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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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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八碎玻璃珠



偶尔夏天

相叶雅纪偶尔还会想起那年夏天的樱井翔。
当海水特别蓝,蓝到接近透明。当天空特别远,远到接近不见。
相叶仍然会在那片白到发亮的海滩上,想起樱井。
要不是脚下的白沙那么亮,亮到了反光。
那他手上的飞盘是不是也就不会被晃得偏离了方向,砸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抱歉抱歉。
樱井边朝他挥手边跑到近前。
在接近透明的海水边,在接近不见的天空下,在亮到反光的白沙上。
那个笑容就是那样,跟着一只红色飞盘,不偏不倚,砸了过来。
那时相叶忽然意识到,他就是昨天才刚刚住进自家民宿的客人。
——陪着他的女朋友以及女朋友养的黄金猎犬。
相叶记得自己也还以了同样灿烂的笑容,后来飞盘再飞过来时他也飞身跳起,并且把红色飞盘更好地丢给了那只后来缠住他就不放的黄金猎犬。
无论是在海滩,还是在自家的民宿。
别舔我啊。
不不,你的主人不是我。
哎,你可是听懂了没有。
相叶揉着黄金猎犬的耳朵,余光里分明感觉到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知道你听得懂。
相叶说。
他在每天早上搅拌自己的纳豆碎粒。
他知道他的那位客人就不是那么擅长吃纳豆。
他搅得又快又用力。
而他则搅得慢吞吞的胶着。
只剩下您一位了,确定还要续订套房吗。
相叶这样问明明女朋友和黄金猎犬都已经先离开却仍然还在的樱井。
怎么,打开门不做生意吗。
樱井这样问他。
相叶耸耸肩。
当然随你便。
只是我们这里的早餐可就只有纳豆。
樱井也并不与他分辩。
相叶其实也不确定樱井留下的那段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有多少话,还是从来无话。
有多少眼波流转,还是从未眨眼。
他只知道,那个夏天确实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
夏天接近剧终的时候,相叶照旧在清晨搅动自己手里的纳豆。
为什么你的和我的看起来不太一样?
唔?什么?
你的纳豆,怎么那么碎。
不是吧,这还能不知道。相叶搅起一筷尖纳豆,这是纳豆碎。
有什么不同吗?樱井问。
不同啊。相叶说。
哪里不同。樱井又问。
我喜欢。相叶又说。
那一时刻其实发生了些什么,相叶并不是很确定。
只记得唇间纳豆丝搅缠粘连,整颗的豆子也逐渐被烫过夏末日光的舌尖碾成碎粒。


看,其实有什么不同?


夏天结束的时候,相叶嚼碎满嘴的纳豆,望着空出来的房间。
是么。
有什么不同?
没有嘛。


反正无非都是被你碾碎的。






633

拉开车门,他探身钻进车里。
保姆车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但他也没特别招呼。
倚在车窗边,他安静看着窗外。
“我出来时已经看见你进了电梯,怎么这么久。”车里坐的另一个人说。
“没什么,电梯里遇到了饭。”他说。
“怎么,有点麻烦?”另一个人问。
“没有,很平常。”指节抵在唇边,他平常说道:“我认得她。”
“认得?”
“经常来番协,我见过。一直很安静,很乖。”
“今天跟你打招呼了。”
“也并不算,硬要说的话,可能倒是我多看了她几眼。”
“为什么?”
“因为她头发上和手上的花饰。”
“花饰?”
“粉绿色的。”
“……”
“无限近似于红绿的,粉绿色。”
“所以……”
“她也知道我注意到了,可能因为这样,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
“说了什么。”
“她说她刚刚结婚。”
“啊,真是恭喜。”
“是,我也这么说的。”
“真好。”
“然后她还说——”
“什么?”
“……没什么。”
“干嘛欲言又止。”
“你不会有兴趣的。”
“你又知道我有没有兴趣。”
“她问了我一句话。”
“问你?”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算了,就说了你不会有兴趣。”
“不用你替我做主。她问了什么。”
“那我说了,你会回答吗?”
“什么意思。”
“她问我——”
他转过脸,上车之后第一次正视隔壁坐的另一个人。
“我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过。”






明信片

虽然已经马上就要到家了,但还是莫名地忍不住想要上厕所。
突如其来到手机什么的都顾不上,下了车就奔进便利店里。
结果卫生间有人在排队。
急得转身想要索性直接跑回家去,经过收银台的旁边出门时,和结完账正准备出门的客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有点狠。
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两个人一起趔趄到门外。
忽然漫天大雪一般。
纷纷扬扬在眼前一片飞舞。
并不能相信会有那么大的雪。
定睛细看。
原来是对方一大把的卡片从手里被撞飞,撒了满天。
对不起对不起。
连忙这么说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的脸。
“干什么呢?让你在车上等着,你跟下来干嘛?”
“……”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到。
“赶紧回车上去,万一被认出来在这里引起混乱可不得了。”
“你不也是一样……”明明一模一样的身份,竟然没有戴口罩,也没帽子,还穿一件一本正经的黑风衣。硬要说的话,这也太打眼了吧。
“我一样什么。”
“不怕被认出来吗?”
“我一个经纪人被认出来能怎么样?你还在这里讲,最近什么状况你是忘了?等下再被拍到——”
“……”挠挠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脑海深处,又或者说是不知道哪一层里,莫名出现了一些原本可能并不存在的记忆。
对了,好像是的。非常时期。才刚刚被带进过警视厅问话。这个时候要是被认出来必然是要引起混乱的。
倏忽之间内心升起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恐惧到沉重。沉重直压到脚跟。
“是,对不起……”刚刚忍不住想要上厕所的感觉也不知怎么烟消云散。
“赶紧上车。”
“是……”
抬眼看时,保姆车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蓝黑色了。
但好像也就是这个颜色吧。
恍惚间,好像自己刚刚在车上做了什么梦。什么特别平和的梦。也有演艺生涯,也有高光迷眼,也有野心沸腾,也有他,也在一起——但就是特别平和。没有背叛,没有伤害,没有不可逆的过往,更没有戏剧化的恐惧。
“那你——这些……”看看俯下身去捡掉了满地的卡片的他。
“你先上车,不用管我。”
话听来有些耳熟。连语气也是相似。
探身上车之前最后回头看一眼。


那是一地的明信片。


明明一脚踏进的是保姆车,另一脚跟上来的时候,人却已经站在便利店的门外。
回过头,身后无人。
低下头,地面干净。
自己这是恍了什么神。
再疲劳也不至于闹这种无厘头的灵异。
糟糕。
想上厕所。
对了,根本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左右看看,赶紧跑回家还来得及。


等经纪人找上门的时候,已经换好了家居服。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急死我了!”
“诶?”
“手机也不带,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抱歉我以为很快……”
“一个小时!找不到你人!以为被卷进什么事件了呢!”


