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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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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之欢(10~12)


啪——
啪——
球杆一杆杆推出去。
碰撞。
一只只彩球应声入网。
入夜的台球厅。
虽然已是深夜,位置又处于地下,但能容纳十几个台案的大厅里灯火通明。
除了樱井翔,空无一人。
空旷得有点可怕。
樱井翔的眼皮有点沉,眼睛不太睁得开,盯着那一颗颗花式彩球上的数字翻滚着,一三五七地花了眼。
——还是九球吧,简单又直接。
他就是喜欢些简单又直接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偏偏全世界都要和他绕弯子呢。
每晚睡不好,可能并不是精神不振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他要好自为之。
其实,接到相叶雅纪那通电话之前,樱井翔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四面楚歌。
除了几组传统老势力以外,还有不知道多少新兴起的力量看他不顺眼,想要把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除。他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是十面埋伏。
——杀身之祸。
其实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只推出去的球撞在偏离袋口一厘的位置,折线撞离了进袋的方向,弹开。
樱井翔闭了下眼睛。
身后传来脚步声。
其实并没有。
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他只是能清晰感觉到,有人进入了这个空间。那就像是破了他一个人张开的结界,他当然能够感知。
并且,那闯进来的人是谁,他也一清二楚。
从背后接近过来的,一定是他。
“这种局势里,居然还是敢这样单枪匹马一个人,樱井组长果然好气魄。”
相叶雅纪的声音,飘飘忽忽地响起。
樱井翔一手握着球杆,一手撑在球桌案边,没有回头。
“我在这里,认真地好自为之呢。”他低着头说。
呲啦,呲啦——
天花板上,有一只白炽灯管大约是坏了,边闪烁边发出轻微的噪音。
相叶雅纪在樱井翔身后站定,咬了咬嘴唇。
“怎么,相叶副组长大驾光临,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
其实樱井翔心里明明清楚,与其说是相叶大驾光临,不如说是自己一直在等。
“开门见山吧。”他说。
“到底何必呢。”相叶雅纪说。
“何必呢。”樱井翔紧紧攥着手里的球杆,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站在这个地方,我也想知道,到底何必呢。”
“……”相叶雅纪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是来动手的,就请吧。”樱井翔说:“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能连还手都不会。
“……赶紧走吧。”相叶雅纪空握着拳,指尖抠进掌心里,“我只是来说这句话的。”
“走……”樱井翔抬起头,缓慢地转过身。
相叶雅纪就站在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正对着他。
黑色西装,白衬衫,细黑领带。
曾经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脸颊似乎已经又塌陷回去,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第一次被带到这个地方时的样子。
樱井翔的眼底热了。心里被不知名的东西压得死死的,心脏想跳却又跳不动。
“还认得这里吗?”身体轻轻靠在球台边,他看着相叶雅纪问。
“……”相叶雅纪紧着喉咙,不出声。
“你知道,后来我就把这里改成不对外营业了吗?”
“……”
“虽然你也再没有来过一次。”
“……”
“虽然我也曾经提过,你其实完全有能力来我这里帮我,管些正当的场子,但是你一直都说想要过最普通的生活,我也就作罢。”
“……”
“可是现在看来,你在这条道上明明很如鱼得水的,不是吗。”
“……”
“你真的快点走吧。”沉默良久,相叶雅纪似乎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樱井翔看着他,忽然笑笑,“走去哪里?”
“我能争取到的时间,并不多。”相叶雅纪低下头,拼命抿住嘴唇。
那用心打理过的头发,此刻在樱井翔眼前,却似乎变幻成了那一头在阳光底下蓬松毛燥的样子。
“过来。”樱井翔从球台边又拎了一根球杆出来。
听见这声几乎像是日常生活一样的招呼,相叶雅纪抬起头。
“过来。”樱井翔握住球杆往他面前一递,“过来和我打一局。”
相叶雅纪还是看着他,没有动。
“和我打一局,能赢的话。”他固执地递着球杆,说着似乎没说完的话。
能赢的话。
能赢的话就怎么样呢。
相叶雅纪上前两步,伸出手,接过了球杆。
樱井翔一扬下巴。
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动作。
甚至连扬起下巴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示意他先来嘛,是吧。
我先来,你可就别想出手了。
因为,今天我可没被灌过青梅汽水。
也更没有打嗝不止。
相叶雅纪在球台边俯身,提起球杆架在指间,瞄准白球。
球杆稳准狠地推出去。
噼呖啪啦的撞球滚动声。
转眼间已经是八球入袋。
当相叶雅纪提一口气,攥了攥手里的球杆,俯身准备瞄准最后一个球时,一直搂着球杆站在一旁沉默注视的樱井翔把球杆一松一放,两步到他身后,伸出手从腰间抱住了他。
相叶雅纪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球杆前的球,完全没有注意到樱井翔。准备推杆的一瞬间,被这样突如其来地一抱,手上一抖,球杆推歪,白球歪歪斜斜无力地滚向了全不相关的方向。
思绪空白了几秒。
为全没料到的这一幕。
似乎又是完全应该预想到的一幕。
相叶雅纪侧过脸。
我明明能赢的。
你怎么能耍赖。
但是不容相叶雅纪说出这句话,樱井翔已经歪过头吻住他。
一上来就攻城掠地,报复性地用力堵住他的嘴。
