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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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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四(19—20)

十九
是日,天气晴。
樱井翔的眼睛被亮白的日光刺得有点睁不开。
他去花店买了一束白菊。
来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学校。
——“你不觉得可惜吗?你们的人生都还刚刚开始,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不是吗?”
——“我们……可以吗?”
——“当然,相信我,一定可以。”
——“……好,我相信你,樱井警官。”
樱井翔在校舍的墙角蹲下,放下手里的花束,合掌抵在额头。
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与那少年最后的对话,无数次地在他耳边回响。
没能重来。那少年的人生没能重来。那短暂的生命,也再没能看到以后更长的路。
他做错了吗。
单纯固执地相信人性本善,多给次机会多给些空间,没有不能向善的绝对恶人。但是在他的这种一念之差中,到底曾经耽误了多少像这样年轻的生命?所谓的心慈手软宽待罪行真的是在救人吗?还是反而是一种戕害呢。
回想自己刑警生涯的种种,一切所谓的遗憾,其实与人无尤,因果皆由自己造,与其他任何人和事都无关。
樱井翔走到那片不算繁华的街区,想象着那少年曾经从这里经过的鲜活样子,本来晴好的天空忽然就开始织云蔽日。随着他越走近那栋房子,天色越暗。
在那栋房子的一街之隔站定,樱井翔望着这条街那房门,这画面里,似乎恍然跳进了一只皮球,一个孩子,一个冲过去抱起孩子的他,还有那甩开门转身向屋里跑去的背影。
雨云渐密。
夹带着泥土湿气的风一阵阵拂面而来。
樱井翔站了一会儿。
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勒痕,又伸进怀里握了握小小的楠木兔子。
接着穿过街道,来到房子的门前。
推门走进去,他发现房子里整齐了很多,无关的垃圾也都不在了。
这么一个核心地点,想来署里应该也来过很多次了。
其实樱井翔来这里,摆明是不可能查到什么新线索或者新证据的,而且事实七七八八,也不需要再探究什么所谓更多线索了。那么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呢。
樱井翔心里清楚,自己有点想要以身犯险。
如果他的出现,能把案件的病灶核心揭开,能引出一直想要他命的人,那他就大大方方地出现,等着直面他需要面对的一切。
不必要再绕那么多弯子,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拖延更长的时间,卷进更多不相关的人,说起来,明明就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吧?
作为一个男人,能自己担当的,就要勇于担当,不要拖累别人。樱井翔知道,这种想法其实属于他性格里的偏执。
没办法,改不了。
他穿过走廊,径直爬上二楼,向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究竟——为什么会是这里。这样巧合地,过于巧合地,他和他第一次的相遇,也是在这栋房子这个地方。
他心里,忽略不了这个疑问。
就像有些事实他并没有忘记过,他知道,今天有些真相,恐怕也到了即将揭开的时刻。
走进洗手间,地面挺干净,没什么杂物。窗户开着,风猛灌进来。
山雨欲来。
樱井翔有点走神。
身后,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有人走到洗手间门口,站在他背后。
樱井翔转过身。
陌生的面孔。
但是他却知道这人是谁。因为那面孔上写着的表情,告诉了他一切。
短暂的对峙,无声地交流。
“初次见面,樱井警官。”对方平静地开口。
“初次见面。”樱井翔也平静地应。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是谁?”
“我想,我大概知道。”
“那么,是不是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自从我弟弟被人吊死在学校却被你们定为自杀结案,我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咔嗒。
不出所料,对方掏出了枪,端在手上。
该说什么别傻了冤怨相报何时了这种话吗?该说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话吗?又或者该说什么你这样做你弟弟也回不来了他也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话吗?
