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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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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斥染,千岁绿(三)




相叶回到家的时候是早上九点。
他的店从每天零点营业到早上六点左右。闭店之后,他会收拾打扫一下店面,清洗一下酒具杯子,简单地算一算账,再清点一下酒品食材,再关店离开。
有时会找地方吃点像样的早餐,有时候没什么心情也会直接回家。到家洗澡洗漱杂七杂八,通常躺下去睡觉的时间会是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和正常人相比,相叶的作息是日夜颠倒。但是实际上时间长了,规律的行为模式自然会建立起一套新的人体生物钟,让他觉得一切日常也没什么不方便不自在的。
时间长了。
相叶已经快要不记得这样的生活是起始于何时,又是为了什么了。
还能为了什么,生活而已嘛。
清晨的空气还总是安静而湿润的,对他这种鼻敏感群体来说是极为友善的。
这天的早上,雨刚停不久。相叶拎在手上的透明伞没有用到,似乎只是为了拎来搭配用的。
他喜欢雨后空气里的味道。
深呼吸。
或许竟然是因为昨天夜里在樱井身上闻到的那股味道到现在还没有散去。那味道令他不适,甚至有点点反胃。即使已经闻过这么多年,熟悉到无论用多少香水薄荷糖也盖不住,他也仍然没有习惯。
不可能习惯。
——他能不能别再来了。
努力把那令人不愉快的味道清出呼吸道,相叶也知道,这种想法并没有什么立场。自己打开门做生意,没有把任何客人拦在外面的道理。
是的,现在的他和樱井,也不过只是店家与客人的关系而已。
进家门,里里外外所有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洗澡。
拉上窗帘,相叶靠坐在床头,翻开手机。
他在家里放着的这部手机仍然是很久以前的老式翻盖机。也不是没有智能机,只是始终没有用得太惯,况且也没有太多基础功能以外的用处。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难以言明的原因,只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而已。
点开信息收件箱。
还没有聊天软件时代的文物。他的收件地址一直还保留着,有什么用,他不知道。
没有新信息。
但过往信息很多,存得满满当当。
按着翻盖机键盘里才有的向下键,相叶在一长排的旧信息中点开了一条。


——迈出脚步,朝着笔尖指向的方向
——总有一天要在顶点相遇
——这是我唯一能够决胜的方式
——还不够,还不能满足,让暴风雪给我再猛烈一些


“每天面对激烈竞争,只有决定现在该做的事,因为我们的目标还远,总有一天要在顶点相遇……”
相叶再次推开百年法的店门,是在一个多月以后了。
一个周三。
他打工结束,去便利店买《少年JUMP》,结账时经过冈本的货架,看到上面常规了超薄了各色味道了摆了个琳琅满目。
相叶笑了笑。
好像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同时伸手过去,才会在那天只摆着那么一盒。
在想自己为什么要笑的时候,某段算不上愉快的记忆跟着复苏。
走出便利店,这是一个晴好的初秋夜晚。风很清凉,但恰到好处,留下了宽松的呼吸空间。漫画塞进帆布背包,相叶准备走回家去。
他心情不错,因为刚刚拿了打工的薪水,他一直想要那双篮球鞋终于可以去买了。有一段时间已经没怎么剪的头发有点长,顺滑地几乎扎到颈窝里。风吹过来,他仰起脸深呼吸。
一辆自行车就在这时从他身边擦蹭着飞了过去。
相叶差点被这飞速骑过的车带得摔出去,往前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
刚想张嘴骂人,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眼熟的招牌——落地白色灯箱,三个很豪放的书法体汉字——其实是挺显眼的,只不过可能上次雨太大,并没有正眼看它。
刚刚趔趄的几步,让他正站在了百年法的门口。
相叶其实并没有特别意识当天是周几。即使意识到,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上前推开了门。
才走进去,就听到夹杂着破音和嚣叫的劣质话筒音。说来也奇怪的,之前那次大段大段的英文他是一点也没听懂,但是这一次——
相叶往里走几步,站在可以看得到舞池的吧台边,听清了那些日文rap的内容。
“如果逆风那就改变方向,如果有空回头不如从头来过,树立更高目标强迫自己。通常攻击就是防御,一无所有一无所想的话,不如尝试战斗又会怎样?最终一定就是啊不过如此……”
一字一句,相叶竟然全都听懂了。
他望着舞池里那个握住话筒的身影,那一抹从一片昏暗里突围而出的扎眼的金色。
“哎呦,这位小哥——相叶君,没错吧?”
冷不丁的,吧台里的老板忽然出声。
相叶意外地转过脸。
“您,您还记得我?”已经这么长时间,他都已经差不多把这位老板完全忘记了。
“你是翔君带来的,我肯定记得。”老板说。
“翔君……”相叶回头看一眼那一抹金色。
“是啊,他从没带朋友来过这里,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老板又说。
“啊,是么……”相叶攥一攥背包带。
“别站在那里啊,来都来了,坐。”
“哦,我那个,我只是——”相叶有点想要走,又不知怎么并不挪步。
“坐啊。”老板瞥他一眼,从吧台上推出一瓶啤酒,“今天我请。”
相叶不好意思地在吧台边坐下,“谢谢老板……不过不用您请。”
“叫我Eleven就可以。”Eleven双手支在吧台边,意味不明地对相叶笑一笑,“虽然我也不确定,并且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我觉得,就是你,让他又愿意站上去说了——所以今天这酒应该请你。”
“您说什么,他?”
“嗯,他啊,樱井,翔君。”
“您刚说什么……让他,又愿意站上去?”
“是这样,我认识翔君的时间呢也不算短了。从我这家店开始有地下说唱,他是最早一批来捧场的客人。那时他还刚刚上大学呢,我说我这里可不非法卖酒给未成年人,他说他不喝酒,就是想来听。”
“……”
“他是真的很喜欢hip pop啊,几乎是周周都来。来得多了,我就问他,不想自己上去说吗?他开始还有点怯场,后来到底还是鼓起勇气上去了。”
“然后呢?”
“然后啊,就被嘘了。”
“嘘?”
“就是倒彩。就是满场都是口哨和起哄,让他下台。”
“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那时他太年轻,或许是他眉目太清秀,又或者他身上那么明显的学生气,都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是这个圈子里的。”
“有这种道理么……”相叶扁着嘴,“外表就能决定一个人是什么圈子的吗。”
“道理啊……相叶君,知道地下说唱是什么吗?就是打破一切道理。”低头擦杯子的Eleven笑笑,“总之,后来他就不再上去说了。”
“他放弃了吗。”
“不,他仍然一直来听,我也知道他还一直在自己写rap词。”
“那今天——”
“我说了,虽然我是没有任何证据。”Eleven探身看着相叶,“但他绝对就是从带你来过那天之后,又忽然愿意再站上去说的。”
“……”
“相叶君对他施了什么魔法吗?”
“不是,我没,不是我——”相叶慌乱地摆手。
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可能夹着些脏字,一并打断了相叶的话。
“如你所见,就是这样。”Eleven朝他耸耸肩。
相叶转过身,看到握着话筒的樱井,在一片嘘声里坚持地念出自己的rap。
他又一次看到那个轮廓。
那个从樱井眼睛里灼烧出来的轮廓。
他那时,仍然还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轮廓。


也许是听得入神,也许是从没经历过满场嘘声的火药味,总之相叶不记得应该在樱井下来之前就赶紧抽身而退。
直到樱井从舞池走到吧台边,看见他时,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些你怎么会来的百感交集。
“相叶君。”他抿下嘴。
“你也坐。”Eleven再推出一瓶啤酒。
相叶本来想说我这就走,但是看着樱井在旁边坐下,他没起身。并肩而坐,他甚至能感觉到樱井身上刚刚表演留下的热度,以及一些正在蒸发的汗味。
“上次……”樱井低头握着啤酒说:“不好意思。”
“我喜欢。”相叶却说。
“什么?”樱井抬眼。
“你的rap,我很喜欢。”相叶对樱井笑道。
“你刚在听?”樱井慌了一下。
“嗯,听了。很喜欢。”
“别,不用这样……”樱井似乎有点尴尬。
“说真的,我不懂,对这什么圈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不用听我瞎说。”相叶只管接着说:“我就是喜欢。”
“……”
“尝试战斗会怎样?不过如此。”相叶轻轻念着。
樱井托着下巴,脸扭向另一边。
只把左耳上的一圈光环留给了相叶。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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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斥染,千岁绿(二)




推开家门时,樱井全身上下已经湿了七分。
是没想到雨会这么大,也是逞强了。
不想拿那把透明伞,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表面看起来只不过是没有任何意义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幼稚。
脱下来的皮鞋里几乎有些积水,樱井把鞋倒扣过来,立在一边。袜子自然也是全湿透的,顺手拽下来扔进了洗衣机。
西裤的裤角吸了水,沉甸甸地蹭在地板上。
倒也不是多名贵的一套,只是这样毁一毁,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穿。
湿溚溚的不清爽。
却并不想立刻就去冲个澡。
胸口某个地方凉得难受。许是刚刚在雨里受了风,又像是因为原本就空无一物而一直流动着风。
没个着落。
樱井捋一捋头发上的水。
他想先喝杯烈点的,暖一暖身。
刚刚那杯名字艰涩的酒,他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相叶说那是特别给他调的“事后酒”。
樱井笑一下。
打开灯,走到自己那一整排的玻璃酒柜前。
事后倒是事后,但那酒却并不是适合事后的酒——至少不是适合他的事后。
扫一眼摆满酒柜各式各样的酒瓶,樱井拉开柜门,从里面拎出一瓶威士忌。
一只玻璃杯,倒超过半杯。
一口喝下去。
酒划过喉咙,灼烧的烈度像是液化了的碎玻璃。
“咳。”
樱井被呛得轻咳一下。
却因为胸口那处空旷热起来而舒服了不少。
这就是他喝烈酒的方式。
这才是,适合他的事后酒。
呼口气——分明该是在事后的那口气,却是这会儿才能喘出来——还不好说究竟是心满意足或是更加虚无。
樱井靠在旁边的沙发背上,端详这自己买的他人送的已经快要爆出来的酒柜,里面没有一瓶是廉价货。就连各式的水晶玻璃香槟杯都件件价值不菲。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多年前,想要喝一点烈酒,别说是这种等级的,就算只是相对普通的,对他们来说也是囊中羞涩的。


