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ブログ

sholovemasaki

[PR]

×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酒家何处有(番外)

寿面注文,出锅关窗。
那位客官,来吃面啦。
煮得仓促,但愿顺口。




酒家何处有

要最终把这篇美食报道写出来,是费了一番时间考虑和犹豫的。
虽然作为一个专职的美食专栏作家,业界也称我们这一类人为美食家,更进一步有“美食评论家”一说,但其实我们只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种人——食客。
作为一个称职的食客,除了能够准确地辨识五味浓淡,熟识食材优劣,界定得出自己关于“好吃”与否的世界观并始终准确地遵循,再往上一个境界的话,就是要能够吃出食物里面的故事。也因为能够吃出的故事各不相同,而将所谓的美食家划分出了不同的等级。
有些店家的东西很好吃,但也就仅仅是好吃而已。而有些店家的东西好吃,是因为他们的故事造就了这些食物。
虽说分享这些故事是我这个职业的本职工作,但也分为我愿意分享和不那么舍得分享的。毕竟,有些故事一旦分享,滋味也就被摊薄了很多。以后若是再想一个人去独自品味,就也成了食人牙慧。
接下来要分享的这间店,他们的食物和他们的故事,就是我十分犹豫的类型。虽舍不得分享,但又觉得太过特别,在职业生涯里能够遇到这样的例子,是里程碑一样的成就。
那么言归正传,就让我们从一道彩虹说起。
彩虹元素的大流行已经从时尚家居领域漫溢出来,无处不在。到达人们的杯碟碗筷之间,令很多人大为惊喜。而实际上,早在此一轮流行之前很久,可以入口治愈五脏庙的彩虹,就已经出现在这家中华料理店里了。
“您的彩虹饺子,请慢用。”
把一道彩虹盛在碟子里端到你面前的是一位大叔,说是大叔,却是那种气场特别强大总觉得不像是单纯只做个服务员的样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的衬衫特别笔挺,一看就认真洗过熨过,虽说是没打领带,但一看也就是可能刚刚才摘掉。
“谢谢。”
这样对他道过谢,他会优雅地头致意,而后虽然你没要求,他却会开口介绍:“如果您是第一次来,请一定不要误会,彩虹饺子是我们店的招牌,绝对没有添加任何化学色素,所有您看到的色彩都来自天然食材。”
“哦?”
如果你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就会接着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红色是番茄,绿色的是菠菜……”
对,他会这样介绍,但这只不过是店里的官方说法。
如果是常客的话,应该都知道这道招牌菜的其他故事。而如果你是特别经常光顾的忠实客人,那就更会听过各种各样的说法。甚至如果是运气好的话,还会亲眼目睹。
“雅纪——”
无论春夏秋冬西装上衣或者风衣外套搭在手上推门进店的大叔,会穿过大堂径直走进后厨。
店面不是很大,人不算多的时候,后厨的声音经常就会三三两两地传将出来。
“你来啦。今天顺利吗?”
“哦,是吗……我不意外啦,你拿奖都拿到手软了,我都不用问……”
“哎你别……别蹭我,你脸太烫了!外面很热吗去洗把脸……”
“别在这里碍我事儿了!没看见正干活呢吗?”
“我就是要亲自动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就出去帮忙去!”
这个声音不属于刚刚提到上菜的大叔。
是另一个派系的声音。
见过这个声音主人的都知道,那就是主厨兼店长。
而店长,是个毫无疑问的神秘人物。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身上实在有太多的传说。
先不提这间中华料理为什么会起了那么一个让人想象不能的名字,早在开店之初就光顾至今的老顾客更多乐于传道的是,他身上那件旧得不能再旧的POLO衫,以及店内各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古怪相片,都形成了他自成一体奇异的行事作风。
并不是所有来店的客人都能看到那位上菜大叔和神秘主厨同框。
当然,如果你运气特别好的话。
“喂,我在试吃啊,你别跟着乱动筷子。”
“咦,明明是叫我帮着一起试吃提建议的,现在又不让我吃。”
偶尔,在接近闭店的时间,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上菜大叔挽起衬衫袖子,拎着筷子鼓着嘴,对面坐着一本正经对着面前几碟饺子做笔记的主厨。
“我看都没看见呢,红色的就被你吃没啦?”捏着笔的主厨笑着说。
“唔,我是在想啊,红色的味道已经太熟悉了,我觉得客人跟我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鼓着嘴的大叔边嚼边嘟囔着。
“怎么说?”
“你看,一直以来红色都是用的番茄,这种口味已经和颜色形成了配套的条件反射,已经不可能像第一次吃进去时有那种惊喜的印象了。而且,番茄汁有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微酸,可能也不是所有客人都喜欢。”
大叔认真了,主厨也立刻跟着认真起来。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红色不用番茄的话,用什么好呢?”他提着笔问。
“你看,你最终能想到用蓝莓做出了一直以来缺少的那只蓝色饺子,就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往下发展呀。我想想……这么热的天……比如说,西瓜?”
“西瓜?”
“嗯,西瓜汁有清甜,而且口感也会很清爽吧?”
“说得不错……”
“而且——”
“而且这样的话完全可以考虑开始从蔬菜系列再新开发一个水果系列,比如绿色的可以用密瓜,黄色就香蕉橙色就桔子什么的!”
“你看,彩虹——又一条。”大叔眨眨眼睛,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密码。
“你这么说的话还真是——”主厨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去买个西瓜来试试。”
“哈?这么快?”
“心动不如行动,择日不如撞日。想到了就要立刻去做!”
“哎哎你别去了,你去了谁看店,这还没到闭店时间呢……我去。”
他温柔地按按他的肩,起身出门。
他也就完全习惯毫无顾虑地低头继续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很快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的大叔就冲回来,潮热的空气跟着他的脚步扑进店门。回身看他,衬衫都被汗湿透贴在了背上。
“这么快……”一抬眼主厨吓一跳,“你买多少东西啊?”
“刚刚提到的水果,都要试一试吧……还等什么……”大叔边喘气边把手里东西拎进后厨,少顷抱着满怀的东西再走出来。
低头写着什么的主厨也不管他,任他把东西摊了一地一桌子。直到听到那个钻耳的声音响起,才猛地抬起头来。
——嗞啦啦——
“什么东西!”
“显而易见?”大叔正在转动手柄的手也不停,只管看着主厨说道:“刨冰机啊。”
“啊?别闹了吧……”主厨似乎相当受不了那个嗞啦啦嗞啦啦的磨冰声,手指堵住了耳朵,“我可受不了这个声音啊。”
大叔也不理他,加速用力转动着手柄,转眼就转出了一小杯刨冰。
“给。”
堵着耳朵眯起眼睛的主厨抬眼,看到一杯浇了西瓜汁的刨冰递到自己跟前。
“天气太热,别太拼了,吃点冰。”大叔笑着对他说。
大叔眼角其实已经可以看到鱼尾纹了。
但是那些在鱼尾纹里漾出来的温柔,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老。
“哦……”
主厨也不多客气,听话地接过去,边吃边看着自己的本子。
对面的大叔就那样盯着他,很安静地看着他思考的样子。
“看什么看。”主厨不是不知道,不看他地说。
“我又想试一试了。”大叔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得到。
“少来。”主厨瞥他一眼。
“让我再试一试呗。”
“一把年纪了你怎么就不知道个正经。”主厨环顾下店里,“还有客人在呢。”
“对呀,你别又让客人都着急了问你到底让不让我试啊。”大叔毫不以为意。
“……事到如今还需要试什么?”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还需要试什么?”
“又来绕我……”
主厨扶了扶额头。
一脸的我败给你了。
侧过脸,表示默认。
对面的大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凑近,极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试得怎么样?”主厨斜睨大叔一眼。
“问你啊。”大叔的笑揉碎在鱼尾纹里。
……
对了。
扯得有点远了。
所以这就是后来彩虹饺子又有了新食感的故事。
一口咬下去,果香四溢,甜香清新,口感里的惊喜就好像是夏日雨霁抬眼忽然看到天空里出现了彩虹。
实在只能说一句,了不起。
再好的美食评论也有边界,尤其是太有故事的食物,只可意会无法言传。至于说文字里无法详尽表达的部分,只有靠各位自己去试吃一下能明白了。
附带一提,最近这间店推出了全新食感的甜品,由于可以外带,经常导致店外大排长龙。很多客人一买就是十七八个,到底是什么这么受欢迎?
其实普通的杏仁豆腐又能有几个人没吃过,但是装在玻璃瓶里的呢?
没错,装在透明玻璃罐里的杏仁豆腐。
豆腐上还大胆添加放置了很多小颗的糯米珍珠,再在上面浇上些许蜂蜜,让那些珍珠闪耀出星光样的绚丽。
这种大胆创新的创意从何而来,而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笔者暂时还没有得到答案。只是知道,很多人问起这种创新想要表达怎样的意趣,店长会笑得别有深意。
“你看它像什么,那它就是什么。”
看它像什么?
大概每个有故事的人,都会得出自己不同的答案吧。
各位美食家们,自己来寻找吧。
来这里,这家你绝对没见过的中华料理店。
说不定会看到两洋交汇处属于自己的灯塔。
好望角。
至于说具体地址……由于实在不舍得分享给太多的人,还请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去吧。


“找到了找到了,应该就是这里!”
“是吗?真不太好找啊这小店面……”
“等等,怎么不像开着的样子。”
“推门试试……”
“等等,门上贴着什么?”
“我看看——闭店通知……你看看你这个人品!”
“怎么回事?”
“说是店主有事要出门几天,暂时闭店敬请谅解。”
“……果然那本杂志没瞎说。”
“什么意思。”
“在刚刚被介绍成为大热门以后就闭店出门……这果真是一间神奇的店。”


“小翔……”
“小翔?”
扣下手里的杂志,相叶雅纪起身。
“樱井翔?”
“哎——怎么了?”
樱井翔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什么事?”
“你在干嘛?”相叶走过去。
“收拾东西啊。”樱井从打开的镜箱里往外摸索东西。
“就三天而已,需要收拾多少东西啊。”
“三天两夜也是……”樱井从镜箱里掏出一只电动剃须刀,“出门啊。”
“三天两夜需要这个吗?”相叶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而且我们主要是去看星空,根本不接触什么人的好吗。再说了两个大叔谁会看我们啊……”
“这话说的。”樱井转过身,伸手把相叶往怀里一揽,“我不是人吗?”
“什么意思……”相叶往后闪了闪,但是没闪开。
樱井用脸颊蹭了蹭相叶的下巴,笑着在他耳边说:“我总要试试的。”
“没个正经!”相叶推他一把,“我是想问你,那本杂志里的报道你看了吗?”
“啊?看了啊。”樱井看着他说:“不就是因为看到那上面写说又到了观星的最好季节什么的,我们才决定出门的吗?”
“不是那一篇啦!”相叶说:“我说的是那篇写我们店的美食评论。”
“哦?哪篇,我还真没来得及细看。”
“我们简直就是……遇到狗仔了都不知道!”
“啊?你在说什么啊,不是美食报道吗?”
“……总之你就,以后在店里的时候给我老实一点!不要再乱来了!”
“我哪有啊,我在店里从来都是辛辛勤勤地干活。你看,前些天我每天都要卖出好几百瓶的杏仁豆腐……”
“对了!我跟你说,这个名字和这个故事——绝对不能再让这些美食评论家给爆出去了!”
“你指什么?”
“珠宝盒——杏仁豆腐。”
“真让人好奇,我也去看看……叫什么名字那篇文章?”
“叫什么借问……”


——《借问酒家何处有》


END

拍手[25回]

PR

君に恋したい(完)

十三

樱井翔是带着不止一箱子待破译的密码上路的。
那组2582的开箱密码是什么意思。
箱子里相叶雅纪本人的时间信件去哪儿了。
你们喜欢对方——这件事都是听谁说的。
以及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相叶是要去哪里看日出?
有意思。
这是在玩侦探游戏么。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这么多年了,他都是怎么看着你的,大家也不是没长眼睛啊……你以为相叶指着你说‘你们谁都别打他的主意’的时候,谁看不出来他是说真的啊。”
酒后的话,却并没有醉意。
——“还是只有你看不出来啊。”
樱井还真是无言以对。
虽然这与他心中的其他疑问并不相关,但似乎又有着看不见的逻辑关连让它们环环相扣。
开箱密码设置为2582的意图似乎是最明显的,那毫无疑问是为了引起樱井的注意,告诉他,这个箱子里装的,就是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至于想要传递的到底是什么,也许答案就在唯一的不合逻辑处:相叶那封不翼而飞的时间信件里。
那么接下来——要找到这封信,就要去找到相叶本人了。
怎么。
他的推理能力还可以嘛。
樱井发现自己这样想的时候,又立刻感到好笑,不知自己这种荒唐的自信是从何而来。毕竟——
他真的知道相叶是准备去哪里看日出吗?