这个时刻,其实说什么也多余。没有做过遗属的人,永远没资格去替遗属们宽恕。因为你没那个立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中生有。
这个道理,樱井翔现在已经明白了。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盯着对方的枪口。
这样安静的反应,反而僵住了对方的枪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犹疑着,微微发抖。
窗外的雨云压得很低,终于开始下起雨来,吹进窗口的风,已经夹带了雨丝。
“能雇两个职业杀手来要我的命,现在终于面对着我,却犹豫了吗?”樱井翔说。
“你闭嘴!”对方的手指,扣住扳机开始回收。
一触即发的瞬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
身后窗口吹进来的风转变了风向。
眼前端枪的人身后,数个光点在反光。
砰砰!!——
两声混乱刺耳的枪响。
樱井翔被人从身后揽住肩膀,一把扑倒在地。
那对准他的枪口里射出的子弹,直接打在了窗台下的墙上,这是第一声枪响。那只端枪的手从背后被子弹射中肩膀,枪脱手掉落在地上,这是第二声枪响。
不用回头看,只凭风的味道,樱井翔也知道,从身后扑倒他的是谁。
也不用抬眼,只凭自己走进这栋房子的安静和种种不寻常的整齐,樱井翔也知道,射中疑犯手臂的是他的同事——过份的安静,多半都会代表着警方的埋伏。
他是心知肚明的。
他自愿充当这个诱饵。
尽管他连枪也没有佩,他亦敢于冒这个险。
他不是不想活了,更不可能视死如归,他只是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死不了。或者说,他想试一试,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他回过头,去看紧紧揽住自己肩膀的人。
不会错的。
脸色青白的雅纪。
抓在他身上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混蛋……不要命了!”雅纪咬牙切齿地说。
樱井翔不说话,用一种“果然是你”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一直以来,每每危在旦夕的时刻,救下我这条命的人,就是你。
我大概知道我不会死,是因为我大概知道,你会出现。
虽然这完全不合常理和逻辑。
但是,你果然出现了。
这个结果,同时代表着另一件更为残忍的事实被证实了。
那十二根血淋淋的铁钉,属于你吧。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了吧。
是你吧?!
樱井翔的眼神里,无声地在说话。
雅纪别过脸,不看他的眼睛。
这些全部不过是几秒钟时间里的事而已。
“所有人不许动!!警察!!”
反光的光点一个个出现,也没有意外的都是樱井翔同事手里的枪。
有人拿出手铐铐住了扶着受伤手臂的嫌犯,押着他往楼下去。
有人走过来,站在樱井翔面前。
樱井翔抬头,二宫和也。
樱井翔见他手里握着枪,分署地方小规矩少,猜他可能因为是重大要案需要人手而自己申请到这里来的。
他刚想说一句“我没事”站起来,二宫和也的枪口却指向了他的身后。
“不准动。”二宫和也对着樱井翔背后的雅纪说。
樱井翔立刻明白,他所意识到的真相,也就是二宫和也早已经在怀疑的真相。那个真相,那个人,此刻就在自己的背后。这件事,他明白,二宫和也也明白。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对二宫和也说:“你要干什么?”
二宫和也不应他的话也不看他,盯着雅纪说:“现在怀疑你与两宗恶性杀人案有关,请你跟我回警局一趟。”
雅纪不出声。
樱井翔本能地侧过头,把脸挡在二宫和也的枪口前。
二宫和也紧皱起眉,“你这是要干什么?!”
“别这样。”樱井翔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半句与开脱和否认有关的话。
“樱井翔!”二宫和也低吼:“你是一个警察你还知道吗?!”
“……”樱井翔只能盯着枪口,不出声。
其实他在背后伸出手,轻推着雅纪。
他又再无声地对雅纪说话了。
——你还不走?!我能挡得了多久?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几次三番从背后这个窗口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出现,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想知道,所以,就像刚刚你是怎么凭空出现的,现在你就照样凭空消失!——
雅纪却没有动。
听不懂吗?樱井翔再用力推他。
“让开,樱井翔!”二宫和也说。
樱井翔分毫不让。
“樱井翔!”二宫和也有些愤怒了,“你身后的是个杀人犯!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我不想管他是什么人,他在我这里就只是一个叫雅纪的男人。
我在这一刻刑警失格了,因为我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叫樱井翔的男人。
他的罪,我替他赎。
反正一切不过都源于我。
始作俑者是理应担当也不会逃避的。
樱井翔忽然觉得,似乎有过什么时刻,自己已经面对过类似的情景,相似的心境,有些事,自己以前没能做到,心里溢满了没来由的悲哀。现在,他很想把这些事好好做到,好好补偿。比如,就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肩膀护住身后的人。
“我再说一遍,让开!”