明明应该是从搅缠的舌尖上传导过来的触感,却不知怎么硬生生扎在眼窝,让相叶雅纪痛到险些湿了眼眶。
想说的是别这样。
但实际上却是抬手向后摩挲樱井翔的头发。
气自己,只不过一个碰触,便功亏一篑。
湿润温热的纠缠。
带着报复却仍然让人迷醉的一吻。
樱井翔抬起头,双手沿着黑色西装上衣的领子,从身后将它从相叶雅纪身上扒了下来,甩在球台上。
接着就是伸手去拉开他的那条细黑领带。领带扣系得很紧,樱井翔用力向外拉扯,仍然没有完全拉开,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从相叶雅纪脖子上摘下来。就这样,他拽着领带向上一拉,没有完全松开的领带圈直径不够,勉强拉上来时刚巧卡在相叶雅纪的嘴里。
相叶雅纪的两边嘴角就这样被这条细领带卡住,莫名地像是被人绑架以后封住了嘴的样子。
“呃——”他想伸手去把卡住的领带摘下来,但是樱井翔箍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紧紧用身体把相叶雅纪抵在球台边,从背后把手伸到他身前,一粒粒解开他白衬衫的扣子,然后同样从领口处,将衬衫从他肩上向下一扯,却只到腰间,不完全脱下来,只让上半身裸露出来。
相叶雅纪的双手于是也便这样被自己的衬衫给束缚住在身体两侧。
樱井翔解开他的裤子褪下去时,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着力点,只能趴在球台上,肩膀抵住台面。
脸颊贴在球案上时,相叶雅纪知道,自己背后的那些过往痕迹已经又一次在樱井翔眼里一览无遗——就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
那时候,他住手了。但是这一次,应该不会了。
樱井翔的唇齿,从相叶雅纪左肩上的胎记落下来。半磨半咬地,舔吻过了那片胎记的每一寸。
他知道那是为什么。
——这是天使翅膀的印记。
眼窝再一次痛了起来,相叶雅纪感觉自己贴着球案的脸颊滚烫地烧了起来,像火焰一样一路通过喉咙食管和胃,向下半身烧去。
到樱井翔的舌尖滑过他一节节突起的脊椎骨时,他的小腹里已经开始了浅薄的沸腾。
跳过腰间的衬衫,樱井翔顺势跪在地板上,直接从相叶雅纪的尾椎骨向下吻去。当两腿之间的内侧被唇舌舔吻过时,相叶雅纪感觉胯下开始胀热了。
“嗯……”他的身体开始燥热难耐起来,冒出一层薄汗。
借着舔吻间的唾液,樱井翔湿润了手指。他起身紧紧贴着相叶雅纪,手指探进他的身后。
指尖触到久未碰过的入口时,樱井翔那被强压在心底已久的火终于彻底燃了起来。他直接探进了两根手指,从入口向里旋转着进入。他似乎已经没有太多耐性,所以动作不同往日那般温柔在意,而是霸道地深入扩张。
“呃!”相叶雅纪咬了咬牙齿间的领带,已经感觉到身后有硬挺的东西抵住了自己。
第三根手指也进入时,樱井翔已经抑制不住胯下的叫嚣了。
扩开空间,他一挺身,将自己送进了相叶雅纪的身体。
不是慢慢进入。
而是直接深入。
“啊!”如果没有卡在嘴里的这根领带,相叶雅纪一定已经惊叫出声,而不是只能发出一丝气声。带着撕裂感的痛让全身的骨头都抽紧,汗水瞬间顺着发根从额角滴下来。
扶着他的腰,樱井翔开始了抽送。
进入时很深,抽出时又很快,内壁本来残留的唾液被摩擦得迅速蒸发,开始变得干涩起来。但是樱井翔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于是,越发清晰的进出和摩擦开始制造出超负荷的感觉,越发难以承受。
“呼……”相叶雅纪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很重,整个后背的汗水都开始轻微流动。
数个回合的进出之后,樱井翔贴紧相叶雅纪的身体,手伸到他身前,握住了他早已经变得滚烫的器官。
身后进出的同时,樱井翔的手掌里也开始用力。
拿捏,套弄。
“呃呃!——”前后两面的刺激让相叶雅纪的承受力快到极限,他开始咬着领带含糊不清地呻吟,“嗯呃……”
两人身体贴合的地方已经被汗水浸湿得一塌糊涂,随着抽送的动作在肌肤之间发出淫靡情欲的粘腻水声。
每一次深入,每一下套弄,相叶雅纪都觉得心脏就会将所有血液都泵压上脑,快感开始以超速的频率在身体里一遍遍地循环起来。
他的神智开始不清,额头抵在球案上,发丝贴在台面上,被领带卡住的嘴角滴落下忘情的唾液,浸入台面里。
“嗯嗯……”他难耐地呻吟着,身体每被推送一下,额头就要轻轻撞一下球案。
看着身前的相叶雅纪,那突起的肩胛骨和形状清晰的脊椎骨节,樱井翔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想要过。
想要这副漂亮的身体,想要这个人。
想要占有这一切。像宣布属地一样占有这一切。
让他再也别想从自己的手里翻出去。
这让樱井翔的身体竭尽全力地侵略着,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以往从来温柔隐忍的他,此刻只像一只迫不及待的饿兽。
用力,再用力。
相叶雅纪的呻吟声和喘息声,以及身体间情欲的水声和碰撞声,都让他被紧紧吞噬包围的器官感觉到更加愉悦。
他像一座火山一样,快要爆发了。
“翔……”相叶雅纪似乎在迷乱的呻吟里发出了呼唤,那声音很含糊,几乎不成型,但是却在执着地重复着,“翔,小翔……小翔……”
这呼唤让樱井翔终于到了极限。
岩浆般滚烫地爆发。
身体里被热流冲过浸满,强烈的刺激让相叶雅纪那被握在手里的器官也终于释放。
“啊啊啊——”
高潮让相叶雅纪发出嘶哑的轻呼,潮水般四处奔涌的快感让他几乎把齿间的领带咬断。
而樱井翔,一定是又咬在了自己那片胎记上,才没有发出声音——他并没有感觉被咬的疼痛,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左臂上像要生出翅膀一样,发着烫。
眼前全是黑色幕布上乱划的色彩丝线。
快感难耐到有短暂的窒息。
像给抽到一个真空的临界点上,酥麻感才开始四散到四肢,指尖。
“小翔……小翔……”相叶雅纪剧烈地喘息着,不停地重复叫着。
樱井翔趴在他的肩头,胸口剧烈的跳动,紧贴着相叶雅纪的背。
“雅纪……”像是回应相叶雅纪的呼唤,这一声称呼叫出口的时候,樱井翔觉得眼角有热流滑过。但他想,那一定是相叶雅纪身体上的汗水。


在起伏不停的喘息声中,樱井翔听到,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人数一定相当可观,因为可以感觉得到头顶上天花板的震动。
这一次不是什么结界的感知,那声音和震动都是货真价实的。
对了。
他已经说过了,他能争取到的时间,很有限。
从相叶雅纪背上起身,樱井翔迅速整理好衣服,然后提起球台上自己的那件外套,往相叶雅纪身上一披,揽住他的肩将他从球台边抱起来,然后按着他的头,把他往球台下面一推。
“呆在这里,不要出声,不许出来!”