一个……小时了吗?
有那么久?
扶一扶心口。不知刚刚那里留下了什么,又沉重,又难过,又完全无以言表。
漫天飞雪。
转身决别。
并没有的吧。
放在车上的手机被经纪人递到手里。
打开。
——“我预约好了店,之后练习完一起去哟。”
看着樱井翔的名字,相叶雅纪笑笑。








NSmini番外1

“说,还敢不敢了?”
“啊!别,啊啊别……”
“问你,还敢不敢无视我?”
“你以为我会怕……”
“那就再来一下?”
“啊,啊啊啊别!轻点……”
“这个可轻不了,快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这个变态大叔……”
“嘀咕什么呢?还没知道厉害是不是!”
“唔呃!!呼……呼……”
“忍着有用吗?你看我再……”
“疼!疼!你这个……别……”
“你不求饶我不会停的。”
“别再……别……”
“知道我的存在感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快别再弄了……”
“已经一半了,这样不上不下你反而难受,是不是……”
“你!别再胡扯了……”
“真的,这样卡个一半我也受不了……”
“你,你这是耍流氓啊!”
“嘛,你说是那就是呗。”
“那就,唔……那就快点……快点吧!”
“疼可忍着点……”
“啊啊啊……”


画面里,双人床。
求饶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
挣扎的抵抗和不肯放开的手手脚脚。
画面里。
——玩别人腿毛玩上瘾开始拔个不停的樱井。
……这都拍了些什么东西!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相叶发狠地关掉了存在微型无人机里的视频。



——无人机记录part1







七七八八,五颜六色。
也只是玻璃弹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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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三)


十三

当相叶把飞行驾照和下一季新品发布走秀的方案一起放到樱井办公桌上的时候,樱井想,自己是早该料到的。
不把飞行驾照考下来说也没用的事情,空中楼阁不如不建的方案,究竟会是件什么事什么样的方案。
实在是早就该。
先不说那份光速拿下的驾照,翻开走秀方案的文件,关键词一个一个像跳伞一样接连从字里行间飞出来。
——户外秀场,天然T台,摆脱限制。
对于敢想敢干的一贯风格来说,这些当然算不上稀奇。让樱井眨眨眼反复看了几遍才敢确认的天马行空,在“设计师的谢幕方式”。
——驾驶小型飞机降落秀场,带领模特登台谢幕。
理所当然,秀场的选址就在小型飞机的试飞训练场。
手里捏着方案文件,樱井提了口气。
大秀主题——THE WIND RISES。
樱井抬眼。
看看站在办公桌对面的相叶。
首先,这些年来从来都是他去总监办公室找相叶,也不是有什么上下级之别,只是像一种相处习惯,早已有了默契的舒适。再来,即使是相叶来自己的办公室,也不可能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站在对面不记得坐下。
对于把这份东西递给自己,他多少还是带着一些忐忑的。
思及此,樱井就明白,心口一软的自己已经没办法把不同意说出口。
“很敢想啊。”樱井把文件往桌上一放。
“你不反对?”相叶一直紧攥着的手这才松开。
“说实话,我是真的很想反对的——”樱井咬了咬嘴唇,看着相叶,“你该知道这段时间我已经过得有多担惊受怕。”
“有什么可怕的。”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樱井在怕什么相叶当然心里有数。考驾照的这段时间里,理论考试和模拟舱阶段还好,真正开始上机实飞以后,每次训练结束下机时,手机都像是已经炸开锅一样。数不清的信息向上翻不到尽头,未接来电也总要排上十几二十通——你差不多适可而止一点,明明知道我在飞机上?相叶这样对樱井说的时候,樱井的回话倒也让他无话可说——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在飞机上?
在他试飞的那些时间里樱井是煎熬过了怎样的坐立难安,也不难想象。
这操碎了的一颗心。
难说相叶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
因此也就实在无法摆出极端强硬的态度,并且还多少怀揣一些遭到反对时要怎样才能和平化解这个矛盾的不安。
“但反正我也是认清形势了。”樱井从椅子上起身,站在相叶对面,他说:“这驾照不考也已经考了,现在摆明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别说得那么被逼无奈嘛。”相叶笑道。
“你不喜欢没用的空当,我更讨厌浪费时间。”张开双手撑在桌沿,樱井说:“所以我是不会让你前面花的那些时间都白白浪费的——你其实一早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哦?”相叶笑得更开心些,“我知道,吗?”
“你究竟还想要多大的天下?”樱井倾身向前,紧盯住相叶的眼睛。
“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大一点。”相叶的瞳孔里没有半分闪烁,几乎倒映出一个樱井。