“我只能说——我不能让。”
“你——”
二宫和也愤怒的话音被轰然的巨响淹没了。
从一楼,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威力之大让整栋房子都严重地晃动起来。
爆炸的冲击波让二宫和也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手里的枪也被甩到角落里。
樱井翔反身搂住雅纪,把他挡在身下。
“怎么回——”二宫和也正挣扎着爬起来,楼下又再传来第二声巨响,整栋房子晃动不已,天花板已经开始裂缝掉灰。
樱井翔埋着头紧紧抱着雅纪,天花板上的灰渣落了他一头一身。
浓烟迅速从楼下窜上来。
火的味道。
又是火的味道。
樱井翔抬起头,看着洗手间外面,判断火势已经迅速烧上楼来。
警方设伏,却反过来被摆一道,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只怕除了炸弹,整栋房子的通道都被刚刚一路跟他上楼的嫌犯洒上了汽油一类的燃料也不一定,扑进来的浓烟里,全是这种味道。
哔哔剥剥的燃烧声,喧哗混乱的人声,房屋结构的垮塌声,嘈杂成一片。
为什么,连这种场景这一套声音他也竟然已经习惯了。
大概是自己被火困出经验了,樱井翔知道多半已经不能从楼梯下楼逃生。
放开雅纪,看看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二宫和也,樱井翔站起来拉了他一把,指着窗口说:“你,立刻跳窗出去。”
“不行……”二宫和也看着雅纪。
“现在这种情况你就是要逮捕他也要先活着才行吧!你还能拽着他跳窗不成!门那边已经出不去了,先活着离开这里再说!”樱井翔推了二宫和也一把。
烟越来越浓,尽管开着窗,也已经开始熏得人睁不开眼上不来气。桔色的火光越发厚重地扑近了洗手间的门口。
“快啊!再晚一点不被烧死也要被熏死了!”樱井翔说的是真的。
二宫和也看看门外的火光,转回头看了雅纪一眼,又看看樱井翔,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伸出手扶在窗台上,一脚蹬上去,他又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樱井翔一眼:“樱井翔,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一纵身跳了出去。
樱井翔呼出一口气,转回身跪在雅纪身边,“快,你快走!”
雅纪望着他,眼神里胶着无限的复杂。
“你知道……是我。”
“……”樱井翔反应了一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是,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护着我?”
空气里浓烟的密度已经越来越高,樱井翔觉得眼睛和嗓子都开始灼痛,他抓住雅纪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离开这里!”
“告诉我,为什么。”雅纪却站在原地,不肯动。
“真的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樱井翔拉他。
“你不说我不会走。”雅纪甩开了他的手。
从雅纪盯着自己的眼神里,樱井翔读出,他是认真的。
火舌已经从走廊上趋光而来,舔进了门框,时间紧迫,真的拖延不得了。
虽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也更不是扭捏的时候。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最重要。”樱井翔直视雅纪的眼睛。
“……”雅纪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果然,你还是你。无论隔多久,你都还是你。”
“什么——”樱井翔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看到,舔进门里的火舌里,居然闪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从火里踏出来,全身上下都已经被燃着了。
樱井翔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怎么,樱井警官。”发梢衣角上全都是火的人,对着樱井翔冷笑:“我能雇两个职业杀手,就不能再雇第三个还会演点戏的人来耍耍你们吗?”
“你是……”樱井翔明白了。这才是少年失踪的哥哥。刚刚那个,只是个演员,让警方的埋伏破局的演员。
“你们警方也就这点本事了。拙劣。稍微动点小手脚,看看你们的狼狈样。每次一想到,弟弟的命就是断送在你们这帮废物的手上,我就觉得简直太可笑太冤枉了。”
“你身上着火了,要赶紧灭火。”樱井翔冷静地说。
“我从来没打算再活着从这里出去。”对方也同样冷静。
樱井翔迅速地扫了一眼刚才二宫和也掉落在角落里的枪。
说过了,他真心没有想过要死在这里。
整栋房子已经快要被大火包围,即使窗外正下着雨,仍然浇不灭仇恨里燃出的这把业火。
高温浓烟让空气混浊,视线极差。
再容不得半分迟疑了。
“走!”樱井翔喊了一声,便飞身扑到角落里捡起那把枪,端在手里,扣住扳机。
周身是火的人,唇边滑过了一丝恐怖阴森的冷笑。
雅纪看到了。
 
 
走?