“来,喝点什么?”
樱井总会这样开始。自从第一次在吧台边的两个位子坐下,他和相叶就一直固定只坐在那两个位子。肩并肩,但从不挤靠。
“嗯——就啤酒吧。”
相叶也总是会这样说。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总归就是会喝那同一种,可能是最便宜的啤酒。从第一次一起走进这家店,他们就基本上已经知道,彼此都不是手头宽裕的类型。
“所以,这家店——”在吧台边坐定,相叶环顾一下四周,“有什么特别之处?”
“今天是周三没错吧。”樱井转身看一眼店里另一边的小舞池,“应该就快了。”
“什么就快……”相叶跟着转过去,话音已经被响起的话筒音吞掉。
“欢迎来到百年法嘻哈夜——every body!——”多少有些劣质的话筒和音响夹杂着嚣叫和破音,让接下来一长串的英文混杂成一团,相叶全都没听明白。
“他说什么——”他提高声音朝樱井问:“百年,法?”
“对,是百年法。”樱井笑着说:“是这间吧的名字。”
“嘻哈?”对于那时的相叶来说似乎稍微有点陌生。
“啊,这是间定期会有地下说唱的吧。”樱井又说。
“地下?”是相叶完全未知的领域。但再细打量下樱井的模样,金色鬓发底下的耳环乍眼到有些嚣张,T恤上那些看不懂的黑人和英文,以及腰间皮带上夸张复古的$装饰扣,大体也不难判断了。
“特别精彩,你等着看。”樱井兴致高昂地说。
相叶其实一点都没听明白,后面开始陆续上来的几个rapper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起伏的口哨和欢呼声里,他也很难理解那些可能是充满愤怒的表达。
怎么个精彩法,他自然是不懂。
但他在转过脸时,看到了樱井眼里的光。
或许“地下”并不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但这间酒吧的光线也绝不是缤纷流动的类型。樱井眼睛里的光,却能在那样昏暗的环境里灼烧出一个轮廓。
相叶那时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轮廓。
几个表演回合下来,樱井的手一直轻拍在自己腿边,像是跟着节奏打拍子,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
“这算是一种比赛吗?”相叶在旁边问他。
“不算是,今天这种只是一种party式的活动。”樱井说。
“所以大家都算是爱好者?”
“有玩票的,也有专业从事的。”
“你也是吗?”相叶又问。
“嗯?是什么。”
“这些,嗯,搞地下说唱的?”
“哈,我也希望。”樱井转回身,胳膊肘支在吧台边。
“不是吗,看起来很像是呢。”相叶笑道。
“像吗?”樱井看看他。
“我也不懂啦,只是看你很喜欢的样子。”相叶说。
“喜欢是喜欢,但还不够格。”樱井拎起自己的啤酒。
相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但这其实就是,有话想说,就上去说吧?”他说。
“有话想说……”樱井笑出来,“哪是那么简单的。”
“想说就说,就这么简单吧。”相叶说。
樱井舔了下嘴唇,像是忽然被什么惹得焦躁起来。
“你知道什么。”他生硬地说。
相叶尴尬地顿了一下,别开脸,“抱歉,我一个外行瞎说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一个气恼自己怎么能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如此不礼貌,一个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和才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么多逾距不适当的话。
相叶把手里的啤酒攥了又攥,终于还是起身。
“我就先走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
樱井跟着起身,想说你有什么可抱歉的,但一直跟到门口,也没能出口。
相叶已经推开门往外走。
樱井在那一刻看到门边立着的透明伞,一把抓过来。
“伞。”他说,本来伸过去的手从相叶肩头擦过,撑在了门边。
相叶看他一眼,又抬眼看看天。“不用了吧,雨也小多了。”
樱井知道这是一种情绪上的拒绝,还是硬着头皮把伞往他手上一塞,“本来就是你的伞,还下不下也该带走。”
相叶没再说那等下你怎么走一类的话。
他低下头,撑开伞迈步离开。
樱井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消失,才想起竟然没有留一个联系方式。可是又有什么理由要留联系方式呢?他们认识吗,原本也不过只是……
樱井摸了一下裤兜。
那盒匆忙揣起来的超薄。
掏出来。
摇头笑笑。
对了,原本只不过是把手伸向最后一盒安全套的陌生人罢了。
以往的周三夜,大概率会从高昂转向低落的情绪,以及通常会选择去做的排遣恶劣情绪的事,才让他会去买这盒安全套。今天的刚刚有一瞬间,他原本已经把这些全都忘在脑后。
看来今晚也不会例外了。
风携着雨丝往脸上扑。之前淋得透湿的半边肩膀忽然湿凉得难受,牛仔裤脚也潮乎乎地拖蹭在脚面上。让人急于想要找一个有温度的身体,消耗一下这外冷内燥的莫名恼火。
雨小了吗。
根本没有吧。
望望相叶离开的方向,樱井握着那盒安全套转回身。
门在他身后隔绝了雨声。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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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谟拉比法典与24个比利(十八)


十八

法院楼道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鞋底回声。
灰色光影,每一身正装映出走马灯般的影子。
冷静,克制,情绪归零的肃穆气场。
一个擦肩。
陌生,如常。
无形的牵引,从下意识的第六感里而来。
樱井顿了一下,转过头。
“远藤医生,吗?”


人生真是意想不到的跌宕起伏。
樱井翔是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生中要经历这样戏剧化的故事,事故的。
他知道自己这种普世价值中的社会精英,一生不过是场华丽的走钢索。他也清楚所谓金牌律师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图有其表为了钱毫无立场的伪君子。他甚至预想到自己这一生恐怕很难有什么真正的亲密关系,要是能有一些你情我愿解决需求愉悦彼此的匹配,就挺不错。
即使是在遇到相叶雅纪之后,他也没敢奢望过什么一生一世。
即使是这段关系每一天都有不可思议的飞跃式进展,恋爱热浪还能持续涨潮,理想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对这段关系的信心日益稳健不再怀疑,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如履薄冰的。毕竟,对于相叶那样的男人,谁又敢说自己攥着一个100%的号码牌呢。
这是一种对立矛盾的心态。
也是法律的常态。
所以他都能视之如常。
也许即使如此这般的关系有一天也会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樱井以为自己是有准备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停了下来。
“我们认识?”
他转过头来这样问的时候,樱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有准备。
从几天前“另一个”相叶出现的夜晚之后,樱井就没有再回过家。与其说他不能相信,不如说他无法面对。他需要空间,更需要时间。他想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并没有准备去找“那个混蛋”。他也无从判断“那个混蛋”和相叶之间会有什么关系,过往,乃至故事。他想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的好,即使这有点不太像他。
但看来,命运里的多少不情愿从来只会不请自来。
“您是,远藤——”樱井再确认一次,“拓实医生吗?”
“是我。”远藤转过身,“你是。”
灰白光线里,樱井迅速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男人。
黝黑面孔棱角分明,深邃眉眼间的阴影有点不像亚洲人,肩膀挺阔,身形修长——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是那种不分性别审美都在公认范畴里的好看人类。不仅如此,还拥有十分明显的身高优势。
樱井下意识地板了板肩膀。
“不好意思,恕我唐突。”他说:“我想问一下,您是正在负责太田光案子的相关精神鉴定吗?”
“是。”远藤简洁明了地答,再看看樱井,“再问一次,你是?”
“我姓樱井。”樱井握紧手里的文件夹,“我是太田光的辩护律师。”
他此言非虚。
——接了太田光的案子。
樱井知道他恐怕是非这样做不可了。这和理不理念妥不妥协都已经没有关系,这是他眼前唯一能去做的选择。
远藤看了樱井,目光扫过他领子上的律师徽章,唇边隐现微妙的笑意。
这让樱井一瞬间非常不舒服。
“也恕我冒昧,樱井律师。”远藤笑着说:“你是刑事律师?”
樱井蹙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不不,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远藤很随意地摆摆手,“有什么事吗?”
樱井感觉有无名火在顺着气管往上窜,让他很费力气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有些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想要和您谈一谈。”
“既然你这么说了。”远藤耸耸肩,“自然可以。”
“谢谢。”樱井侧身,礼貌地伸手示意远藤先走。
——他讨厌这个男人。


