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ブログ

sholovemasaki

你的草原我的笔(11-15)

十一
樱井翔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生。
所有在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都被他扔进了学校门口的垃圾桶。
所有女生塞在他鞋柜里的情书都是不阅即焚。
不是说讨厌女生,而是太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必要害人害己。
他出身良好教育正统,小时候也没受过什么刺激没有什么所谓的童年阴影。有些事情压根儿就和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喜欢男生,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进入叛逆期以后,他几乎从不遮掩地和男生在一起。
古板的老爸几乎被他气死。
他的成绩一路优秀,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是无可挑剔的孩子。但是,就是得不到家庭的接受和喜爱。
他最初很寂寞,但慢慢也开始变得无所谓起来。
老爸在政界的路越走越顺,眼看着一路上升要离开老家去东京时,某天他被老爸叫到房间里,一叠照片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
是,那些和他在一起的男生。是,和那些男生在一起的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私!不提我和你妈,你还有弟弟妹妹!这个家庭都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你觉得搞政治是无聊的,但这是这个家庭生存下去的安身立命之本!我行我素是挺个性的,但你有生而为人就必须要负的责任!今天我的政治生涯毁了又怎样,但你想让你妈和弟弟妹妹都扑到街边去要饭吗?这就是你身为这个家庭的长子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
他那古板严肃的老爸,在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下了眼泪。
那天以后,他和所有的那些男生断绝了来往。
全家一起来到东京以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最好的大学,与老爸那政界的头衔完美地相衬。一家人的生活风平浪静地回归正轨。
他终于成为这个家庭体面的长子。
他再不曾和任何人在一起。
他再不曾奢望任何感情。
他想安安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把自己的工作间布置成在老家很小的时候住过的和式老房子的样子,燃起线香,安静地在里面写字。他想回到单纯的无欲无求的岁月里去,他想未来的岁月也一直静止如此,自己一个人,陪伴着自己。
钢笔尖划过纸面时,他恍惚觉得,自己的眼前只剩下了黑白灰,再也分辨不出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颜色。
直到那片夺目的绿色出现。


“老师,这期连载完成没有啊!……”
相叶雅纪从背后揽住正在写字的樱井翔的脖子。
樱井翔的钢笔在稿纸上滑了一下,从正在写的那个汉字上拉出一条线。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老师!不要太放肆了!……”
奢望幸福,我可以吗?
青草的气息又从搂着他的那个人身上窜过来——如果是他的话,我真的可以吧。
“还要多久啊?”相叶雅纪还是撒娇地搂着他不放。
“还要几个小时……”樱井翔的胸口,有溢满的柔软。
他有时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相叶雅纪,因为他已经快要不会谈感情了。其实他早就认定他了,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几乎认定他了。原因就是那样简单,相叶雅纪在他眼里出现时,在黑白的世界里跃动着彩色的光。
那些明明早就被自己锁进抽屉里的希望,竟然敲锁碎枷地径自冲了出来。
那一天终于吻住相叶雅纪的时候,他瞬间就失控了。久违的肌肤碰触,让他深埋心底的那些渴望喷涌而出,把多年来那些不可言说的寂寞绞成了无端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拥有相叶雅纪。
那强大的渴望让他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也顾不上对方的意愿。回想起来,他真的似乎有可能在强迫对方吧。
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樱井翔早已经学不会告白,也不知道情话该从何说起。
只余下手中的一支笔,他还能让它转动翻飞,让它生花,让它说话。
他让他手中的那支笔,向此刻搂住他的这个人,描绘出了那片茂盛在他心中的草原。
幸而这个人懂了。
不是,应该说,正因为是这个人,所以他必然会懂。
“诶?还要几个小时啊……”相叶雅纪似乎在盘算时间。
“怎么,有事?”樱井翔微微转过头,问。
相叶雅纪松开搂着樱井翔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地说:“我有个朋友,他是你的书迷……呐,上次那个初版的《线香》就是给他要的。他说想见见你,喝个酒什么的……”
相叶雅纪虽然硬着头皮说出来了,但他以为樱井翔一定不会答应去的。这种麻烦的事情他怎么会有耐性去应付呢。
“好啊……等我写完我们就去。”没想到樱井翔居然这样应了。


