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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日落时分。
相叶雅纪歪在沙发上从过午一路睡到了傍晚。
电脑早已经进入休眠状态。
真是自由。
不上班就是这么自由。
再也不用跟着别人的行程从一大早脚忙到夜深人静，成天过着披星戴月的日子。
万事分两面。分手，也未必都是坏处。
就像这样，想睡到几点就可以睡到几点，再也不会有人管束啰嗦。
——“这都几点了，还在睡。”
我愿意。
你管不着。
樱井翔现在你可管不着了。
相叶雅纪从沙发上坐起身。
感觉全身上下莫名的不清爽。
怎么回事，明明睡了这么久。
胡乱地挠挠自己的头发。
想想大概是因为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正经地吃过什么东西，所以才感觉不舒服。
起身准备弄点东西给自己吃。
——“一整天不出门的话会头疼的。”
见鬼。
一站起来相叶雅纪就感觉太阳穴闷痛起来。
胡扯。他才没这些臭毛病。
拉开冰箱门，发现别说吃的，连瓶冰水都没有了。
他有点恍惚。
好像已经不记得上次买东西回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单只是对着电脑里的照片和自己博客光标，黑白不分地工作着。而且，还是跟着某个人的工作和宣传行程走的。不仅如此，还跟得要多紧有多紧，最近他有什么新工作新动向，自己都知道。
这样想想，这一年半来他的日子过得实际上和之前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分手来的？
脸看腻了？
那什么没意思了？
其他也不感兴趣了？
怎么好像没有一个选项是正确答案的。
尖锐的蜂鸣声在脑子里一钻。
果然有点头疼，而且好像还逐渐严重起来。关上冰箱门，相叶雅纪决定出门采购兼买药。
套上丹宁色牛仔衬衫，提起五分裤，扣上帽子压住乱翘的头发，走到门口准备穿鞋。
在鞋的海洋里看到那双扎眼依旧的红鞋。
其实后来这双鞋他就没怎么穿了。
自从做了樱井翔的造型师之后。
不想撞鞋那么尴尬当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别的原因。
分手之后，就更再也没穿过这双鞋。不穿了，可又不舍得扔，摆在鞋柜里占地方。
蹬上一双别的鞋，相叶雅纪揣上钱包拎起车钥匙出门。
车开到往常去的那家综合超市时，发现门口竟然挂了装修改造敬请谅解的牌子。
那就先去药店买药然后在路上随便找个便利店将就一下好了。
这样决定以后踩下油门的相叶雅纪忽然意识到，最近的药店是在哪里该怎么走来着？
隐约记得，是这条路一直开到底，掉头，然后右转……
掰着方向盘向右转的那一刻，他想起来，自己记错了，正好相反在这里应该左转。
——“怎么回事啊，不是这边，方向完全反了！”
反就反了呗，能怎么样啊。
——“开了这么远，白白浪费了十几分钟！”
那又怎么样？
——“不然明明半小时前就应该能到了。”
所以呢？
——“把我的行程整个都拖乱了啊！”
……
你的行程到底有多紧。
一定要把我赶成这样啰嗦不停？
烦死了。
真是累死人。
你到底怎么想的。
——吃一顿少一顿的晚餐，做一晚少一晚的爱。
没错那个人只是这么想的。
他明明知道。
他明明就觉得这些可爱透了。
就是那些其他。
那些他明明早就已经知道的脸和性以外的其他。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对那个人的那些其他何止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到现在为止，这一点改变了吗？
没有。
在太阳穴散开的闷痛里他仍然能清晰地给出答案。
并没有。
那为什么樱井翔说了分手他就同意，然后一转眼就各自走了一年半？
到底起因是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来着他现在都快要想不起来了啊——也许他记得但现在想来那并不能成为一个问题——这样的话还要执意继续各自走下去，岂不是莫名其妙神经有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啊。
相叶雅纪攥紧方向盘把车原地掉了头。
如果方向反了，那就转回来，不就这么简单吗。
所谓成年人。
是不是就是指“专门把简单事情复杂化”的群体呢。
城市夜色降临。
车前道路霓虹闪烁。
晕开了风景。
柔和头痛的蜂鸣。
搅动着记忆，跟随车轮的转动，老胶片般逐格放映。
“相叶——起床！”
樱井翔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相叶雅纪还滚在被子里，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用被子掩住了耳朵。
但被子还是一下就被樱井翔掀了起来。
“起床起床，这都几点了，到时间了。”
蜷成一团的相叶雅纪皱着眉不睁眼。
“今天休息啊……”他含糊地嘟囔。
明明是休息。
明明工作日时都是他硬撑着起来叫樱井翔。到了休息日，自己就想要多睡会儿怎么就那么难呢。