决定往富士山方向去的时候,樱井翔是孤注一掷的。


毕竟他始终没能把相叶的电话打通,即使想问你人在哪里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其实打不通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是去山里看日出,没有信号什么的都是有可能的。还不提这几年里从来没有拨打过的那个手机号码到底还有没有在用。但就是因为这个打不通,却让必须找到相叶的想法变得更为迫切。
一闪念。虽然只是一闪念之间。樱井设想到了一种不太好的情况。在送来一个这样藏满密码欲言又止的箱子之后,又无端端失去联系。即使说是去看日出,也给人一种很不吉利的预感。就像是留下一道悲伤的留言,只等着你发现其中深意之后才后悔。
樱井很怕会这样。
很怕会有令他后悔的事发生。
他忽然开始后悔那天清晨没有把在被子里熟睡的男人叫醒,让他看看自己,让他对自己随便说点什么,哪怕是骂一句“见鬼怎么是你”。
那样的话现在他也许都不至于这样不安。
他承认他一向是想得有点多。
但是。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要百分百地保证不让它发生。
相叶雅纪对他来说。
不是个能冒得起一点点风险的人。


如果是看日出,你会选择去哪里。
没有任何选择项的樱井,只能这样去试想了。
如果是自己,看日出的话,第一反应会选择去哪里。
那样的话,答案似乎就只有一个了。
虽然这押中的机率如同轮盘赌,甚至还更低。
但是也只有孤注一掷。


如果再问樱井一次。
他会说请把那些塔罗牌牌面里看到的东西也给我看看,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一直没有看到或者是看到也忽略了的东西。
他也会对自己说再试着去迎视一下所有那些相叶投给他的目光,以及在说会向谁表白时指向他的那一指尖里,究竟都还有些什么他一直不敢去读的东西。
他还会说……
让我们再像成年人——哦不,是像好男人——那样地谈一次。
当然了。
如果真的问他——
这种孤注一掷的找人方式,他绝对是不会向任何人推荐的。
如同大海捞针般,在富士山脉里寻找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来到这里的人,简直比采一只指定了的蘑菇还难。
无数穿着相似登山服身背户外装备的人从身边擦肩而过。
所谓推荐的主流登山线路也不止一条。
通常大众会选择的几处露营区域扎满了帐篷,可是也不大可能一个个掀开去看。
樱井不知多少次无意识地再三拨打相叶的电话。
接不通。
夜色里的山路显得越发渺茫。
樱井心知这样下去找到的希望根本微乎其微。
但至少他要坚持到日出。
坚持到日出,如果还是的找不到那他就……
就在那时候。
不知道从哪一个方向,从夜色里传来了依稀隐约的音乐声。
樱井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因为找得太累太急,所以焦虑得在一定海拔上产生了幻觉。
樱井辨认着,循着那依稀的乐声走了一段之后,那声音变得越发清晰起来。虽然距离应该还很远,声音仍然不能听得很真切,但确实应该是从夜色中的某一个方向传过来的。
顺着那个方向里某一个原点的牵引,樱井从主流的线路上拐进了视线越发不佳的支线小道里。
但是樱井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那断续乐声里的曲调吸引。
是吗。
是吧。
难道不就是他最熟悉的那一曲。
只要听到就会浮现画面涌上回忆不可收拾的那一曲。
碎裂声。
钻石尘。
迷眼的光。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不仅是那支曲子,而且还越走越近越听越像是……那其中不圆润的小节过渡,时而磕绊的跳音卡壳,节奏里透露的个人习惯,无一处不在告诉樱井——现在传过来飘进耳朵的曲子,正是自己亲手弹奏的。
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这应该就是两年前他为唯一一个观众所演奏的那个版本。因为那一夜所有的记忆都太过深刻,只要稍微一个轻触,就立刻可以把当时的一切都完整再现出来。
毫无疑问,这就是。
按下的每一个琴键都藏下了当时他的决心,以及绝望。以至于再次听到,都竟然有些于心不忍。
一步一个音节。
曾经受过的伤,后来痊愈的疤,以及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结。找不到解法的线头,开始丝丝缕缕被寸厘抽出,牵着樱井向着一切的起点而去。
越走近那个传出乐声的原点,樱井眼前越是一片光亮。
如同两年前二人音乐厅里的璀璨灯光。
如同四目相对相视而立时彼此曾经想过的所有一切。
寻着乐声,循着光源。
樱井沿一路黑暗走向了眼前豁然开阔的光亮。
他找到了。
那个原点。


起初去挖那个高中毕业时埋下的时间胶囊时,相叶雅纪的想法是很单纯的。
他没有别的其他什么动机,只是想着,虽然因为答应了樱井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但再三推辞那么热切邀请他来的这个婚礼又让他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于是有了无论如何也应该尽自己所能送去一份像样礼物的想法。
多贵重的礼物他也送得起,但那自然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那个电磁场紊乱从二丁目跑出来的夜晚,迎着风的相叶想着自己这种尝试去体会樱井看到怎样世界过着怎样生活的“看不见的STK”,从前的自己会怎么看现在这样的自己?那个总是自由奔跑随机应变的少年又会怎么对自己说?
就在那一刻,相叶忽然想起了那个二十年前埋下的时间胶囊。
那就亲自去问问好了。
二十年前的自己。
这虽然无疑是一个绝赞的想法,但要找到那个时间胶囊真是大费了周章。
不仅对于埋下时间胶囊的地点已经不能确定,而且学校在这二十年间也有了各种变迁,当年的标记可能都已经有所改变。
要不是相叶。也就是相叶。换了别的人来,恐怕还真的不可能找得到它。除了他真有的这个人力物力动用专业人员来协助以外,他身上那种就是能引发奇迹的气场也是无可复制的。
当真的挖到它时,相叶也是差点掉下眼泪来。
当找到樱井的信笺翻开时,当再找到自己的翻开时——相叶最初很单纯的想法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他发现二十年前的自己比现在的自己活得更明白。
为什么他曾经那么坚定坚持的想法竟然会真的放手了。
现在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如果不是,真的就任由一切这样下去么。
他当然还是按原计划把这个时间胶囊送到了,但只是抽走了自己的那封。
也许也并非有特别明确强烈的意愿,也许只是一点点的奢望而已——他希望樱井在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说了什么时,也能够和他产生相同的共感。
然后呢。
然后也许那些共感总会带来些不一样的想法吧。那些不一样的想法又总能带来什么改变吧。那改变或许能够让街道上人群的喧嚣都停下来,将那些藏于喧嚣的寂寞都亲手终结。
让自己那很早就绝不让与任何人的一指,真的能把他想要的那个人带到自己面前来。
相叶是那样想的。
也只是那样一想。
而他自己在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要去富士山上看日出的想法,也正是时候去实现了。也许在那里,他能把一些事情想明白搞清楚,重新定义一下现在的自己,以及接下来想要的自己。


简洁的帐篷。
一盏白光灯挂在外面。
却像照亮了一整个世界。
拨掉一直扣在头上挡风的连帽,樱井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钢琴曲声里,相叶坐在帐篷外,双手抱着膝盖,头靠着胳膊,缩成一团。
明明有乐声,画面却非常静。
自己的呼吸声停了几秒。
两步上前,樱井跪在相叶身边,扶住他的胳膊。
“相叶,相叶!”
他急切地呼唤,轻拍他的脸颊。
相叶的脸颊很凉。
被山里的夜风吹得几乎没有温度。
樱井的指尖有些发冷,心脏因为恐惧不知狂跳还是骤停。
不。
不会的。
这是说到做到有梦想就能实现的男人,才不会做傻事。
才不会如他那些啰嗦的杞人忧天。
这可是名叫相叶雅纪的男人……
“相叶……”
樱井一把将相叶搂进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担忧的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要面对追悔莫及的地狱。他只是本能地这样做了,与其说各种胡思乱想不如说只能化为一片空白。
那略显磕绊的钢琴曲还在从摆在旁边的便携音响里传出来。
樱井眼前飞过那只砸碎窗户的棒球,玻璃碎满眼光点。
他看到隔着教室窗户相视而立时相叶的眼睛,看到看到作为唯一的观众倾听他演奏时相叶的眼睛,看到伸手指向他时相叶的眼睛。
无数光点汇聚,黑白琴键起伏,交织成相叶黑色瞳孔里的光。
原点。
多少故事,几多时光,无数点线,只不过是为了最终向你——向着生命里的原点。
紧紧搂住相叶,樱井忽然明白,所谓的放相叶自由,只不过是自己害怕对方并不真正喜欢自己而受到伤害的自私罢了。那害怕让他推开相叶,无数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而最终满足的其实还是自己。
如果不曾有这个原点,今天的自己会是怎样的自己。如果没有了这个原点,今后的自己又还能是怎样的自己。
如果。
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樱井没办法继续思考,强烈的情绪淹没了一切。
他说不出话,只把怀里的相叶越抱越紧。


“小……翔。”


樱井再一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被他搂在怀里的相叶,有些吃力地出声。
“你快要把我……闷死了……”
“……”
放开手时,樱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盯着相叶,看到他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眼里立刻映进了山间月色。
“真是的,本来还想再等一会儿,听听看你会说些什么……结果发现再等下去非被你勒死不可。”
当相叶眨着眼睛这样说的时候,樱井本能地向后弹开,跌坐在地上。
“你……”
“怎么,你以为我怎么啦?”
“……”
“以为我跑来这里自杀吗?”
“……”
“别傻了。”相叶拍拍自己的头发,“我还没听到你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呢,绝对不会死的。”
“什,什么该说的话!”樱井像是终于倒上一口气,才可以发出声音。
“什么话?”相叶斜睨他一眼,“我问你,你怎么来了?”
“……”樱井似乎想起了各种前因后果,担忧焦虑的后遗症才开始爆发,“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嗯?是吗?”相叶从登山服的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哦,原来已经没电了我都不知道……”
樱井提了口气,“所以你刚才是在跟我演戏吗?”
“演戏?演什么戏?”相叶看看他,似乎听不明白,“我只不过是在这里等日出,困得睡着了而已啊。”
“……”樱井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没办法反驳。
事实也确实如相叶所说,他就是在帐篷外坐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当然,从樱井扑过来拍他的脸时,他就已经醒了。可是一瞬间他忽然想要先不应他,好多听他那样急切地叫自己几声,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那个这么多年来从来推开他不给他一个正眼的男人,难道这一点小小的惩罚,不该给他吗。
那一声相叶。
几乎把藏了二十年的所有情感都呼唤了出来。
那个快要把他给抱骨折的用力,让相叶心里有了底。
一直以来他所想的一切。
从来都是如他所想。
不用再等了。
到破案的时候了。
“说啊,你来干什么的?”相叶看着樱井问。
“……”樱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他是带着一箱子的密码来破译的,可是在这一刻,千言万语都被刚才那一个拥抱给破了功。想要再说些什么,似乎都已经先乱了章法。
熟悉的钢琴曲再一次循环从头播放起的时候,樱井终于找到了自己该问的第一个问题:“你那天竟然录了音?”
相叶似乎有些想要翻眼睛的冲动,想说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话?真是够可爱的了。他朝坐在对面的樱井探了探身,说:“别说录音,那天的整场都有摄录。”
“你……”
“别说像这么听,没事我还经常在家放投影呢。”
“……”
“不问我为什么要一直看?”
“……”
樱井想要的答案。
相叶想要的答案。
“我……”
就在樱井开口的同时,相叶一个探身,扑到樱井身前,揪住他的领口,吻住了他。
这一次,樱井没有推开他。
不仅没有任何抵抗,还瞬间就唇舌纠缠。
因为吻得太过用力,樱井被这一扑直接支撑不住,向后倒在地上。
这一吻直到樱井感觉自己……硬了。
相叶这才放开了他。
他看着樱井的眼里倾泻月色。


“真相只有一个。”


樱井想要的答案。
相叶想要的答案。
真相只有一个。
同一个。
就像按捺不住的本能。
就像一指一牵的吸引。
就像再多线程再多可能也终究只会汇聚为一点。
就像无数看不见的力量,或者是电磁场剧烈作用的互相干扰。
只不过都是同一个真相。
——君に恋したい。


本来我想要一定等你把欠我的那句话还给我的。
但想想,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欠你这句话。


“我喜欢你。”
“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


你如果不来,那你就不是个好男人。
——对,所以我来了。
那你还恨我吗。
——我喜欢你。
那你不怕我其实不喜欢你吗。
——因为我是好男人,所以我还是喜欢你。只要我喜欢你,那就行了。
我想表白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个。
——所以我喜欢你。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了!