“啊——樱井老师!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见到你的真人。”二宫和也伸出自己的手。
樱井翔也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
“这个笨蛋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二宫和也笑着拍着相叶雅纪的肩膀。
“喂!”相叶雅纪甩掉二宫和也的手,也笑的一脸灿烂。
因为,樱井翔居然愿意为他,来见他的朋友。
他心情好的一塌糊涂。
心情好心情坏都贪杯的酒品,往往最误事。
相叶雅纪又喝多了。
趴在吧台上开始神智不清。
二宫和也面露难色:“那个……我之后还有事啊,没法送这呆子回家啊!”
“我送他回去吧,你放心。”樱井翔说。
“啊,那就麻烦老师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今天谢谢您了,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二宫和也说着,从吧台边站起身来,向樱井翔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开。
闪身出了酒吧,二宫和也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一辆辆车走着看过去,找到了那辆早已调查到的保时捷。
他掏出手机。
“喂。是我……对,你们可以过来了,就在这幢楼的地下车库,一辆保时捷,车号就是之前告诉你们的那个……对,就按之前说的……”
二宫和也合上了电话。他的包里还塞着刚刚相叶雅纪给他的一本全新的《你的草原》签名本。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把包摔在地上。


“喂!小心点啊,你站稳点!”樱井翔搭着相叶雅纪的胳膊,从打开的电梯门走出来,“早跟你说过酒精过量会死人!什么酒量自己也没个度的。”
“我今天……可不是……借酒浇愁!”相叶雅纪笑着说:“我今天……是高兴……所以,才不需要什么……类固醇……”
“不需要你还喝这么多!”樱井翔说着,支撑着脚步踉跄的相叶雅纪,往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地下车库的白炽灯管大概坏了几个,闪烁个不停,光线昏暗。
走到自己的保时捷旁边,樱井翔用一只手架着相叶雅纪,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车钥匙。相叶雅纪便开始站不稳,于是他把头靠在樱井翔肩膀上,伸出双手搂住了樱井翔的脖子。
“你站稳,让我把钥匙掏出来。”
相叶雅纪的头发扎着樱井翔的颈窝。
“老师……”相叶雅纪轻声叫着。
“怎么啊……”樱井翔把钥匙掏了出来。
“喜欢你……”相叶雅纪像是喃喃自语。
“……你喝多了!”樱井翔打开了车门,想把相叶雅纪塞进车里。
但是相叶雅纪搂着他不放手。
“老师你呢?”
“什么啊?”
“老师你从来都没说过……”
“你是真的喝多了,赶紧上车!”樱井翔想拉开相叶雅纪的手,让他坐进车里。
“我没喝多!”相叶雅纪却突然收紧了自己的双手,搂过樱井翔吻住了他的嘴。
从相叶雅纪唇边传来的酒精味的确很重。
但是樱井翔感觉到,相叶雅纪可能真的没醉,多半可能是在借酒装疯,说他心里平时想说又说不出来的那些话。
樱井翔心底一软。
于是他回吻他,有些忘情的。


明明灭灭的灯光里,让人感觉不到很多光线。
比如相机的镜头,微弱的闪光。
还有那坏掉的白炽灯管发出的“啪啪”声,完全掩掉了藏匿其中镜头快门的“喀嚓”声。
那正对准着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的黑色长镜头。


十二
大野智看着二宫和也放在桌上的一叠照片,昏暗的光线并不能影响高端偷拍相机的像素清晰度。照片上的两个人,吻得忘情。
“把这些照片拿给我是什么意思。”大野智抬起眼睛盯着面前的二宫和也:“我这里又不是印厂,直接拿去见报啊。”
“能不能……”二宫和也似乎在犹豫。
“你说什么,张开嘴说话。”大野智有点不耐烦。
“能不能把这些照片寄过去威胁他退出竞选就好……不要把事情捅出去……”
“打草惊蛇之后再授人以柄,直接告诉对方这是我干的以后请伺机反击。这种蠢事你想得出来我做不出来。把照片拿走。”大野智拒绝。
“……”二宫和也沉默着不动。
“还有什么事?”
“……这一次算我求你,行不行。”
“……算你求我?你直接求我看看有用吗?”
“……”
“……”
两个人都沉默。
“有时候把人逼得太紧,未必是好事……”二宫和也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随时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什么的这种老套台词,你可以对我说,同样,我也可以对你说。我有多少把柄在你手里,就意味着你也有多少把柄在我手里攥着。有时候,不要把人逼急了,对你自己也未必有好处。”
“……”大野智似乎略微有些惊讶。这算什么,竟然反过来威胁我?
他看着二宫和也。
二宫和也目光坚定。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
大野智侧转过身看着窗外,“用不着露出那么鱼死网破的眼神。”
二宫和也知道,自己刚刚险险地胜了这一回。