“好吧。”喝一口的咖啡放回桌上,远藤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樱井说:“你想问什么。”
“那么。”樱井清清嗓子,“您在给太田光做精神鉴定吗。”
“嗯,检察院的人把我叫来的。”远藤说:“我本来这趟回国是不想理这些事的。”
樱井想说谁管你啊,脸上还是平静克制。
“我想问问您,现阶段精神鉴定的结论是怎么样的。”他问得直接,因为完全无心废话。
远藤挑起眼皮看他,“咦,樱井律师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你可是辩方律师。”
“虽然您是公诉方请来的,但精神鉴定是早晚要公开的证据。”樱井说。
“那也是要分个战略阶段公开的,证据的运用可是控辩双方的大学问。”远藤又笑笑,“樱井律师不会以为我是个外行,这样都能糊弄得了我吧。”
说不上轻佻还是轻蔑,樱井甚至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挑战他的耐性。
更讨厌的是,即使举止是这样随便惹人不快,他整个人看起来仍然是魅力十足的。樱井从周围店员以及来往顾客的目光中能看出来,这是典型的会在人群之中发光发亮的人。
“所以看来医生是无心跟我多说了。”樱井已经准备从桌边起身。他已经感觉快要压制不住那股无名火,怕就要有失礼的话脱口而出。“不好意思今天打扰您了,我就先——”
“我之所以会接这档子事,只是因为看到了当事人心理医生的名字。”远藤端起咖啡,用一句话把樱井按在了椅子上。
“你说……”樱井盯着他。
“相叶。”远藤喝一口咖啡,“雅纪。”
“……”樱井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蹦了起来。因为他从对方念出这个名字的方式和语气里,百分百地接收到了“他们关系非同一般”的信号。
“你认识相叶?”他强令自己先冷静。
“果然。”远藤嘴角划过意料之中的弧度,“从刚刚见到你,我就感觉得到,你一定和相叶有关系。”
“你说什么。”樱井的客气已经难以维持。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远藤笑道。
樱井的手用力按在腿上,以防止自己会失控出手。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乱讲话。”
“不用那么紧张。”远藤还是笑得一派轻闲,“我和相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什么你和相叶。
哪有什么你和相叶。
樱井沉默着,希望自己不要被这已是明显有意的挑衅搞得失态。
“我之前见到他,就知道他肯定是已经。”远藤瞥樱井一眼,“有新人了。”
“远藤医生。”樱井开口:“站在控辩双方的立场,我对你保持着专业的尊重,请你不要随意说些乱七八糟不负责任的话将不相关的第三方扯进来。”
“对我用官方辞令也改变不了有些事实啊。”远藤耸耸肩,“事实就是事实。你明白吧,你是做律师的,你信奉的是真相。”
——“去见见那个混蛋。”
樱井现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相叶从未对他提及过只字片语关于这个男人的这段过往,也没有告诉他最近还和这个人见过面。樱井不能说是毫无挫败感的。这无关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他知道自己拿的未必是张100%的牌,但总归还是一直有信心至少握了一张70%的牌。但短短几天里,他这张70%就贬值成了几乎接近于0的白纸。
短时间里,他顾不上谈什么感受。
他只有跟着一起归零的空白。
“你信奉的是真相,但我只有很遗憾地告诉你。”远藤喝光咖啡,放下空杯子,“相叶雅纪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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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忠瞬的名词解释

八盐

八盐的天空与别处的天空并无不同。
瞬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件事的。
曾经他们值得为之而战的八盐的天空,曾经他下定决心想要逃离的八盐的天空,其实从来并没有任何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之处。
八盐的天空就只是八盐的天空。
你战斗还是逃离,它就在那里。
有时候,瞬想,原来八盐的天空是和忠一样的。


青学

青学放榜那一天的情景,瞬时不时还是会想起。
青学算是他的一个执念吗。反过来想一想,他就真有那么想要去青学吗。选择青学的时候还不就是指尖划过地图的一个偶然。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青学是非去不可的呢。
似乎并不是想要从八盐的天空逃离时开始的。
而是从忠揪住他的领口硬把他从椅子上给拎起来,忠的面孔一下子撞到眼前,近到瞳孔聚不了焦,看不清他脸上的那道疤,那时。
去青学。
一定要去。
迎风的路。
逆风的路。
都由忠在前面开出来。
风里的砂。
砂里的刺。
都被忠在前面为他挡住了。
忠的身体很结实。但也很瘦。一只手就可以环住他的腰。
忠的飞机头看起来很夸张,但是并没有什么头油味,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忠的肩上掠过有点呛的烟味。说不清是辣眼睛还是辣嗓子。
这一切都是青学教给瞬的。
瞬!
你小子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忠这样对他说。
也是因为青学。
瞬没有想过青学会变得这么重要。
青学有多么重要,他在榜上找不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天,就有多绝望。


鲛洲一霸

所谓不良。
瞬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
是飞机头吗。是刺绣大褂吗。还是蹲在地上抽烟呢。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就是添麻烦的代名词。
可别的不说,瞬是真喜欢那件大褂啊。
那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穿它时的忠。没来由的不可一世,妄图冲破堤坝的引擎,世界我有的迷之自信。
嚣张,中二,净给人添麻烦。
可,瞬就从没感觉到麻烦在哪里啊。
尤其是那个飞机头,真是要多有趣多有趣。
那时瞬的头发很长也不剪,烦起来常在脑后扎个辫子。
瞬。忠会伸手过去弹一下他的辫子。你这样扎,像个女生。
什么意思。瞬瞪他。你以为就你那个飞机头才很男人?
哪是啊。忠挠挠头。
懒得理你。
忠是在夸他。
瞬其实知道的。
可他就喜欢看他那时不时呆愣愣的模样。
瞬!
瞬到阳台上看见站在楼下喊他的忠,嘴上说着我可没那个闲功夫,心里却是想要他多在那里站一会儿。
瞬后来总是站在那个阳台上的。
脑后扎着辫子。
但忠却不是一直来了。
瞬知道自己有很多想法却总是举步不前。忠就不同了。忠是不会停下来的。像穿上那件鲛洲一霸之后,就总是在飞驰一样。
忠不会停下来等的。
谢谢啊,忠。
瞬这样对他说的时候,捏着烟的忠笑着斜睨他。
笨——蛋。
瞬觉得那声笑骂里是有什么的。
是那个蹲在地上给人添麻烦的不良少年,专属于他的什么。
但是瞬不敢去碰。
任由那声笑骂跟着忠吐出的烟圈一起消散。
鲛洲一霸便成为了一个背影。


戒指

戒指这个东西。
没什么可多说的。
圆的。
空心。
会闪光。
会从指缝里泻下光来。
会从天而降。
自由落体般砸在瞬的心上。
可是忠,黑色短发的忠。露出的笑却是鲛洲一霸时才曾经有过,天下在手一般的得瑟。
所以戒指果然还是好东西。
瞬于是接受了它。


编织

编织对于瞬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确实不大好解释。
一岁了。忠说。我儿子。
瞬微笑着打毛线。
你这东西真够厉害的。忠夹着烟点点他手底下的白毛线。
瞬转个身。
看烟灰掉在毛线上。
将来我要是有个女儿,你给她打件什么吧。忠笑。
你就不怕我把她给拐走。瞬也笑。
嘛。忠吸口烟,吐出来。她要是愿意跟你走,我倒是也能接受。
竟有这么大度的爹。瞬斜他一眼。
不是大度。烟熏着忠的眼睛。是放心。
瞬还是笑着打毛线。
能像这样编织的人。忠只说了半句。
瞬打着毛线,不停地让针线穿梭。穿过无数看似无解的结,又把这些结串成了图案。这很像是一种神秘技艺,也许能把全宇宙都织进去。
还有什么盛不下的呢。
瞬想。
说什么女儿。
又说什么我还会在。


电子烟

烟火明灭,烟圈弥散,烟灰飞落。
这才是瞬对于忠指间那支烟的印象。
电子烟。
瞬还以为忠那是夹了支笔。
不见明火。
只有个看上去电量不大充足的录像机指示灯一样的红点,装模做样地一亮一暗。
这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瞬看不懂这种烟。
就像也许也不完全看得懂梳黑色背头的忠。
忠身上没再浮着那层烟味了。
他的白衬衫也变得平整,比在卖场卖电视时要像样得多。
瞬不知怎的有点不大认得他了。自己还能穿水手服,所以便不记得人到中年这件事吗。
甚至连忠脸上的那道疤,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锐利了。
或许,它已经不会扎手了。
可仍然是碰不得的。
忠在电子烟的假水雾里跟着瞬一起歪头的时候,瞬似乎在那双眯起来的眼睛里听到了一声笑骂。
笨——蛋。




船还是那艘船吗。
这一点瞬其实不是很确定。
船曾经盛满了他们憎恶鄙视的大人。
船也曾经被他们砸碎横陈在暗夜的河道。
从完整到破碎,再将破碎重新拼凑。
船一路从年少驶入中年。
总算看出,船,也不过就是船而已。
瞬应该是这样想通了,才有了之后他成为煮面船长的那一天。
真是没有什么不可能。一切都在发生。
大家都释怀了。
没有人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东西遗漏在了船上。
笑骂里,与船和解。
煮着蛤蜊和面的瞬。
捞面,沥水。
只有他记得。
船上究竟还留下了什么,才让他最终回到了船上。
是忠的眼泪。







忠瞬碰不得。


拍手[4回]