抱歉。
毕竟欠了二十年份的这句话,总要还一阵子,才能还得完。


那天日出的时候,月亮的影子也还嵌在天幕里。
一天的结束,一天的开始。
结束就是新的开始。
玻璃碎光洒满夜空,消散在风里。
樱井知道,故事的原点,已经回到了原点。
他轻轻关掉了音响。
毕竟以后只要相叶想听,他都会随时亲自弹给他听。
相叶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靠在樱井的肩头均匀呼吸。
睫毛剪下第一缕日光,睡颜依旧那么可爱,像夕阳下,像晨曦里,像每一个日月星辰交替的日子里的一切期许。
这一次樱井伸出手,指尖拨开他的额发,交换彼此的温度。
他们身后的帐篷里,安静躺着一张泛黄信笺。


——现在的你在笑吗?
——有没有让你喜欢的人也在笑?


发丝飞扬。
衬衫闪耀。
二十年前的少年,在阳光里转身。


THE END




没错你没看错,是END了。
这个“PV里一指引发的血案”发展壮大成这样一个啰嗦的故事没大纲星人已经是尽力而为。
HE就是这样透着理想主义的气息。
但谁让它是梦想呢。

拍手[25回]

君に恋したい(十二)

十二

“恭喜!”
“祝你们百年好合!”
“恭喜恭喜——”
琴键在手指下起伏,樱井的目光时不时从琴键到琴谱再到场地四周,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樱井是很喜欢参加婚礼的人。
虽然自己连相亲都要推拒,但却真诚地喜欢这样传递幸福与美好将来的氛围。
他知道相叶也是。
感动起来比他更甚。
几次同学婚礼也是恨不得比新人还要先掉眼泪。
然后就会立刻假装去要一杯香槟,仰头喝下去以掩饰自己湿了的眼眶。
这些樱井全都尽收眼底。
他想他那么喜欢参加婚礼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只不过是自己不想承认。
樱井不知道今天相叶来还是不来。
他问过其他同学了,得到的答复只有“自从他表示不再来参加惊喜排练之后,就没有人再问过他这件事了”。
他也知道相叶君大概是不会来的了。
在人影穿梭之间寻觅,也只不过是一种不自知的本能反应而已。
他在这样穿梭不停的时光和人群里追随寻找了太久。
习惯已经融入身体,想改也不那么容易了。
不见也好。
只怕见了就要面对放不下这个真相。
——说得好像没见到时你就放下了似的。
看着指间起伏的黑白长短。
他真的能像控制这些琴键一样,让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吗——包括放相叶自由,远离自己。
真的有他看不到的东西存在吗。
一曲终了。
花瓣彩带,呼声掌声,幸福与将来。
樱井也在钢琴前起身。
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他和相叶是不是要在彼此的婚礼上,才最终有可能再相见了。


这场婚礼的二次会,樱井本来是想推掉的。
拗不过兴致正高的同学们再三要求,二次会再来个安可什么的,终于还是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
然后他是那种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有求必应怎么开心怎么来的了。
也喝了不少酒,也即兴再弹了不少曾经熟悉的曲子。
正入微醺。
三件套西装穿了外套只剩马甲,领带结也拉开,衬衫袖口也挽起来。
“哇瞧樱井君这手筋肌肉——喂你们看看他,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吗?”
“是有多拼命在锻炼啊……”
“真的……你说你把自己打造成这样钻石王老王究竟是在等谁!”
“哈哈哈哈你可真敢说……”
樱井也就跟着笑。
不解释不分辩。
心情其实倒是挺不赖的。
等谁。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竟然有表现出这种姿态。他还以为自己精英得足够性冷淡,从未表达过任何对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期许,可原来这世上其实谁也糊弄不了谁。
等谁?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边往会场里走边是一阵招呼一片嘈杂。
樱井甩了甩头。
希望如果走进来的是他所想的那个人的话,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
“Surprise!——”
很可惜。
还不用见到人,听声音就知道并不是了。
一个在婚礼典礼结束之后就不见人影的同学,手里拎着一个密码箱,兴冲冲地奔进了二次会的场地。
“咦……你?还说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人,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取这个——”那位同学神秘地把手里的密码箱拍了拍,“Surprise。”
“诶?这什么……”
“你们猜?”
“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有人打电话把我叫出去,把这个东西——交给了我。”
密码箱被平放在桌子上,场子里的同学逐渐开始被吸引聚集了过来。
“什么什么?”
“不会是要分钱吧你小子。”
“哈哈哈哈那别耽误了赶紧开箱子!”
酒意正酣,气氛热烈。
没人知道这箱子是从哪里来的。
只有樱井,凭借多年优秀的视力,一眼就认出了密码箱上的LOGO。
那是相叶雅纪公司集团的LOGO。
他和那样的箱子打了太多次交道。
不会错。
对于箱子里是什么他毫无头绪,但神经是一下子就绷紧了。
“你们这些俗人!怎么就知道钱!就不能稍微浪漫一点?”
“哈哈哈你说这样的箱子怎么往浪漫想啊。”
“啧,就说你们俗,真是没救。”
“好了好了,别卖关子了,来揭晓答案吧。谁给你的箱子,到底什么?”
“谁给的暂时保密,其实里面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切!——”
“但是密码在我手里呀!都是急性子,明明应该再猜一会儿才有意思……等我看看啊,这是四位的密码——2,5……多少来着……8,2……好了,开了!”
四位数字。
一般人都只会把这四个数字单独分别看待。
但是有人不会。
有一个人不会。
四位数字。
两个组合。
——25,82。
这两个数字组合和樱井的关系。
只有当事人自己能第一时间意识到。
你要是说这样的顺序出现是完全随机设定造成的,那这个小概率事件的出现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从相叶那里而来的箱子,设置这样的一组密码,是什么意思?
樱井把明明已经拉开的领带结再用力拉松了一点。
不敢转睛地盯着那只密码箱的盖子被掀开。
“什么什么?”
“到底装的什么——”
“我看看——”
一片嘈杂。
“信?”
“好旧的信纸,还有这些都什么小东西……”
等等。
樱井看着三两被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纸片小物。
泛着岁月着色的痕迹。
依次被拆开,展平。
稚拙笔迹,歪斜飞舞。
等等。
樱井开始意识到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天呢……”
“天呐!”
“这是!——”
“这是我们的……”
同学们接连发出惊呼。
没错。
这只来自相叶雅纪的神秘密码箱,里面装的是当年高中毕业时所有人一起埋下的——时间胶囊。


这过于强烈的惊喜炸开了全场。
没有任何人意料到会收到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
来自二十年前的问候。
跨越时空与自己的对话。
这就是所谓时间胶囊的意义和魅力所在吧。
不要说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这个胶囊究竟埋在了哪里,有些人几乎连这个胶囊的存在都已经彻底忘记了。
“天呢……相叶君……”
带来箱子的那位同学忍不住,透露出献上这份惊喜的名字。
“是相叶君?”
“他是怎么找到的?”
“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还记得在哪里!”
“记得也要真的挖得到……”
“他果然是个天才……”
“人不到,这礼也太大了?”
压抑不下高昂的兴奋情绪,大家在箱子里翻找着当年的自己发来的时间信件,隔空留言。
樱井没有伸手。
这个时间胶囊来得太过意外和突然。
他不知道相叶把这个胶囊送过来,实际上真正是想送些什么。
只是一个惊喜吗?
从那个开箱密码来看,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这里装下的内容,难道不是直指向他?
还是他自己想得太多。
这就是那个一向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奇迹BOY的风格。
但无论如何都好。
眼前的这颗时间胶囊,都是载着二十年前的他们而来。
那两个背靠着背的少年。
而少年们又会对他说些什么?
“啊,樱井君,这个是你的。”
有人展开一张折成三折的信纸,递向了樱井。
“……”
樱井僵硬地接了过来。
纸张纤维在指间摩擦。
缓慢地展开。


——“有没有成长为像样的NICE GUY?”


二十年前的小樱井,穿着白衬衫,站在了樱井面前。
你有没有变成一个像样的好男人?
樱井看着那一脸的稚气,记起了他写下这句时内心另一个真实的想法。
他呆愣了一会儿。
少年的心情,他当然明白。
少年想要知道和担忧的未来,他也都懂。
放心吧。
他对来自二十年前的小樱井说。
——你关心的那个他,早已经是个像样的好男人了。


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在樱井心里涌动。
那份心情流经二十年岁月长河,跨越过空间次元的阻隔,鼓动着他。
他探身,去箱子里翻找着。
但是并没有找到。
没有,确实没有。
怎么可能。
不可能。
不行。
这个密码箱藏下的密码,他必须破译。
他反身问那位带来箱子的“使者”:“相叶给你这个箱子的时候,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就说这是给大家的惊喜,让我一定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他没说他为什么不来?”樱井问。
“我问了,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要出门的行程,所以就不过来了。”
“出门?”
“啊,好像说什么要去看日出——”
“看日出?去哪里看?”
“倒是没说……不过我看他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也就没好意思再多问。”
“……”
樱井攥了攥手里泛黄的信纸,提了一口气。
“你跟大家说一声,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诶……去找相叶君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已经迈步往外走的樱井有些讶异,回过头来,话没问出口,但“你怎么知道”清楚写在脸上。
这位同学朝樱井笑了笑。
“不是听说,你们喜欢对方吗?”


to be continued




有人说我东更西更只不过是不想开车。
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明明从来只骑自行车(殴。

拍手[22回]

替代法则(六)



“先生,先生。”
关上房门,把架在肩上的樱井翔放倒在沙发上,相叶雅纪轻拍他的脸。
樱井翔紧锁着眉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真的失去意识了吗。
还是只是被酒精控制得过于难受而无法发声呢。
无论如何,不到万不得已,相叶雅纪都不想要服从那个“直接用药”的命令。
那是什么药,他虽然自己没有亲自用过,但见过听过已经太多次。在短时间内对人类中枢神经强烈刺激而起到控制神经的作用,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如果遇到受伤昏厥、意识模糊及失去控制等情况,只需要使用这种药物,就可以迅速解除症状。这种烈性药物对身体伤害究竟有多大,也许眼前是看不出个端倪,但只以常识判断就知道,那必然是透支将来赔命的。
所以相叶雅纪不想给樱井翔用。
其实那只是他们贴身带来小到胶囊体积,掰开露出针尖像按图钉一样往颈部血管轻轻一按就可以的简单药物。连任何疼痛感都不会有。但相叶雅纪却就是不想。
为什么。
眼前这个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么。
不过是这一回单次任务的空降队长而已。
既无前因也不会有后果的陌生人而已。
需要为这个人的将来忧虑那么长远吗?
相叶雅纪不知道。
只是一种身体本能,告诫他,绝不能置这个人的将来于不顾。
“先生,先生?”所以相叶雅纪努力想要唤醒樱井翔,不停拍着他的脸颊,“先生你还好吗?”
躺在沙发上的樱井翔本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汗浸湿,散乱了形状,露出削得一层薄青的鬓角。
连鬓角里也渗出汗滴。
虽然刚刚的红酒确实喝得猛,这样严重的情况也是出乎相叶雅纪意料。
不,也许也早该想到。
水晶城没有葡萄。自从城市自治割据的时代到来以后,各地的资源就开始逐渐被各自封锁,不再进行输出,只想方设法非法引入。有机物的种植在日益恶化的环境里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别说新物种,能够有效阻止旧有物种的消亡速度已经很不错。水晶城没有葡萄已经很久了,久到相叶雅纪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曾经吃过葡萄,更别提大概从没碰过的只能通过进口供应的稀缺资源红酒。
水晶城只有粮食酿酒。这虽然让本来就稀缺的粮食资源显得更加捉襟见肘,但也许无论时代进化到了什么阶段,人们也都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制造这种麻醉神经的东西。
相叶雅纪也因此基本得出了一个判断:这位队长虽然是空降来的,但是他的身份背景应该还是彻头彻尾的水晶城人。因为这样所以身体从未接受适应过红酒的成份构成,以刚才那种方式灌下去,那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无论是被酒精控制不得动弹,还是真的已经意识涣散,总之无论相叶雅纪怎么试图唤醒樱井翔,他都没有反应。
相叶雅纪有些急躁起来。
毕竟他和樱井翔的判断一样,这一晚恐怕并不能够就这样平静度过。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到时候要怎么应对,不可能不听队长的命令自作主张。
“先生,醒醒先生……”
“……”
摆明了已经是无用功。
相叶雅纪知道,需要当机立断。
这是他受过的训练对他的要求。
掏出那粒胶囊,推掉一半,露出短而利的药针。
盯着吐露寒光的针尖,相叶雅纪的本能和理智在看不见的地方激烈交战。
他不知道这种冲突因何而来,像在一团混沌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拼命突围,但最终还是没有结果。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在沙发边俯下身,解开樱井翔衬衫的扣子,捏住胶囊,将药针对准樱井翔的颈间血管。
眉梢,睫毛,鼻染,嘴唇,下巴。
近在眼前。
相叶雅纪的指尖发僵,推不下最后的一点点力量。
厚重酒气,从樱井的鼻息里扑过来。微张开的唇间似乎还沾染些微红酒痕迹,让那些酒气里的果味显得特别真切。
这是葡萄的味道吗?
在无机化学合成的环境里生存得太久,这样真实的生物气息,相叶雅纪已经不记得了。
葡萄就是散发出这样的气味吗?
相叶雅纪无意识地伸手过去。
拇指指尖蹭了下樱井翔的嘴角。