凌晨三点半。
樱井翔的手机在客厅里响个不停。
“唔……”樱井翔在卧室里隐约听到铃声,摸索着打开台灯,“啊……这是谁啊……”
他想坐起身来,第一下没有坐起来。
相叶雅纪靠在他肩上,伸手揽着他的肩膀。
“相叶君……”他现在还是这样叫相叶雅纪:“我去接一下电话。”
“嗯?……”完全没清醒。
樱井翔只能拉开相叶的手,然后塞进被子里,自己爬了起来。
揉着眼睛走进客厅,手机铃声还是像疯了一样地响着。
“喂……”樱井翔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
“爸?!……现在吗?哦……好,我这就过去。”
樱井翔挂了电话,凌晨三点半,叫他回家,什么事情?
也来不及想清楚,樱井翔回到卧室拉开衣柜换衣服,“相叶君,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好好睡觉。”
“嗯……”相叶雅纪迷迷糊糊地应。


相叶雅纪一直睡到天完全大亮。
醒过来时发现身边没人,才恍惚想起昨晚樱井翔好像半夜爬起来折腾着出门什么的。
他起来挠着头发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出来往开放式厨房走过去时,才发现樱井翔就坐在沙发上,他刚才从卧室出来竟然都没有发现。
相叶雅纪吓了一跳。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房间睡觉?”
樱井翔站起身来。
身上的黑色风衣都没脱掉。
他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相叶雅纪跟前。
相叶雅纪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呆立在原地。
“老——”
他的疑问几乎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樱井翔攥起右手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相叶雅纪毫无防备,完全被吓到,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樱井翔跟着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揪起相叶雅纪睡衣的领子。
“说,你是谁。”
我,我是谁?
相叶雅纪看着面前的樱井翔,好像紧咬着牙关,眼睛里燃着复杂的愤怒。
“说啊!你是谁!”提起相叶雅纪的领口,樱井翔低吼。
“你,你怎么了?”相叶雅纪完全处于被惊吓的状态,不知所措地问。
“你是被谁派来的?”樱井翔只继续低吼着。
“你是不是疯了?”相叶雅纪完全厘不清眼前的状况,真的以为樱井翔疯了。
樱井翔放开相叶雅纪,伸手从黑色风衣的兜里掏出了一叠照片,狠狠扔在相叶雅纪的胸口。照片顺着相叶雅纪的睡衣,散落了一身一地。
这是什么?相叶雅纪一张张捡起那些照片。
他瞪大了眼睛。
“这是?!……”
这样被人偷拍到最隐私的镜头,对于相叶雅纪来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太戏剧化,太莫名其妙,太没有道理,太难以接受,太大刺激,他觉得自己大脑出现了短路。
“……怎么回事……这是……”相叶雅纪语无伦次。
“别再装了!”
“装……装什么啊?……”
“那么巧我们那天去喝酒了,那么巧我们那天去喝酒的地方就有记者,那么巧那天你就喝醉了,那么巧我们简直就好像摆拍一样让人拍下了这些照片,那么巧这些东西就装在信封里半夜三更被偷偷从我家门缝底下塞了进来附带威胁恐吓!别跟我说这些都是见鬼的巧合!”
相叶雅纪听傻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在说什么?你在听什么?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对不对,你一早也知道我老爸是谁对不对,你到底带着什么目的接近我的?!”
相叶雅纪渐渐开始听明白了。
樱井翔……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我是谁?
我被谁派来的?
我带着什么目的接近你?
你他妈以为是拍谍战片呢?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我认得你老子是谁?
什么样的大人物值得我在和平年代当回间谍还长期潜伏?
给我富可敌国的好处你问问我会不会付出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做爱的代价来交换?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相叶雅纪血往上涌,他觉得自己有点怒不可遏。
“你——”相叶雅纪的牙也全咬在了一起,这回换成他去揪住了面前樱井翔的领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相叶雅纪的反应让樱井翔从最初的失去理智中略微冷静了下来。被老爸像数年前一模一样地把照片甩在脸上时,他真的有些失去理智了。哪有像自己这样的蠢货同样的坑掉进去两次的?他就真是这种恶习难改的废物惯犯吗?哪怕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只能成为这个家的拖累吗?他羞愤交加。
这些照片,摆明了是被人算计了。
一时之间他竟然最直接地怀疑到相叶雅纪。一时之间他完全失控地口不择言。
被相叶雅纪揪起领口看到他眼底甚至多于愤怒的伤痛时,樱井翔有点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开始后悔了。怎么会呢?这个泛着青草气息的男人,怎么会呢!
“我……”樱井翔嗫嚅起来。
“你什么你啊!”相叶雅纪狠狠地在樱井翔脸上回敬了他一拳。
这被揪起领口挨的一拳,着实带着最愤怒最痛心的力道。樱井翔的嘴角出血了。
相叶雅纪的右手有点痛,但这不是他几乎想要掉泪的原因。
“樱井翔!”他攥着的右手悬在半空,比愤怒痛一百倍比痛愤怒一百倍的复杂,让他几乎想要再给樱井翔几拳。
水的气息,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混杂着愤怒和血腥味儿,从樱井翔身上传过来。
百般缠绵的熟悉。
万般残忍的陌生。
你是水吗?
我是草原吗?
全都是笑话。
你从来就没有在心里正视过自己的感情。
你看扁我更加看扁你自己。
这就是我下定决心去喜欢的你吗。这就是我下定决心去投入的感情吗。
“樱井翔……”相叶雅纪放下了自己的右手。
“就到这里吧……”相叶雅纪缓慢地站了起来:“我们,就到这里吧……”