0202草原番外


2020草原番外


樱井猛地从稿纸上抬起头来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睡了多久。
看看压在手腕下的稿纸,果然还是清楚在最尾写下了“终”,才允许自己睡着的。被浴衣袖边蹭了一下,钢笔在稿纸上滚了几圈——竟然还记得盖上了钢笔盖——截稿日前一天,工作顺利完成。
呼口气,理齐一沓稿纸,抬眼。
和室的纸门没关严,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似乎终于停了,晴好的阳光从门缝里洒进来。
工作室里只有他一个。
“雅纪——”
他看看桌上已经放凉的茶。
没人应声。
从坐垫上起身,樱井扶一下桌板站直。
上前把纸门完全拉开。
果然阳光灿烂,万里晴蓝。
樱井迎着阳光伸个懒腰,扩扩发僵的肩膀。
“雅纪?”
他朝院子里张望一眼,也是没人。
雨后初霁的空气清香得几乎有些发甜,身上只单穿一件浴衣也不觉得凉。
樱井决定出门去走走,已经连续赶稿一周,也该出去松动一下筋骨。
——实际上是找不见相叶雅纪的一分钟都让他坐立难安。
明明在恋人身份和工作关系的双重包围里日日夜夜朝夕相处,算一算,也有快要十年的时间了,但竟然还是一时一刻不在一起也会觉得惦念——出门往田埂草甸上走的时候,樱井自己也在心里过了一下这个念头——他们是不是有点太粘乎了。
可是,真有人规定,两个人在一起到什么时间就该步入平淡失去新鲜感吗。
走在田埂边,脚下踩在雨后有些湿软的泥土里,樱井意识到自己多少还是穿得有点太单薄,再怎么样一件浴衣也还是有点凉的。
其实他并没有明确的目标知道相叶可能会在哪里,正想着要不要转头折回去的时候,远远的,田地里一辆正突突突开过来的拖拉机吸引了他的目光。
晴凉的风,扑面而来泥土翻开的青草湿气。
樱井不用看清,也知道是谁正坐在拖拉机上。
他们的视力都不错。即使是一个长期伏案一个长期输入编校地工作,也仍然很好。这是什么科学原理,樱井不知道,想着也许是什么北海道这片土地上来自妖精——来自相叶雅纪的魔法。
不是,《家里有妖怪》系列已经说好不再出续集了的。樱井摇摇头笑自己。一个作家,不能过于依赖自己过去的故事。
故事不如新,人不如——
樱井在田间站定,看见相叶已经发现了他,正从拖拉机上朝他挥手。
分不清是逆光或是迎光,樱井只觉得一瞬目炫神迷。
这不是魔法是什么啊!
樱井刚想迎上前,就看到拖拉机在田地里停了下来。
接着相叶从拖拉机驾驶席上跳下来,俯身从地里捡了一样什么东西在手里。
樱井眯起眼睛也没看清他从田里捡了个什么上来。
直到相叶合着双手朝他跑过来。
——怎么回事,那件蓝灰色的连体工作服怎么会那么合身可体,一厘一寸都像是为相叶量身订制的,突出着他那优秀的身材比例。
樱井在风里拨一下额发,掩饰一下自己暂时的失神。
“老师——”
相叶跑上田埂,跳到樱井跟前。
“你怎么来了?”
“完稿了,我出来走走。”樱井微笑。
“诶,这么快,真不愧是老师。”相叶也笑开。
“怎么,你不是看见我完稿,放心了才跑出来的?”
“我走的时候老师还在奋笔疾书呢,给你倒了杯茶我就出来了。我看你是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了,连我离开都不知道。”
“居然没有盯着我直到完稿?”樱井抱着肩探探身。
“哎呦,这么多年了,老师也已经长大了呀。”相叶两手合着,用肩膀顶一下樱井,“早已经不用我盯截稿也都能按时完成了不是么。”
“说什么长大了……没大没小。”樱井笑,“话说回来,你跑出来干什么的?”
“哦,这不是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放晴了么,润君他们家的农活要抓紧干,人手不够所以临时问我能不能来帮帮忙。”
“所以你就当机立断把我扔下了?”其实樱井这样纯属故意。他自然是清楚每年的农忙时节相叶都会去隔壁松本家帮忙干活,这份交情渊源还要追溯到十年前了。十年间相叶有事没事出入走动隔壁家只不过是日常中的日常,他的工作室翻修时松本君还没少帮忙。
“什么叫扔下?”
“不就是字面意思,扔下我一个。”
“刚才说老师长大了呢,原来还是这么孩子气啊。”相叶抬起合着的双手,朝樱井一笑,“那这个小家伙老师应该会喜欢的。”
樱井还没来得及为这莫名流露邪魅的笑迷惑,就看见相叶打开双手,把里面的东西朝他眼前一伸。
“唔哇!”
樱井差点踉跄一下跌坐在田埂上。
一只灰绿色的小青蛙,险些从相叶手心里扑到他脸上。
“相叶……”樱井咬着牙,“雅纪!”
“哈哈哈哈哈哈看老师的样子……”相叶捧着青蛙笑成一团。
“孩子气的是谁啊!”
“哈哈哈哈青蛙而已啊,老师看它有多可爱……”
“拿开拿开!”
“它这么可爱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吧。”
“你给我打住——家里有那么一只猴子已经很可以了,快把它放回去——人家还有自己的家人呢。”
“咦……这么一说倒也是的。”相叶蹲下,把手里的小青蛙放回了田地,“不愧是老师。”
樱井多少有点心虚,另起话头说:“你大概还要忙多久。”
“还要一会儿呢。”相叶站起来,“老师要不要一起来,我开拖拉机带你兜风。”
“别胡扯了……”樱井抬下腿,“你看看我穿成这样,去人家的拖拉机上像话么。”
“话说……这件浴衣。”相叶看着樱井身上的浴衣笑,“虽然我买来的时候老师是这个那个的说了一堆,结果还是很中意的嘛。”
“我是让你不必要浪费,但这么贵的东西买都买来了,放着不穿岂不是更浪费。”樱井说着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吹进胸口里的风好像比刚刚更凉了。
“不贵的东西老师也得能看得入眼啊。”相叶伸手,小心地用指尖理一理浴衣的对襟,不让手上的土碰脏衣服,“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有点凉哎。”
没事,哪就这么娇气了——樱井本想这么说,却转念之间转了话头——“可不是吗,就是没看见你不放心跟出来,你看这——啊嚏!”
“你看,真的着凉了,快回去吧。”相叶使劲儿拽了拽浴衣领口。
“你不觉得——”樱井借势凑到相叶耳边,轻声说:“应该补偿些什么给我吗。”
“补偿什么?”相叶一脸认真。
“你身上这件工作服……能穿回去吗?”樱井再把声音压低一层。
“……”相叶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侧目樱井,“老师,说到底你还是长大了的。”
“什么意思。”
“都开始敢在田间地头调情了——老师果然是个大人了。”


风一凉,脸一烫。
小青蛙转身跳回家。
隔壁家的润君妈妈问那是相叶君和樱井老师吗?润君回说妈我们的活还不够多吗眼看着又要下雨了不如您别再关心别人了怎么样。


当天晚上夜已至深相叶的汗浸湿榻榻米时,他在樱井耳边说:着凉果然是老师装出来的对不对。樱井回他道:毕竟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是么。
那是满室的潮热暧昧,都只半脱未脱的浴衣和连体工作服,一点点经历十年仍然带着些许羞涩的难以按捺,以及许许多多断断续续语不成句词不达意的臆语拼图呻吟碎片——
呃嗯……老师……你这不是又构思出了什么,官能小说的情节吧……
说什么……
老师你总是,这样……唔,慢一点……偷偷把你想到的情节……放到我的身上来……
那你就说错了……
啊啊不要——我哪里说错……
你说反了……
唔啊那里不行——
如果真有什么官能小说的情节——
老师别——
那也是因为有你才先……
好……
雅纪……
老师……还可以,再叫我相叶君……吗。
为什么……
每次你这样叫我……就总会像……回到了很久,很久……
……有那么久吗。
老师还记得么。
……怎么会忘呢。
记得……就……
你好像被强暴似的第一次……你又还记得么。
我没——
即使至今我也还偶尔会想……当初是不是强迫了你。
老师要再说我可就……认真生气了。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
别!别舔……
不说实话就……
我从来,都……好……
都什么。
好舒服……
嗯?
好喜欢——老师。


翌日清晨天没亮透樱井还在熟睡时,已经被相叶的“你到底怎么想的今时今日了还这么干这让我怎么出门见人”吵醒,他于是只睁开一只眼睛回他“如果我就是不想让你出门见人呢”。
老师啊老师,十年了,你还能这么粘人的吗?
没办法啊,谁让十年过去了,相叶君——我还是这么地喜欢你。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不会吗。
别……真的不跟你闹了,我还要把今天截稿的内容输入好发送到出版社那边呢。
诶——
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早爬起来为的什么!昨天被老师折腾到几点我也困得很好吗。
咦是我的错吗。
难道是我的错。
把一件干农活的工作服穿成那样——你确实难辞其咎。
……我现在懒得和你计较,真的要来不及。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说……你敲键盘的效率真的远不如务农的时候。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用那样警告的目光看我我的意思只是说,如果你觉得辛苦,我是完全可以自己去录入的。
怎么,老师这是想要剥夺我第一读者的权利吗。
……我绝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下次再提这个就——
就怎样。
就再也别想看我穿那件连体工作服了。
相叶君——