一模一样。
又是一模一样。
画面重现般,在相叶雅纪眼前。
樱井翔抄起一根球杆。
球台底下的相叶雅纪看到,樱井翔球杆的一端指向地板。
这一次他的感觉,却已经和第一次躲在这个地方时完全不同。
那时候,樱井翔在他眼里可能只不过是一个乡土气十足的傻老大。
而此刻,正握着球杆站在他前面的这个樱井翔,却完全已经像似一尊横刀立马的罗汉神像。
绝对。不可侵犯。


十一
“是时候了。”
“组长。”
“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确定要走这一步吗。”
“我们的实力已经足够了。”
“……”
松本润一挑眉毛,看着相叶雅纪,“怎么,你有什么顾虑?”
“不是,没有。”相叶雅纪坐在他对面,摇摇头。
“他该嚣张够了,是时候该让他知道知道他并不是神这件事了。”松本润平静地说。
“其实以我们组现在的实力,他那几家场子怎么样,也够不上什么影响了吧。”相叶雅纪淡淡地说。
“不是那简单几个钱的问题,行有行规。”松本润掰一掰自己的指节,“而且我看不惯他那个架势。混在咱们这条道上,还要装耶稣不嫌太恶心了点吗?”
“那个人就是那样……”那个人就是那样一根筋的固执而已——相叶雅纪也许是把那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又吞了下去。
“所以就更应该教训教训他,这其实也是以儆效尤。”松本润说。
就是看不惯他,再借机杀鸡儆猴,这其实才是这位暴脾气松本组长的最真实想法吧。
“……”相叶雅纪盯着自己交叉的十指。
松本润瞥他一眼,“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吧。”
“嗯?”相叶雅纪抬眼,赶紧说:“什么?怎么可能。”
“我以为,你早已经想明白了。”松本润看着他,意味深长,“事实上,我也想再劝你一遍,你应该想通透了。个中短长利弊,那个晚上,应该已经足够让你想明白的了。没有人强迫你,不是吗?最后都是你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的。”
“是的……没错。”相叶雅纪深呼吸,抿住嘴唇,“我真的明白。”


相叶雅纪明白。
并非一开始就明白。
至少,在踩着自己那辆自行车的脚踏板拐过那个转角处之前,他还不明白。
当看到那辆停在路旁的全黑色面包车时,他心里已经凉了一半。他不是什么世事都未经过的人,多少场面,就算未经过也了解。他知道这辆车多半来者不善,但是脚下踩的脚踏板却没有那么快就能停下来,车轮还在他一个闪念犹豫间,就已经转到了那辆面包车旁边。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几乎如相叶雅纪预料到的那样,从车里伸出几双手,不由分说将他从自行车上座提起来,迅速拖进车里,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这无非就是害死他店里无辜动物的那些人。
因为心里清楚这些是什么人,所以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出。虽然有点慌,但他知道自己只能冷静,别无他法。他已经做好面对一系列可怖对待的觉悟,因此竟然生出一丝坦然。
——也不看看他是和谁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丢那个男人的脸。
相叶雅纪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套上头套或是蒙住眼睛一类的,但是并没有。除了被缴走手机,按在汽车后排座位上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暴力对待。
车子只是开了相当的时间,然后相叶雅纪就这样不明就里被带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完全没有设想的推搡或是押送,而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后规规矩矩地被请下车,引进一座很精巧的小庭院,然后有人把那栋小别墅的大门推开,请他进去。
相叶雅纪心里没底起来。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礼待反而全身都紧张起来。
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经过走廊,来到大厅。
他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发现竟然也没什么特别。
就是一栋布置陈设普通时尚的房子而已。
厅中央的米色沙发里坐着几个人。
相叶雅纪眯了眯眼睛,发现多少都有些眼熟。
不知道曾经在哪些久远的年月里见过曾经年少,还跟在人后的他们。
“哟,贵客到了。”看见他走进来,窝在沙发里的二宫和也抬起眼睛打量。
另一边的大野智起身。
“相叶君?”他笑得一脸温和,“来,这边坐。”
相叶雅纪完全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戒备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哎呀,别那么紧张嘛。”大野智笑道:“先过来坐下。”
也没别的办法,相叶雅纪提口气,走到沙发边。
“来,坐下说话。”大野智上前一拍他的肩膀,顺势把他按着坐进沙发里。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被什么莫名的气场给压制住了,只能乖乖坐下。
“喝茶。”大野智又亲自端过一杯红茶,放到他面前。
相叶雅纪不动。
“你看,你不要这么认生,大家其实都是熟人。”大野智反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温和地注视着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还是正坐不动。
“你看你把人家吓的。”二宫和也在旁边一撇嘴。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激怒了相叶雅纪。
“我想知道几位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他压低声音开口。
“其实呢,没什么要紧的。”大野智往沙发上一靠,“不过是想找你来聊聊。”
“聊天。”相叶雅纪看着他,“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没办法,我们也很想稀松平常一点,但是不采用这种非一般方式,我们是不可能请得到你来的,这你自己知道。”大野智说。
“……”相叶雅纪明白他的意思,“那么,是想聊点什么?”