而且，还不止一次一惯如此。
“别赖着了，上午要去看展览然后还要买衣服，到午饭之前时间很紧的，这已经不早了，快点。”樱井翔拍拍他的屁股。
相叶雅纪困得眼前发黑，依然蜷成一团扭了扭，“来不及的就下午去……”
“下午还有下午的安排！”本来已经站在衣柜前的樱井翔转过身上床，爬到相叶雅纪身边，双手伸进他腋下把他抱起来，“现在就起，立刻。”
“啊啊起起起——”相叶雅纪崩溃地睁开眼睛，“烦死啦！”
吃完早饭出门下楼的时候，相叶雅纪在电梯里还是提不起精神。
旁边站着的樱井翔却已经是精神奕奕。即使身上只是自己的白T私服，头发相叶雅纪也没给他打理软软地服帖在头上，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却还是一副准备去革命的风采。
“我说。”相叶雅纪有气无力地说：“咱们以后，能不能有一天休息日是哪儿都不去的。”
樱井翔瞥他一眼，“这一天才刚开始，说的什么话，难得的休息日。”
“你也知道难得……”相叶雅纪看着他说：“多久没休息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累呢，在家呆一天不好么。”
“在家一整天不出门的话会头疼。”樱井翔真诚地说。
“……”相叶雅纪压住想翻眼睛的冲动。
“今天这个时尚3D打印新概念的展览，你不是很想去看的吗？”樱井翔接着认真地说：“我特意去网上订了票，排行程排了很久呢。”
“是这么说没错啦。”相叶雅纪抬手扶着额头，后面的话想说又吞了回去。
——只不过我想随便一点，我也不是喜欢宅在家里。但如果困了今天就睡觉到饱为止，想去时再去，一切临机应变最好。
算了，说出来好像驳了樱井翔一番心意。
从地库把白色保时捷911开出来的时候，相叶雅纪按开了车载音乐。
自从和樱井翔在一起，他的这辆车已经四面车窗贴起深色黑膜。
车里响起相叶雅纪很喜欢的乐队的新歌。
这是最新发行的CD，自己还没有时间去买。
他看了樱井翔一眼。
手扶在下巴上的樱井翔笑而不语望着车窗外。
是他去买的。
也不知道那么密不透风的行程里是哪儿抽出的时间，给自己去买这张CD。
诚如他所说的，行程和各种心思，真是安排了很久。
相叶雅纪提一口气，告诉自己打起精神。
一起去看了3D打印的时装展示，接着转战到两个人都会去的店里采购，大包小盒都堆给樱井翔相叶雅纪只拎一个小纸袋，现买了墨镜戴上对着镜子傻笑。
如果当天的行程只到中午一起吃完烤肉就结束的话，那简直就堪称完美的一天。
牛舌上来时相叶雅纪情绪高涨，已经完全不记得硬被从床上拎起来的起床气，边烤边夹给樱井翔，又追加了扇贝因为樱井翔喜欢。
好吃的食物配上恋爱的心情。
两个人吃得开心得不得了。
如果就到这里。
可是。
当最后一块肉被樱井翔吃下去的时候，相叶雅纪已经饱到开始犯困。
“啊好饱……”他摸着胃，刚想对樱井翔说回家吧。
“好了，回家。”确实也听到坐在对面的樱井翔这么说了，可惜的是，还有下文：“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出门。”
相叶雅纪眨了眨眼。
“还要……出门？”
“嗯，我说了吧下午还有下午的事。”樱井翔笑笑，“要去我一个朋友的钢琴发表会，还记得吗。”
好像在某天即将睡着的时候，听见樱井翔提了那么一耳朵。
是今天吗？
可是很累了啊。
起太早，走太多，吃得太饱。
只想回家睡个午觉再随便晃晃这一天就过去了。
不想去。
可是这话说不出口。
他要带自己去见他的朋友，还是这样正式的场合，怎么可能说不想去。
所以他只能这样说：“嗯——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直接过去吧？”
“那怎么行？”樱井翔的口气不可置信，“你看看我穿的什么？这么随便怎么可能。再说，这一身的烤肉味儿？不回去洗个澡也不可能。”
“……”无可辩驳，句句在理。相叶雅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于是就真的把车开回了家，上楼放下东西，洗澡，挑选适合的正装。
职业病地给换好衣服的樱井翔理头发的时候，相叶雅纪感觉自己像是正在上班。明明是休息日里却在上班。
啊，是么。
是这样啊。
只要是跟在这个人身边，就根本一直是工作状态吗。没完没了，没有所谓休息的尽头。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相叶雅纪忽然感觉有些脱力。
然后，就在再次发动引擎把车开往钢琴发表会场馆的路上，相叶雅纪在一个路口把弯转错了。
相反的方向。
在就那样开了十分钟周边景物越来越陌生完全不像会有场馆的样子之后，樱井翔发现了。
“怎么回事啊，不是这边，方向完全反了！”
“……”相叶雅纪看了看，也明白应该是错了。
“开了这么远，白白浪费了十几分钟！”
“……”相叶雅纪沉着气没说话。
“不然明明半小时前就应该能到了。”
樱井翔再说出这第三句的时候，相叶雅纪终于忍不住了。
“那又怎么样？”他不耐烦地说。
“可能会迟到啊！”樱井翔焦虑地说：“你知道我行程间隔安排得很紧，这样就把整个行程拖乱了啊。”