一道强闪劈过。


——“吃吗?”
——“什么?”
——“别问,自然是好东西。”
——“搞得神神秘秘。”
——“张嘴接着!”
——“喂!唔……嗯?”
——“吃出来了吗?”
——“这是?……”
——“没吃出来?那再来一颗,接着。”
——“又扔……唔嗯……这是?!”
——“没错,吃出来了。”
——“可是,你哪儿……嗯咳咳咳!”
——“哎呀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呛着了吧。”
——“咳咳!你从,从哪儿弄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当然了,你知道这样一串够蓝山高地的一栋房子了吗?”
——“呵,也对……这时代最了不起的可能还就是食物了。”
——“好甜……”
——“喜欢吗?”
——“嗯,你也吃啊!”
——“我就不用了。”
——“怎么?”
——“没什么,不想吃。”
——“超好吃的,你也吃——不会是舍不得吃专门留给我的吧?”
——“……少臭美了。”
——“不,一定是,我知道小‘……’你就是!”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把劈在相叶雅纪眼前的那道闪电驱散。
一道刹那间的白光。
相叶雅纪不确定自己都看到听到了些什么。
“S先生,请您开门。”
他知道,情势已经容不得他犹豫。
对抵在樱井翔颈间的针尖一个用力,将胶囊里的药物推进了他的血管。
一个针尖而已。
究竟是扎在了哪儿,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凛了一下。
像无声惊雷,明明静默,却振得耳鸣久久不退。
拔出药针,收起胶囊。
相叶雅纪从沙发边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
是的,只需要他走去开门这十几几十秒的时间就够了。
就是这样烈性的药物。
也不知道——会把人的将来透支走多少。
相叶雅纪用力甩甩头,希望自己从莫名的失神状态里保持清醒。
他仍然不确定在刚刚的强闪惊雷里看到听到的是什么。
那些感觉全部都很虚幻,像以往身处混沌中的回忆一样,无法判断真伪,也理不出个头绪。
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应该是叫了一个名字。
但那个名字却像是被强行删除消音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是空白。
完全的空白。
他却可以肯定,那个空白里,绝对真实地存在着一个内容。


——小“……”


谁?
在那里的是谁?
是谁在那个空白里,扭扯着他的肠胃和食道,以至于他在叫那个名字的时候,错觉心脏都快要被呕出来一般。


to be continued




天坑底的盆油,你们好吗——

拍手[11回]

一点小话

我有一堆纸张已经发黄发脆的作文本,横格本,双线本,以及400字稿纸和信纸。
对的,所以从前管从事写作工作的人叫“爬格子的”。
中二岁月里,这些写满胡说八道雷人雷语玛丽杰克随便乱苏傻妞小伙一通乱穿的文字的本子稿纸,曾经不知羞耻地在同学手中传阅。
以至于毕业很多年之后仍然会有同学问起:你还写小说吗?
时代飞跃,爬格子的变成了敲键盘的。
你说为什么很多时候一部无关自己衣食住行的虚构作品会对自己那么重要?当下会愿意为了它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很多年之后也仍然不能接受不了解它的人对它的曲解和乱动而大动肝火。
其实是因为那部无关生死的作品,承载了生命里只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不可触碰的并非那些作品,而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文字,漫画,影视作品,都是一样。
创作的人耗费时间把自己的智慧思绪情感编织进去,欣赏的人就花时间把所有这些都接了过来。
彼此付出生命的一角,完成一次能量的传递。
人生没你想象得那么长,这话说得真好。就像去年在维港看夜景,有人对我说:我是等得了,我只怕SA等不了。这话对我触动那么深。时不我待,我也曾经不止一次这样说过。很多人和事来不及告别就已经甩手而去。
这趟列车到站离站,人们上车下车,你说一定永远驶不到终点吗,你害怕驶到终点的那一天吗。
那你怕不怕死呢。
生命因为有终结而有意义,还是活着本身就没意义,怎么想都可以。
饭个西皮图个心花怒放的事抬到一个多严肃的高度自然是本末倒置,只不过是当这件事开始参与人生里越来越长的阶段时,它已经开始关乎我自己的人生本身。
于是逐渐不再感到害怕了。
怎么说呢。
也不是说人就变得多坚强了。
就好比说,终有一日我们这趟车的终点到了,我们都下了车,那这里曾经存在过的文字,曾经花掉的分分秒秒,之于你之于我是不是就都变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
也许也是。
也许也不是。
我的话,就会相信,曾经有哪怕一个人说过“你不知道这些文字陪我度过多少不容易的时间”,同时也像重版里说的“读者就是作者的救生圈”,这些话也同样搭救了我多少艰难时光——之于我,这里存在过的一切就都是意义非凡的。
这里的所有,已经是嵌入人生抠不出去的一部分。它是泥是砖是琥珀是宝石都好,哪怕是400字的稿纸变成了蓝色的小软件,一个又一个平台消失,这里的服务器也终将停下,都不值得半点害怕退缩。
这和那份10万年以后星辰都移了位置他们也不会变的盛大决心有些相似吧?
要知道,当有人对一些梦想的决心至此,安全感什么的就已经化为无形,放你自由。
那血就感觉热着,凉不下去。
以上所有皆属矫情。
但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想。
重要的是只要不碍别人事你自己想矫情就矫情,想怎么矫就怎么矫。
每年的夏至都会有人惦念,有人守候,有人像对待自己最喜欢的人一样分秒不差地赶到。能为这样的你们矫情一下,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感恩两位先生,一切的美好都是你们给予,让我狡猾地偷来这么多的爱和能量。
对。
我又老了一岁。
但你们都等着,别以为颁一个给老家伙的鼓励奖就完了。
对。
我还在写小说。
能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2016.夏至已过

拍手[43回]

君に恋したい(十一)

十一

“今晚喝得比往常多哟。”
坐在吧台斜对角位置的女性磕了磕手里的纸牌,轻悠着声音这样对樱井说。
吧台边握着玻璃杯的樱井清楚心知自己喝了几杯,因而简单应道:“没这回事。”
“我说的不是看得见的这些。”穿着多少透露波西米亚风情的女性也不抬眼,把手里的塔罗牌一张一张摆在吧台台面上。
“……”拎着杯子,樱井看看斜对面这位多少有些神叨叨的女性友人。其实也是友人的友人,他第一次来这种LES吧也是因为跟着认识的朋友,来了以后又再认识新的朋友。在二丁目的时间久了,各种关系里深浅远近的朋友变得越来越多。
就比如这一位。时常出没在近午夜的店里,摆弄着手上各式用来占卜爻卦的纸牌链坠什么的。说是做着算命占星的行当,好像又不是靠这个吃饭。总之与她是偶尔遇到偶尔闲聊,有搭无搭,更像是个在酒意里带点神秘感的存在。
毕竟樱井也并不是没事总到LES吧里晃,他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癖好,更知道自己当然并不可能受这里的欢迎。不过正是因为不受欢迎,他才会在特别想要安静最好谁都对他没兴趣都别上来搭半句话的时候——就比如今天——到这里来。
“那看不见的那些,都喝到哪儿去了。”樱井拎起酒杯抿一口。
“既然说了是看不见的,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不是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手里的牌告诉你的吗?”樱井浅淡开着玩笑。
“嘛,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也可以呀,牌面一向都是会说话的。”对方对着樱井翻开一张牌。
“别开玩笑了。”樱井别开眼,“我可是一向不信这些的。”
“你这样的男人啊,对自己的掌控力太有自信,又或者该说是——太以为一切都能被自己掌握。”对方接着说:“你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你还未知的。”
“……”樱井把杯里的酒喝空,没说话。
“就比如现在吧,你一定觉得自己特别清醒,可其实你不知道,自己明明是为求醉而来的。”
“……”樱井似乎不想否认,或者是也没办法否认。
斜对面的友人也不再说话,专心摆弄着台面上的纸牌。
示意酒保再来一杯,樱井再次拎起杯子,自语般道:“那刚才那张牌,说了什么?”
大波浪卷发掩着的唇角扬了扬,笑道:“它说你在想一个人。”
樱井似乎很想要冷笑一下,但还是礼貌地忍下了,“放之四海而皆准,出现概率最高的通用心理,你这种说法不过就是最常见的占卜诈欺罢了。”
“嗯,对呀,随你怎么说好了。”
对方也不争辩,轻松耸肩。
可是樱井不轻松。
本来已经占据满心满肺满脑子的那个身影,这会儿更加变本加厉,快要按捺不下。
就算对方只不过是通常的诈欺——也被说中了。
到了这会儿樱井似乎没办法不承认,两年来他的如常生活里从来没能使一份思念消失。不仅没有消失,还根本不知不觉地无处不在。
当今天早上被角掀开,那张脸从被子里露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些臆想竟然成真了。
那是他在无数个清晨希望真能得见的一幕。
内心深处他所真正向往的,求而不得的。
不想面对,不敢触碰。
然而真相却自己动手,揭开被角昭然眼前。
昭然若揭不是这么个用法吧。


那睡颜还是那么可爱。
可爱得人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樱井很怕这份不安宁会搅得他难以忍耐,而最终因为寂寞所以在自己的单人房双人床留下了谁。
那是他不想的。
因为那和他所向往的东西背道而驰。
他知道这份克己也许是毫无必要甚至只是自我满足的,但他就是不想。
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直枯坐到什么想法都不再有为止。
但愿如此。
但愿这份修行一样的想法不会被对一个人的思念所打败。
樱井以为自己喝得并不多。
但可能确实有些看不见的是不知道喝到哪里去了。
这让他的话开始多起来。
和对面那位“了解未知”的友人。
“我今天看到他了。”
樱井的指尖摆弄着玻璃杯沿,盯着里面一点点化开的冰块,似乎像是承认了“在想一个人”的说法,又像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自语。
“哦,那不是很好吗。”
“不好。”
“怎么呢。”
“看见了……就又开始放不下了。”
“呵呵……说得好像没见到时你已经放下了似的。”
“……”
“他还是那么好看吧?”
“嗯,还是那么好看,一点都没——等等……”樱井转动着杯子,有些迷离地抬眼,“你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纸牌还在被在吧台上摆来摆去,对面轻笑道:“我看见了呀。”
“……”皱皱眉,虽然意识确实有些涣散,但樱井确定自己还是没醉,不过是话开始变得直接起来:“不要在那里装神弄鬼。”
“我真的看见了呀。”
“从那些牌里吗?”
“怎么,不服气吗?”
“……”
樱井一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因为他差点就想说那倒真是不错你也教教我让我看看好了。这种无稽的对话和想法,简直是荒诞。
还是不要再贪杯了。
回去和新买的枕头作个伴比较好。