“帮我们给樱井组长传几句话而已。”大野智说。
“有什么话,你们会用得着我传?”
“从我们嘴里说出来的,樱井组长他挡在耳朵外边啊。”二宫和也把话头接过来,漫不经心似地说:“但要是借你的口舌转达一遍给他,我想他应该就能听进去了。”
相叶雅纪有点被激怒了,他大概已经明白今天把他带来这里的目的了。
在座个个知道他和樱井翔的关系。
不仅是想利用他来威胁樱井翔,更是想先让他先胆怯,好去动摇樱井翔。
休想吧。
“不好意思,我何德何能。有什么话,请你们直接去找他说,我一个普通路人,不懂你们这条道上的事。”相叶雅纪不动声色地说。
“你看,我说了没有,没用的。”二宫和也对大野智说:“全都是不知道领情的货。”
大野智同样不动声色,始终对相叶雅纪保持温和微笑,“是么。那不要紧,今天全当是一场小聚,朋友相聊,请你来我们这小地方度个假,放放松。”
这么简单就算?
相叶雅纪还是完全猜不透大野智的想法。
但是他已经准备起身。
“诶,别急成这样。”大野智叫住他,“难得来了,何必不多坐坐。这院子的后边有温泉可以泡呢。”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相叶雅纪站起来。
“看看外面天色都已经多晚了,这里离都内那么远,这个时间赶回去太勉强了。”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大野智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就给我个面子,小住一晚。”
这话说着,左右已经有人走过来,挡在相叶雅纪面前。
“明天一早,我就派车送你回去。”大野智在他身后说:“我保证。”
相叶雅纪不知道大野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只知道,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是被软禁在这个地方了。凭他一己之力,不可能从这里脱身。
没办法和樱井翔联系上,心急如焚,但又无技可施。
这一夜,相叶雅纪盯着夜幕,片刻没能合上眼睛。
窗外才只是刚刚开始泛白时,他已经坐在大厅里。
但是也只能坐在那里而已。
直熬到天色完全大亮起来,终于有人踱进厅里。
“怎么,起得这么早啊,也不多睡会儿。”二宫和也伸了个懒腰,走到沙发边坐下。
“兑现你们的承诺。”相叶雅纪冷冷地说。
“唔,什么?”二宫和也打了个呵欠。
“放我走,立刻。”
“哦,那急什么,吃了早饭的吧。”
“别再跟我扯皮!”
“唉,一大早的就这么大火气。”二宫和也挠挠脖子,“别急,马上。”
“大家都好早啊。”大野智在这时也走进厅里,“相叶君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相叶雅纪看他一眼,不说话。
“好吧好吧,别那么看着我,马上就把你送回去,好吧?等松本君一到,立刻,一秒钟都不再多留你。”大野智慢悠悠地坐下。
松本?
到底想要怎样?
相叶雅纪的耐性已经快到极限了。
如果这些人还是不打算放他走,他简直有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然后,浓颜,穿一件皮衣的松本润走了进来。
大野智立刻站了起来。
叼着菠萝包的二宫和也也抬眼看着松本润。
“去,准备车,送相叶君回去。”大野智吩咐着,转过脸问松本润:“怎么样?”
“人已经在警局里,凶多吉少。”松本润用手背蹭了下鼻子。
“果然么……”大野智会意似地点点头。
“真的没转寰余地了?”二宫和也眨眨眼。
“人证物证俱全,杀人动机充分。”松本润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说:“这回有麻烦了,樱井组长。”
这时候已经起身走到厅门口的相叶雅纪,停住了脚步。
樱,井,组,长。
凶多吉少,杀人动机。
刚刚所有的对话他一个字没漏都听见了。
他转回头。
“你们说——樱井翔他怎么了?”


樱井翔出事了。
一夜,一夜之间而已。
相叶雅纪没能走出那个大厅,那栋房子。
“你们说——樱井翔他杀人了?”
“警方怀疑他杀了仲叔。”
“他怎么会杀人?”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以为你在仲叔手里。”
“……”
“你看,这真是一场误会,我只不过想留你在这里休息一晚而已,就闹出这么大乱子。”
“……”
相叶雅纪已经说不出话。
他根本就不相信樱井翔杀了人。
他终于明白,把他捉来扣押在这里,一定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让樱井翔因为找不到他而慌乱中计,自己跳进挖好的陷阱里。
然后,百口莫辩。
什么误会。
相叶雅纪悔不当初。为什么昨天他不拼死也逃出这里,或者去想任何办法联系到樱井翔。
他的胸口发紧,呼吸有点困难起来。
“你们……”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发出嘶哑的声音,“能不能想办法救他出来。”
大野智终于收起了那一直保持着的温和笑容。
“相叶君,爱莫能助啊。”
相叶雅纪闭了闭眼睛,头有些晕,又再沙哑地出声:“我知道他让你们不顺眼,但是,求求你们。”
他能怎么办。
他一个自己所说的普通路人,能如何。
除了请求眼前这几个人,还能如何。
“昨天我们请你代为传几句话时,你不也是严辞拒绝了吗?”