il faut tenter de vivre
——疾风起,唯有迎风而立


当这两行文字在试飞训练场跑道边刚刚搭建起的巨幅LED屏幕亮起时,樱井抬起头看了看洒满星光的天空。秀场T台刚刚搭建完成,LED主显示屏测试调试中,接下来还有更紧张的舞美灯光彩排走位一系列事情要安排。到底不是室内场所,再有钱砸也不可能预留出更多的时间了。
距离发布大秀正式开场还有12小时。
THE WIND RISES。
当看到相叶定下的这个主题时,樱井心里就已经浮现起这行诗句了。甚至并不必相叶向他解释,他就能明白他想要传达的东西。
——我知道,我们有能力让这些都成真。
走秀方案按在手底下,相叶是这样对樱井说的。
前前后后,无数个日夜的筹备,如今终于把眼前的一切呈现出来。十几个小时之后,那个可能成来未来时尚旗帜的男人就将要驾驶着小型飞机,从这里的上空飞过,然后从天而降。
虽然确实是天马行空的异想天开,但那个画面,难道不是只是想一想都令人血液沸腾。
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樱井的手心里仍然捏着一把汗。
那是自他在相叶接受《LFFL》采访时就一直偷偷攥着的一把汗。
这个秀场,这个T台,这意图打破一切框架限制的所在,一横一竖,全都是那个男人的野心。
对于这样的野心,自己的能力真的足够吗。
自己还能帮他把野心版图扩张多少?
深呼吸一下。
气管里些微涌上一丝血腥气。
想是几天来通宵工作熬得有些过头,疲劳和压力值都有点过高了。但不知怎么,樱井在这一刻感受到的仍然是内心某处升起的喜悦。
夜风起。
站在四周打得炽白的探照灯光里,西装衣摆飞扬,衬衫里兜满了风。
樱井抬眼,仰望夜幕穹顶里的星光流转,想是谁将他带到此时此处,与这样了不起的景象相遇。
想着想着,像是胸口里也兜满了风。
那该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风吧。
炽白追光里,跟随拍摄的无人机战队穿梭来去,和樱井的身影一起在场地里投下影子。
樱井的眼尾卷起笑纹。
您这还真准备要拍一部纪录片是不是。
好,设备调试得差不多了。
卷起手里的方案流程,樱井想要看一看表,确认一下具体时间好去督促下一步的人员安排。
抬起手腕转身,一架无人机从他眼前掠过,探照灯光隔着划过空中的影子打在眼睛上,让他被流动光影晃得眼前一花。
星辰碎屑深空波影,这了不起的景致的前方啊,还会有什么等着他呢。
风拂过额发。一倏忽的恍神。
原本站在观众席里T台上的樱井脚下一个踩空。


睁开眼的时候,相叶第一时间去摸过了手机。
他生怕自己睡过了时间。
实际上从前一天已经开始的秀场布置和实地彩排,身为设计总监的他都应该是亲自到场监督调度的。但是樱井死活不同意他留在现场,非逼他回去睡觉,说是不睡充足了就绝不会同意他去飞。
好吧,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已经经过多次的试飞演练,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驾驶技巧,但保证充足休息最佳状态是对安全的负责,更是对这场秀的尊重。
手机里竟然几乎没有什么信息和来电。
起身收拾整理自己的相叶心里清楚,这是樱井给他制造出的充分空间。几乎不让任何无关的人事来打扰他——所有樱井能扛的不能扛的,一律都被他挡在外面了。
相叶深知。
凉水拍在脸上,在镜子前抬起头。
绝不会白费你的所有用心。
我保证。


当天直到上飞机之前,相叶都没有见到樱井。
按道理说应该怎样也会在现场碰个头,沟通一下所有情况,但相叶就是怎么都没找到樱井。
“你看到小翔了吗?”在秀场后台碰到弥生的时候,相叶赶紧走到她跟前。
“嗯?没有啊。”弥生眨了眨眼,“没在酒会区那边接待客人吗?”
“没有。”相叶松了松领带,“奇怪,都说没有看见他。”
“是吗。”弥生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哎呀现在顾不上管这个了,他也有他的一堆事在忙,你现在应该赶紧去做准备了,还要换飞行服吧。”
“嗯……”相叶环顾下四周,知道确实如此。转身时他对弥生说:“见到他告诉他,尽管对我放心——还有,下面的一切就交给他了。”


坐进飞机驾驶舱的时候,相叶深呼吸几次。
世界忽然都变得很安静。
起飞的时候,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像是融入了另一个次元,心无旁骛地往最想要的那片天空里去,再从那里看下去,内心深爱的一切。
飞进天空里的自由静谧中——
“少东。”
摆脱地心引力的一刻听到这声呼唤,相叶深知,地面上有人脚踏实地地守候。这让他无论飞得多高,都感觉脚下有根,心归航时有处可着陆。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状态了。这无疑是一次全情享受其中的飞行。
按照既定跑道的标准距离准确降落,滑行到秀场位置,从驾驶舱出来踩在地面上,相叶的眼前被闪光灯和各种高强照明融成一片雪白。
别说是樱井翔,他几乎一张脸也分辨不出。
走上T台带领所有模特巡台谢幕时,他再三寻找,也没有在起立鼓掌的人群中看到樱井。弥生上台献花时,他看到弥生眼角湿润闪亮。
“怎么,董事长大小姐,你哭了吗?”相叶笑着对她说:“这么感动啊。”
“去,就你选这场地,风这么大,我都迎风流泪了。”蹭蹭眼角,弥生抬手拍他一下。
“他呢。”捧着花,相叶边朝台下挥手边问。
“……应该在后台。”弥生似乎犹豫了一下,边鼓掌边说,“你等下找他时不要激动。”
激动?
什么意思。
挥手鞠躬鞠躬再挥手,捧着花走进后台时,相叶已经按捺不住,只想立刻就见到樱井。在欢乐掌声和祝贺击掌里穿梭,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后脑勺。
“翔,小翔……”
穿过人群,伸手过去拍他的肩。
樱井转过身的时候,相叶接下来好几车的话忽然就全都硬生生给卡了壳。
“你的眼睛……”相叶惊讶地看着樱井明显肿起来的双眼。
“恭喜。”樱井的眼角也有闪光,“飞得很漂亮。”
“不是说这个……你眼睛怎么了?”相叶抬手去拨樱井看来极端不自然几乎要挡住眼睛的额发,“头发怎么这么奇怪——”
“没什么。”樱井想要别开脸,但是相叶不放开他。
“额头怎么——”拨开厚叠叠的额发,相叶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没有,一点小擦伤。”樱井推开他的手。
“什么没有啊,你这粉底底下是——”相叶握住樱井抬起的手腕,看到手掌边被粉底掩盖的创口贴痕迹。“你这到底是?”
“哎呀就说了没事。”樱井笑着挣开手,“不小心碰出一点擦伤,处理了一下,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相叶心想,没什么大不了你一直躲着不出现,没什么大不了你都不敢在我上飞机前被我看到让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你挣开手的时候疼得直咧嘴是怎样。
“我一直在下面,这场秀我全程见证。”樱井却完全不接话,“明天反响一定会爆。”
“不是……”
“你真的是霓裳的骄傲。”
“我……”相叶想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却也是情绪复杂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全都哽在了喉咙。
“好了好了。”樱井上前揽住相叶,“我都懂。”
“你懂什么。”相叶哽着声音。
“你还是好烫啊。”耳鬓厮磨,樱井又笑道:“外面那么大的风都吹不灭你身上的火。”
“风只会助燃,这都不知道么。”相叶把眼睛埋在樱井肩头。
“好多人哎,总监大人。”樱井轻拍他的后背。
“不是你先抱过来的吗,混蛋。”
“怎么好好的还骂人呢。”
“好什么好,你一只手搂我另一只手怎么回事你自己知道。”
“嘛……也就是一点点软组织挫伤。”
“我毫发无损你都快要把我手机炸了,你现在给我莫名受伤我还不能骂一句吗。”
“你说的我倒也没办法反驳……”
“我可跟你说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你别想给我出任何岔子,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你!”
“少东。”
“……”
“我为你骄傲。”
“……”
“你不出声是不要紧,但我怎么觉得我的西装湿了。”