十三
“政界宿敌樱井一方突然宣布退出,不明内幕令人玩味”——二宫和也合上了报纸。
无论如何,希望这件事能就此告一段落。
目光落到了手边那本签名本《你的草原》上。
二宫和也拨通了相叶雅纪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二宫和也皱起了眉头。整整一周了,他没有拨通过相叶雅纪的电话。
这家伙要不要紧?
二宫和也找出了相叶雅纪名片上出版社的电话,电话却不是相叶雅纪接的。
“你找相叶?我还在找他呢!这小子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就给我说要辞职,你知道他手上还有多重要的连载和书约吗?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一通的大呼小叫。
二宫和也把听筒拿离了耳朵,按下了挂断键。
事情不太对。
二宫和也出发去了相叶雅纪家。
他站在门口按门铃,没有反应。不在家?不可能,跟出版社也毫无联络,人能在哪里?他有些急躁,接着用拳头捶门,门却一下子就打开了。
二宫和也推门走进去,只刚刚踏进房间一步,立刻就有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二宫和也皱着眉眯着眼向屋里张望,整个房间一片昏暗,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光线压抑,空气糟得一塌糊涂。
“相叶?在家吗?”他边向屋里问着边往里走。
然后他感觉脚底下踢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屋里满地都是各式垃圾。
二宫和也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相叶?相叶雅纪!”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
卧室的床上被子乱成一团,但没有人。
卫生间脏乱不堪,但没有人。
厨房里一片狼藉,但还是没有人。
二宫和也慌了神。
人在哪里?
冲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以后,二宫和也最后拉开了卧室里衣柜的推拉门。
相叶雅纪,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家居服,蜷缩在衣柜里,睡着倚靠在一堆衣服里,脸颊通红但嘴唇苍白,滚热潮湿的气息从衣柜里扑出来。
“相叶雅纪!”


被从衣柜里拖出来的相叶雅纪,全身滚烫,二宫和也翻箱倒柜地找出医药箱,耳表探温:高烧四十度。
硬被二宫和也掰开嘴灌下水和阿斯匹林以后,仍然神智不清。
“你要干什么!不要命了吗!”二宫和也拧着毛巾咒骂着。
“混蛋……”躺在床上的相叶雅纪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哑声音。
“什么?”二宫和也把耳朵凑过去听他在说什么,“什么,你需要什么?要喝水吗?”
“混蛋……樱井……翔……”最后一个翔字,几乎听不到的轻微。
二宫和也无言地停下了动作。
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是为了他?
二宫和也抛出命题却没办法去导演剧情,但是他已经在《你的草原》的只字片语细枝末节中看到了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对不起……”二宫和也看着相叶雅纪:“真的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但是你这个笨蛋入戏太深了……”
“樱井……翔……”在相叶雅纪呼出的急促而高热的气息中,始终隐隐约约,藏着这个名字的几个发音。
二宫和也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双手中。