“……求求你们。”
“事情真没有这么简单的啊。”
“求求你们。”
相叶雅纪面无表情,开始只重复这一句话。
“还是早点回去吧,车都准备好了。”大野智已经漠然转身。
相叶雅纪咬紧牙齿,横下一条心。
咚。
一声轻响。
大野智转回头,看见屈膝跪下的相叶雅纪。
“求求你们。”他僵硬地跪在那里,声音已经完全是哑的了。
这个场面让所有人大感意外,大野智愕然了几秒,然后他似乎有些恼怒,正色道:“真是折煞我了!相叶君,我帮不了你,早点回去吧!”
说完,拂袖而去。
厅里所有人都离开了。
相叶雅纪并没有站起来。
他跪着不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
他当然知道。
但正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就当有所不为有所为。
能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才是男人。
他不能离开这里。因为离开这里他就失去了任何能救出樱井翔的办法。
尊严就算在膝下碾碎又如何。有什么能比樱井翔重要的吗。
他就跪在这里。
无论有没有用。
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樱井翔做的。


相叶雅纪跪下去的时间,还是清晨。
阳光投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拉出影子。
这影子像一根时针,缓慢地转动。
到最后一线阳光抽走,影子离去。
相叶雅纪始终跪着。
直到月光浸染,月色如薄纱笼罩。
他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膝盖已经剧痛到失去感觉,身体虚弱得随时可能失去知觉。
但是他努力维持着清醒。
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自己。
他眼前全都是那个胳膊支在车窗上探头出来宠溺地问自己“照旧?”的那个男人。
其实,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吗,值得这样做吗。或者说,就有这么在乎吗。在乎到值得自己这样做吗。
雅纪,雅纪。
清冷的夜色里,那个人似乎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是曾经长过翅膀的印记。
第一次听这句话的时候他哭了呢。
真没用。
所以在不在乎,值不值得,他不是明明早有答案?
相叶雅纪不知自己是在几时,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失去意识。


“你这份执着,真是金石可镂。”
“但是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这样的你,他才会身陷囹圄。”
“你消失一个晚上而已,他几乎要把地球都给翻过来了。”
“今天这个事实告诉你,你是他致命的弱点,你懂吗?”
“在这条道上混的人,不能有这种弱点的。”
“会像除了身体里,还有第二个心脏一样。”
“这个心脏随时都可能被别人捏在手里。”
“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
“就像现在这样。”
“他自己明明知道这些,却就是不愿意离开你。”
“你多在他身边一天,不过就是害他多临渊履冰一天而已。”
“你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就是个解不开的死循环而已。”
“其实不是不能救他,只是救得了这一次,救不了一世。”
“真的想救他的话,不如远离他,帮我们让他多听进去些话,才能让他以后能更安全些。”
“这样才是真正地保护他。”
“帮不了你,是因为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
“不会有人强迫你。”
“但你一定懂。”
“相信你能想得明白。”


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隐约间,相叶雅纪不知道,这些话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他只是在问自己一个问题。
所谓平安夜出生的天使,是会累人性命的吗?
会吗?
天再次亮起的时候,他清醒过来。
阳光直扎进他的眼底,让他觉得眼睛的玻璃体差点被穿破。
艰难地爬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想明白想通透了。
接着他那一套大学生样的衣服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重新穿回再也不想碰的那样西装,系紧领带,久违地在头发上喷定型发胶。
那粉末味道呛进鼻子,真让人反胃。
新晋组长松本润,组里的副组长位子,刚巧缺少适合的人选。
相叶雅纪表过态了。
他知道把樱井翔弄出来应该已经不成问题,他正是时候赴这个任了。
他想明白了。
他第一次以松本组副组长的身份出现在樱井翔面前,看到他平安无事时的那终于放下来的心,抵销了之后对不相认时樱井翔那份愕然的心疼。
樱井翔这个人,他不是不再认得,只不过应该不再靠近。他也想樱井翔自此能够听话,能收敛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坚持和固执。
但是事实上呢。
当众推开樱井翔的那一晚,相叶雅纪回家后一直枯坐到天亮。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到这样,为什么他就不能老实听话些,别再一直这样惹祸上身?
他发现,樱井翔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听谁的话的。
无论用哪种方式,你都改不了他那一身注定的反骨。
相叶雅纪又开始感到害怕了。
他觉得,即使自己有多想保护樱井翔,但是也未必保护得了。因为樱井翔不会妥协退缩的,有些事情看起来很简单,明明应该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前因后果,但是他依然不明白,表面看来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简单粗暴,但其实应该只是,他对于不认同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明白。他在他自己的世界观里活得横平竖直,从不走弯路。
相叶雅纪急躁了。
你他妈怎么就不怕死呢?!
你就不知道我有多怕你不怕死吗?!