看起来会再下雨却最终放晴的清晨里,布满相叶雅纪颈间的印记如春日樱花一般,在光里盛放。


翻开第一页格纹稿纸。
故事的名字十分特别。
——《三一》



《三一》


——银河对岸我深爱的人啊,请穿越银河来到我身边吧。


那个下午看起来应该是要下雨的。
是接近夏天末尾的那种昏闷潮湿,天色油黄油黄的,空气里的粘腻几乎凝滞,把人定格在自己的汗里。
已经有些发黄的棉布白背心粘贴在前胸后背,龙三靠在窗边,抽一支烟。
这一间狭小的老式公寓,难得的从四个大男人的汗臭爆炸里清静片刻,只有他一个人在。榻榻米上横七竖八的书报,永远下到一半的棋盘,还有里面很难再拣得出一支还能抽的烟蒂的烟灰缸,都显得稍微有那么点落寞了似的。
荣介再一次长时间不知去向,圭也不知又在河边对着哪位不知是否存在的女主角写生,至于另外一个人——
龙三倚在窗边,看到巷口转角处,颀长身影闪身出现。
怀里几个纸袋子,这么闷热的天气,脖子上还是系着那条颈巾。
胳膊架在窗框上,吸一口烟,龙三笑笑。
他看着他一路走到公寓楼下,上台阶,进走廊,推门。
“我回来了……”章一脱鞋进屋,发梢上脖子里都是汗。
“哟。”龙三夹着烟,朝他抬一下手。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章一走进来,俯身放下怀里的纸袋,“亏我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说这回大家一起吃个饱。”
“你买的?”龙三看看纸袋边露出来的罐头和巧克力。
“啊,你饿了没?我还买了酒,咱们可以喝点。”章一转身去洗手。
“你哪儿来的钱。”龙三朝窗外弹弹烟灰。
“嗯?”章一甩甩手,回身跪坐在榻榻米上,伸手从纸袋里往外掏东西,“不是前阵子刚把吉它当了吗?”
“当吉它的钱早都吃没了,你当我不知道。”龙三从窗户边下来,把抽无可抽的烟摁进烟灰缸。
“我有个惊喜给你。”章一像是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从袋子深处努力掏出一样东西,朝龙三递过去,“你看,这什么。”
“钢笔……”龙三接过那只钢笔,“我的。”
“我给你赎出来了。”章一笑笑。
“你拿什么赎的?”龙三再问。
“不是说了嘛,吉它……”
章一再说话的时候,龙三忽然发现了是哪里的不对劲。
“你的草帽呢?”
“嘛。”章一耸耸鼻子,“当了。”
“倒也不必……”龙三攥着自己的钢笔,又一转念,抬眼看章一,“你的草帽能换这么多东西?不可能。”
章一的鼻尖上渗着汗珠,他用手背一蹭,再笑笑,“被看穿了。”
“哪来的钱。”龙三看着他。
“干嘛呀,肯定不是偷的抢的。”章一说:“打小钢珠赚的。”
“赚得不少啊。”龙三看看章一掏出来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天赋。”章一说。
“如果有这些钱,怎么不把吉它出赎出来?”龙三问。
章一抿了抿嘴,“那倒不急。”
“不急吗。”龙三说:“没有吉它你还怎么写歌?”
“反正有也写不出来。”章一平淡地说。
“……”龙三看他一眼,又再从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烟熏着他的眼睛,飘过另一只手上的钢笔,“要是这么说,这支笔其实也没什么可急的。”
“什么?”章一掏出一瓶烧酒。
“反正有它也写不出来。”龙三叼着烟笑笑。
“……”章一没说话,从旁边地上摸过两只杯子,看看杯底,朝杯子里吹两口气,放在榻榻米上,把烧酒倒进去。“喝点吧。”
龙三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章一笑着把杯子递向他,“就问你是不是饿了,我做点饭去。”
“锅漏了,你忘了吗。”龙三说:“被你们烧漏了。”
“啊。”
“还打算把咖喱饭漏一地吗,你没觉得到现在地上还在冒着咖喱味吗?”
“我光想着饭,忘了买口锅了。”
龙三笑着接过杯子,“得了,酒也是粮食,喝一喝就饱了。”
“也行吧。”章一说:“圭不是说了么,这种贫穷饥饿都是创作的精神食粮。”
“哈!”龙三把烟夹在指间,拎着酒碰一下章一的杯子,“敬我们的精神食粮。”
“啊——”章一仰头喝下半杯烧酒,“渴死我了。”


看起来怎么都该是要下雨的天色。但就是偏偏不下。天空压得更低了,好像要从本来就凝滞的空气里挤压出水来。烧酒杯的杯壁粘粘乎乎的,手沾一沾都是指纹印。甚至连屁股底下的榻榻米都有点粘手了。
真怀念那个拿去当了的电风扇啊。
即使它吹出来的都是热风,也应该能稍微搅动一下这已经要把人粘化的热气吧。


龙三看着章一本来就热得有点发红的脸颊,很快就更涨红上来。“时江小姐,还有见吗……那之后。”他说。
章一鼓着嘴,摇摇头。
龙三盯着章一,年轻圆鼓鼓的脸,汗正从额角一路滑进脖子上的颈巾里,像是永远有点紧的横条纹T恤贴在身上,米色短裤因为反复洗得太多有些僵直,短裤下露出来的小腿修长得有些不合逻辑。
龙三摘了自己的眼镜。
“你之前说的,是真话吗。”他问。
“啊——”章一咽口酒,“什么话?”
“就时江在这里过夜没走……的第二天早上。”龙三用杯子贴着有些发烫的下巴,“你跟从咖啡店回来的我们说的那话。”
“我说了——”章一歪歪头,“什么吗?”
“你说。”龙三意味不明地轻笑,“做爱那回事儿,可真没什么意思啊。”
“哈。”章一仰起头,舔舔嘴唇,“我说的吗?”
“你说的。”龙三盯着他,看到他脖子上早已被汗浸透的颈巾,下意识探身过去解开了颈巾结。
指尖蹭过发着烫的皮肤和血管。
章一对这个突然的动作有点意外,稍微瑟缩了一下。
反倒是让龙三有了更想上前的冲动。
“真的——”他逼近章一,“没意思吗。”
“……”章一的鼻尖上渗出细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酒劲儿,让他没有当即弹开,只是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喉结滑动。
汗湿粘滑甚至在油黄的天光里有些反光的颈间皮肤上,喉结滑动。
如果那台电风扇此刻还在。
是不是会吹灭这一瞬里不该燃起的烟火。
不,也许只会吹得更旺吧。
注定是要烧到烫手的。
龙三半扑半压,把章一推倒在榻榻米上。
酒泼洒半杯,烟灰飞得像流星。
章一躺在榻榻米上,眨着眼看龙三。
睫毛长得也许能在凝滞的热浪里扇出风来。
“龙三?……”
“不会的。”龙三压在他胸口,没打算留给他抵抗的空间。
“你说……什么?”章一感觉到龙三剧烈的心跳。
“不会没意思的——做爱那回事。”龙三说着,吻在章一唇上。
章一没有闭眼睛。
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有闭眼的反应。
震惊让他没有动弹。
龙三的唇上夹杂着酒,烟,以及一些说不清的味道。那是什么呢。
对了。
直到龙三的舌尖钻进章一齿间,一直往他喉咙口里探进去时,章一明白,那是和时江的轻柔缠绵完全不同的东西。那是——
赤裸裸的欲望。
章一甚至想不清楚,同样一件事,时江可以对他做,龙三也可以吗。而同样一件事,换了一个人竟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吗。那裹满了荷尔蒙的欲望带着湿润的热度,流露出了——对他的贪婪。
而章一竟然并不反感。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醉了的原因,他甚至并不想推开他。
直到龙三放开他。
“不会没意思的。”龙三的手伸进条纹T恤底下,掌心瞬间布满粘滑的汗,“你没有真正做过。”
“龙三……”章一的眼睛里一团墨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这么干?”
龙三在那眼里像是看到自己空白稿纸上的墨点,不断幻化,书写万千他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些故事。
——从每个清晨总是从对着你的晨勃醒来,开始。
龙三并没有说。
他只是掀起章一的衣服,从头上脱掉,扔开。在章一还是来不及有其他反应时,解开米色的短裤拉链,拉下去,露出那双比例不合逻辑的腿。
他从看到章一的喉结滑动开始就已经硬了。他想这一次必然是忍不下了的。他想这一次也不必有什么理由再忍。反正夏天即将结束,他们都将离开这里,此后再复不复相见,都是未知。
他那本只写了一页名字的小说,在这个夏天只留下了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的虚无。
难道说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他还要给自己什么借口,错过这个虽然是第一次被他压在身下但其实这样的梦他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男人吗。


粘湿榻榻米上,卷曲碾碎的报纸,碰歪的棋盘,翻洒的烟灰缸,沾满指纹的玻璃杯壁上映出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的身体。
夹杂着烟酒气,汗味,和各种无法流通起来的气闷味道,与任何小说描绘的唯美场景都不沾边的,难说没有一些污浊感的,只关乎欲望的,性。
龙三始终剃不干净的胡子都被章一身上的汗蹭湿。
他是一种很简单直接的做法,亲吻,舔咬,自颈窝到胸口,再顺着腹肌人鱼线到耻骨,满嘴的咸涩直到章一腿间。
只是稍微舔逗套弄,章一就勃起了。
龙三等这一刻,却像是等了半辈子。
虽然在那个雨夜里章一毫无疑问是和时江做了的,但于龙三来说,章一却也毋庸置疑的还是个处男。
一些热切渴求的吞含包裹,就让章一几乎没有抵抗力地射了。
那时龙三嘴里的手上的,章一发上的身上的,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的体液一片湿滑,几乎像是在狭小公寓的房间里下过了一场雨。
那夏天的末尾。
那糟糕的天色。
那即将随梦想赔葬的一切。
都化为了龙三对章一身体的渴望。
顶进章一里面时,预想之中的撕扯摩擦,以及意料之外的滚烫畅通。似乎在那场看不见的雨里,很容易就陷入了欲望泥泞的深处,难以自拔。
章一意外的在撕裂的疼痛中很快就体会到了快感。毫无概念的身体深处,被不留余地地一次次顶弄刺激,内壁越绞紧顶送就越用力,快感不可思议地聚集上升,热流顺着血管上涌四散,愉悦到了尖锐,疑惑到他有些怀疑原本对他来说做爱或许就该是用这种方式。
“呼……龙……呜嗯……”章一甚至叫不出龙三的名字,呻吟只为了从未体尝的舒适。
“章ちゃん……”龙三抽送着器官,贪婪到自己也没有想象的地步。
“好……舒服……”章一也许再没有余地给出其他词汇,对于这种原始的快感和欲望的满足,他还只能给出头晕目眩和逐渐缺氧的反应,“好厉害……”
龙三体味着这种处子之身给出的毫不遮掩也并无太多羞涩的享受,不知道这该不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梦想成真。
胸口的粘腻已经汗湿成顺滑,摩擦缠绵直到胯间。
顶送抽插处已经泛滥成灾。
羞耻但悦耳的情欲拍打声,体液粘滑的水声,混合着章一神智不清的呻吟,从龙三耳朵里直钻到牙根,让他几乎想要咬碎几颗牙齿吐出来。
“龙三……呜呃……”
章一漂亮的脸上,沾着未知是汗或泪的睫毛翕动,几乎像是很难再射出来的难耐,在龙三眼里像是一幅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他的梦。
他的所思,所想。
他想要的,一切。
或许。
射在章一里面的时候,窗外或许是划过了第一道闪电。
那涌进内壁朝深处烫热过去的刺激,让章一近乎痉挛地体会到了人生第一次的二次高潮。