一个月后。
大野智坐在自己办公室里,背对办公桌,面对着落地玻璃窗,望着窗外淅沥灰色的雨。
二宫和也走了进来。
“今天没有料要你爆。”大野智并没回头,却已经知道是他。他继续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
“我也不是来找料爆的。”二宫和也平淡地说着,坐了下来。
大野智没说话,意思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就请自报来意。
“我不会再做了。以后不要再找我了。”二宫和也一字一句地说。
窗外的雨下得很细很密,但是无声。
大野智还是看着外面,背对着二宫和也,似乎也没什么情绪起伏:“这是说不做就能不做的事情么。”
“说不做就是不做了。”
大野智缓慢地转过身来。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野智看着二宫和也的眼睛。
“身败名裂什么的,怎么都好,随你去吧。”二宫和也毫不畏惧地迎接大野智的眼神。
“怎么,突然坐化成佛了?”大野智眼睛里似乎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
“还真让你说中了,不想再造孽了。”
“造孽?……”大野智冷笑:“什么是造孽你懂吗。看看这个社会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藏着些什么,再来说什么叫造孽吧。不是不揭开它它就会消失,伤口不是不洒药就会自动痊愈,你懂么。你也不是刚出来混的孩子了,看过那么多以后,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这样幼稚。”
幼稚吗。
也许吧。
在他还是那个没出来混的孩子时,就是因为大野智的纪实深度报道才开始憧憬起新闻行业。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大野智早已经是蜚声新闻界的著名记者。那一篇篇剥皮见血直指痛处的报道,那犀利如刀剜肉刺骨的笔锋,点亮了二宫和也的少年意气。
带着那些向往和憧憬终于成为记者以后,大野智却突然莫名地从新闻界消失了。二宫和也后来知道,那是遭遇了怎样的打压和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让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从此闭上了嘴。二宫和也失去了在记者这个身份上向大野智问候的机会。
却意外地在一个新闻发布会上与大野智相遇。仿佛有看不见的牵引,让二宫和也走上前去,向他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接下来,似乎一下子就到了今时今日。
窗外雨丝飘摇,让二宫和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幼稚便幼稚吧,他有他自己做人的坚持。
“不要再以正义的结果为借口,一直滥用卑鄙的手段了。”二宫和也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你尽管再虚伪一点好了。”大野智眼神里的不屑呼之欲出。
“……”这不屑刺痛了二宫和也,他的情绪突然从平静中有一点失控:“不要以为这世界上谁都辜负你欠你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曾经被世界背叛被生活出卖,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选择了报复的生存方式!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黑暗面里努力生存,有多少人渴望最简单的东西却求而不得?为什么只有你选择了今时今日这条道路?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接下来,我只会走属于我的道路!”
窗外的雨势愈大,终于开始发出簌簌的声音。
大野智沉默了。二宫和也突然看不清他的眼睛。
又是无声的对视。
“你走吧。”大野智再次转过身面对窗外。
二宫和也站了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曾经那样锋芒毕露的你,现在要把自己藏在这黑暗的角落里呢。这条路并非不能回头,并非是什么不归路啊。为什么呢。
二宫和也转过身。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回头再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大野智。
也许不会再见了,就让我再看一眼,那曾经闪到我眼睛的你。


灰色的雨丝中,二宫和也撑开伞,一步步远离了大野智的视线。
也许是雨下太大爬满了玻璃,大野智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同一个城市里,同样的细雨如诉中,有人正把自己和室房间的窗户全部大开,一个人站在窗口,迎着风中飘来的雨丝,衣衫尽湿而不自觉。
这样的雨中,会不会有泥土的味道?
这样的雨中,会不会有青草的气息混杂在泥土芳香中扑面而来?
请让我闻到哪怕一丝,草的气息。
我快要窒息了。
睫毛上凝满了雨水,不自觉。
发丝上滑下雨滴,不自觉。
风雨于是毫不留情地,打湿了脚下的榻榻米,浸湿了那些曾经悠然燃烧的线香。