连“好自为之”这种话都被逼得撂了出来。
但他知道,还是没用。
对于樱井翔这根扎得人难受的刺,已经是势成围剿,非连根拔除不可了。
“这次的这件事,你去做吧。”
松本润最后这样看着相叶雅纪说。
相叶雅纪当然知道这是故意的。
但即使明知是试探他也只能这样选择——去为樱井翔争取一点时间。
虽然那很有可能不过就是个一厢情愿。
而最终结果,也只不过根本如早已可以预见到的,事与愿违。


十二
事与愿违的,是相叶雅纪的功亏一篑。
事与愿违的,还有樱井翔根本不可能脱得了身。
就像那时的欲加之罪不可能撇得清,这时候的天罗地网也根本就挣不开。
相叶雅纪争不争取那一点时间,都没有区别。
无论从人数还是规模,都与当初那些没多少来头的十几个小混混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相叶雅纪感觉整间地下球厅似乎都开始震动起来了。
眼前的那根球杆,稳稳地指向地面。
开始有人冲进来,接二连三。
相叶雅纪视野范围内能看到的除了无数双脚以外,还有拎在手上几乎拖到地上的砍刀刀锋。
他并不怀疑樱井翔的本事,但是仍然无法抑制心底升起的恐惧。
人数实在太多了。
并且他已经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自己组的手下,因为他在负责这件事的时候明明就没有同意过使用这种砍刀。
这种寸宽的长砍刀,几乎薄如纸翼的刀刃,只需要在身体上轻轻一碰一撩就会立刻皮开肉绽。
某种意义上,近身搏斗时,这东西比枪更可怕。
樱井翔身上从不带枪。
这是相叶雅纪知道的。
但这时候他真希望樱井翔不是这种不私携枪支的守法好市民。
双方似乎在短暂地僵持对峙着。
没有人出声。
整个台球厅安静得可怕。
这种形势。
谁还指望能够全身而退?
那根指着地面的球杆,抬了起来。那移动的弧度在相叶雅纪眼里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恍惚地像个不真实的电影镜头。
连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变得缓慢下来。
相叶雅纪闭了下眼睛。
无论如何,至少我们曾经有过彼此。


“听说,松本组已经动作了,是真的吗?”二宫和也推门走进那间复古大厅,走到大野智面前。
“你既然已经有了消息,又何必来问我。”大野智正坐在画架前,提笔在一张画布上勾描着。
“真的要下手?”二宫和也看着他。
“这个是不是要去问松本组。”大野智不抬眼睛。
“你不是说,大家好歹一路一起混出头的,玩太大就不好了吗?”二宫和也的情绪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安,“现在怎么认起真来了?”
“……”大野智没有答这句话,继续轻轻移动着手里的画笔。
“我问你话呢!让松本那家伙冲动起来,再上演一次隔岸观火坐收渔利这种事,也在你的控制之中吧?”
“你也会说,冲动的是松本,不是我,你在这里质问我算是怎么回事呢。再者,就目前的形势,受够了他想要他命的人,根本就不知有多少,这你明明心里有数的吧。”
“我发现我原来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二宫和也说。
“了解?”大野智终于从画布上抬起眼睛看他,“了解我干什么?”
“……”二宫和也似乎噎了一下,但很快还是接着说:“不干什么,我只是以为我认识你时间这么长,多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大野智继续看着他,不说话。
“我这个人平时就是讨厌无聊,喜欢和大家一起看些热闹然后瞎掺合掺合,多数时候我真的是贪好玩。我以为,你那劲头虽然端得挺唬人,但本质上也和我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玩玩。”
“……”
“但原来,我不知道的太多了。我不知道你原来有那么好的导演天赋,能把一出戏里的人和事导得那么人仰马翻,简直能捧一座奥斯卡小金人回来了。”
“……”
“那也还能归在好玩的范围里吧——至少是在相叶雅纪跪下之前。松本那家伙脾气虽然是臭了一点,但有时候也就是嘴硬。所以,我现在是不知道,不知道这次究竟是松本的人,还是其实是你的人。”
“是我的人就怎么样呢。”
“是你的人,来真的话,我就想告诉你:玩太大了。”
大野智放下手里的画笔,站了起来,“这话是奇了,我倒不知道,这些年博上位的过程里你手上就那么干净,又几时心软过。仲叔死的时候你连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才来改走温情路线?”
“我们这几个人以外。”二宫和也似乎浅浅地叹了口气,“其他人怎么样我都懒得关心。”
“我……们?”大野智挑了挑嘴角,“谁和谁是我们,哪里冒出这么个概念来?”
“……”二宫和也又噎了一下。
谁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开始觉得谁和谁是我们了呢!
是从那些大家都跟在人后跑龙套的岁月里起的头吗?
他也不想的啊!
因为混在这条道上的人就不能有这种莫名的死穴,这话不是已经说过十万八千遍了?
真他妈烦人!
二宫和也心头磨起了不知道想要怎样才好的焦躁,左右看看,从画架的笔槽里抠出一支画笔往大野智手里一塞,“不知道!接着画你的画吧!”


那横刀立马的罗汉动了起来。
像块凝固起来的冰一样的恐怖寂静被打破。
砍刀磕在球杆球台上的声音刹那间响成一片。
相叶雅纪在球台底下努力寻找着樱井翔的脚。
但是很快就找不到了。
击打的闷响和刀刃相碰的清脆声音,皮开肉绽的响声里开始杂夹进一些惨叫。
又开始有人被撂倒,有人被扔在球台上,有人倒在地下。
相叶雅纪不能出去,无论他有多害怕焦急担忧都好。不仅因为樱井翔的警告从来说一不二,更因为他知道,自己出去也不过是成为樱井翔的包袱,让他更危险。
台下视角像一个诡异的电影院,屏幕里只能看到事态全局的几分之一,混乱地交错,晃动着失焦的光影。
可能吗。
可能会因为那尊罗汉的绝杀气场而出现一线生机吗?