还是只管自顾自地说这句话。
再不要和你背向而行。
再不能眼睁睁失去你。
我对自己发过誓了。
最毒的誓。
能听到你说过那句话,已经够了。
证明这么多年,我总算没有白白捱过来。
你知道,我捱得有多辛苦。
强求的,我知道。
但是强求来的一切,都值得。我没有半分悔意。
只不过是该还的,总要还。我亦早有准备面对。
现在,就是时候了。
 
 
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便含九百生灭。
 
 
樱井翔在刺眼的浓烟和滚滚热浪里扣下扳机。
——
半分定格。
一厘空白。
眼前的浓烟在刹那间化为了强光,刺得他眼前一片雪白。
轰然巨响。
难以承受的滚烫高温。
几乎要把人撕碎的剧烈冲击。
一瞬间樱井翔意识到,对方身上一定有爆炸物。
雅纪——
没事,他一定走得了。
这唯一的意识只存留了几分之一秒。
便迅速地化进了无边无际的白色光海之中,归为寂静。
绝对空无一物的,寂静。
 
 
二十
剑色寒光,闪耀如雪。
血红血黑,溅在眼里。
马嘶人声,惨叫呼喊,沸嚣至极后反而像是失去了声音,一片寂静。
翔的眼里看不见人命,只能看见杀出来的路。
他的军队,正在奋力突围。
他的军队又一次被围困了。
几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从来无往不利的翔军,开始总是陷入险境。
每一次遭到围困,便必然已经处于劣势,要突围,总是损伤惨重。
战事不利,必然军心不稳。
军心不稳在战场上便会更加不利。
如此往复循环下去,整支军队必然要出大问题。
翔心里的疑惑已经不能再多。
他的排兵布阵没有问题。他的军队素质也没有问题。他对战局的判断把握更没有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这支队伍,换作任何另一支军队,都早已经不可能再保存大部队成功突围而全军覆灭了。那到底为什么,他这支优秀的军队总是会陷入敌军的包围?
似乎除了被敌军奸细出卖,不作他想了。
如果果然是,那么不拔除这个祸害,千里之堤迟早毁于蚁穴。
但一支这么庞大的队伍,要查出一个有心混进其中的奸细,你在明他在暗,实在不是件轻而易举之事。
与其说该怀疑谁,不如说虽然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军队,但是实际上他谁也没有真正信任过。早从十年前起,他就已经认为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无可信之人。
除了——
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翔的余光里,始终飘摇着一道青绿色的光。
总不离他几米之外,总像他的另一把剑。
他像信任自己一样真正信任的,唯有那道光。
 
 
两国边境上的小城镇,多数因为兵荒马乱穷困混乱。
所谓客栈茶楼,不过是破败不成形的几间茶棚。提供些粗粮茶汤,给过往路人解一时饥渴,聊以为生而已。
润身着便服,左右看看,走进了茶棚,抬眼望望,走向角落里一张已经有人在旁坐等的桌子。
低头走到桌边,润小心地坐下,似乎生怕弄出多余的声音引人注意。
“店家——”坐在桌边的人抬起手来想要叫茶水。
“不必了。”润直接按住了他的手,小声说:“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找我出来见面,那件事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多余的关联,就当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副将这话讲得真是有趣。”坐在润对面的人面露淡薄的笑,“发生没发生过,不是能当的。”
“你现在这是在威胁我吗?!”润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
“副将放心。”对面的人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出卖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明明一条船上的人,两败俱伤的事我不做。”
“谁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润有些愤怒起来,“我当时只不过同意探探他的虚实,谁让你把将军拉下水的?!”
“这话可奇了,将军自己找来被误伤怎么算在我的头上?”