——恋人啊,我爱的人啊。
那该是章一曾经随口哼唱出来的歌词吧。
抱着吉它,坐在窗口,肩上洒满星辉日月的章一。


龙三再也没有写过小说。
在那个夏天结束之后,他再也没有用过那支钢笔。
可是他并不遗憾。
那之后他也只见过章一一次。
各自携家带眷换了新身份而来。
如常点烟,碰杯笑骂。
竟也没有半点尴尬。
像是在不同世界醒来,那个夏日末尾发生过的事情,根本从未在两个人身上发生过一样。
他爱过章一吗——龙三也许也曾偶尔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偶尔怀念起自诩作家身份岁月的时候。
他不知道。
他也没有想要想出答案。
他只知道,他并不遗憾。
因为他最好的故事,已经在一个人身上写过。


——人生不欺骗,人生从不欺骗。





稿纸一页页翻过去,相叶敲击键盘的指尖发烫,面红耳赤。
老师你都写了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转换这种风格了……
竟然还……
“章——ちゃん。”
敲出这几个字节的时候,相叶不自觉地读了出来。
一直在一边喝茶看报的樱井似乎就只在等这一个时刻,从背后揽住相叶的腰,轻声道:“叫我?”
相叶手一哆嗦,“器官”这个词没有打出来。
然后他反应过来。
“老师你这,是故意的吗?”相叶盯着光标前的“章ちゃん”。
“你猜。”樱井浅笑。
“老师你这写得……”
“怎么,你喜欢吗。”
“我倒是——只是果然,老师你就是……反正就是。”
“你喜欢对不对。”
“……”
“你脸怎么这么烫。”
“没。”
“怎么没,发烧了吗?”
“老师你夏天的闷热写得太形象,看热了。”
“哦,是看夏天看热的?”
“不,不然!但是啊,你这里用的,‘万年笔’,这个词我真是好久好久没见过了。”
“你在转移话题吗?”
“很浪漫。”
“什么?”
“我说,我觉得很浪漫。”
“你指万年笔,还是……”
“那你猜?”


——《三一》。
——三生有幸,一期一会。
如果让我给这部作品设计腰封,我应该会这样写的。



END






草原,草原,备受偏爱的草原。
让每一个念念不忘,都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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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12-13)

12、内裤

想出院的笔杆子:嘿。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嘿?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嘿,别这样吧。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你明明就在对面捧着手机,这样合适吗?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明明知道我是有意不想理你,何必还问。
想出院的笔杆子:干嘛,忽然间的闹什么脾气。
再胖也不娶老婆:原来是我在闹脾气?
想出院的笔杆子:不然呢。
再胖也不娶老婆:看看你新改的名字,从改出这个名字开始,就没停过在闹脾气的是谁?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并没有……
再胖也不娶老婆:没有?只要一有医生进来就追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院的又是谁?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那不是……我确实已经没什么了呀,有什么必要天天躺在这里,躺一天我头疼得要命啊。
再胖也不娶老婆:没什么,你管现在这样还不能自主行走的样子叫没什么?
想出院的笔杆子:那不是,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么。
再胖也不娶老婆:时间问题你急什么,等到时候了自然会让你出院。这么大个人了,这点道理还要我给你讲?
想出院的笔杆子:那我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没生气。
想出院的笔杆子:没生气,你管现在这样跟你说话装没听见发信息装看不见的样子叫没生气?
再胖也不娶老婆:就你最会打字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不是,你从刚刚就一直不对劲,到底为了什么。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问你。
想出院的笔杆子:你说。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是很嫌弃我吗。
想出院的笔杆子:这话从何说起的?!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这里换洗内裤不够了,我说我拿了些我的来给你,你那是个什么表情?
想出院的笔杆子:……什么表情。
再胖也不娶老婆:就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没有。
再胖也不娶老婆:摸着你良心说话。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真……我就是有点意外而已。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已经说了,我都是认真洗过的。你至于露出那么嫌弃的表情?
想出院的笔杆子:等等等等,越说越过分了,我哪有嫌弃?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满脸都是嫌弃。
想出院的笔杆子:哎你也凭良心讲,你真觉得我会嫌弃你?我一个,一个在手帐上记录推测你换穿内裤规律的变态,有什么立场嫌弃你啊?
再胖也不娶老婆:那我怎么会知道。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只是觉得……
再胖也不娶老婆: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就是觉得像我现在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每天躺着还要你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再胖也不娶老婆: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不够格吗。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发现我昏迷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发了太多信息,抬杠的能力是突飞猛进?
再胖也不娶老婆:本来就是,多大点的事,也值得你别扭?
想出院的笔杆子:多大的事?你每天也还有自己的工作,还要每天都跑我这边,你能有多大的精力,自己不用休息的吗?
再胖也不娶老婆:咦,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是这么瞻前顾后的性格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这只不过是最实际的考虑。
再胖也不娶老婆:什么实际的考虑,你要是一个会出于实际考虑的人,就不会搞什么和网友交往这种事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你只是我的网友吗?
再胖也不娶老婆:是啊,我只是你的网友吗?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当然……我一直怎么想你最知道的不是吗。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当然知道。就因为知道,你认为现在我不应该是理所当然来照顾你的人吗。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只是……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只是什么。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把你的手机充电线也带走,你就彻底不用说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别别。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知道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才用你可能最自在的这种方式。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只是怕——如果今后我的状况不乐观的话,会拖累你。
再胖也不娶老婆:……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并不想那样,一点也不想。
再胖也不娶老婆:这样大难不死之后,你就在琢磨这些东西?
想出院的笔杆子:如果连换洗内裤这些事都要你来操心……我不觉得你今后的生活会幸福。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这几天躺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样想。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你的后半生还长着呢,不可能一直在用来照顾我中度过。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说话?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觉得。
想出院的笔杆子:什么?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真的是欠教育。
想出院的笔杆子:什么?
再胖也不娶老婆:九死一生躺了这么久,你到底学到了点什么。我在这里神经失常似地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了你这些鬼话。
想出院的笔杆子:(对方正在输入中)
再胖也不娶老婆:也有你打了删删了打的这一天么。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不是……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欠我的话,还我了吗。
想出院的笔杆子:什么话?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为了一定要跟我说那句话,才会忘了危险躺在这里的,不是吗。
想出院的笔杆子:……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忘了吗,那句只说了一半的话。
想出院的笔杆子:(对方正在输入中)


樱井还在专注地盯着手机输入时,相叶已经把手机一扔站到了他的床前。
一个对视,樱井的眼里竟然有些闪烁的退缩。
“这么长时间,你欠我的话,该还了吧。”相叶毫不准备放过地俯身。
“什,什么话。”
“都死过一次了,还不知道抓紧时间吗!”
相叶探身吻下来并且多少吻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时候,樱井知道,复健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不然不仅穿谁的内裤不由他说了算,恐怕连亲个嘴的主动权都要把握不住了。



13、白首

再胖也不娶老婆:现在是怎样。
想出院的笔杆子:什么怎么样。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不是急着出院吗,现在让你出又不出了?你不出我就接着去给你办住院手续。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当然要出?
再胖也不娶老婆:那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躺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肯动,让我坐在这里和你聊天?
想出院的笔杆子:你明知故问。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不知道。
想出院的笔杆子:你不知道吗?你旁边那把轮椅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
再胖也不娶老婆:轮椅怎么了,轮椅到底怎么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有那么严重吗,用得着把轮椅都推来?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医生说什么你都听不见的吗?你现在复健的状况还没有达到理想标准,建议暂时尽量不要行走,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这是医生说的还是我编的?
想出院的笔杆子:那也不用坐轮椅?我就拄个拐不行吗?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真是……这窗户外面下多大的雪你也看不见是吗?你知道外面雪都积成什么样了吗?下面要是结冰了怎么办,那么滑怎么走,危不危险?
想出院的笔杆子:也不过是走到停车场而已?
再胖也不娶老婆:怎么就讲不听了……都说了地滑,危险,你也知道不过就是到停车场而已,坐那么一小会儿轮椅能怎么的?
想出院的笔杆子:好好的人坐什么轮椅!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想出院的笔杆子:(已读)
再胖也不娶老婆:(已读)
想出院的笔杆子:都已经是春天了,哪来这么大的雪。
再胖也不娶老婆:情人节都还没到,怎么就不能下雪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情人节。
再胖也不娶老婆:你要还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我也没意见,你就一个人在这里过情人节好了。
想出院的笔杆子:……
再胖也不娶老婆:怎么样。
想出院的笔杆子:我知道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相叶站起身,伸出双手去搀樱井,“过来,搂着我。”
“……”樱井是不情愿的,不情愿也只能情愿。
“小心一点,对——过来坐好。”架起樱井从床边坐到轮椅上,相叶满意地呼口气,“这不就结了。”
“……”樱井还是紧抿着嘴,不出声。
“那行了,出发。”
相叶也不管,反正人已经妥当坐好,他握住轮椅扶手,一个转向朝病房门口推出去。
“我自己能走。”樱井试图自己转动轮椅。
“你给我老实几分钟行不行。”相叶根本不给他动手的机会,快速推着轮椅。
“危,危险。”樱井从全不习惯的视角看着对面而来的人,对速度有一种无从判断的不安全感。
“你这倒知道危险了。”站在电梯前,相叶按下下行按键,“外面雪多大你是不知道,滑一下你才知道什么叫危险。”
“你说……”樱井似乎终于想起,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外面的雪很大?”
“嗯,好像是创记录的大雪。”电梯门打开,相叶推着轮椅走进电梯。
“你觉得……”樱井小声说。
“什么?”相叶听不清,附耳过去。
“你觉得,在雪地里推着轮椅走一走,会不会危险?”樱井仰起脸,在他耳边轻声说。
相叶不知怎么的脸颊一热。
“我想和你散散步。”樱井又说。
电梯门打开。
“好啊。”相叶微笑。