十四
相叶雅纪被窗外簌簌的雨声吵醒。
睁开眼睛时他的心脏猛跳,感觉自己又睡出了一身的冷汗。
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爬起来,拉过床边的外套披在身上,一身的冷汗,很容易就会再感冒。
正准备走进卫生间洗把脸,有人按门铃。
走过去开门,是二宫和也。
相叶雅纪虚弱地微笑:“进来吧。”
“今天怎么样,胃口好点了没?”二宫和也边把雨伞立在门边,边从手里拎的塑料袋里掏东西:“今天又给你买了些花旗参,泡着热水多喝点。”
“不用再给我带东西了,你看看你买的那些东西,全堆在厨房没有吃掉,都浪费了。”相叶雅纪说着,指着厨房里那些大半都没有开封的东西,红姜、梅干、纳豆、水果,全都是这一个月里二宫和也买来的。
一个月的时间里,相叶雅纪病了又病,始终没有真正痊愈过来。吃东西又没有胃口,一旦发起烧来便水米不进,吃什么吐什么。
二宫和也让他去住院,他死活不肯。
二宫和也只恨自己没个行医执照,赶紧把他给治好。看着相叶雅纪日渐消瘦,二宫和也的负罪感与日俱增。这当中的理由,他当然不敢也不可能去跟相叶雅纪说。现在,他只能一切装糊涂。
“你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把身体彻底调理好。”
“我没事的……”相叶雅纪苍白地笑着说。
“什么没事啊?照过镜子没?看看你脸颊都塌成什么样了!”二宫和也以似乎不经意的口气地说:“我是不知道你在折腾什么啦,但是什么事也不值得这么糟塌自己。”
“是……”相叶雅纪好像在自言自语:“是不值得。”
“嗯,就会说,就不见你真心好好治病。”二宫和也说着,准备去烧热水。
“出版社那边,你帮我去说过了吗?”相叶雅纪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服,在桌边坐下。
“嗯,我去过了。给你正式把辞职的事情交代过了,你们部长气的那叫一个跳脚,我看也只差没把我给吃了才能解气了——‘辞职这种事哪有要人来代的!我绝不会同意的!’之类的。”二宫和也边接水边说。
“他那是发愁他的摇钱树要没了……”相叶雅纪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
“……”二宫和也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这个话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但是说起来,辞了职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离开东京。”相叶雅纪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轻描淡写。
“啊?”二宫和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干嘛那么吃惊啊?你刚刚不是也说,我应该把身体彻底养好吗?我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好好静一静。”相叶雅纪淡淡地说。
二宫和也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你这是为的什么,至于吗,就为了一个樱井翔?但是这话他既不能说,想想自己也没有资格说。自己做过的傻事情,不比谁少。
“啊——”他笑着说:“其实倒是好事,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理一下自己。那想去哪里啊。”
“还没想过……不知道哪里,有草原呢……”相叶雅纪坐在桌边,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又开始半自言自语。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二宫和也在心里默念了不知多少个对不起——我真的把你给害了,我不该不知道你从小就是不那么一样的孩子,我不该不知道你这人一旦认真就没的回头,我不该不知道你一旦入戏了就出不来。
二宫和也转过头,看着坐在桌边支着下巴已经快要瘦成一把骨头的相叶雅纪,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去吧,就去有草原的地方吧。但愿,你能在属于你的地方痊愈。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未能接通……”
“对不起……”
“未能接通……”
“……”
樱井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拨那个电话号码。
无意识地,反复地,机械地,神经质地拨着那个电话号码。
实际上自从相叶雅纪离开他家那天开始,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有拨通过。
他的一切写作全部陷入停滞。
只要一握起笔,他的目光就会落在那21K金的笔尖上——“那是钢笔的灵魂!老师还真是孩子气!”
只要一摊开稿纸,他眼前就会出现正在他对面把被茶水打湿的稿纸往自己衣服上按的那个慌张身影。
想要燃一支线香,发现曾经那么漂亮的淡墨之樱的盒子全部被雨水浸湿,变型。
在榻榻米上坐下来,整间和室里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他笑,他慌,他脸红,他眼底坚定的草原。
他不在,但他无处不在。
樱井翔开始像是手术失败以后不能再拿手术刀的医生,一握起笔,手就颤抖不止。
他被打破的嘴角愈合了几天。
但是他感觉自己心上有个地方怎么也愈合不起来了。
各家出版社的电话轮番轰炸。包括四叶出版社——“我们派一个新的外勤编辑去您那里”——樱井翔几乎是没有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谁能替代那个男人?
胡说,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他!
到最后,樱井翔甚至踏不进工作间半步。那间和室里满满的相叶雅纪,一把就能将他推出门来。
他只能坐在客厅里,一杯接一杯的咖啡,一根接一根的烟。
不喝酒,因为喝酒误事,因为酒精无用,因为类固醇只会更加虚化出一个相叶雅纪,让他以为他从未离开过。