混蛋。
太狡猾了。
在这种场合。
故意让我没办法从你肩上抬眼。
天空中的那声果然是你。
如果你说为我骄傲。
那我的骄傲从来都因为有你。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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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二)

十二

等等。
等等。
你说过的惊喜。
你说过的协助。
等等先!


机舱门轰隆隆地拉开。
高强冷风迎面砸来,气压令人窒息。
“小翔!——”
樱井被吹得几乎无法呼吸,只听到头盔外面的声音兴奋地雀跃着,嗡嗡嗡地拖着长音。
“高处的风景,怎么样啊——”
怎么样。
樱井蹲在机舱门边,紧紧把住扶手,根本不敢往外面看。
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这可是在将近5000米的高空上啊!
他还能怎么样,他内脏都已经浮起来了!
等等。
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恶梦般的场景里来的。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竟然真的相信了。真的以为这家伙给他准备了意外惊喜,像那年生日的一百朵白玫瑰一样,感动死人的那种。
——“会对你特别有帮助的。”
他竟然也真的信了。想是在门店接洽商谈工作完成之后,这家伙还特别拓展了什么其他视野出来,给这趟差旅带来意外的加分项。
——“就不要问那么多,只管跟我去就是。”
他竟然也真的就那么听话了。坐在从当地租来的跑车副驾上被不由分说带跑,早在身边景致越来越乡野连栋高层建筑物也要不见时,就应该察觉到根本不对劲才对。
等飞机跑道出现在眼前时,那还不是为时已晚。
等等。
我做好了各种这样那样的准备,结果你就是带我来跳伞。
跳伞?
你到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樱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飞机。
“跳,跳什么伞,伞啊。”扒在拉开的机舱门边,樱井倒不上来气地蹦着字。
“怎么,怕了啊。”相叶的声音继续瓮声瓮气地传过来。
“可不是怕吗,我恐高你不知道?”樱井喝了好几口风,扭过脸,“真的,不行。”
激将法还能有不管用的一天呢?相叶提高了声音:“年轻时的那点不服输都哪去了?”
“……”
樱井根本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还什么不服输。他心想。遇到你之后,我多少不服也服了。此时此刻他很想问相叶说究竟为了什么要带他来跳伞?但很显然这也不是个说话的场合。
“一定要,跳的话。”他在呼呼的风里说:“我能不能嗯,喝口水。”
“喝水?现在?”相叶说:“你觉得这是喝水的时候吗?”
“我觉得现在我恨不得喝两口酒!”樱井对他喊道。
拧开瓶盖的时候,因为不得不放开把手,樱井紧张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切地想要把水喝下去而越发用力攥紧了瓶身,失了分寸的手把水挤得到处都是,泼了自己一领口。
“行吧……”看着樱井,相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样下去刚好就把衣服吹干了。”
“这能吹得干吗——”
樱井隐约记得自己的话大概是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教练带着从机舱门跳了下来。
太……危险了。
要是硬要问他还记得什么的话,他大概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了。
“怎么样,没有那么可怕吧?”
跟在他后面着陆的相叶兴奋地解开伞扣背带朝他跳着跑过来的时候,樱井只想说我看你是真有点想要谋杀亲夫吧。
“可不可怕的,根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好么。”樱井扶着膝盖喘气。
“怎么样,克服了没有?”相叶过来拍拍他后背。
“克服?”樱井转过脸。
“对呀,从那么高的空中往下看时,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君临天下的感觉?”相叶的眼睛简直都要在大片草坪的背影里闪出光来了。
“君临天下?”樱井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
“其实天空里并没有那么危险,是不是?”相叶的声音里仍然全是掩不住的兴奋。
“不管你接下来是准备要说什么。”樱井微微点头,若有所悟地看着相叶,再点点头——咬牙切齿一定只是想要发狠而绝不是因为到现在牙都紧张得掰不开——“今天晚上,我就先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君临天下。”