“……”到这时候，相叶雅纪截至中午积攒下的好心情已经消磨殆尽荡然无存。他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压，在马上要到达会场的这个时候吵架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之后的钢琴发表会他只不过是强打精神。樱井翔向朋友介绍他的时候，他也只能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接着晚上的立式酒会他简直就已经开始神游状况外了。其实他并非不擅长应付这些场合的人，只不过是，这种让他感觉疲于应付的无边无际看不到终点，令他竟然有些沮丧。
他想要过的生活会是这种状态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一起的时间以来，不仅休息日不能休息全都排满，平时如果工作结束之后有空也会安排行程把一天的时间塞到要爆掉。不要说玩儿的时间了，连休息的时间都快要不够了。
如果一直和樱井翔在一起下去，那他就一直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他有点想不清楚。
这样的困惑让他集中不了精神，陷入自己的世界。
这也让他没太注意到，樱井翔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所有行程终于结束，相叶雅纪算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转动钥匙打着引擎，完全没有心思说话，樱井翔也同样。回家的路上，霓虹依稀变幻，道路转弯再转弯，两个人始终保持沉默。
终于进家门后，相叶雅纪只想赶紧洗个澡睡觉。
但当他一言不发地冲进浴室洗完澡出来以后，坐在沙发上的樱井翔却叫住了他。
“你今天怎么回事？”他用质问的口气。
相叶雅纪侧目看他。
“什么怎么回事？”
“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没礼貌？”樱井翔直接踢直球。
“……”相叶雅纪走到厅里，也不打算争辩他的表现是不是有失礼之处，因为那都不是重点。看看墙上的挂钟，再看着樱井翔，他说：“你知道吗，我从现在这个时间的十二小时之前，就已经累了。”
“……”樱井翔也看着他。
又是对视。
在一起之后的不知第多少次对视。
但心态和情境却大不相同。
交汇的目光胶着而矛盾。
似乎在拼命思考着，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话，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说。
虽然有不良的预感，但是该发生的总要发生。
“你这是在抱怨吗？”樱井翔扬起下巴。
其实。
其实这个时候说一句辛苦了就大家一起去睡下明天一早大概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问题的病灶会消失吗——讳疾忌医，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吧。
“抱怨和我在一起？”他继续说。
想要直面恶疾。
相叶雅纪深吸一口气。
樱井翔的目光，他不想逃避。
“跟你在一起，真是太累了。”他不准备说谎，直白地说。
樱井翔没有眨眼，想要抿嘴但也马上控制住。
太累了。
跟你在一起真是太累了。
扎得他鼓膜疼。
“是吗？”他说。
“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太合适——”相叶雅纪这话其实是还有后话的，他想接着说，我们性格不太合适的方面，应该想想办法沟通来解决一下——但是没能说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樱井翔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不如算了？”
“……”
“……”
相叶雅纪感觉自己的怒火蹭地被点燃了。
“你再说一遍？”
樱井翔却不准备适可而止。
“我说要是让你这么累不如我们就算了。”
相叶雅纪咬住了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樱井翔？”
樱井翔也咬紧了牙关。
“我知道我是让人很辛苦的类型，我能理解你。”
相叶雅纪的怒火已经燃满了胸口。
“这是你说的……这是你说的樱井翔，算了就算了！”
好像明明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说。
但关于自尊的较量却直接星火燎原。
当然，也并不止关于自尊。
还有对于对方对自己不信任的愤怒。
对轻言放弃的难以容忍。
或是可以翻译成一句直白一点的话——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火势凶猛，一时间残灰不剩。
没错，那就是一年半之前的那天。
to be continued
其实这原本是短篇的设定。
所以离完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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