习惯,从直接按下电话簿里相叶雅纪的名字,开始变成一个一个按下那串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就好像这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会比较容易接通一样。
几乎条件反射地等待耳边响起“对不起”时——“喂。”
!!!
樱井翔的心脏有瞬间停止了跳动,几乎不敢让自己呼吸,好像呼出一口气,就会让这个接通的声音消失不见。
“樱井老师?”不等樱井翔发出声音,电话那头已经开始接着说话。
“对不起,樱井老师,我不是相叶雅纪。”
什么意思?!
“这个电话可以接通了,是因为相叶雅纪刚刚已经离开东京了。他走之前把这个手机交给了我,让我替他处理东京的相关事情。我看着他的飞机起飞,才按下了开机键。几乎只是刚刚开机而已,樱井老师你的名字就闪烁起来了呢。”
樱井翔说不出话来。就连问一下对方那你是谁这样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的耳边只在回响“相叶雅纪刚刚已经离开东京”。
“我接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樱井老师你,不用再打电话来了,通过这个号码,你也找不到他了。另外,也请你不要问我那相叶到底去了哪里,因为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话说回来,就算我真的有这个义务,我也根本不想告诉你。你想找相叶雅纪吗?你真的想找到他吗?那样的话这个号码拨不通你就找不到他了吗?要找到他住在哪里有那么困难吗?你根本没有真正准备面对他吧,不然何至于这么久以来居然就这样放着他一个人。你一直拨这个电话到底是想找到他还是想自我安慰,不如请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对不起,这些话轮不到我来说,我太多管闲事了。那么,就这样,樱井老师,请您保重。”
二宫和也合上了相叶雅纪的手机。


十五
*月*日
今天终于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住处。
总算略微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整理自己的行李,发现东西带的并不多,却居然包括一支钢笔。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于是,写写日记吗,自从小学之后就没再做过这件事了呢。反正现在时间也多。
决定飞来北海道时其实还是有些盲目,日本的草原地貌并不多,硬要飞来这里,恐怕也只是想离东京尽量远一点吧?但是要是这么说的话,又觉得那不如干脆飞去蒙古好了。不行啊,自己这么跟自己说,语言不通的话,连基本生存都会有问题吧。
这个小村子附近的地貌也许算不上是草原,只是草甸一类的?话是这么说,其实我也有些分不清楚这当中的区别……
但是无论如何,这里真的非常安静。
愿意的话,可以一整天就去坐在那些草里,或者躺进去,一直发呆也不会有人管你的。真的感觉,比在东京时平静了很多。
草有味道吗?我在草甸里走了很久,也没感觉到那些……所说的香气。
所以果然是瞎编出来的吧,那些所谓的青草气息。
我这个人,果然就是什么都轻信。
不能再写,再写下去也许会失眠,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月*日
这些天开始跟附近的几家村民熟悉起来了。
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都说北海人比较严肃,其实只是相对比较认真吧。我在打扫自己这小房子的院子时,隔壁家有个年轻人在栅栏那边就冲我喊起话来:喂,你会不会干活?哪有那样打扫的。
我看过去,一个浓眉大眼的人,看起来大概和我年纪相仿吧?
我笑着说,对不起,我不太懂。
那人于是就过来我这边教了我一堆事情,但是现在都已经记不太起来了……
他说,你是从大城市来的吧,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不会干活。我说其实也算不上娇生惯养吧……他于是就说,看看你的手,干净成那样,该不会是城市里写字为生的那种人吧。
我当时一定变了脸色吧……
之所以要记下这件事情,我发现只是因为他这句话让我心里很难过。为什么难过,我真的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
他其实一点恶意都没有。他跟我说他叫松本润。他还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帮工做些农活,反正看来我也闲着……其实我倒是很愿意,一来我的确是闲着,二来我带来的钱也并不多……
于是,明天起可能就要去学做些实在的农活了呢。
说到底,我真的不是那种写字为生的人。真的不是。


*月*日
今天,看到了非常漂亮的景色。
就算是到了现在,那大片大片的草也仍然浮现在我眼前。阳光底下,那些草的颜色都好像不止一种了,一波波一层层地仿佛像在游动一样……所以我就和松本君说了,我真的不是写字的人,不然,现在不会这样词穷的。
写字这件事,果然不简单呢……不是的,我想记的不是这个。
据说这种草甸里可以生长的农作物非常丰富,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以此为生。农活真的是很辛苦的。我刚开始做时真的完全学不上手,没干两下就觉得胸口气短,咳嗽得很厉害。其实可能之前的炎症一直没有完全好吧。松本君于是就说我真是没用,还不承认自己娇生惯养。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三十岁的大男人怎么连点活都干不了了。于是发狠努力地干着。
努力干活以后的饭吃起来真是香……我好久没有觉得胃口这么好了。最简单的米饭和味噌汤就美味到不得了。
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我觉得今天一定能睡一个好觉。


