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舞霓裳掠风华
06.
“樱井君……”
“总监的车在外面……”
“看文件……”
“我们的底限是……”
“不可能，这一点上是不能退让的……”
“今天跟我回公司开会……”
“今天这个设计部碰头会的主要目的是探讨新一季流行趋势……”
“会议记录明早交我，现在回去店里上班……”
“关于流行趋势你也要交一份自己的报告……”
“您要这件是吗，等我帮您算一下……不好意思，您再稍等一下……”
……
“上车！”
“谈判！”
“开会！”
“报告！”
“欢迎光临！”
……
樱井翔活像一盏走马灯。
从“猜价格”那一天相叶雅纪意外地赌输之后开始，樱井翔几乎没有一天不被相叶雅纪从店里叫走，参加各类谈判恰谈和会议。布置一堆的报告之后又会把他送回店里继续上班。回到店里樱井翔脑袋里要再转那些吊牌上的价格和数字，计算折扣率，他感觉自己头昏脑涨清醒不过来，销售效率明显下降。
相叶雅纪，你这是玩儿阴的。
但是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吗？
老子应该说过了，尽管放马过来，奉陪到底！
一个月之期，只剩下最后一天。
数据显示，樱井翔的销售业绩离店内第一还有着一点点微妙的差距。仅余一天的时间，按照一般经验估算的话，多半是达不成了的。
相叶雅纪晚上下班后开着自己的车绕到了樱井翔所在的店面。
已近打烊时间，店里顾客不多。
相叶雅纪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樱井翔。
他走到了柜台边，叫过了店长，“给我看一下你们的销售排名。”
店长打开了表格。
日期与记录清楚明白地显示，自从他开始让樱井翔频繁地参加恰谈和会议以后，樱井翔的销售额就开始直线下滑。
很自然的吧。到底是凡人，长不出三头六臂。
“樱井翔人呢？”相叶雅纪问。
“刚刚还看见他在试衣间那边呢？”店长四下张望了一下，也没看见人。
相叶雅纪于是踱向了那一排试衣间。
一眼望过去，没有人，只有一间的帘子被拉了起来。
相叶雅纪不敢贸然去碰帘子，走到试衣间的外面试探地问了一声：“不好意思，请问里面有人吗？”
但是没有人应声。
“有人在里面吗？”相叶雅纪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回音。
相叶雅纪于是轻轻地拉开了帘子。
有人正蜷缩在试衣间里的圆凳上，头靠着墙，睡着了。
腿上还摊开着一台很小的笔记本电脑。
试衣间光线暧昧，电脑屏幕荧光闪烁。
是樱井翔。
还穿着工服。
面对着这么个情景，相叶雅纪愣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伸手轻轻地把樱井翔腿上的7寸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看看打开的程序。
一共开着几个东西。
明天要交给他的报告一份。
流行趋势分析探讨一份。
店里所有衣服商品价格明细表格一张。
自己的销售明细表格一张。
和销售第一之间金额差距的那个数字，红色加粗下划线，显眼地闪亮着。
果然，只是个凡人。没有三头六臂。再好用的脑子，也免不了得花时间下这些死功夫。
不知怎么的，那个红色的数字，越看越显得乍眼突兀。
相叶雅纪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回到樱井翔腿上。
累成这样，睡得这么死，这样都不醒。
是因为这个红色的数字看起来肯定在一天之内达不成了吗？
把试衣间的帘子重新拉上之前，相叶雅纪又看了樱井翔一眼。
再累，胡子也要刮干净啊白痴！
樱井翔真的是累坏了。
半个月里几乎就没能睡一个囫囵觉。不是在赶报告，就是在赶去谈判的路上。不是在背价格，就是在背着价格卖衣服。
每天脑袋里轰鸣不已，时刻像在跑火车。
其实他都不知道他在拼什么命。
真的不是非要在霓裳待下去不可。
应该只不过是因为对自己赌咒此番再输誓不为人。
死不服输。
男人的自尊。
仅此而已吧。
但是即使是这么拼，那个被他红色加粗下划线每天即时更新的数字，还是差着那么一点点。
也许，最终还是会输吧。
但是，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战到最后一刻。
一个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把要交的报告MAIL给相叶雅纪之后，樱井翔觉得自己简直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去上班的。
这一天非假日。没特别。客流量如常，也不可能有什么激增。
“欢迎光临！”
“谢谢光临！”
樱井翔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输定了。但是他倒反而意外的平静。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他都觉得自己输人未输阵吧。虽败犹荣——可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么认为。