“麻烦一杯莫吉托。”
听到这一句,角落里的女性从吧台上的纸牌里抬眼,朝在斜对面位置坐下的人望了一眼。
对面的相叶也发现了她,朝她微微点头致意。
“刚刚他也点了这个哟。”算命般的语调也不与他招呼,直接就在几乎已经没人的幽静空间里开口出声。
“……”坐在吧台边的相叶反应了一会儿,才有些恍然道:“啊,你误会了……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并不知道他……我不是跟着他来的。”
“嗯,按通常规律来说,今天他确实不应该来这里。”
“我只是自己过来喝一杯。”
“哦,是么。”
“其实——”酒杯推到相叶跟前,相叶用手指磨了磨杯沿,“早已经没再拜托你也没付过费用了,不用再麻烦你帮我调查注意他了……”
“别误会了,我可没在工作,今天在这里也是纯属巧合。”她看着手里的牌说。
“是吗,那就好。”
相叶轻浅笑笑,想着两年前的自己还曾经干过STK调查樱井的事,就觉得真是一把年纪了还净干些不着调的事挺不像样的。
斜对面的这位,说是相识也算不上,真实身份是不是吃私人侦探这碗饭的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几年前在循着樱井在二丁目的脚步和习惯,看他通常都在哪些店里过着哪样的生活时,遇到了这位樱井的古怪友人。
说是拜托调查,也就是些樱井的出入规律消费偏好什么的。
两年前,樱井第一次在二丁目遇到相叶。但其实,那时的相叶根本该算是“早已久候”了。
“我早都不干那样的事了。”指尖摩挲着杯沿,相叶轻声说。
纸牌后面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可你还是坐在他一直习惯坐的位子上。”
“……”拎着杯子,相叶左右看看,这才意识到,的确如此。
“自从你知道他是习惯坐那里的,就也从来没有坐过其他位置。”
“……”似乎确实如此。但是那又如何。那又能证明什么。他这种无意识的举动并没有任何企图,不过是——
“是想要在同样的位置看看他眼里的人和事吧。”
过于一针见血。
扎得相叶手里的杯子一滑。
杯中酒险些都洒了出来。
“这种看不见的STK,更可怕哟。”
“……”相叶抿抿嘴,似乎认为也没什么可否认的。可是也无所谓吧。他答应的,承诺的,都已经做到了。只要不再打扰樱井,剩下的,想怎么样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与其他别的什么人都无关吧。


——“随你怎么回答吧——你怎么回答,我都死心。”
两年前他是这么说的。
可事实上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的大概是——
随你怎么回答吧——你怎么回答,我都不死心。


“既然怎么都不能死心,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听到斜对面传来这句的时候,相叶一个激灵。
“你到底是……”莫名被诡异的人读了心,他多少显得有些愠怒。他想要说这都关你什么事你又知道什么,但是同样被礼貌和教养按了回去。
“几年前你拜托我做所谓的调查时,不由分说签出的那张支票,面额也实在有点太大了些。你看,事到如今不还你几卦,心里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呢。”曾经的私人侦探倒是笑得自在。
“不用了。”相叶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他想今天也许本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从早上莫名其妙在家具店的床上倒头睡着到半夜又忽然怎么都睡不着骨节发痒只有爬起来出门,这一天都很不正常。
简直就是电磁场紊乱。
走出店门的时候,片云遮月。
相叶吸口气,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他的煎熬不用别人来同情。
同样也用不着别人的指手划脚。
就算是只能通过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视角,去了解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和他所看到的世界,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瞥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那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他答应了的就能做到。
反正无论怎么样,过的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又能有什么不同。


店门在相叶身后关上的时候,吧台里的酒保对角落里的神秘客人说道:
“很少见到你这么多话的啊。”
“有吗。”
“有啊,多少人找你看你不是都懒得理么。”
“呵,就是看到有人那么乐意和他们的命运做对,觉得很有意思罢了。”
“什么命运?”
“怎么,你还看不出来?”
“嗯,嘛……”
“相爱的命运啊……那两个人。”


to be continued




不能辜负那么多对肝的关心。
要好好地更在“护肝”时间。
天气好热,大家也要注意身体。

拍手[20回]

君に恋したい(十)



“啊……樱井君弹得真是太好了。”
“真的,你能答应下来真是太好了。”
几个同学对坐在钢琴前的樱井赞叹不已。
樱井抬起手腕,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没有,太久不弹生疏得厉害。”
“不不,这一听就是练过的。”
“这样的水平以后同学们凡是婚礼肯定都不会放过你的。”
几个排舞排得如火如荼的同学边擦汗边说。
“能帮上忙的话那我也很乐意,毕竟大家能晚上11点还在这边集合练习真的很难得……”樱井深知这样的情谊在大家都已成年走入社会多年以后显得多不容易。
“嗯,能有你这样的也很难得啊,来练习还带慰问品!”
“哈哈哈哈可不是吗……还那么高级的水果和果汁。”
“说起来樱井君这礼仪真是不得了,好像几乎每次聚会都一定会买水果什么的带来吧?”
“也没有……都是看到就顺手买了。”樱井不好意思地笑笑:“时间这么晚还要一直跳舞,我怕大家太辛苦。”
“嗯,也是,说实话这些动作对肢体不协调的人来说真有难度。”
“要是相叶君还来的话就好了,他真是会跳……”
那个令人在意的姓氏从耳边擦过,樱井不经意般接话问道:“相叶君之前也有来吗?”
“嗯,本来他一直是最积极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说最近可能很忙不方便再过来了。”
“是啊,明明一边练习一边已经感动得不行的就是他,还说真到当天现场绝对会哭什么的……”
“……”樱井没有再说话。
他不能也不敢去问,相叶突然说不再来,是不是在听到自己答应了来伴奏之后的事。
他问了也没人能理解那又是为着什么因由。
只有樱井自己知道,如果是这样,那是因为什么。
是相叶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他是这样说的。
也确实这样做到了。
在樱井为那个全场唯一的观众躬身谢幕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相叶了。
无论是在职场,还是二丁目。
相叶再也没有在樱井面前出现过一次。
已经两年。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每天和陌生人擦肩而过,也从不会思考其中概率。
曾经熟悉的人有天再也不见,大概也不用感到特别奇怪。
这是一个明明通讯日益紧缚彼此,人们却越发擅长失散的时代。
两年对于樱井来说,也不过是倏忽而过。
毕竟现实只给了他一种结果,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从这个结果里终于体验到了一件事。
——假如他的世界里没有相叶。
哪怕是谈判签约同学聚会,樱井都再没有看到过相叶的身影。
就像这次为同学婚礼准备惊喜这样,相叶严守约定,在该消失的时候安然消失。
按道理说,樱井这该算是求仁得仁,长久以来想要的终于如愿以偿。
但大概只有天知道他的心情。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坐在钢琴前,樱井扫一眼自己“顺手”带来的好几大袋子水果,眼尾浮起浅纹,目光飘回琴谱。


“相叶君呢?相叶君——”
“唔嗯?……”
“啊,你窝在那里干嘛呢,大家都在背歌词?”
“唔嗯,没干嘛啊。”
相叶把刚放进嘴里的葡萄用力一咽,眨眨眼睛。
“你在那边优哉游哉地吃水果?”
“嗯?什么?没,哪有啊。”这样说的相叶下意识地用手指蹭了一下嘴角。
“果然是,你这家伙!”
“哈哈哈哈被发现了……”
“你会唱了吗就在这里吃喝玩乐!班主任可是说了,这次全校大赛一定要拿奖,逼大家拼命练习呢。”
“诶,会了啊……旋律不难啊……”相叶挠挠头发,“再说得不得奖什么的,要有信心,有实力自然做得到。”
“把你得意的!节奏感好真是了不起啊。”
“哈哈哈人是需要表扬才能够进步的嘛……”
“……”
几米之外。
伴奏的钢琴后面有一双眼睛。
全程把一个人蹲在一旁吃葡萄吃得认认真真津津有味的相叶尽收眼底。


大事之前举重若轻,以及爱吃水果的相叶君。
虽然我的世界已经没有你。
但只要你还在这世界某一个地方优哉游哉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那就够了。


樱井的确是那么想的。
真心实意不掺假地那么想。
他没有奢望过能再见相叶。
但是你自以为的小世界和你不知道的大世界之间的交集,往往都是在你毫无防备时突然的一个乍现。


樱井也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突然间就想起要去买一个新枕头了。
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参加别人婚礼惊喜的准备,看着一个家庭从无到有之前的过程有所感触。或者是因为家里人再一次把贴着温婉女子的相亲册递到他的面前,让他再一次被迫地计算了一下自己已经把单身生活过了多久,从而忽然之间意识到,家里一个人的床上用品都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更换过新的。
即使是一个人过,也没道理不注重生活品质。
这是必须的。
毕竟他又不是缺钱。
住在都内最中心位置的公寓里,房子不说大得夸张但也一直是单人房双人床。想想如此这般却是一个单身汉把所有日常用品都用破了还不知道换,那样子也实在是太凄凉了些。
一旦下了决定,就开始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枕头的确太旧早就该换。于是在周末一大早已经睡不着,起身出门踏上寻觅新枕头之旅。
樱井去的是一家家居用品综合店。
有家具有家纺有日常一应用品。
他想着彻底来一场当下很流行的“断舍离”,所以选择了这样仓储式的综合店。
离自己的公寓不远。
走着几分钟就可以到。
先踱步到了床上用品区。
因为他是一大早就睡不着了,以周末来说时间还显得有点早,所以这家24小时营业的店里几乎还没有什么客人。
他在一排排空荡荡的单人双人床之间走着,摸索着被褥上的枕头,一个个抱起来,闻闻拍拍,感受着能让自己满意的手感。
就是这样。
在走过一张米色系用品覆盖的双人床边时,樱井探身伸手去拽自己这边的枕头时,双人被子的另一边忽然动了动。
樱井吓了一个哆嗦。
一时僵在当场。
盯着被子看了几秒的时候,被子里再次有东西动了动。
稍微冷静下他当然知道,这家24小时店一直都有允许人进来休息短睡的特色服务。他只是从没想过真的会有人跑来这里睡觉,又会有什么人真的能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公众场所里睡得着。
四下无人。
樱井抱着怀里的枕头,正准备把枕头轻轻放回去,别吵到这位正在被子里休息的客人,被子的一角忽地一下从里面被掀开了。
一头睡得有些毛燥的头发露出来。
挡住了熟睡人的脸。


风从窗外吹进来。
撩动挡住少年脸庞的头发。
可能被毛燥发梢扎得有点痒,趴在课桌上熟睡的少年耸了耸鼻子。
霞色映进空荡荡的教室,那年才十七岁的樱井翔看得入了神。
睡得这么香。
等他等到睡着。
还在等。
即使樱井明明说过很多次放学以后不要再等他,但相叶依旧如故。
即使再怎么等,樱井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要不是他一直一个人等到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睡着,樱井也根本不会靠近近他身边一米之内。
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坐在相叶对面。
樱井盯着他的睡颜,安静地看了很久。
风渐渐凉下来,调皮的发梢对少年的睡颜叨扰再三,皱起的鼻子也驱不散它们。
樱井笑出来。
伸出手想要替他拨开那些发丝。
却最终还是在轻微翕动的长睫毛前收回了指尖。


许多年过去,少年的睡颜竟然一点都没变。
头发短了。
发色变了。
可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至少在樱井眼里是。
他不知道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场合里遇到相叶,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有点像是从天而降。他想不明白,只是无意识地坐在床边,安静看着那张睡着的脸,好久。
那看一眼就要入神的睡颜。
那天离开时,樱井怀里抱着从那张双人床上拿过的枕头。
他想应该就是它了。
能让那个人睡得那么好的,准不会错。
那天醒来时,相叶也并不知道有人替他把被角仔细掖好过,生怕漏了风进去让他着凉,就好像他真的会在那里睡个整天整夜似的。
他只不过是沿皇宫附近晨跑,跑着跑着天上飘起极绵细的雨丝,让他进了路边这家店准备稍微休息一会儿。但在进来以后不知怎么突然就倦意袭来,走到一张床边上躺下就睡着了。通常他还真不会这样无厘头的,至多也就不过跑累了打辆车回家而已……也许是一向很难起床的他这一天莫名起得太早,也许是这天的空气特别湿润催生睡意——
也许都不是。
也许只是,你所以为的兑现承诺的煎熬和你所不知道的放你自由的相思,在量子物理的作用下,磁场剧烈吸引的一次乍现。


to be continued


拍手[29回]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三)