“今天怎么……”
从来喜欢把他压在下面的樱井主动放开他在床上躺下去的时候,相叶有点意外。
“怎么,你不是喜欢从上往下看吗?”樱井语带挑衅:“上来啊。”
“……”相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了一下。
“上来啊?”樱井说。
“你确定?”相叶说。
“怎么,你以为——”樱井猛地坐起来,一伸手把相叶搂到怀里,“你在上在下能有什么不同。”
相叶多少有些慌乱地跨跪在樱井身上,“你到底想干嘛……”
“让你上来,君临天下啊。”樱井双手扶在相叶腰间,暗自向下用力按住他。
“要……这么快?”相叶已经感觉到樱井胯间顶着他的突起。
“快什么,我从飞机上跳下来那一刻就在想了。”
“你这个骗子,明明说什么都没有想。”
“是什么都想不到,满脑子都是这辈子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么个……”
“我这么个什么?”
早已经找到入口的樱井却不再回答,只用力让相叶在自己胯间坐下来。
“呃……”
从下向上的顶入,总有地心引力加在一起拉着他向下,让他越抵抗越是进出得完全,身体来来回回,将器官吞裹得很尽,总带着一种要往心口上顶的错觉。
相叶扶住樱井的肩,想要搂住他以缓解这种且痛且愉悦的刺激。
樱井仰起脸,轻咬过他的下颌,舔吻过他的喉结。
“你就不能先……”汗从相叶的额角滑下来。
相叶想说的樱井其实知道。这样性急的进入,即使已经是不知多少回对彼此身体的熟识,撕裂的痛感也仍然会在。
“你以为,想要君临天下,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吗?”感觉着相叶内壁里的紧绞,樱井的快感陡升。
“动一动……”被充满的胀硬卡得越发难耐,相叶搂着他的脖子喘息,“小翔……”
“自己动啊。”樱井说。
“嗯唔……”相叶有些撒娇似地呻吟。
“怎么,年轻时的那点主动都哪去了?”樱井的手从相叶背后抚摸下去,指尖从脊椎骨上一节一节滑下去。
相叶于是就像被从脊椎骨里牵出线来一般抬起身体。
“你是……出师了……”
“各种意义上。”
反复几个回合,相叶的难耐已经顺着心口挠到了喉咙口。
“快一点吧……”声音在他嗓子里糊着。
“不能快……”樱井向后躺下去,“不然你就看不到想看的风景。”
跨坐在樱井身上,相叶低下头,双手扶在他的胸口,掌心里触摸到一层薄汗。
“你今天就是打定主意——”他盯着樱井的眼睛,“要折腾我……到你满意为止,是不是。”
“什么叫折腾。”樱井的手仍然紧紧扣在他的腰间,他起身就拉他往下坐,“是你自己跳伞太兴奋,肾上腺素透支太多了吧。”
“……好。”相叶咬着牙,“我今天就让你满意为止。”
“……”樱井吞咽了一下唾液。
“可别提前缴械。”撩起汗湿的额发,相叶的眼睛变身一般亮成全黑。
“……”樱井的呼吸忽然有点困难。
“不然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这算是怎么回事。樱井心想。真是让他从上往下看一眼就打了强心针一样地变身了吗。这些年来,这强韧的征服欲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么一想。
忽然就又棋逢对手地被鼓噪起来。
荷尔蒙炸裂开的后半场,真可以说是……
天人交战。
在上的和在下的,卯足了“年轻时的那点劲”,谁也不想当先缴械的那个。顶送和吞吐来来回回,到后面,汗水体液泛滥成灾。
血不是充到胯下就是往头上涌,心肺缺血又缺氧。
相叶到最后射出来的时候只感觉天眩地转,几乎要分不清上下左右。


“你猜……现在……君临天下的那个是谁。”


伏在樱井身上的时候,相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句话。
他喘得太厉害。
樱井的心跳得太厉害。
吵得他什么也听不清。
他只能确定自己肯定鼓足全力说出了那句话:
“那你……要同意我去考飞行驾照。”


——让我满意。
果然是话里有话。
很明显你让我满意了。所以我就该兑现承诺同意你去考飞行驾照。
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呢。
可是重要的是,你最终是来征得我的同意的。看似不经意间,好像很乱来的方式,给予了对另一半的尊重。
另一半。
上下左右都分不出的,一半一半。
得到了你,就取得了天下。
要我说,所谓的君临天下,就是这个意思吧。



to be continued







墙外的空气真自由(笑哭。


拍手[4回]

樱相奇妙物语50题(34)


相叶雅纪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戏剧化。
从小到大,总有好多特别戏剧化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譬如小时候老家家里养着一对孔雀,说给同学们从来没人相信;譬如埋时光胶囊时把老爸的手表也埋进去,被追着胖揍了一顿;譬如初中时暗恋一个女同学,就买了除臭剂来当礼物送给人家结果被毫不留情地回绝;譬如曾经差点要赶不上考试,结果忽然碰到个不良少年用摩托车把自己载到了考场;譬如去公司面试时因为在走廊里接住一颗莫名飞过来的篮球,而被特别青眼有加,最终顺利录取;再譬如,多年后竟然接到了曾经送除臭剂给她的那位女同学的电话,并且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恋爱。
大起大落是谈不上,但确实十分有戏剧效果。
他觉得自己一直对生活有所疑问,是一种很抽象无法具体形容出来的感受,但通常也就是一闪而过,没有很计较。
大多数人也都是如此吧。
反正人生如戏也如梦,很多事就不要太深究和细想。
相叶真正察觉到不对劲,是从有一次在电梯里和自己上司偶遇开始的。
那天的电梯很挤,他已经在早高峰时间排了十几分钟的队,眼看就要迟到。在好不容易排到但却被拦到这一梯的最后,几乎要进不去时,站在门边的男人伸出手,一把揽住他的肩,把他搂进了电梯。
相叶是在电梯门在身后关上之后,才发现这个把自己揽进来的人正是自己的上司的。
部长?
他意外出声,因为太过挤迫而动弹不得手只能仍然搂着他的部长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相叶没有再说话,但却真切感受到身边男人的香水味,以及紧紧贴住他的身体。
相叶心头掠过一种极为不对头的感觉。
那一时刻里他的反应绝对不正常,也十分突兀。
接下来,什么茶水间里的偶遇,递文件时的指尖碰触,同事酒局时的并肩落座,各种情景都令人有一种不良预感。
这算是一种什么走向。
此前的人生从没有发现过自己有任何这种倾向的苗头?
这根本不自然啊。
而且还是如此老套的发展。
每每自己面对部长时,脑子里甚至几乎快要清晰地响起声音一般的,给他指令,要他去产生某种想法和反应——怎么回事,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真的有一个声音,但那个声音并不是自己的——他也不确定,但是并不像是他自己的想法。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这种感受就再也无法在相叶心中抹去了。
他越发觉得有一个声音在自己大脑里,替代自己发号着各种指令——尤其是关于部长的。
他也担忧自己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而导致了焦虑幻觉一类的,但即使是幻觉,也是一个与日俱增的强烈幻觉。
——部长今天的领带花纹不错,很衬他。
——部长今天换了香水吗,似乎和上一周的不同。
——部长昨天是不是没有睡好,今天早上看来有些水肿。
——交策划时看到部长的电脑,果然操作很熟练。和他用手机的习惯一样,很迅猛地连打。
——在出电车站的时候看到部长了,背包和西装配合得一点不违和。手还扶在皮带扣上,真是……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跳出来的是“好性感”时,相叶一个激灵,差点要跳起来。
不是。
他不是。
这一定不是他的想法。
这声音是从别处而来的,是凭空从自己脑袋里窜出来的。这究竟是谁的声音,难不成还能是神?
等等。
自己是人格分裂了吗?
还是有别的人格在自己脑袋里发号施令。
在一次开会时相叶的笔从桌上滑到地下,他弯腰去捡时部长也弯腰下来,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时,他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握住对方的手。再直起身在座位上坐好,工作什么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已经都是“如果部长脱下这身西装会是什么样子”的想法。
这个时刻,相叶雅纪终于忍不下去地爆发了。