就在相叶雅纪开始侥幸地这样想时,一把砍刀当啷一声掉在他的眼前,刀刃一侧舔着鲜红的血。
谁的血。
当然是谁的都有可能。
不,不会是樱井翔的。
那可是个打起架来以一当百的角色。
头发都不乱就能秒杀十几个人,那不是他亲眼见证的吗。
不会的。
但是眼前的光影依旧晃个不停,景致逐渐已成刀光血影。
相叶雅纪没察觉到自己的牙齿已经开始轻微地上下敲扣。
呼吸声在自己的耳边越来越重,缓慢而沉重,像这出诡异电影的荒凉配乐。
他的手指紧抓着地板,指尖似乎想要抠进地板里。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球台上被甩下来,掉在相叶雅纪眼前一米远的地方。
血淋淋的。
相叶雅纪定睛。
那是一根断了的项链。
项链绳浸透了红色,原本钛合金的位置上,也已经染满了鲜血而看不出本来的金属颜色。即使如此,也不能阻碍那个熟悉的样子一眼就能被认出。
相叶雅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跪在地板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身捡过那条断了的项链。
不会错的。
每天都从樱井翔衬衫领口里隐约闪现的就是它。
耳鬓厮磨时每每磨擦过他脸颊项窝的也是它。
那条他送的,用来顶替金项链位置的,好让樱井翔看起来不那么像暴发户的,号称具有钛合金运动功能的,樱井翔之后从未离身的,项链。
它满身是血地躺在相叶雅纪手心。
整齐的断口处显示了它一定是被砍刀的刀刃干脆利落地腰斩。
项链。
是被刀砍断的。
那么把它戴在脖子上的人呢?!
在这一瞬间相叶雅纪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除了从台案底下冲出来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和意识。
视角终于从那个晃动慌乱的电影院里放开,眼前豁然展开。
一片地狱景象。
果然根本都不是他的人。
血肉横飞。
一地被刀斩断的球杆。
百人围困之中,樱井翔正站在煞气旋涡的中心里,手上提着不知道从哪个手上缴过来的砍刀,一身看不见本来衣物的血红。
他右边眉峰上似乎被刀划伤,血正经过眉尾眼角滑过脸颊,顺着脖子滴下去。
这让人看不清楚,他脖子右边那个地方究竟是本身受了伤正在出血,还是从脸上滑下来的血让那里触目惊心。
挽起的袖子里已经被血浸透,血沿着手臂的青筋一路下滑。
攥着刀柄的每一个指节都像要暴开一样突起着,已经发黑的血迹糊了一层。
总之,他的样子已经骇人至极。
的确是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以一当百的角色。
但也不过只能如此了。
他到底是人,不是神。无论有多像,最终并不是。他只是一副血肉之躯。
相叶雅纪不知道樱井翔身上已经有多少处受伤。
他本以为,此时此刻的樱井翔一定已经杀红了眼,恐怕连自己都会认不出了。但事实却是,他才刚一站出来,樱井翔立刻就在百人之中转过脸看向他。
那泣血的眼角仍然挡不住目光的犀利透彻,简直就像在对他说话。
——谁让你出来的!
相叶雅纪迎视着樱井翔投过来的目光,竟然释然一笑。
——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吧。那样的话,我何必躲躲藏藏?
四周百鬼喧嚣,但全都像被镜头虚化,影像声音都模糊,焦距只对准了一个旋涡中的樱井翔。
用了高清手段。
突出得从未这样清晰。
刀光剑影。
哪容得下这样的走神。
有刀锋在白炽灯光下映出寒光,从樱井翔身后升起。
相叶雅纪看得真切。
他的反应和动作在这一刻机敏得像只兔子一样,纵身便跳上球台,几步跨过脚下的人,没有分毫犹豫地纵身扑向樱井翔。
就一眨眼间。
寒光凛冽落下的时候,相叶雅纪从球台上跳下来扑在樱井翔身上,一个转身,用身体把他挡在自己怀里。
似乎只是轻轻一划。
相叶雅纪肩上一阵凉意。
不是疼痛,是冰凉冰凉的。
他倒抽了一口气。
樱井翔转过身。
“你在干什么!!”扶住相叶雅纪的肩,他愤怒地低吼。
相叶雅纪却轻笑,“没什么,大概和你一样,不留神被猫挠了一下。”
“……”樱井翔扶着他的手感觉到了异样。
粘粘热热的。
当然立刻就能意识到这是什么。
他本来已经暗红污黑的手上,重新沾染了鲜红色的血。
相叶雅纪的。
“你们……”樱井翔发不出声音,因为极端激怒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和气管,他全身的血液都瞬间烧起来了。
不可饶恕。
你们这群非要把这个无辜单纯的相叶卷进来的疯子,实在不可饶恕!
樱井翔的发根倒竖,每一个指尖都已经充满了杀意。
手起刀落时,他的一双眼睛越发像是正在冒着红光,泣血不止。
越发与任何神都无关,这个时候的樱井翔已经像是恶鬼上身了。
刀光血影——这是通常形容这种情况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只不过是血肉模糊而已。
到这时候,整间球厅里似乎开始弥漫进一层烟雾,带着刺鼻的味道,迅速变浓。
很快,就呛人口鼻,逼人窒息。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开始有人向外张望。
桔色的火光从外面亮起时,终于有人意识到了。
“着火了!”
“外面的通道楼梯已经完全被火堵住了!”
立时一片大乱。
所有人开始想要向外逃生。
樱井翔在暴怒里收住手里的刀,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
居然放火。
就有这么迫切地非要他的命不可。
迫切到连自己派来的人都想一起给烧死在这里。
这里是地下室,从上面通道烧下来的话,还真是插翅也难飞了吧?