夜色降临，人流渐疏，即将闭店。
过了今天就要信守自己的承诺离开霓裳。
手指拨过一排排衣架，摆正歪掉的墨镜，把散乱的领带塞整齐，樱井翔心里竟然还闪过了一丝的不舍。
经过落地穿衣镜前时，樱井翔扫了一眼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脸上的胡子碴告诉他，自己应该是有那么两三天不记得刮胡子了。他站在镜子面前摸了摸自己的脸，难怪今天有很多客人一直对他侧目。
以前哪有一天可能忘记刮胡子的呢。那样晚上随时出去喝酒的场合里就一定会误事的吧——说起来，也有一阵子没出去喝过酒了。今天闭店以后，自己出去好好喝一杯吧。
樱井翔这样想着，从镜子前面一转身，才猛地发现相叶雅纪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而他因为有点走神，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哎哟！”樱井翔被一转头就近在眼前那张盯着他的脸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干什么！”
相叶雅纪一皱眉：“我才要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不上班在这里照镜子？”
“我……”樱井翔已经无语了。
嘛，算了，都是最后一天了，就给几分钟和平相处的机会吧。他今天心情还真是异常的平和。
“相叶总监，马上就要闭店了，这是我最后几分钟上班了，就别再故意刁难了。”樱井翔笑了个一脸洒脱：“说起来，其实很该感谢你的工作替我付了这几个月的跑车分期。所以要是你愿意的话，等一会儿我下班了，请你去喝一杯。”
嗯，很男人。樱井翔你表现得很男人。
“切！……”相叶雅纪侧脸冷笑。
给我在这里玩潇洒，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吗？
“没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吗？我现在要试穿，少给我在那里闲扯，先当好你的店员。”相叶雅纪说着，把几件挂在手臂上的衣服抬到樱井翔眼前。
樱井翔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相叶雅纪也不搭理他，径自走进了试衣间。
然后，全身从上到下换了一套新衣服走出来。
复古T恤，朋克方巾，黑色皮衣，水洗磨白牛仔裤。
樱井翔有片刻的恍神。
因为在他印象里的相叶雅纪，基本上都是职场上那个活体品牌LOGO的样子，正装居多，贵族绅士风格为辅，臭屁也是一种一本正经的臭屁法，总之就是一副“总监”范儿。像今天这样的搭配方式，樱井翔是第一次看到。该怎么说呢，非常雅痞，绝对一派标准的“夜游”范儿。
“怎么，没见过人衣服搭配得帅啊！早教过你时尚很重要了吧？”看着恍神的樱井翔，相叶雅纪从他身边走过，站在镜子前说。
见过人自恋，没见过有人自恋成这样的！
樱井翔转过身来还想争辩些什么，站在镜子前的相叶雅纪却又抢先开口：“这些我要直接穿走，把吊牌剪下来去扫码。”
樱井翔又不知道相叶雅纪在说什么了，站在一边没反应。
相叶雅纪侧目：“怎么？听不懂日语吗？这些衣服我要了，拿剪刀来剪掉吊牌去扫码结账！”
什么意思啊！大半夜突然跑来买自己品牌的衣服还直接穿走！哦，准备出去鬼混是吧！
樱井翔没好气地想，转身去找来了剪刀，小心地抽出了相叶雅纪一身行头上上下下的吊牌，一个个剪掉。
贴近相叶雅纪身边剪吊牌时，樱井翔闻到了相叶雅纪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头发洗得很清爽的洗发水香，还有第一次很近距离地看到他耳骨上素净的耳环。
时尚。的确。甚至远不够用这个词来形容。以他这些年来的经验，这样的男人要是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风月场合，一定会比他抢眼抢手得多。这么想着，他的心里怎么突然浮现出一种不甘不愿的情绪呢。
这些天没睡好觉所以神经抽搐了吧樱井翔！都冒出了些什么古怪的想法！
咔嚓——
最后一个吊牌也剪下来了。
“请稍等。”樱井翔说着，手里捏着一撂吊牌进了柜台。
拿起扫码器，一张张扫过去。
电脑上的数字相加着——嗯，嗯，又都是不便宜的货。
最后一张扫进去，电脑上的数字最后一跳——等等，等等，樱井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数字，好像有点眼熟。
好像是——
没错，樱井翔想起来了。不会错的，刚刚好，超过他那个红色加粗下划线的数字一点点而已。把这个金额加上去累积的话——
樱井翔又顿住了。看来这些天他的确是睡眠不足，脑缺氧，转不过来，动不动就卡壳。
一张金色信用卡从旁边伸到了他的眼前，“结账啊！马上就要闭店了吧？刚刚好像有什么人说过，闭店下班了要请我喝一杯的？”
夹着信用卡的手指，隐约传来淡淡烟草味道和洗手液残留的净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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