你是谁。
你不要装不在。
我知道你在给我的大脑发出指令,一直在我脑子里的声音不是我自己,是你。
你为什么想要控制我。
你有什么目的。
不要以为你能得逞。
回答我。
你是谁。


当樱井翔猛地从似嗑睡似走神里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里亮着这几行字。
接在他本来写好的章节后面。
不,这绝不是他写的。
除非他梦游或者精神分裂了。
但他可以确定,不是,他并没有。
这是有人对他说的。
那个人。
那个——
樱井的目光扫过手边刚刚出版的杂志,翻开的小说连载页面。
——特别有魅力的,最受欢迎有人气的,自己写作生涯以来塑造得最成功的,小说主角。
是你?
会是你?
光标闪烁,像在持续对他发问。


自那之后,樱井的电脑上开始频繁出现这些绝不是他自己写的字句。
质问他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他想要干什么。
这些字句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密,几乎已经快要阻断他的正常写作进度。每当他想要把情节推进一些,那些字句就会像反抗军一般跳出来,表达着绝对的抗议。
他也曾经想过不去管,反正就是要把自己想要推进的情节义无反顾地推下去,把想要写的情写出来。但是他的这种写作意愿越强烈,那些反抗字句的抵抗也就越反弹,几近激烈地不断跳出,打散他的所有文字骨架。
——再问一遍,你是谁。
——回答我。
——不然你的目的也绝对别想达成。
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仰起头。
不行了,已经。
已经无法正常写下去了。
他恐怕……不得不回应了。


你已经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你的存在吗。
不,你已经发现,你实际上是个小说里的人物了吗。
——……也许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承认的勇气。
所以,虽然你一直在问,但你其实已经能猜到,我是谁了吗。
——你是小说的作者,是吗。
是。
——是你把我写出来的,是吗。
是。
——很好,你还算诚实。
那么,你想要问什么呢。
——我想问你,想要干什么。
我?我想要继续写你啊。
——好。既然我是你写出来的,那我问你,你在把我塑造出来的时候,是准备把我写成一个同性恋吗?
……
——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说实话,没有。
——好。既然没有,那你就该知道,我不是同性恋。
是的……知道。
——那你是出了什么问题,忽然间开始要我去喜欢一个男人?
……
——不断往我的脑子里塞那些想法,是你吗?你怎么想的,想要干嘛?
我没,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对什么性向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就是我,我是相叶雅纪,是你笔下的人物,但我就是我,我已经被塑造出来了,我以这个意识已经活了前半生,不是说变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的。你懂吗。
我当然懂。
——我已经是独立的存在。
嗯。
——并不是你把我写出来,我就什么都会受你的控制,听任你摆布。
嗯。
——请你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保持基本的尊重。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不要再把任何想法强加给我。
是,抱歉。请接受我的歉意。
——我接爱。但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


人气都市情感小说的最新一期连载中,男主角相叶终于向从初中就已经暗恋的恋人求婚了。婚礼的那一天他又一次差点迟到赶不上,这一次竟然又再路遇一位戴头盔的摩托车男子,他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坐在摩托车后座顺利到达了现场。
挽着新娘的相叶在教堂门外的钟声里抬起头,在漫天飞扬的花瓣里想,自己的人生真是一直以来都有些戏剧化呢。
那个时候站在教堂门外的台阶上,一样仰起脸在微笑的,相叶的部长,在欢呼的人群里偷偷藏起了手里的摩托车钥匙。只有这位部长自己知道,他的一切都并不突然。从他第一次出现在相叶雅纪的故事里,载着他赶去考场,到公司正在组织参加集团篮球赛有年轻员工把练习用球投出来险些砸到他头上时却被相叶稳稳接住——他的一切就都不突然。
他也没有遗憾。
相叶雅纪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按理说,是可以结束这个故事的时候了。
但是樱井却始终无法敲下那个“终”。任由那些独立意识的,与他无关的故事铺展了一章又一章。
为什么呢。
为什么无法结束。
樱井知道答案。但并没有勇气承认。
这些答案。
他都知道。
但那是身为一个作者怎么能说出口的回答呢。
就像为什么会忽然要主角去喜欢一个男人。


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了。





喜欢这个突然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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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一)