需不需要做到这么绝。
四周已经没人在意樱井翔的性命,而是都想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逃出这里。
不过如此。
樱井翔扔下手里的刀。
他看到相叶雅纪已经靠坐在一张球台边。
他跪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这个时候,他的呼吸声似乎终于沉重起来。
相叶雅纪抬起眼睛看他,笑笑。
“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把你卷进来。”樱井翔喘着气,意识似乎也不如刚才清晰,“要是当初,没去过你那家店,就好了。”
“别说这些老派的帮会剧台词。”相叶雅纪笑着说:“真土。”
浓烟开始越压越低,逼进人的口鼻。
被烧死之前,大概会是先被呛死吧。也不知道是哪一样更值得庆幸。
“渴死了,被这些烟呛得嗓子都干了,真想来瓶汽水。”相叶雅纪抬眼看看压下来的烟,“青梅的。”
“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死来的吗!”樱井翔骂道。
“都到这最后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来吗?”相叶雅纪抬起手,抹去樱井翔眼角边的血。
“最后么。”樱井翔短促地呼吸着,却用力地把手搭在相叶雅纪肩上,“还未必呢。”
“?”相叶雅纪没明白他的意思。
“站得起来吗?”樱井翔问。
“应该可以……”相叶雅纪伸手扒住球案边,虽然有些吃力,还是站了起来。
“很好……”樱井翔也起身,“跟我来。”
樱井翔牵起了相叶雅纪的手。
在弥漫的浓烟里,寻找着道路。
相叶雅纪不知道樱井翔这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但是却觉得,要是就能这样一起一直走下去,到最后,也挺不错的。
当所有人都已经挤到通往地面的楼梯通道里去时,樱井翔却把相叶雅纪带到了反方向的大厅尽头。
最角落里的一张球台。
樱井翔抬头,朝相叶雅纪扬扬下巴。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最角落的天花板那里,居然赫然有一处通风口。
相叶雅纪惊讶地看了樱井翔一眼。
“从第一次带你来这里被人埋伏之后,我就认真地彻底寻找过一遍这里的逃生路线。然后发现,这个通风孔直通楼上。”樱井翔说:“因为这里是地下室,所以必须有个退路。这大概,也是因为当时,我就曾经担心过,如果你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话该怎么办。”
“……”相叶雅纪的肩头,忽然就火辣辣地疼开了。
怎么回事。是因为本来已经视死如归放弃希望的他,忽然间又有了求生欲望吗?为什么?
还没有和眼前这个男人活够。
还想和他在一起更长的时间。
是这样。
“站上去。”樱井翔看着球台,命令道。
相叶雅纪蹬上球台,樱井翔也跟着站上去。
看了看通风口的位置,樱井翔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背,“踩着我的肩上来。”
烟已经浓到快要看不清彼此的脸。
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
相叶雅纪刚刚想抬脚,又停了下来。
他也再次抬头看看上方的通风孔。
不对。
“等等。”他看着樱井翔,“这里的高度……我上去以后,就……”
“没错。”樱井翔点点头,他似乎已经面无血色。
这间台球厅的层高相当可观。即使站在台球案上,再踩在一个人的肩膀上,也只不过是刚好勉强能够到天花板而已。这样,钻进通风孔的这个人,就不可能再把站在底下的人拉上来了。
“快点站上来!”樱井翔催促道。
“不!”相叶雅纪大声说。
“没有时间了!快!”樱井翔不理他。
“绝不!”相叶雅纪的声音有点失控,“你不能一起的话我不会走!”
樱井翔重重地呼了口气,起身贴近相叶雅纪,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边颈间。
“听我说,听我说。”樱井翔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我反正会死的。”
相叶雅纪扶在樱井翔颈间的那只手,正感受到有温热的血流一直在向外涌。
“以颈动脉被割破的失血速度,现在我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非人类的程度了。”樱井翔的话开始断断续续,连不上句,“就算我,能跟你一起出去,多半也会,也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相叶雅纪出不了声。
“所以,所以听我说,立刻,赶紧离开这里,因为我,我实际上已经死了。”樱井翔的声音渐渐开始变作气声,眼神也开始失焦涣散,“再不快点,我真的,没有力气把你扛上去。”
你实际上已经死了吗?
即使已经是一个死人,也要让这个已死之人坚持着把我送出去吗?
是什么在支撑着你?
希望我活下去的执着?
“……”相叶雅纪失声了。他明明想要出声说点什么,但是完全不能了。
“快!!”
在樱井翔的一声断喝里,相叶雅纪茫然地抬起了自己的脚。
他做不出其他反应了。
他的理智和判断力都已经崩溃了。
踩在樱井翔的肩上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一半的灵魂已经出窍了。还剩下另一半,在配合着樱井翔那份强烈的意愿,求生。
够到通风孔的边沿,用力拽开隔尘网,把胳膊架进去,吃力地想要向上爬的时候,相叶雅纪感觉到樱井翔用手托起他的脚,狠命用力向上一推。
他就这样爬进了通风道里。
在狭窄的空间里吃力地转回身,从通风孔里向下张望。
烟雾已经太浓重,几乎快要找不到樱井翔的身影。
把眼睛揉了又揉,张了又张,才隐约看见,跌坐在球台上的他。
“小翔!……”相叶雅纪趴在通风孔边,艰难地,用尽全力地发出了声音。
樱井翔居然听到了。反正他抬起了头。
彼此已经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雅纪!”
相叶雅纪听到一声特别清晰的呼唤。
那声音清晰正常得像是根本没有受过伤,也根本不是出自这样一个情景里。
就像是以前在家里客厅呼唤他一样。
“接着!”
他又听到这样一声甚至是带着点欢快的声音,下意识地向下伸出了手。
有样东西被抛上来,打到他的掌心。
他的反应是有多敏捷。关键时刻他比动物都灵敏。他一向是知道的。
迅速地一合掌,相叶雅纪把那样抛上来的东西紧紧握进手里。
张开手心。
是一把钥匙。后面拴着亮闪闪的小起子钥匙链。
“雅纪!”下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已经完全看不到樱井翔的人影了,“我今天是骑你的车来的!现在就停在外面!等下出去,记得把它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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