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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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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二十一)

海是墨蓝,还是漆黑。
是蓝涂抹堆叠的黑,是黑抽丝剥茧的蓝。
晴时碎洒星光,阴时浅吟低语。风起阡陌纵横,雨落细密书写。月起听潮汐,日升见曲折。
不知名姓,来历不明,被整个渔村唤作“树”的男人见过了海的一千张面孔。
在每一个夜晚的海岸边。
树先生总是一个人坐在海边,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远没有表面看起来恢复得那么完全。
每到夜间,静谧潮汐也会令断骨再生处钻痛,微弱风雨就能立刻唤醒衰弱的神经。
也不奇怪。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几乎像是硬要逆天改命似的活了过来,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其中疼得尤其厉害,令他完全没办法再在船舱里躺下去的,就是头上的两处伤。额前脑后,在一条线上彼此呼应,像是随时准备硬是再从他的头上穿透过去,复刻还原那条早该让他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额头上的疤还疼吗。
疼大概还是疼的。
但疼成了一种常态,倒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
树先生张开手,食指反过来抵在自己眉间。
想象着。揣摩着。
那里是否曾经被一把枪抵住?枪口里是否曾经射出子弹?如果曾经射出子弹,他是如何还能坐在这里的?而如果没有子弹——没有子弹的空枪仍能发出枪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弹匣里装的是空包弹。空包弹经过特殊处理,内中虽然没有火药,但同样具有一定的杀伤力,近距离射击也会承受相当的冲击伤害——这就是他额上的疤痕何以看来那样触目惊心的原因。
但即使是如此,空弹和真弹的区别也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如果不是他的头先前被枪托枪口多次重击而致血流满面任何伤口也在血污之中难以分辩的话。
脑后的燃爆伤灼烧了头发和头皮,但和其他伤处比起来可以算得上微乎其微。那里受遥控指令炸开的血浆制造了子弹穿颅而过的假象——之所以要在他身后膝盖窝踹上一脚让他跪下的用意,似乎也就十分显而易见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呢?
——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他记得吗。
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这些伤。又是谁用这些办法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说完全不记得,又似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着客观的分析梳理,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完全没有概念。
可要是说记得,关于自己是谁,救他一命的又是谁,却是一片混沌,像是显示不出画面的电影,似乎该是有内容,但播放时却只是空走过时间轴,什么也看不到。
树先生望着海面上聚拢又碎开的星光,经常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却一入神就是一夜。看着从海平面上升起的太阳,他总有真的不再记得自己是谁的一片空白。
也许记得与不记得都没有什么区别。
像他一个溺水者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潜下海底,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实际上当然是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不存在的。
树先生告诉自己,所有从心底最深处绵延不绝痛上来不肯放过他的,都只不过是些将死大难之后莫须有的错觉罢了。
——再也不能说话了吗?
他也并没有刻意让自己不再说话。
只无非是无话可说。
他是谁,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他回答不了。过去怎么了,将来怎么样,这些问题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除此之外,还说些什么呢。
他发现,并没有什么话是非说不可的。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下去,又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归宿。
可归宿——这样东西他真的曾经拥有,或是有可能拥有吗。


冬去春来,树先生就这样夜以继夜地在海边重复思考着他的经典三问句。
那大概和哲学三问句的所有思考都是一样的。
从没有结果,很可能是从没有开始,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都不重要了。
树先生带着一身始终未曾真正痊愈的伤痛,想着很有可能自己就将在这样的平静之中走向生命的尽头。
海风拂起额发。
酸涩的眼里必定是迎风生泪,而绝非因为海马体里那个无论如何受损都不肯消失的挂念,和心底一片空白中永远的出血点。