TAKE1
Sho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很像。
——自从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开始。


看到那个瘦长个儿手长脚长的身影走进餐厅时,Sho抬起手向她示了下意。
对方看见他,笑着点个头,长卷发从裹在肩头的大围巾上滑下来,款步走了过来。
“哥哥。”对方走到桌边,在Sho对面坐下,似乎很自然又似乎含着几分距离地这样称呼道。
“Erika。”Sho也笑着这样招呼。


——Sho,来。坐下。
——想跟你说说你妹妹的事。
——不,不是现在这个。
——事实上你还有一个妹妹。
——并且……她和你还是双胞胎。
——现在跟着你妈妈,随继父的姓。
——她叫Erika。


“才一阵不见,你又瘦了。”Sho微笑看着对面同卵双生的妹妹,明明其实才知道有这么个妹妹没几年,却总感觉在陌生之中有着说不清的亲近感和熟悉感——心下有点明白关于双胞胎之间总有些心电感应的说法。
“诶,有吗?”Erika也笑笑,端起玻璃杯把水喝空,闪亮着圆眼睛看看对面的哥哥,“现在的女生都是这样啦,哥哥你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知道的。”
Sho只笑笑,为Erika的杯子里倒上柠檬水,对没有女朋友的奚落并不在意。
“妈妈最近好吗?”
他这样不经意似地问道,其实内心有多少曲折起伏只有自己知道。他知道一直以来一起生活的母亲并不是亲生,亲生母亲在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再见,直到关于他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事情浮出水面,他才在那些个相见相认的场合里再次见到亲生母亲。
很难把那种情绪说清楚。
人生很多突然戏剧化的场面。
但其实并不总会有太多戏剧化的情绪表现。
之后更多关切的潜移默化,都通过这个倒是一下子就很自然很有融洽感的妹妹传来送往了。
“很好啊。”Erika笑:“总说让我们多见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些人相见就会尴尬,其中的惦记和情感就只能通过相处自如的人来表达。似乎只要那些相处顺畅地进行着,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也就一直顺利地牵连着,从而在内心获得一种安全感。
这些默契,在双胞胎兄妹间存在着。
“那就好。”Sho于是笑着说:“吃点什么?”
“跟哥哥你一样就好了。”Erika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点开,边盯着手机屏幕边对Sho说:“今天吃完饭有别的安排吗?”
“嗯?”Sho看着菜单,“没有啊。”
“那哥哥跟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Erika说。
“嗯。”Sho应一声,然后抬眼,“嗯?电影?”
“对,电影。”Erika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探身说:“我还没有和哥哥一起看过电影吧。”
“倒是……”Sho觉得有点突然,但想想也没什么突不突然的。兄妹欢聚,亲缘时光,吃饭看电影不是最正常最好的选择么。
“好。”Sho放下菜单,招呼侍者。


“哎呀,就说哥哥你别点那么多东西啦,吃太久了!”Erika抱怨着,当然是撒娇的成份更多一些,“时间快要来不及啦。”
“饭一定要吃好啊,怎么能瞎凑合。”扶着方向盘的Sho有点奇怪,“而且有什么来不来得及,我们到了想看什么买什么票不就好了?”
“嗯……”Erika面有难色,似乎欲言又止,反复把握在手里的手机点开看了又看。
Sho这才记起吃饭时妹妹说的话。
——跟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等等。
我们?
Sho看着前方路况,说:“你已经约了人在那边等着?”
“嗯……”Erika支吾了一下,还是答道:“其实本来是想给哥哥你一个惊喜啦。”
“怎么……”Sho很快就明白过来,无奈笑道:“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啊。”
“不愧是。”Erika调皮道:“名侦探!”
“少来,没你这么惊吓的,要介绍就正正经经好好介绍,这还要让人家在那边等,多不好。”
“哎,没事没事,让他等好了。”Erika看看手机,“误了开场就让他去重新买票!”
“那怎么成。”Sho看一眼前方路况,一推档杆一掰方向盘,“坐稳啦。”


TAKE2
“嗯,我看看——啊,在那儿呢。”
Erika在电影院售票大厅里张望了一下,然后拽起Sho的手就小跑起来。
“Masaki君!”
她这样叫着,拉着Sho跑近了一个年轻人。
“啊,Erika。”Masaki转过身,两手里捧着三杯饮料,指间还夹着几张电影票。
“不好意思我们晚了。”Erika伸手指指Sho,“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
“抱歉,我们迟到了。”Sho点头致意。
“没事没事。”Masaki想要摆摆手但是又腾不出手,笑着说:“也刚刚开场,我们先进去吧。”
“对对,等会儿出来再细说。”Erika看他一眼,边走边说:“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又拿不了,给我……”
“不用不用,我不是想着你们赶路过来会渴么……”
熟稔和亲昵显而易见。
虽然此刻上前明显是多余的,但Sho还是走过去,从Masaki手里接过了两杯饮料,“别争别争,我这个当哥的来。”
他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个准内弟的脸。
却在接过那两杯饮料的时候,多看了那双手一眼。
直到摸着黑听着Masaki一路轻声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里找到位子坐下,Sho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对这双手十指的奇异印象是从何而来的。他本想让Erika坐在他们两个中间,但是在电影已经开演的状况下实在没办法那么多安排,赶紧坐下不要影响别人是正经。
于是最后是Masaki青年坐在了双胞胎兄妹的中间。
这让Sho在整部电影的放映过程里都有些坐立不安。
本来该是完全的陌生人。
但是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面目的情况下,却莫名对隔壁的气息有一种微妙感受。就像刚看到那双端杯子的手时一样。
电影结束要起身时,Sho其实并不确定刚刚都看了些什么。
“啊,给我。”看到他起身要拿座位边的空纸杯,Masaki伸手把纸杯拎走,侧身走出过道,“我去扔。”
就这样前后走出影厅时,Sho对身边的Erika小声说:“是个好青年啊。”
妹妹眨眨眼,调皮地说:“那是自然喽。”
“只不过,下次没事别再搞这种惊喜了,弄得大家都很狼狈。”Sho说:“连个正经的招呼都没打,多尴尬。”
“也没有啦。”Erika吐吐舌头,挽住Sho的胳膊,“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聊一会儿再散,不就好了?”
“拿你没办法。”Sho拍拍她的手。


“啊,那个……哥哥你喝点什么?”
在咖啡馆找到位子以后这样问他的,并不是Erika,而是站在桌子旁边的Masaki青年。
Sho这才终于在明亮的光线里仔细看清了他。
当然是个好青年。
而且还是外表相当出众的好青年。
眉目那么清澈。
自带一种透气感。
从头到脚的衣着穿搭也是看得出讲究的时尚。
Sho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哥?”Erika捅了捅他。
“啊,哦。”他才反应过来,“不如我去吧。”
“怎么可能让哥哥去。”Masaki笑道:“你们坐下等就好,喝点什么?”
“是啊,坐下啦哥。”
“那好吧,豆奶拿铁,谢谢。”
“收到。”
就在Masaki抬手比一个OK转身跑走的瞬间,Sho记忆里的某根弦一下子被从毛线团里拎了出来。
这个人是……
他是……


——喝点什么?我请。
——不,不用……
——客气什么,知音难求啊,一杯咖啡算什么。
——那,好吧。


古着店里从衣架两边伸手拽住同一件衣服的两只袖子,Sho抬头,看见对面也正抬眼看他的Masaki。
隔着整排的古着,对视几秒。
穿着纯白色薄毛衣的青年先放了手。
“真难得,在这样少有人知道的店里看中同一件衣服。”他笑着说。
Sho也立刻放开手。
“不不,君子不夺人所好。”
相视而笑。
这的确是间相当偏僻的店。
Sho是很多年前就开始在这里买二手蓝白运动衣的老客户,而对面的Masaki似乎也早都是轻车熟路。
终于被同一件衣服牵引住彼此目光,似乎都让人奇怪这样的情况怎么早没发生。
各自的购物之行变成了同一条路线。
很快就聊得投契。
看似南辕北辙的穿着风格,却又有着难以察觉的相通之处。
互相在对方身上比对着SIZE差不多的衣服,互换着自己看中的墨镜,莫名地一见如故。
一个笑意在唇边,一个笑意在眼尾,
直到东西终于选无可选拎了满手快要拿不了,结账走出店门时依然感觉意犹未尽。彼此对望,竟不知为什么都没有说再见。
——“喝点什么?我请。”


没错,这就是当时那个转身跑走去买咖啡的背影。
虽然头发换了颜色,但是跑起来时那个发梢卷翘的样子却依然历历在目。像是留存在记忆里的密码锁,吻合之后,所有影像画面就接二连三从那个文件夹里跳了出来。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
当年那惊鸿一瞥间的眉目都已在记忆里依稀,一个不变的轮廓却一直在更深的地方清晰印刻着。
Sho有些恍惚地坐下,直到被对面的妹妹叫回神。
“哥,哥?”
“啊,啊,怎么。”Sho笑着看向Erika。
“问你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哎呀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他呀——”Erika偷偷指指正在柜台排队的那个身影,“哥哥觉得他怎么样?”
“啊,啊是说他啊。”Sho赶紧笑笑,“很好啊,好青年。”
“嗯,只要哥哥你能首肯,那我就放心了。”
“古灵精怪,搞这种突然袭击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眼?”
“那是自然,哥哥的意见对我可是很重要的。”
眨着大眼睛的妹妹看着他这样说,Sho的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虽然他们相认得很晚,但是彼此在对方心里的重要程度却与时间无关。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概都是如此,时间在大多数关系里,都并非起决定性的因素。
哪怕只有过一面之交。
“来,哥哥你的豆奶拿铁。”Masaki手里的咖啡放在Sho面前。
“……”Sho抬眼,“谢谢。”
几年以前,他应该也是以这种一模一样的方式,从Masaki手里接过了咖啡,而后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聊得顾盼神飞,心绪飞扬。
现在再看看坐到对面妹妹身边的Masaki,眉梢眼尾,竟然似乎一点都没有变。
“总是听Erika提起哥哥你,今天一见,真的是——”坐在对面的Masaki笑着说:“一模一样。”
Erika拍拍他的肩,“有那么像吗?”
“当然啦,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
他已经不记得了吗。
也许。
那也是正常的。
毕竟已是数年光阴。
不过一面之缘的人,就算是完全忘记也是正常。
Sho于是也微笑道:“真不好意思,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迟到——我妹妹承蒙你的关照了。”
“哪儿的话,哥哥你太客气了。”Masaki摆摆手,“都是Erika在照顾我。”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Sho搜刮着这种场合应该拿出来的社交辞令。事实上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他想知道的。
“嗯,我想想……”Masaki歪歪脑袋。
Erika推他一把,“也不是很久,半年多而已。”
“嗯——”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衣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Sho掏出手机,从桌边起身,“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在Sho转过身的瞬间。
Masaki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TAKE3
红黑白三色格子衬衫。
老格局,却颠扑不破的经典。
Sho拎起了衣架上它的一只袖子。
正待端详,手上感觉到对面有个反作用力,把这件红白黑格子往回拉了拉。
嗯?
他抬眼。
“哥哥?”
对面的Masaki比他先开口。
“是你……”
不,Sho实际上想说的是:怎么是你?或者是:怎么又是你?
在这家这么多年以后还没有关掉的古着店?
在这么多年里也从没有在这里再遇到过的你。
“啊,哥哥也是来挑这次出门的衣服吧?”
自从Erika把Masaki介绍给Sho之后,就好像热衷上了三个人的聚会形式,那之后每每和他见面,都必然会带上他。
Sho的心情有点复杂。
很难说他不想见到Masaki,但又很难说以这种形式每每见到该是种什么心态。
但他自然没办法把这种微妙的心情表达半分。
更何况对于妹妹的要求,他几时曾经拒绝。
Masaki说的“出门”,就是Erika提出的,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一次温泉旅行。
“什么,我?我就不去了吧。”听到这个提议的第一时间,Sho就本能地想要拒绝。
“去嘛去嘛,难得我凑出这个假期,就想要和哥哥一起出去玩一趟的。”Erika撒娇:“我们都从来没有一起出去过。”
“……”Sho似乎很难再拒绝。毕竟他不可能把想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就不要带男朋友了这种混帐话说出口。
但是正常会有人愿意去当这种电灯泡吗?
虽然反复推脱再三,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除了像他这样没办法拒绝妹妹的哥哥。
出行之前他想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者也不是为这个——来到了这家店。
“这件衬衫很适合哥哥。”
Masaki放开手里的衣袖。
“……”Sho似乎觉得有点噎得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也放开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种格子其实我有很多了。”
“哦,是吗?”Masaki眨眨眼,看着他说:“那还真是知音难求呢。”
“……”
“……”
两个人似乎都没办法再说话。
明明是有几车的话想要问出口。
但是在此刻彼此相对的立场上,是没办法也没有必要的。
——是你吧。
——是你没错吧。
——你也记得对不对。
这些话对于当下双方的身份,都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Sho的手机再一次适时地振动起来。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接的时候。
对面的Masaki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总是能在想走的时候说响就响,哥哥你的手机是不是特别安装了脱身功能啊?”