十一

噼呖啪啦——
哗啦哗啦——
樱井手底下按着那个不知道是哪里有点好看的骰盅,惊讶于七八年的时间过去,这骰盅虽有磨损但竟然没有换过,也与当年记忆里的样子几乎没有出入。
人可就不同了,不是吗。
他久违地再次走进这间酒吧时,酒保与他都不再相熟,也没一个店员知道他曾是以前的熟客。
是他的变化很大么。
坐下来想要点长岛冰茶的时候,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威士忌——这才惊觉这几年来在家和相叶两个人喝的都已经是威士忌。除了工作和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余下仅有的宝贵时间里,只想两个人在一起做爱做的事,相看不厌。
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出来找酒喝,已经是少之又少。
坐在熟悉又陌生的位子上,樱井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很多在这里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断过的片,挨过的打,一切历历在目。
很多事变了。很多事没变。
就比如,他到现在还是不会像相叶那样摇骰盅。
当时的相叶雅纪什么样。
已经忘了吗。
指尖搭在骰盅上,樱井笑笑。
他连相叶摇骰盅时手腕的弧度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在眼前。
对他说记得愿赌服输时的眼睛,说着帮我一下时声音里夹带的挑逗,骂他混蛋时对他挥过来的拳头——哪有一样他曾经忘记。
除了……
樱井又再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真的是自己变了太多吗。
看到旁边仍然有人搬出整打的试管鸡尾酒,樱井才想起这是一间以年轻人活动为主的吧,而非适合自己这个年龄的静吧。
怎么回事。
盯着威士忌上的浮冰,琥珀色波光里是拎一瓶威士忌笑着对他说“小翔来喝点啊”的相叶,樱井忽然间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理想与主义之间争执不下,问题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上?细想想的话,他真不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值得他回不了家一个人出来喝闷酒的。可也正因为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才让他找不到头绪无从解决起。
手机几次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对话框点开又关上,关上又点开,输入五个字删回三个字,最终也没能成型一句完整的话。
不至于吧。
一个公司他都担得起来。
可有些人的重量就是。年龄越增长,越是压手。捧怕捧不住,攥怕攥坏了,无处着力,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明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一到了有些人那里就总难免粘粘乎乎。
摇晃着手里的骰盅,樱井无意识地听着噼呖啪啦的白噪音,知道里面的骰子总归不可能听话地整齐堆叠起来。看看,这世界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能够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不是吗。
从来都是。以后也是。
也并不是闹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啊。
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拎起杯子一饮而尽。
樱井起身离席。


胳膊底下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机的时候,天还完全没有亮。
从办公室拉着行李出来上出租车的时候,还是正宗的三更半夜。
这趟出差并不是临时安排,是樱井行程里早就定好了的。只不过这样的时间他理应是从家里出来,而不是去公司从办公室里直接拖走了长年放在那里的备用行李箱。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事宜,一个准备一应俱全说走就走的行李箱已经是樱井的习惯。
没有回家,也几乎一分钟都没有合眼。
与其在一些想不出个所以然的问题上反复纠结,不如干脆点只管去做好自己的实事。他讨厌浪费时间,更何况时间也不等人。为了能给那个人预留出更多足够他“任性”发挥的空间,自己必须一直向前,步伐走得更快更超前才行。
这或许是一种压力。但每当他感觉到这种压力的存在时,不知为什么总是似乎有些快乐。
这种时候,就像这样听从内心的想法就好。
在头等舱的隔间座位坐下,樱井脱下上衣,把衣服盖在身上直接准备蒙头大睡。
连带着之前的些微酒意,连带着整夜没睡,他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做了些不知什么内容总之不是那么愉快的梦,也许是姿势不对感觉压迫胸口有些喘不过气,他换了个方向,隐约觉得隔壁亮的光线在已经调暗灯光的机舱里有些刺眼,于是摸索着按下升起隔板的按钮。又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感觉额头冒汗口干舌燥嗓子里都要冒烟了,才翻身坐起来。
一个起身,又先是被隔壁的光线扎得睁不开眼睛。
奇怪,他明明把隔板升起来了。
樱井皱着眉,手掌挡着眼睛,再次按下升起隔板的按钮。
按下服务铃要一杯清水,一口气喝下去。
双手揉搓下脸,总算稍微有点清醒过来。
在座位上坐正,喘口气。
看看手表,也已经飞了三四个小时。
打开电脑,准备做点正事。
与隔壁座位之间的隔板唰地一下被按下来。
樱井吓了一跳。
哪有人会这样硬生生把隔板压下来的。
但真正惊吓到他的其实还在后面。
“干什么呢。”
轻哑嗓音开腔,在平流层上的安静飞行里质感沙软,像是一种幻觉。
樱井几乎怀疑出现在隔壁的人是在他自己的梦里。
“怎么……”
“老把隔板升起来干嘛?”双手压住隔板的相叶雅纪看起来有些欢快,“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樱井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
“什么什么,不要让我看不到你在做什么。”相叶眨眨眼。
“我在……不是,怎么。”樱井晃了晃脑袋,“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你所见?”相叶也歪歪头。
“如我所见?”樱井看着他,“我见到什么了啊?”
“谁知道,总不是鬼吧。”
“你就是想要制造这种效果吧?”
“是吗,是我在制造效果吗。有人该回家不回家,一把年纪还要玩什么离家出走的戏码,我能怎么办。”
“我什么——我这正常出差,去LA谈门店的事是早就定好了的,你不知道吗?”
“本来差点忘记了,但是好在巡逻的孩子们告诉我了。”
“什,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樱井很难理解地眯了眯眼睛,“你再说一遍,巡逻?”
“深更半夜,从你办公室飞过的无人机传回了你拖箱子离开的画面……”相叶手扒在隔板边,一本正经地看着樱井说:“我一瞬间差点又以为你要给我撂挑子走人了。”
“……”樱井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抬手捂着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羞愧了吧。”
“羞愧个鬼啊……”樱井从牙缝里挤着话:“你居然用无人机监视我。”
“说什么监视,霓裳启用无人机记录日常办公状态的始末你全都一清二楚,有没有人瞒骗过你半分?”相叶继续一本正经。
“以及今时今日了……”樱井抬眼,“你还以为我会不负责任说走就走。”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才会跟来。”相叶说:“来协助你啊,怎么这样的惊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惊喜,这是惊吓,惊吓!”樱井看着相叶,心想即使你把黑眼睛闪成那样好看成那样,也没有用!
“没办法啊,反正我就是这么任性。”相叶眨着眼睛扁扁嘴,“从前就任性现在也还是这么任性,将来恐怕也会任性下去。”
“……”樱井那理不清头绪的问题毛线球忽然就被猫挠了一般。
“即使我还是会这样继续任性下去,我知道,有个人也会一直,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好。”相叶盯住樱井的眼睛接着说:“因为他认得以前的我,也知道以后的我。”
“……”樱井说不出话。因为内心清楚知道,这已经是一种近乎完美呈现对于有所失言的歉意的和解方式。不能更完美。至少是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会有能更让他受用的人和话语出现了。


