已经不做这一行了,请您去店里找别人吧。”
“我就找你,跟你做哪一行无关。”
“……”
“明天晚上,河滨路的城市摩天轮。”
“我不会去。”
“你必须来。”
“……”
“就这样。”
电话就这样切断。
明天晚上。
平安夜。
他想干什么。
自己不去又怎么样,会被杀吗?
虽然根本一点都不害怕被杀这种事,但第二天晚上,相叶雅纪还是踱到了河滨路。
那破旧萧条的摩天轮。几乎从来无人光顾的感觉。每逢节假日才兀自地亮起几盏破烂彩灯,效果还不如不亮。
相叶雅纪来到摩天轮底下,仰望天空。
根本毫无浪漫气息的摩天轮,伸展的支架更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并没有人等在这里。
也许人家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当然,他也不过就是随性一来而已。反正,这样的夜晚,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他探身钻进座舱。
很冷。
座位冰得他差点弹起来。
拉上门,座舱发出嘎啦啦难听的声音。
相叶雅纪透过污浊的玻璃,向外望着。
摩天轮开始转动,座舱开始上升。
唰啦——
忽然有人一下子拉开了即将升空的座舱的门,勉勉强强地跳了进来。
“也不等我一下!”樱井翔嚷嚷着,反手拉上门。
相叶雅纪看着他愣神。
嘎啦啦,嘎啦啦。
破旧的座舱终于开始升高,真正离开地面,升向城市的上空。
樱井翔在相叶雅纪对面坐下。
“所以,约我到这里来,到底什么事?”相叶雅纪看着窗外问。
“也没什么事。”樱井翔向手呵着气。
“这位先生,虽然我现在不收费,但是时间也不是用来这样浪费的。”相叶雅纪瞥他一眼。
“今天平安夜。”樱井翔说。
“所以呢。”
“不知道,就是想和你过。”
“……”相叶雅纪的指尖微微发热。
“我挺喜欢你的。”樱井翔忽然说。
“说什么呢。”相叶雅纪对着窗外不看他。
“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我这种人是粗人……总之,就挺想和你再一起喝次青梅汽水的。”
“……”相叶雅纪的掌心也热起来了。
“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樱井翔咬着手指甲。
“切……”相叶雅纪想笑,但绷住了。
而后两个人都不说话,单是听着那老旧的摩天轮支架和座舱发出吱吱嘎,嘎啦啦的声音,一路缓慢地转上了城市的高空。
平安夜的城市上空,还是挺漂亮的。
相叶雅纪手插在兜里,人蜷缩着,眼睛向城市的灯火里望过去。
这个高度,倒是让人觉得挺清净的。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也许会觉得,从这里跳下去也不错。但是因为对面坐了这个人,让他不再这么想,而是有了那么点心情,来看看这个世界,原来也有这样美好的一面。
青梅汽水吗?
的确挺好喝的。
要试着再喝一次?
自己这样的人,可以吗?
摩天轮升到高处时,风景当然美丽,觉得一切都好。
但是,摩天轮是圆的吧。
升到最高点,就还是会转回原点的吧。
这城市上空虚幻美好的一瞬,也就跟着消失了。
人生不过如此吧。
忽然,缓慢匀速转动的摩天轮发出一声闷响。
转动的座舱停了下来,悬在半空。
相叶雅纪坐直,四下看看,“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樱井翔也望向窗外。
相叶雅纪也跟着把脸贴近玻璃,向外望去。
城市一片灯火阑珊。
但摩天轮底下的空场一片黑乎乎的。
“像是出故障了。”相叶雅纪说。
“嗯,会吗?”樱井翔说。
相叶雅纪心里有点慌,因为这样的冬夜,要是真的被困在这样四面漏风的座舱里一夜,不冻死也差不多了。
“我们被困住了!”他有点着急地说。
“困住?……”樱井翔慢悠悠地说:“谁敢把我困住,那就是不要命了——除非是我自己想。”
“?”相叶雅纪刚想转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咻——
砰!
一大束烟花,在相叶雅纪的正前方绽放。
距离很近,火花几乎打在摩天轮座舱的玻璃上。
相叶雅纪两手扶着玻璃,完全看呆。
然后。
摩天轮下面那黑乎乎的空场上,忽然就一片大亮,灯光闪烁。
目光很自然地被吸引过去。
蜿蜒曲折的无数彩灯,组成一个词。
——MASAKI。
灯色红红绿绿,五光十色。
向下望着的相叶雅纪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樱井翔已经从对面探身过来,吻在他的脸颊上。
相叶雅纪转过头。
“你,你怎么……”
“生日快乐,雅纪。”樱井翔蹲在摩天轮座舱两边座位中间的空当里,手扶着相叶雅纪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
“怎么,你怎么……”相叶雅纪结巴着,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我什么不知道,我什么做不到。别那么惊讶。”樱井翔一挑嘴角。
“……”相叶雅纪说不出话,看着樱井翔,用手握住他摸着自己脸的手。
四目相对,水波轻漾。
空间狭窄,樱井翔索性跪了下来,抬起头,吻住相叶雅纪。
摩天轮外,烟花接二连三地升起,绽放。火花噼噼啪啪地啪打在玻璃上,绚烂火光倾洒而下,照亮吻得忘情的人。
虽然温度很低,但是相叶雅纪脱掉了自己的外套。
樱井翔也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相叶雅纪的头上,把他勾进自己的怀里。
“你胳膊上的,是疤吗?”
两件大衣底下,樱井翔指着相叶雅纪的手臂问。
“不是,那是胎记。脏乎乎的。”相叶雅纪淡淡地说。
“不是,这是天使的印记。”樱井翔用指尖摸着那块胎记,说:“这是原来你曾经长过一对翅膀的印记。”
相叶雅纪的心上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力催泪剂,眼泪没打任何商量,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
天使。
他这样的人。
你这个傻老哥。
他搂住樱井翔的脖子,痛哭失声。
“你是平安夜出生的天使。”
别说话了。
别再说话了,你这个乡土气十足的傻老哥。
追追赶赶高高低低
深呼吸然后与你执手相随
甜蜜中不再畏高
可这样跟你荡来荡去无畏无惧
天荒地老流连在摩天轮
在高处凝望世界流动
失落之处仍然会笑着哭
人间的跌荡默默迎送
当生命似流连在摩天轮
幸福处随时吻到星空
惊栗之处仍能与你互拥
彷佛游戏之中忘掉轻重
追追赶赶高高低低
惊险的程度叫畏高者昏迷
凭什么不怕跌低
多侥幸跟你共同面对时间流逝
东歪西倒忽高忽低
心惊与胆战去建立这亲厚关系
沿途就算意外脱轨
多得你陪我摇曳
“你是平安夜出生的天使。”
这句话,虽然和你的人一样那么乡土,但是没办法,它击中我了。
身承心欢,心承身欢。
从此,在这世界,我竟然不再是独自一人。
要和你这样的人建立起一层亲密关系,真的需要点勇气。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似乎有点危险,而且还因为你的各种品味……实在和我相差好多。
但是我仍然愿意一试。
不为那些转瞬即逝的烟花,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彩灯,只为你在城市上空,只为我而弯曲着地的双膝。
如果我真是平安夜出生的天使,那原本的那对翅膀,一定是因为你在人间,而变得想要来到人间,而被自己亲手折断的。
THE END
ARASHI的相叶先生,生日快乐!
在更完这篇文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就我这个平安夜,过得真是。。。
但是没关系。
幸好有他们。
而又幸好有你们。
相方,血亲,大家,圣诞快乐。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