那天的雪果然很大。
不知究竟有没有创记录,但也应该是在春天非常少见的大雪了。
只是才推着轮椅在雪地里走了几步,相叶就感觉眼睛都被雪扑得有点睁不开。
他停下来,转到樱井跟前,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在樱井脖子上。
“你干嘛?”樱井抬眼。
“我忘了给你带围巾。”相叶蹲下来,握起他的手,“冷不冷?”
樱井看着他睫毛上的雪,笑着说:“好大的雪啊。”
“别管雪了。”相叶拨一下额发上的雪,“还是别走了,回去开车吧。”
“别啊。”樱井说:“我这关了多长时间,你让我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吧。”
“我怕再给你冻病了。”相叶站起来,缓慢地推起轮椅,“那咱们再走一会儿。”
轮椅在雪地里压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四下似乎被大雪隔绝包裹得很静。
他们安静地在雪里走了一会儿。
雪片迎面飞来,像旋转着一条隧道。
“你有没有觉得。”樱井在一片静白里出声。
“嗯?”相叶边走边应。
“这个情景,有点未来。”樱井说。
“什么,未来?”相叶没听明白。
“我刚刚看着你,头发和睫毛都白了。”
“嗯,现在可能更白了。”
“然后,你这样推着我。”
“嗯……”
“像不像,忽然之间,就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
“……”
“我可能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所以你就推着我。”
“……胡说些什么。”
“我还不愿意,觉得丢脸。”
“啊,这倒是像你。”
“就这样,慢慢地走,一直走到头发更白了。”
“你也一样。”
“可是呢。”
“怎么呢。”
“这样的我,可真幸福。”
“……”
扑面而来的飞雪扎进眼里,相叶有点想要揉揉眼睛。
“相叶君。”樱井又说。
“怎,怎么。”相叶使劲眨眨眼。
“喜欢你。”樱井的声音清晰平静。
“你说……”风有点大,吹得人喘不过气。
“所以别去娶老婆,我会想不开。”
“你再说……”
“欠你的半句话。”樱井笑着说:“我还了。”


扎进眼睛里的雪一定是化了。
不争气地模糊了时光的隧道。






网友的故事,是不是可以在白首里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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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各样的原因近期出来这里比较困难

暂时更新都会po在墙内

门钥匙

天寒地冻注意保暖、会有春と彼らと私たち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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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题

名流夫夫的日常

樱井翔不知道那天傍晚自己是怎么就站到那个画廊里的。可以说他几乎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的。看起来应该像是美国人的画廊主理站在对面,一旁的母亲大人则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只不过是当天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吃了顿午饭,碰巧经过一幅富士山的画,又极其随口地说了一句“这画可真美啊”——自己的母亲大人就已经掏出手机在联系那幅画旁边的联系方式了。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这里。
“喜欢的话买了不就好了?”母亲在旁边说。
“诶,要买吗……”樱井还是没回过神来。
“是你自己说的喜欢吧?”母亲说。
“唔,说是说了,但是……”樱井歪歪头,又似乎只能点头了。“嗯,买吧,买了。”
“那先生请这边付款——”
这究竟是什么名流式的购物,自己是怎么被卷进来的——樱井掏出钱包——这也只能刷卡了吧,只能——等,等等?
樱井把钱包展开,翻开每一个卡位,看了又看。
没有。最大额度的那张信用卡,不在钱包里。
怎么回事。
信用卡怎么会凭空——
等等。
“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
樱井合上钱包,掏出手机,走到画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按下一个名字。
“喂,喂?对,是我。我只是姑且来问一下……我的信用卡是不是你拿走的……对,就那张……”樱井抬头翻翻眼睛,“果然是你,你怎么想的啊?……什么,你有用,你拿去干嘛?……哈?你去静冈了?早上起床你也没跟我说啊……身上没带着自己的卡所以只能拿了我的……不是,突然间的,你去静冈干嘛了……什么,再说一遍……你去蒸桑拿?去静冈?!”
樱井几乎想要攥碎手机。
你可真是个天才啊,相叶雅纪!







实践出真知

樱井翔那天下直播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再等到反省会散,到家时已经接近三点。脱了衣服径直洗完澡,脖子上搭着毛巾走进客厅打开灯的瞬间,差点把他吓得脚下一滑。
客厅中间横着一堆——他也没法形容清楚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关键是,相叶雅纪正躺在那堆东西上,睡得正熟。
“哈?”樱井探身看他。
把一条毯子紧紧裹在身上的相叶蜷成一团,呼吸均匀。
“喂。”樱井轻轻拍他的肩。
“唔?”相叶的鼻音捂在毯子里。
“你在干什么?”樱井蹲下来轻声问。
“唔……”相叶把脸往毯子里埋。
“你睡在一堆什么东西上?”樱井哭笑不得,“再说你这毯子也太薄了,怎么能这么睡?”
“小翔……”相叶咕哝着,似乎稍微有点醒过来,“回来了?”
“回床上去睡吧,这些什么——明天再说吧。”樱井拍拍相叶的脸颊。
相叶却抓住了他想抽走的手,“你来……”
“我来?”
“你来一起睡。”
“啊?”
“我特意……”相叶半眯着眼,“搭的床。”
“你什么?”樱井没听清。
“这个床啊……”相叶伸手一揽樱井的脖子,“我们来试验一下。”
“什么床?你说这一堆——”樱井再看看这一堆摆放得像是纸板箱一类的东西,“这是床?”
“是床啊。”相叶说:“我按照一比一比例搭的。”
“你按照什么比例?”樱井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那么多话呢……”相叶用力一拽樱井脖子上的毛巾,“这么晚才回,抓紧吧。”
樱井是被这么扯得扑到那堆纸板箱上的。
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感觉到那堆纸箱瞬间向下塌陷下去。依纸皮断裂的脆响和东倒西歪的方向判断,恐怕确实就是一堆纸箱子。
“咦——”相叶完全醒过来。
“咦什么咦啊。”樱井趴在他身边,感觉自己陷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皮和毯子的卷裹里,“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不应该啊……我是仔细看了那些纸板床的,就是这种结构呀……我们俩加起来也就100多公斤,说是能承受400斤体重没问题的啊。”
“……”樱井终于有点听明白了。“你是在说奥运村的运动员住宿用床吗?”
“是啊,我去取材的时候,特别认真地研究了那些床,想说回来试试看,是不是真像官方介绍的那样……”
“哪样?”
“能经受住身体最好的年轻人睡。”
“什么东西……”樱井不知该怎么笑才合适,抬手一拍相叶的头,“先不说那些纸板的结构都是不同的回收材料,人家那床也不光是纸板还有别的聚乙烯材料什么的呢。”
“我知道啊不就是塑料的意思,我扎了些塑料绳想也差不多吧?”
“胡扯什么……”樱井笑着翻个身,躲在那堆瘫平的纸皮上扶额,“你可真行啊,大半夜在这里这么胡闹法。”
“我还没开始闹呢。”相叶把身上的毯子抖开,自己往樱井身上抱过来,“等你也不回来,睡得冷死了,做梦都是在雪山上。”
“谁让你盖这么薄一张毯子?”樱井顺势把他搂过来靠在胸口,“也亏得你睡的时候这堆东西还真没塌。”
“这说明是被你压塌的吧?”相叶笑。
“我的锅?”
“不然呢。”
“好了回床上去睡了,还打算睡在这堆——纸箱子里不成。”
“但我试验还没做完呢。”
“什么试验?”
“这种床经不经得起身体最好的年轻人折腾。”
“什么折腾……”
“你说呢。”
“首先,我们也不年轻了,再来……塌都塌了你还折腾什么?”
“不要始乱终弃啊,压都压了,正事该继续做完。”相叶把腿往樱井身上一跨。
“嘛……做也不是不能做,但你的试验可没结果。”樱井笑道。
“谁说的,我本来想试验的是什么你没弄明白吗。”相叶骑在他身上说。
“什么,不是床结不结实吗?”樱井眨眼。
“我想试验的是——”相叶俯下身,“你的身体是不是最好。”
“……”
“怎么样,能有结果吗?”
“说没有用,实践出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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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11)

11、你想开点,我再胖点

樱井翔睁开眼睛的时候,扎进眼里的白光异常刺眼,让他一时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哪里。
眯着眼睛适应了很久,他才逐渐可以看得清四周——可还是难以判断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眼前是个什么状况。
他觉得头有点蒙,好像是睡了太久。
怎么回事。
醒醒神,再醒醒神。
这是哪里,几点了,自己睡昏头了吗。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虽然其实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却居然一伸手就摸到了。
只是手感有点奇怪。手机上好像有什么脏东西,握在手里很不清爽,像一层干了的泥浆似的,很不顺滑。
樱井努力张开眼睛,凭身体记忆本能地把手指按在home键上。
屏幕亮了。
屏幕光源亮起来的时候,他才逐渐看清,覆在手机上的一层脏东西是什么——竟然是血——是完全干掉在手机上糊成一层的血迹。
樱井一惊。
清醒了好几分。
怎么回事……好像发生了什么来着,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着散着飘回来拼起来。好像自己正边看手机边过马路,明明知道应该等下再看但是有很急着要回的信息,不回过去心里根本按捺不下……惊觉自己的走神很危险时,强光强声已经近在眼前。
那之后,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不过转眼,就到了此时此刻。
有一瞬很剧烈的心跳,让他在明明已经失去意识的时候,告诉自己,还有些话没说完,还有些话一定要说。
他记得。
划开手机页面的同时,手机像是卡顿了似的,或许还闪烁了几下黑屏,接着,就看到聊天软件上已经显示不全位数的数字提示——成千上万条未读信息。
樱井还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点开那个挂着数万红色数字的绿色图标。
数万条信息,几乎全部是同一个人发来的。
樱井似乎开始意识到什么,也应该是已经回忆起了什么。
有些迟钝地点开对方的头像。
像是积压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无数条信息在屏幕上飞驰着,炸裂开,文字化为洪流,铺天盖地朝樱井扑过来。