要不是那个忽然飘起细雨的春末夜晚。
本已是熏风沉醉的温暖,却在绵细的雨丝里升上倒春寒的凉意。
回去,关节里的刺痛反正是睡不着的。继续在岸边坐着,寒意却是实在有点扛不住。树先生不得已钻回船舱里,翻出了那件帽衫。
那是件厚绒的灰色帽衫——至少原本应该是——由于满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去的血污,已经分辩不出原本的颜色。是他被从海里救上来时身上穿着的那件。所以不仅血迹斑驳,而且多处破损——不知在被当成是死人时经过怎样的拖拽颠簸,最终被丢进海里。
样子过于难看,更主要是会吓到别人。
所以他是没有再穿过的。
但渔家借给他的羽绒服在冬天结束之后已经归还,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衣服了。
天亮之前,姑且穿来用帽子挡一挡雨。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树先生,在把帽衫穿在身上,翻起帽子往头上扣的时候,摸到了帽子边沿里硌手的异物感。
疑惑。
帽子里哪来的这种小颗粒硬物。
掉进海里时有砂石留在衣服里的吗。又并不像,指尖摸索,像是在帽子边沿绒布的里面,颗粒分明的手感。
树先生把本来穿上身的衣服脱下来,借着海面月光,仔细观察帽子边沿砸线的双层套边。
他皱了皱眉。
帽子边沿里有东西。
不是杂物。厚绒布里包裹的是颗粒分明的硬物,并且具有相当压手的重量。仅凭指尖的触感,他的身体记忆已经差不多能辨认出那会是什么了。
树先生心中生出一种不良的预感。
一种强烈的磁场,想要晃醒他的记忆和认知那般,要随着这藏在帽子里的东西上迸烈出来。
海面平静。
薄雾般的雨丝也是绵密无声的。
攥紧帽边的手却轻微有些发抖。
明明连里面是什么还不知道,这没来由的恐惧是因何而生。然而纵然是恐惧,也绝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他知道他避无可避。
掏出随身的工具刀,挑开绒布套边,撕扯开帽子的边沿,同被针线缝在里面的秘密面对面,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之的宿命。
绒布面料纤维割裂,几颗石头从帽边里掉落出来。
落在他的掌心,在月光下荧闪出微弱光芒。
剔透云白。
是钻石。
不,他用指尖捻过那些切割整齐的无色宝石。
这些是——
“锆石看起来是很像钻石的,有时候仿造手法比较高明的话,需要认真分辨才能看得出来。”
谁,是谁在他耳边说话。
雨丝打湿他的发梢,顺着耳边滴落。
——伪造手法高明的话,空弹和真弹的区别,还能分辨得出吗。
“如果给你钻石和锆石,你能分得出吗?”
谁,到底是谁的轻哑声音,一直往他脑子里钻。
掌心宝石被水气洇氲,微光如烟如雾。
——枪口抵在你头上的话,杀你还是救你的区别,你能分得出吗。
“小翔……”
砰!——
额头上的伤疤在眉间一个锐利钻痛,直穿到脑后一般。


他抬眼。
看海面碎洒星光,曲折阡陌。
雨丝如雾如烟,风夹着海的盐分袭来,水滴凝结在睫毛上,只一眨眼就要滑落。
空弹穿颅而过。
一线炽焰引燃沿涂所有记忆的碎屑,焰光腾起,照亮了暗影中笼罩的故事真相。
是的。
真相只有一个。
从来只有一个。
是的。
他有名有姓。
他是樱井翔。
他是已经死了的樱井翔。
他是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还要活过来的樱井翔。
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忘记。
是的。
杀他的。
救他的。
枪口抵在他额头,扣下扳机,叫他小翔,的那个人。
他的名姓更是解释了自己这原本将毫无意义的半生。
他是相叶雅纪。
只是为了他,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才会拖着这样一副身体,像具僵尸一样硬是挣扎着从海底又再爬了出来。
因为他要向相叶证明,他记得。
因为记得,所以他相信扣下的扳机绝不是为了杀他。
因为记得,所以他不会死也不能死,他必须用活着这个结果,来完成相叶拯救他的方程式。
他要用活着来证明自己对相叶的信任。


也不过是这样一点信念。
支撑着一具行尸走肉到今时今日。


樱井在细雨中坐到了天色泛白。
盯着海平面上看不到日出的日出。
海风寒凉,不知几时被自己穿在身上的帽衫浸满了湿气,已经没了御寒的作用。他把帽子翻起,扣在头上。
察觉到自己牙齿轻微相叩,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
意识到手心里的刺痛,才发现因为一直将那把锆石紧攥在拳里,攥得实在过于用力,手掌里已经被锆石切割角割破。
摊开掌心,在逐渐放亮的天色里反出白光的锆石像一层云雾,伤口渗出的血丝在云里化开,一抹霞色般。
脱离了夜色里不良的视线,樱井才真正看清这些石头。
是了,细看一下就能察觉,这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石头。不仅体积切割得太大,折射光线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可即使如此……当中也不该有一颗竟然已经被自己攥到碎裂?即使锆石与钻石组成结构不同,也不是这般脆弱如塑料的质地?
指尖拨开裂开的碎渣。
樱井的眉尖蹙动一下。
一块微型芯片,在玻璃渣般的碎片中出现。
这个是——
樱井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被自己遗忘了的事情。
这让他头发根都凛了起来。像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只是一个能走能动的植物人,此刻才突然被激活了全身的神经知觉。
可能吗。
世上竟有这样不谋而合的巧合吗。
如果能把杀一个人变成救一个人,那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这块藏于石中的芯片提醒了樱井,自己也曾经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在某种宝石里藏下微型跟踪GPS。
“GPS早就不用这么明显的方式装了!”
说得一点没错。
看来他们都足够了解GPS正确的安装方式。
樱井曾经在一颗绿松石里装下的,那时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甚至可以说那不过是樱井式神经质的关心过度。而如今相叶在这颗假锆石里藏下的……又是为了什么?
樱井不知道是谁最后把自己丢下海的。
但GPS如果不是为了追踪,他分析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那么——如果是相叶一早看到这一步,为了寻找落海之后他的下落而做的准备——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
……
心脏猛地抽搐一下。
受损过的肺部幻觉抽痛缺氧。
烈焰焚过的大脑里燎原之火不熄。
翻开帽子。
樱井从岸边起身。
睫毛上抖落雨滴,没入伴他夜夜的细沙。


to be continued





这间用了三年半的影棚,租期终于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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