多年前那杯咖啡的光阴到接近杯子见底的时候,明明那种意犹未尽不想散场的气氛已经昭然若揭。
Sho的手机铃声就在那一刻刺耳响起。
接了电话的他匆匆道别离开。
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那之后,无论是Sho还是Masaki都曾经不止一次地再到过那家店,但是从未再遇见。
茫茫人海,无端失散。
至于为什么会再去,为什么还想要遇到。
理由大概是相同的。
因为那个印刻在心的轮廓。
那一个可能已经快要记不真切眉目的轮廓——就是那种人生里于不经意间忽然就会邂逅到的,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所谓的,理想型。


Sho当然没办法再向谁交代那天当时那通电话的内容,解释是什么让他不得不那样匆匆离场。
在那突然得知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一天。


TAKE4
当时正蜷在被子里头晕恶心燥热难耐的Sho忽然感觉小腿后有什么东西凉凉地划过。
他虽然是喝多了烧酒,穿着浴衣倒在榻榻米上天旋地转,但还是能够分辨,那一道清凉该是什么。
那是人。
那是同样从浴衣底下露出来的人的皮肤的触感。
有人钻进他的被子,贴在他的背后。
谁?
那还能有谁。
这一趟这样那样还是到底成行的温泉旅行就来了三个人。
两个房间。
一间是当然不可能当着自己亲哥哥和男朋友住一间的Erika。
另一间自然就是电灯泡Sho和他睡在他旁边的准妹夫Masaki。
从出发开始Sho已经觉得尴尬。
他和Masaki之间的气场已经微妙到了一定境界。
在这种尴尬的局面里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让Sho感觉很费体力。
因此晚上的酒就比平时适当的量喝得多了些。
他知道Masaki也喝了不少。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适当的量在哪里,也不知道Masaki实际上远比他醉得严重得多。
已经该是后半夜了,忽然间爬过来贴在自己身后是什么意思?
Sho头晕得厉害,一时转不过身,只有哑着嗓子出声问:“怎么了?”
“……”身后的Masaki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同样轻哑的声音说:“为什么是你?”
“说什么呢……”
“她说有个双胞胎哥哥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是你?”
“你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竟然是你!”
“你到底——”
头晕燥热的Sho正准备发作,Masaki忽然从背后伸一只手过来,抓住了他浴衣的领子。
“怎么……”
Sho的话还没问完,已经被抓住领口用力一拽,翻过身来。
拎着他浴衣领子的Masaki压在他胸口,浓烈的酒气几乎能以毒攻毒让Sho的酒都醒过来——他于是这才意识到他已经醉到了什么地步。
“几年前能消失得那么彻底,现在又说出现就出现!”Masaki紧紧攥着他的领襟,发烫的气息扑到Sho脸上,“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什么?
好不容易才把你忘了。
好不容易才决心放弃所谓的理想的人。
好不容易才准备开始进入生活的新阶段。
“你醉了。”Sho轻声说。
“是,我是醉了。”Masaki看着他:“才只见过一次的人,我竟然到了今天还没能放下。”
“……”Sho不出声,但实际上他想说的是,你以为只有你吗。这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并不只是你一个。
“你哪怕,哪怕再早出现一点点……”Masaki轻切咬牙。
“……”Sho的酒逐渐开始醒过来了。他心里知道,有些事已经迟了。他握住Masaki的手腕,“算了。”
“算了……算了?对,我也很想算了。”Masaki笑笑,笑得喉咙里哽咽干涩,“可是当你出现的那一刻,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之所以会喜欢上Erika——根本就是因为她太爱笑而笑起来的样子又和你一模一样。”


拍摄现场
——《他和他的孤独情事》。
相叶雅纪合上手里的剧本。
起身。
走到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的樱井翔身后。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樱井回过头来。
“怎么了?”
“我有点事想找导演谈谈……”
“什么事?”
“我觉得——”犹豫了一下,相叶还说是:“Masaki这个角色,有点问题。”
樱井挑了挑眉毛,“什么问题。”
“在已经正式和一个女生交往的前提下,这样做……”相叶提口气,不太敢直视樱井的眼睛,“是不是有点渣啊。”
樱井没说话,看了看他的脸。
而后探身靠近。
“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说——”他在相叶耳畔压低声音:“到了这个地步,你不想拍接下来的床戏了。”


待续




共同的脑洞,清奇的画风,呆坏账的兑现。
戏中戏,看分镜。
等等。
等等导演。
说得真不错。
但是说好的肉粽呢?
我们谈谈?
嗯哼,风大,导演先去避避风头(。


拍手[16回]

君に恋したい(九)



“医生,他的手……”
“放心吧,虽然是大拇指骨折还有几处割伤,但正常来说这个程度的伤恢复以后是不会影响任何日常生活里的正常活动的。”
“那……钢琴呢?”
“钢琴?嗯,那要看是什么程度的要求?”
“要成为钢琴家的……那种?”
“你们知道职业的钢琴家都会为双手上几千万甚至过亿的保险吧?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职业的音乐生涯对手指活动反应的要求是极为细微的。我不能说他以后都不能再弹钢琴,但是关于是否能够达到专业水准的要求——没有绝对的不可能,只是也没办法给出保证。”
“可是医生——”
“孩子,你想太多也没有用。这么多年这种问题我听过很多遍,还能不能做这个,还能不能从事那个。一切都没有绝对。只是人体工学那么严谨,一旦破坏都不可能百分百地恢复如初。太多对双手要求极高的行业,就算是正常的时候也未必能达到最佳状态,更何况已经是受过伤害的了。”


小翔,对不起。
那天跟到医院一直呆到一切都处理完毕樱井翔都已经离开医院自己还没走偷偷跑去找医生的相叶,一直想找机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同时他又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无力。
他也明白,樱井应该根本不需要这句话。
但除了这一句,他还能说些什么?
当手上打着石膏缠着纱布的樱井走进教室的时候,惊讶的同学们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相叶实在并没有勇气上前。
对于出了什么事,樱井绝口不提。
“没事,受了点小伤。”
他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的。
但当然还是没有人不知道,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音乐教室练琴。
而其他别的很多变化,就没那么多人知道了。
“樱井同学的手不方便,谁来帮樱井同学发一下周记本?”
“我!我来!”
当老师那样问的时候,相叶第一个举起了手。
樱井看了他一眼。
低下头,把缠在手上的纱布扯掉了一角。
“小翔,小翔——你要吃面包吗,我去给你买?”
“你的便当盒在哪儿?我来给你拿……我陪你一起吃呀。”
“体育课你是不是要见习?我和你一起。”
樱井默默看着突然开始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的相叶,忽然觉得注视着他的目光令他感到那样难受。
他受伤的又不是脚,用得着像对待伤残人士一样对他这样小心翼翼吗。
对于手上受的伤,樱井其实本来并没有那么在意。或者说,他原本没觉得是一件多严重的事。的确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骨折,但说到底也不能怪别人啊。而且医生也说了这不是会影响正常生活的伤。至于说钢琴——诚如他所说其实他未必就有那么执着于将来一定要在钢琴这条路上怎样怎样,虽然他的确参加过大小很多比赛,但家里也从来没有寄望他将来就必须要把钢琴弹出个什么名堂来的。
让他难受的,是从看到他受伤时起的相叶的表情。
似乎从看到他的手受伤的那一刻起,那张原本灿烂得一览无余的脸就再也没有轻松自然地面对过他。
这让樱井每次再看到自己手上的纱布一次,都愈加不自在一点。
他的忍耐在点滴累积,手上的伤口在癒合,有些口子却越扯越大。
这一天放学后,到樱井轮值。他发现粉笔快要用完了去教学用品处领新的。
“相叶君,走吧?”
“啊,我先不走,不用等我。”
“诶?今天有练习赛啊,你不去吗?”
“嗯,我请过假了。”
“你怎么了,有段时间不参加训练了……不想打棒球了吗?”
“嗯……也没有啦,总之不用等我,你们去吧。”
“哦……那好吧。”
正拿着粉笔走到教室门口的樱井听到了教室里这样的对话。几个同学从教室里走出来,经过他身边时,小声私语擦过他的耳边:
“相叶君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最近变得怪怪的。”
“我也觉得,好像老是紧紧张张的神不守舍,搞不清在想什么。”
“谁知道呢,走吧……”
樱井攥着粉笔盒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
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他的相叶从座位上弹起来,几步走向他要接过他手里的粉笔。
樱井侧了下身,没把粉笔盒给他。
“这么点东西,用不着。”
“嗯,也是。”相叶讪笑着说:“我还是帮你干点别的吧,我去扫地。”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樱井拒绝。
“……我反正没事呀。”相叶接着笑道:“等下我陪你一起回家。”
“为什么,我们顺路吗?”樱井冷淡地说。
“……”相叶站在那里,搓着手掌心,接不出下面的话。
樱井头也不回地开始收拾,清楚知道身后相叶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自己。
曾经,这是他多么想要的东西。
可如今,他如芒在背,无处藏身。
而那个冷淡的背影从那之后就变成了相叶眼中的常态。无论怎样试图接近,都会被无形的气场拒之千里。
有些东西将他们牵绊住,却又同时将他们隔离开。
也许那时候他们还都曾经幻想过,这种难捱的状况等到樱井手上的伤痊愈就可以解除。但事实却是,看得到的纱布石膏尚且已经算是温柔,看不见的伤处和不存在的包扎才反而残忍得真切。
手上的石膏彻底拆掉那天,樱井看着活动自如的大拇指,还有那些疤痕尚未退却的伤口,莫名地没有了再次走进音乐教室的心思。
也许他并非认为自己的手不能再弹琴。也许他只是担忧,万一真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而最终却被手上的这个旧伤所阻碍,那这次受伤的罪过就会从只是一种可能性变成结果,货真价实地压在相叶的身上。而只要这件事始终没有真正发生,就没有任何包袱需要相叶去背负。
那才是他所真正希望的。
他希望相叶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走自己该走的路,去实现原本他所有的那些梦想。
那大概,就是他自己的一个梦想了。
樱井再没有走进过音乐教室,坐在钢琴前。
相叶的棒球和旧手套,也开始慢慢在书架上落了薄薄的灰。
虽然他对于接近樱井的努力从没放弃过,但也从未奏效。
在老教学楼音乐教室窗里窗外那一段极为短暂的交集,就像是一个虚幻的交点,擦肩而过之后,只能背向而行。
无论相叶在楼梯转角拦住樱井多少次争执再三,把手里的篮球装作失手丢到场边的樱井脑袋上多少回又被无视,都再也拉近不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相叶内心深处也许并非不知道一切都已经成为无用功。
但他就是不能放弃。
除了是自己让樱井再也不弹钢琴的歉疚之外,还有其他别的原因。
那个隔窗相对,衬衫耀眼的时刻,他所想到的一切。
他想要得到那个结果。
证实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并非虚妄。
他放不下。
他因放不下而一次次伸向樱井的那只手,始终放不开。
当在体育课上看到在做引体向上测试的樱井因为用力而让单杠有些晃动的时候,始终站在旁边盯着他的相叶立刻下意识地、迅速地伸出手,用力扶住了单杠。
樱井并非没有看在眼里。
但看在眼里的却是一副温柔的枷锁,牢牢地拷在相叶的手上。
担忧他受伤。
担忧他再次受伤。
要一直像这样拷住相叶,或许也不错。曾经他想要的,不就是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的相叶,能够像这样对自己目不转睛吗。
但,是以这种方式吗。
要用这种看不见的枷锁把相叶拷在自己身边吗。
这是他想要的吗。
樱井翔。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有过关于梦想的约定。
便万万不能。
多少年里,樱井一次次扯断那副温柔的枷锁,下定决心放开相叶给他自由。
他的确做到了。