*月*日
这些天,我变得能吃能睡的。
农活干起来好像也变得顺手多了。胸口从来没再觉得闷或者疼。我带来的那些药,真的可以不再用了。手上,渐渐感觉有力起来。
今天下午自己跑到大片的草甸里去躺了很久。阳光特别好。
我躺在那里,感觉身上暖洋洋的。真好。我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好。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呢,人其实可以活得多简单。
草里……好像真的有种说不清的香气。我差一点躺在那里睡着了。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简单,快乐,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放空自己,闻着草的味道,闭上眼睛,好像竟然能感觉到空气一路穿过气管……草,原来真的是有味道的。
回来的路上,给和也打了个电话。他披头就大骂我还真是老神在在,居然到现在才给他报平安……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总要一切都安顿好,才能告诉他吧?他问我现在到底在哪里,我说我会给你写信的,到时再把地址写上吧……其实是,我真的还要再问一下松本君我这里的具体地址到底是什么……总之,我就一切都很好,比在东京时好得多。他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是却欲言又止。
我不想问。
像现在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我很喜欢。没有电脑也没有网络,我也没有电视,报纸不去订也就不必看,心里真的很清静。我不想过问,什么多余的事情我也不需要知道。
他最后说要照顾好自己,我说我会的。
我真的会的。


*月*日
最近我的作息规律得几乎像个军人。
早上起来就和松本君一起去草甸里干活,中午回到他家一起吃饭,下午有时候有活做有时候没有。没有活的时候,我就还是最喜欢一个人跑去草甸里。最近,坐在草甸上看天空时,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透明起来了。晚上回到家,除了写写日记,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有时候会发着呆一直听窗外的各种虫叫声。头一沾着枕头立刻就睡着了。
今天去把给和也写的信发出去了。最近有点喜欢上了用笔在纸上写字的感觉……钢笔笔尖滑过纸面时,握笔的手感觉到的那种质感和实在感……我说不清楚。
我不是写字的人。我的手上最近也磨起了很多茧子,不再像松本君说的那么“干净”了。隔壁家的大婶们也都说我看上去比刚来时黑壮健康了很多。我真喜欢这里。
也许……如果……我就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怎么样呢。
今天从我的窗户里看出去,夜空里的星星格外漂亮呢。


*月*日
今天收到了和也的回信。
很久没有过拆信展信看信的经历了。真是一种久违的感动……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和也的字原来写得那么漂亮……几乎和……不是,其实他做了那么多年的记者,这是肯定的吧。看见那漂亮的字时我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扎眼。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重新临摹一下钢笔字贴,不然写信太丢脸了……
和也的信里说,看到我的信,就知道我真的过得还不错。他说他也很好,好像辞了原来报社的工作,说是要一切从头开始再做起……虽然我是没有太看明白他的意思。我发现,我们朋友这么多年,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安静地好好聊聊了。我们彼此几乎都已经不了解对方了。能这样通过书信聊聊天说说话,真让我感觉温暖。
我发现,我在这里拾回了很多东西。
最后他在信里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东京去,一会儿我就准备写回信给他,跟他说,我短时间内都不准备回去了呢……这里,其实真的很适合我。


*月*日
这一段时间以来感觉日子过的飞快。大概因为生活太过规律,时间不自觉地就过去了。
跟润君一家已经完全混熟了,现在跟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家人。润君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农活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还做得一手好料理,他做出来的饭简直好吃得不行,营养搭配看起来也极其均衡。所以现在我总是连晚饭也在他家一起吃。
今天吃过晚饭,正在润君家里坐着聊天,润君的妈妈突然问我:有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要不要帮我介绍一下。我当时愣住了,平时我是很会和她聊天的。润君看我没说话,就把话接过去说,人家没有打算要一直住在这里啦,妈你别乱搭线。我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是暂时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想,也许我真的会在这里结婚生子生活下去?
说到这里,就是今天又接到了和也的来信。这次的信很简短,重点就是问我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东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字里行间,我感觉到他似乎有点焦躁,似乎很想我早一点回东京。我说不出理由。
看看日子,我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其实说长也不算很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信给他。今天心里有点乱。


*月*日
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樱井翔!!!


敞开的日记本翻开在最后有内容的一页上。
之前整洁的字迹在最后一个日期底下潦草变形。
钢笔盖都没有来得及扣上。
旁边是这一天刚刚收到拆开的二宫和也的来信,信纸也没有顾得上折好装回信封里。
相叶雅纪的房间里没有人,门大开着,窗户也开着,轻凉的微风穿拂而过,翻开了桌上二宫和也的信。


to be continued

拍手[0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