——混蛋。
——混蛋。
——一天到晚把危险了安全了挂在嘴边,谁让你边走路边看手机的?
——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了。
——你究竟是怎么搞的!
——平时那么能说那么多话,现在躺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了算是怎么回事。来回嘴啊,来吵架啊,来啊。
——问你什么时候会醒,医生说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随时会醒,随时不会醒。
——你可真行,明明不能说话了却还能耍嘴皮子。
——医生说我可以一直和你说话,可有些话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听到……更何况,我已经说到嗓子都哑了。
——我想,比起说给你听,说不定,在这里对你说,你更能接收到也不一定。毕竟……
——你知道吗,听说抢救你的时候,你手里死死攥着你的手机,医护人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的手掰开的。
——手机。
——这混蛋手机。
——这混蛋手机……
——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那部破手机砸了吗。
——可毕竟……
——毕竟你有话想对我说的,不是吗。
——你只说了一半,是不是。
——说真的,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你这样也挺有意思的。要想惩罚我就直接冲我来,罚在自己身上算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样更残忍更有意思,对吗。
——就像我一直以来对你做的一切,是吗。
——现在你把你每天感受到的一切加倍还到我身上来了,是吗。
——你是想要我哭吗。
——可是我不会哭的。
——你最好能现在就坐起来,质问我是不是这样了都不值得你一点眼泪?
——我就是不哭。
——你有本事起来。
——差不多可以了喂。
——也睡了够久的了。
——我在这里,天黑了亮,亮了又黑,都不知道究竟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时和来看过你几次,她很难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在心里暗自想,幸好你只是她的前夫了。
——还好有她,诊所的事情我可以全部放心交给她。
——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可是我现在的状态如果硬要去出诊,是对那些生命的更不负责任。
——我想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我连你都救不了,我还能救谁。
——这里的医生护士差不多都认识我了。我不知道他们以为我是你的什么人,但我心里其实有一个很清晰的想法,希望他们认为我是你的什么人。
——你说大人是不是真的很烦,倒是到了这个时候,说起话来还更坦率。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只是往往已经在心里转了太多的弯。
——我知道让你把话在心里转那么多弯的是我。
——我知道,一直以来我这样对你都是很自私的。
——但我如果有办法,我真的会离开你的。
——我就是没办法。
——对不起。
——我知道,你有话想说,你有话不得不说,才会那样匆忙地看手机。
——对不起。
——我也知道你并不需要我的道歉。
——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所有所有,想说的所有那些话,我都明白。
——我真的明白。
——你还准备醒来吗。
——你对我到底是还有话说,还是已经累了呢。
——果然是太累了,所以才需要这样长时间地休息吧?
——自从你躺在这里,我就没让人碰过你的手机。
——我每天把它充满电,看着它一格格掉没,再充满。
——摆在你习惯的位置。
——好像那样就能叫得醒你似的。
——可是你就这样在我面前啊。
——每天看着像是没有尽头的未读,未读,未读。
——可是我好像并不绝望。
——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我从没怀疑过你会醒来的。
——只不过是,你还没有真正如你自己所说的,想开。
——等你真正想开了的时候,你自然就会醒来的。
——你知道么,我偷看你的手帐了。
——对,就是你的爱马仕手帐。
——我知道这样不对啦,你不要啰嗦这个。
——看看,你都记了些什么……
——什么认识我多少天,第一次见面多少天,第一次上床多少天——还不都是同一天?那有那些内裤推测,事务所NG推测……谁会把这些东西记在纸面上,我说你是变态还不高兴……
——还有,还有。
——你还一直在记一个天数。
——我仍然还是没有改名的第几天。
——你这个……
——如果这个对你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你为什么不更强硬一点?
——好吧,也许你认为现在这样就是你的态度了吧。
——我打字仍然很慢。
——所以每天在这里给你发信息,真的能消磨很多时间。
——要不然。
——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接下来我是不是该被送去精神科了。
——你知道吧,我也不是想威胁你。
——但如果你再接着睡下去,我也是会翻脸的。
——起来,像个男人来解决问题!
——起来,起来我就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你是不是会说,非要到了这种境地我才能想通吗。其实不是。其实并不是。
——其实是,一直都没想通的那个是你。
——如果一直以来我都愿意把所有时间浪费在和你做网友上,那你觉得,我的答案还能是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呢?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人还是糊涂心。
——不就是那么一句话。
——你想听那句话对吧?
——想听是吧?
——你不起来,就休想。
——可别以为我会在这点上让步。


樱井是被门口东西落地的声音从文字的洪流深潭里拖出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成千上万文字的洪流溢满了双眼,还是眼睛它自己还没有恢复机能,模糊成一片无法看清,所有那些,无声胜有声的呼唤。
像置身深海,既恐惧,又安心。
樱井朝门口望去。
仍然无法完全辨认清楚站在那里的人。
他心里当然有答案,只是心焦自己无法看得真切。
但他最先认出了自己的外套。
他忽然感觉有点好笑,怎么那件外套穿在那个男人身上看起来真的有点小,小到有点不合宜的可爱。
这让他的视线逐渐聚焦,一层层把虚幻的浮影收回到那个缓慢走近的人身上。
他很想对他说点什么,但一时张口无法发出声音。
走到近前的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别过脸。
好一会儿。
转回来的时候,相叶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唤铃,看看樱井手里的手机。


——还说不出话吗,别着急,你睡得有点久。
想开了的笔杆子:我睡了多久……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醒了。医生刚刚也说了,接下来就会趋向平稳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我怎么……
——不重要,都不重要。你累的话,多休息一会儿。
想开了的笔杆子:不,我恐怕,一直在休息吧。
——你还有自知……就好。
想开了的笔杆子:你哭了吗。
——不要看我。
想开了的笔杆子:那怎么可能呢,你就在那里。
——混蛋。
想开了的笔杆子:对不起。
——不要道歉。
想开了的笔杆子:对不起。
——说了不要道歉了!


樱井还想要输入点什么,手机已经从手里脱落出去。
因为相叶扑过来,把他抱得太紧了。
紧到他怀疑自己的呼吸机能也还未能完全恢复。
但在手机掉落的一瞬间,不,其实他在第一时间就分明看到那个已经改了的名字。


再胖也不娶老婆:我就知道,你会想开的。






就,果然是发糖太久,稍微掺点玻璃渣就引发食物中毒(笑哭。
2020,我们也这样哭哭笑笑地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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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10)

10、不可以骗我已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呐。
想开了的笔杆子:何?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在忙吗。
想开了的笔杆子:正在公司对面吃荞麦面。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怎么又改名字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你备注了我管我改什么呢。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已经没再用那个备注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没关系,怎么备注都可以。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怎么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没怎么啊,看名字。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想开什么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什么都想开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什么都想开了,所以才越来越瘦?
想开了的笔杆子:什么?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很多。
想开了的笔杆子:你说什么呢。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不然你的外套怎么会那么小。
想开了的笔杆子:哈?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都穿不进去,紧绷着。
想开了的笔杆子:你什么时候穿我的外套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今天出门前……我不是跟你说我要晚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嗯,我明明说了我马上就好,叼着面包出来你人就已经不见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因为我已经迟到了。要不然也不会急得穿错了你的衣服,但是感觉太小又赶紧脱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难怪我穿出门的时候感觉衣服里那么热乎……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那是,我都替你暖过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这也太体贴了吧。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是吧。
想开了的笔杆子:不对,等下,怎么会太小?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什么?
想开了的笔杆子:我的外套,怎么可能会小?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是小。
想开了的笔杆子: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比你小。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事实是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紧啊。
想开了的笔杆子:不是……我怎么感觉你带着我大白天的开起黄腔。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别胡说,我可没有。
想开了的笔杆子:总之,我的外套一点都不小……难道就不会是你胖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问号脸emoji)
想开了的笔杆子:都会用绘表情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给你一次机会。
想开了的笔杆子:胖了好。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再说一遍?
想开了的笔杆子:再胖点。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
想开了的笔杆子:再胖,就娶不到老婆了,不是么。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想开了的笔杆子:不要生气,生气了就会一直按错。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怒气脸emoji x3)
想开了的笔杆子:好了,我的面吃完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不胖!
想开了的笔杆子:但你希望自己胖吗。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为什么……
想开了的笔杆子:但我希望。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想开了的笔杆子:好啦,午餐八卦时间结束,我回去上班了。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等等,我还没说完!
想开了的笔杆子:你还要说什么。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真的想开了吗?!
想开了的笔杆子:我有什么可想不开的呀?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说清楚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是很清楚了啊。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那你——
想开了的笔杆子:怎么我只不过是觉得你有点太瘦做的时候硌得慌,想你长胖点都不行吗。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胡扯……
想开了的笔杆子:但你笑了对不对。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不不,我们又回到同样的问题上去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绕着同样的问题兜圈子。
想开了的笔杆子:也许……但我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知道的,我并没有骗过你。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以为你懂。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喂?不要装不看信息?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喂。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我给你一次机会,适可而止哦。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喂!我真的生气了!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出来,这种处理方式一点都不像你。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你知道吗。
想开了的笔杆子:(未读)
再胖就更娶不到老婆了:算了。


叮叮——
您的好友“蛋蛋菌”正在要求与您语音通话。
“喂,你总算是——”
“您好,请问您认识樱井翔先生吗?”
“您,您是……”
“这里是急救中心,樱井先生在今天中午穿过马路时被车辆撞倒,现在正在抢救中……我们只在他身上找到工作挂牌和手机……在手机里看到您发送的新信息……喂,喂听得到吗?”


已读。
已读。
已读。
已读。
已读。
已读。
已读。
已读。


你这个混蛋骗子,根本就不是你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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