当弹下最后一个音符,站在舞台上,为唯一的观众谢幕的时候,樱井翔心里是没有任何遗憾的。
他的梦想早已实现。


“真是抱歉啊部长,让您亲自上去找……”
“这有什么,等你们找到了,天都黑了。”
“果然这些样品放的位置还是您最清楚,真是惊人的记忆力——啊,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等我递给你啊。”
“哇,好重——谢谢部长,那边客户等着要看很急,我先过去了,您自己慢慢下来啊。”
“好,没问题。”
从公司仓库货架上搬出一箱要给客户看的样品递给下属,蹬在梯子顶端的樱井,在转身准备爬下来的时候,眼前地面一晃,脚底在阶梯上一滑。
他用力握住梯架俯下身,才没有从上面摔下来。
伏在梯子上的樱井失笑。
心里知道,再不会有一只手会伸过来,替他扶住摇晃的单杠,或是梯子。


to be continued




别人挤出的是糖和奶。
我却是天然自产玻璃渣。

拍手[11回]

君に恋したい(八)



世间事皆有因果。
但有些时候,因就是果,果就是因,因果纠缠成一个死结,无从解起。
然后,没有如果。


“哥?你怎么有时间回来。”
正在招呼客人的相叶裕介看到相叶雅纪从店门口走进来的时候,边放下菜单放朝他走过来。
“这话说的,我很久没回来吗。”相叶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忙你的,我没事。”
“切,有多久你自己知道……两个姑娘成天在我耳边念叔叔怎么最近都不来,念得我都快烦死了。”
“真的啊。”相叶笑得很开心,“她们这么惦记我吗?”
“还好意思笑啊。”
“我给她们带了礼物,提上去啊。”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次不用老买那么多东西,用不过来的。”
“不是啊,咱家以前又从来没有女孩子的玩具啊什么的,我们两个男生留下来的东西她们又不爱玩……”
“好好好,我不管你,你随便啊,看哪里还有地方堆你送来的东西你就堆哪儿吧。”
相叶于是只管笑着上了楼。
看到两个侄女都睡得正香,盯着两张小脸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以后,他把东西小心地放下,退了出来,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已经很多年不回来住,但是房间里原本的东西从没有动过。
目光扫过书架上那几座校际棒球赛的奖杯,落到了那只他一直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棒球上。
有点破旧,没什么特别。
但在过去这些年里,相叶每每看到它,都会心里一个哆嗦。只是在最近两年,这个条件反射才终于好了些。
相叶盯着那只球站了一会儿。
如果。
如果他当年没有那么多事。
如果没有这个不听话的家伙。
如果。
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


“社长,音乐厅的预定已经完成了,在您规定的时间里能空出演出安排的有这几个地方,按您的要求,选了条件最好的。这是时间地点和费用的明细,您看一下。”
相叶接过明细,忽然莫名地有些想笑。
竟然真的这么干了。
有朝一日,他竟然真的可以这么干。
把一间音乐厅包场。
他现在是很有钱,但类似于这样挥金如土的事情他从没干过也没有任何兴趣。
并且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内心深处涌上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这是图的什么。
相叶在明细上签了字。
把给樱井的电话拨出去的时候,相叶清楚知道,这绝非是属于他们的那个约定。但事到如今,那个约定也只可能以这种形式去完成了。


“哥?好少见啊……”
在非节假日的日子里看到樱井翔回家,并且还坐在客厅的钢琴前,樱井修有些惊讶地打招呼。
“修?”以为家里没人的樱井显然也有点意外,“你怎么回来了,不应该在学校吗?”
“今天下午没课,我回来取点东西。倒是哥哥你,突然间的,不用上班吗?”
“啊,我也是有点事情。”
樱井没法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说清楚,只能含糊其辞。
“哦,那哥你忙你的,我拿了东西就回学校了。”这家最小的孩子自小性格独立,从来不多过问大哥的事情。
更尤其是——关于钢琴。
樱井家客厅里摆放的这架三角钢琴,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碰过了。
它静静地在那里,只代表过去一段曾经的时光。
在它面前坐下的时候,连樱井自己都感觉,真是久违了。
掀开琴盖,指尖轻抚过黑白琴键。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弹了。就像在同学聚会上被要求弹一曲什么的时候,他也还是能弹。并且照样能弹出像样的曲子来。他之所以不再弹,是有别的原因。是他自己的原因。也许家里人最终是知道的,关于钢琴,他就算有心结,也是只有自己知道的那个心结。
总之,并非像电影小说里演绎的那样,钢琴因为一次意外的变故而成为了一个家庭的痛。并不是,钢琴于他和他的家庭来说,根本没有重到那个地步,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的家人也知道。
他想,也许不知道的只是某个人而已。
该说在答应相叶提出的那个要求时,樱井并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最终成真,似乎也不尽然。那是一个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樱井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他既然答应了,就也一定要认真面对。
弹些什么呢。
在这种表面看起来是在兑现约定,实际上只是在断绝过往的一个仪式上,该为对方——或者说是为彼此——弹些什么,才好呢。
手指轻按在琴键上,樱井转过头,望着客厅窗外的光出神。
如果。
如果他当年没有那么多事。
如果不是那么想靠近那扇老旧的窗户。
如果。
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


那一晚,当整个音乐厅的灯光点亮,无论是站在演奏厅门外的相叶,还是站在幕布后面的樱井,都不能想象,这将是怎样一个夜晚。
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约定的地点,完成一个并非为了兑现而只为结束的约定。
太戏剧化了。
相叶为站在演奏厅门外迟迟不敢推门进去的自己感到好笑。
你不是这么戏剧化的人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低头看看穿在身上和该与这种场合相配的燕尾礼服大相径庭,还多少已经不太合身的衣服,相叶解开领口有点卡得慌的扣子,深呼吸几次之后,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那个时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站在舞台一侧幕布后面的樱井也同样。
甚至也许,那几次深呼吸的频率该是同步的。
这才让挽起袖子的樱井走上舞台时,推开门的相叶正从外面走进观众席的前排。
连脚步的节奏都踏在了同样的点上。
很显然。
因为是包场。
在没有任何观众的演奏厅里,要发现对方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灯光下,彼此目光撞个正着。
台上的人不记得走到钢琴前,台下的人也忘记了该找位置坐下。
他们相对而立的样子,还和十数年前一样。
那绝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的身上竟然都是那件学生时代的白衬衫。
相叶敞开了衬衫的领口,樱井挽起了衬衫的袖子。
他们没有一个穿了该与这种场合相配的正装礼服。更别提领带,手表,所有该用来修饰这样场合里光彩的东西。
但眼睛黑得发亮。
衬衫也白得发亮。
快要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两个人都相当意外。
更因为紧张和过于复杂的情绪,让这种面对无声地持续了好几分钟。
相叶几次试图开口,喉咙里都不争气地紧绞在一起,没办法发出声音。
把手指捻了又捻的樱井最终也没能成为率先出声打破沉默的那个,他只有抿抿嘴,转过身,在舞台正中的钢琴前坐下。
掰直肩膀。
提口气。
翻开琴盖。
黑白琴键。
无论过去多久,倒退多久,它们的光彩都一样,这样简单分明,永不混浊。
像他的黑眼睛。
像他的白衬衫。


当樱井的手指在琴键上按下去。
当相叶终于无意识地在最正中的座位坐下。
空气里的每一个音符。
都像是漫天飞散的钻石尘。


“呐呐,小翔,以后我都来这边练习好不好。”
“为什么?”
“嗯……操场那边太挤了,大家都在那里抢地方,我上次来就发现了,这里的空地又大又没人。”
“哦……是吗,那,也好。”
“会不会打扰你?”
“啊,不,不会的。”
趴在音乐教室窗外的相叶和教室里练琴的樱井这样说。
双方都没有说实话。
是因为“这边没人”,还是因为“这边有你”。
是“那也好”,还是“那太好了”。
可惜少年们都太天真。
没人像成年人那样懂得揣摩对方心思,读透目光里的心。


挽起的白衬衫。
在琴键上起落的手腕,以及隐约可见的手臂筋脉。
最好的席位,唯一的观众。
这是叫不出名字的一曲。
却也是最熟悉的一曲。
就和当年,那一天,那个傍晚,从音乐教室里传出来的那不知名的一曲,一模一样。
很多年前的相叶只听到了前半曲。
因为这一曲只弹到一半,他投出去的球就随着风改了轨道拐了弯,直奔那扇老旧的窗户而去。
飞翔坠落的球体撞击在玻璃窗上的一瞬间。
清脆的碎裂声。
玻璃碎折射着光点,钻石尘般飞扬。
钢琴声戛然而止。
但即使是面对那样的场面,相叶都并没有特别担忧。因为他已经在窗外站过太多次,清楚知道教室里那架钢琴所在的位置。以他这个球砸过去的角度,根本不可能到得了那么里的位置。他想樱井大概是被吓了一跳。他至多只不过稍微忧心了一下毁坏了学校公物会不会连累樱井一起受处分,因为樱井明明提醒过他的。
直到他跑到被砸穿的窗户前。


琴键上的指尖一个用力。
到底已经是多年未经练习。
弹错走音磕拌都没什么奇怪。
那被用力一敲的琴键发出的突兀声音,让相叶在座位上一个激灵。
像当年戛然而止的琴声。
预示着他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是怎样的场景。


被碎玻璃和断裂的木框边缘扎破的手。
被染红的白衬衫。
以及那个正滚落在钢琴底下的棒球。


“樱井君,为什么突然提出要把钢琴挪到窗户旁边?”
当老师这样问樱井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听外面的专业老师说,练琴时听室内的笼音和回声是很重要的,最好能把钢琴放置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让自己能更好地感觉自己弹的声音,以调整手感。”
回答得专业又学术。
老师当然没有理由反对。反正这间老教学楼的音乐教室在放学以后多数也只有樱井翔一个人在用,更何况,老师什么时候会对好学生说不。
其实。
为什么要移动钢琴摆放的位置。
那个“最合适”的位置又为什么要是在窗边。
真正的原因。
只有樱井自己知道。


但相叶不知道。
相叶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在教室最里侧的钢琴,会到了窗户底下。
不偏不倚。
似乎就专等着他的那只球砸进去。


是因为什么。
结果是这样。
这样的结果。
到底为什么。
如果。
如果。
真是抱歉。
今天的一切,就是今天的一切。
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音符里的钻石尘在演奏厅里四散飞舞,尘埃落定。
衬衫雪白,被汗浸湿。
瞳孔漆黑,氤氲水气。
琴键黑白分明。
樱井抬起手腕。
在钢琴前静坐良久。
感觉着自己的心跳。
也听着耳畔台下的呼吸。
他扶着琴盖,知道过去的一切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候。
这是他们说好的。
这也是他们终于兑现了的。
是童言无忌也好,是一言既定也罢。
世事总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现在这般,也许已经是最好的谢幕。
既然放下是他说的。
就不该在这一刻才忽然不舍。


无论这片刻里,台下的相叶有多么希望,钢琴前的樱井永远不要站起来。
樱井终究还是起身。
转身。
面向台下的相叶。
有些分子隔离了视线,让这一次的四目相对变得模糊不清。
樱井扬了扬下巴,以免低头时被看到有什么掉落在舞台上。
舞台,灯光,观众席。
樱井的喉咙里有些微的咸。
相叶君?
感谢你的善良,感谢你的任性,感谢你因为善良才生出的任性。感谢你造一个早已经不存在的梦境,在这里让我亲眼见证。其实你不知道,我的梦想,早就已经实现。
樱井再一次看回相叶的时候,相叶看到了一个他本不该明白的东西——休止符。
相叶想要从座位上起身,但像被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他看着舞台正中的樱井,对自己俯下身,深鞠一躬。


to be continued

拍手[1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