润看着眼前这个本来在军队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士兵。
本来数万将士中,根本不可能认得这么一个普通士兵。
只不过是他问了一句:有没有通晓妖蛊道法之术的人。
因为,他从见到雅纪的第一眼起,就严重怀疑他来路不明,恐非常人。什么人能在寒冬腊月的树林里凭空出现,那么巧合地救了将军?这种不合常理之事,他根本就不能接受。全军面前那场比武,他最近距离地体会了雅纪的身法之快。那种身法与其说是快,不如说根本是非人的速度。他绝对不相信普通人能有这样妖异的身法。全军面前他无法忤逆将军,但是他的疑惑没有随着沉默减少半分。
及至雅纪很快地成为他之后的第二位副将,润的警觉也跟着一步步提高。
他也感觉到,将军对雅纪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非同寻常的感情。
在雅纪出现以后,他看到了追随数年从未见过的将军。那个一身戾气的冷血恶魔,忽然从一尊石像化成了活人。甚至是连在战场上的目光,都变得不同。那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生机,简直像是一个明明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又活了过来。
那些无形无声却真实存在于将军与雅纪之间的东西,润看在眼里。
到了发现将军帐里夜夜点灯烛光不灭时,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怀疑肯定是对的。
——雅纪绝对是某种妖物。
遭逢乱世,必有妖孽。
能蛊惑人心,可操纵人身,甚至扰乱朝纲。古来奸妃佞臣,颠覆国家与朝代者,极多便被人们扣上这样的帽子。
他从小就听过这种说法。
莫名冒出来的雅纪,从第一眼就给他这种感觉。
绝非常人。
极近妖物。
能以妖术蛊惑人心的妖孽。
看他们那位将军的种种表现,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而如果他的怀疑果然属实,那么,雅纪就必然是被敌军安插进来蛊惑人心溃散军队的巫毒武器。
这支最好的军队,极有可能就会被轻易颠覆。
绝不能任这种事发生。
他还有他自己的军事野心等着实现。断不能就这样断送在如此莫名其妙怪力乱神的因由上。
他已经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
如果将军被蛊惑,还有他这个副将。
因此,润才会集结了军队中相对精锐的力量,问了那句话。其实后来想想,他的这种做法实在有欠思虑也不够妥当,如此极密之事,如此随意在军中随机找到的人,就可轻易信任吗?他是被急火攻心昏了头。
坐在对面这个叫智的士兵,便是在那时,站了出来。
屏退两侧,所谓擒妖之术,降妖之阵,从这个士兵的嘴里滔滔不绝地道出。
也许仅凭带兵用人多年的丰富经验,他便能判断,眼前这个人,他的确用得上。
他要一探雅纪的究竟。
他让智布下了降妖之阵。
设计引雅纪入阵。
润想,如若雅纪并非妖物一切只是自己的多疑误会,那么降妖之阵对他来说就不会有任何作用,困不住他,也并无伤害;而若雅纪果然是妖物,被困阵中,那么阵中所设埋伏,就理应当场即刻将他除掉,为军队拿掉此心腹大患。
他认为,自己想得很万全。
事实是,雅纪果然中计被困。他果然并非常人。既是妖孽,无论哪种,理应当诛。
但所谓计谋,其实从来难万全。
润万万没想到的,是翔会出现。
看到翔冲进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根本没有下令的情况下,那支涂了剧毒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这个意外完全超出了他的设想范围。
他以为翔死定了。
因为他看得真切,那支箭是怎样穿进翔的身体。
而那涂在箭上的剧毒,智从一开始就交代过,任何人不准乱碰,因为此毒世间无解。
但是被箭刺穿五脏六腑,身中剧毒的翔,居然硬是活了下来。
润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果然还是只能归结在那个叫雅纪的妖物身上。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事也只能就这样按下。既然将军最终隐瞒此事没有进一步追究,他也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装作一切如常。
但是今天,他却又被智叫出军营碰面。
他不知道智想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说到底,将军现在也平安无事,也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向你我,你在怕什么?”智说。
“不必多说。”润说:“你只说你今日到底有什么事。”
“对于试出雅纪副将果然是妖物的这个结果,副将居然觉得无所谓,已经放下了?”
“……”
“难道副将就不觉得,最近我军越来越多地陷入毫无道理的围困?”
“……什么意思?”
“意思是,副将其实难道就没在怀疑,这分明是有内奸与敌军里应外合的结果?”
“……”
润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怀疑。事实上他其实已经认定了,最近战事的节节不利,一定皆因雅纪的出卖,他果然就是敌军安插进来最可怕的暗器。
鬼妖皆为污浊之物,皆存害人本性,岂可与人为伍!
“所以……你想说什么?”润微微探身问道。
“副将想不想再与我合作一次?”智也颔首问道。
“合作什么?”
“再设一计,拆穿妖物的真身,从将军身边除掉这个内奸,解我军之困境。”
“……”经过上次,润已经留了戒心,“你有何目的?为何要如此积极此事?别跟我说你一个小小兵卒存着多少爱国之心。”
“有何目的?我一个孤儿参军至今,除了军队我已经无处容身,这兵荒马乱之际,我军若溃败覆没,没了军队,我能去哪里?身无长物,无非会一些家传异术,想为自己留一个存身之处罢了。若事成,不过求副将提个一官半职,多拿些军饷;若不成,至少也还有吃有住,比之身处乱世反而安全。”智言之凿凿地看着润,“副将若不信我,便做罢。反正我军溃散,于我来说,最坏至多不过准备做回逃兵。但于副将……”
润沉吟片刻。
他尚未实现的军事野心。
他对妖物的憎恶之情。
让他在心里已经同意了这个提议。
“有何计划,说来听听。”
“副将莫急,此事需要计议,以策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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