为什么是你致歉呢。
该是我道歉才对。
任性这样的话,根本不是我想表达的词汇。
我真正想说的是——
他一如既往活得非常自由随性。


“我……”
樱井还想要说什么,相叶已经从隔壁探身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柔软,温热,尽在不言。
唇舌出卖了樱井的缴械投降。
是柔情,是默契,是有些事做比说更有用。
那曾经企图碍事的隔板,被死死按在手底下。
几秒钟的时间。
平流层上的寂静。
放开樱井,相叶浅笑道:
“还是老样子,喝了酒就要亲一下才能老实。”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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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十)



“双倍Espresso谢谢。”
相叶靠在吧台外对里面这样说时,站在他左边的弥生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你这黑眼圈,很可以啊。”她眨眨眼。
“Espresso对胃不好,尤其早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相叶没接话,倒是站在弥生左边的人先出了声:“还双倍。”
弥生扭过头来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刚才晨会时我就发现了,CEO今天的脸色也不大好呢。”
“说别人,豆奶拿铁也能算饭的话。”相叶在弥生右边冷声道:“说真的,不要点,豆子的腥气像在喝草一样。”
“我倒没有……”弥生刚想抬手叫自己的喝的,左边的樱井又出声了。
“哈?这么说的话双倍Espresso根本就是青汁苦茶,那也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一喝好几杯?”樱井看着弥生,但话明显是往另一头递过去的,“那基本就等于是惩罚游戏。”
“我没……”弥生再次想开口点自己的单,右边的相叶再次把话头接了过去。
“什么才是惩罚游戏你知道吗。”相叶对弥生冷笑一声,“惩罚游戏是半夜两点说要去吃烤肉。”
“等等啊,那不过是说说的话而已,也能最终落成口实?”樱井几乎已经快要从弥生右边探过半个身子来,“董事长我跟你说,我做事可不是这样的,我做任何事情都有据可依,制度化管理是企业生存的基础。”
“……”
“呵,这种想法已经足够可怕了好么。”相叶喝下一大口双倍Espresso,“我跟你说,女生更要注意,不仅仅是长胖的问题,那么晚吃东西皮肤都受不了。”
“……”
“不能那么个喝法,心脏受不了——”樱井放下手里的杯子。
被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越挤越紧的村上弥生终于爆发了。
“够了没你们两个?”她一拍台面,抬起双手左右一推,“很有意思吗,是不是以为自己还很年轻?都是一把年纪的大叔了,还在这里给我演什么隔空拌嘴的戏码?”
“什么拌嘴。”相叶清了清嗓子,“没有的事。”
“晨会之后有些问题需要我们咖啡时间再碰一下不是么。”樱井往旁边闪闪,在吧台边站直。
“谁说不是呢?”弥生在两个男人中间展展肩膀,“结果我到现在连杯咖啡都没能点上呢!”
“谁让你这么多年喝什么从没个准,一天一个爱好,站在这里人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给你。”相叶耸耸肩。
“是呀,谁像你们两位啊,一成不变的老规矩,站在这里不用说话人家已经把咖啡递出来。”弥生也耸耸肩,“要不是这么死心——长情,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隔空喊话了吧?”
“董事长……”樱井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
“哎——不用对我解释,我对为什么两个人都喉咙发炎没有兴趣。”弥生一抬手,“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刚刚你们在会上把形势说得一片大好,是只是为了安抚管理层的情绪,还是真有那么乐观。”
“这点我还是可以向董事长保证的,数据不会说假话,说能撑起整个集团的运营虽然还是为时尚早,但至少现在我们绝对不是还站在破产的悬崖边了。”樱井说得很有底气。
“最好是。不然你们搞的那什么,无人机?天天在我头上飞来飞去吵得我脑袋嗡嗡的,要是对公司没有半点好处,我非得把它打下来不可。”弥生翻翻眼睛。
“你敢你就试试看。”相叶平静地抿一口咖啡。
“你以为我真不敢?”弥生说。
“别别,董事长别急,有用的,当然是有用的。”樱井插话道:“现在霓裳赚的每一分钱我们都不会乱花的,你放心。”
“哦,有用,那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个有用法。”
“你看,自从上次《LFFL》来采访时把无人机的内容也写了进去,还用了我们无人机拍摄到的俯瞰照片,听市场部部长汇报,下一季的订单又明显涨了几个百分点。”樱井摊开手掌。
弥生眯起眼睛:“你怎么证实那和无人机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你看,听说那期的《LFFL》已经再版了,这在《LFFL》近年来的发行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这样的影响力是不能忽视的。”樱井继续说。
“不是,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弥生感觉自己在被某种逻辑圈套绕进去。
“霓裳还要继续扩张规模。”相叶放下手里的杯子,在旁边正色道。
“等等,我没这么说过……”樱井立刻在另一边说。
“是我说的。”相叶并不看他。
“我认为还是要先稳一稳,不要急着推进。”
“没有急,但是要推进。”
“你之前明明还说过我不要太激进?”
“但是你亲自证明给我看了,霓裳能做到,不是吗?”
“……总之,我不赞成现在就继续扩张规模,这并不是一个能够那么没有后顾之忧的经济环境,全球的黑天鹅效应到现在都还存在。”樱井转过身,看着相叶说:“而且,设计总监和执行CEO各司其职权责分立,这是我们一早达成过的共识。”
“说得对。”相叶还是不看他,“所以我并没有准备插手你的任何工作,我只会去做我应该做的。”
“你该做的……”
“我要去考飞行驾照。”


要不是站在中间的弥生已经露出“要不你们出去打一架不要在这里给别人添麻烦”的表情,樱井是差点就准备要当场发作的。
怎么还就跟鬼打墙一样,说来说去又回到这个飞行驾照的事儿上来?
昨天他沙发睡得辗转反侧腰酸背痛这还没过去呢,又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跟着相叶走进总监办公室,樱井发现自己的嗓子还是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夜里在沙发上着了凉。
“我应该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相叶转过身,“同样的话不要让我一直重复?”
樱井深呼吸一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就心平气和地问你,究竟为什么要考飞行驾照。”
“还没考下来说出来也没有用,我不喜欢建空中楼阁。”相叶说:“等真能考下来再跟你交代。”
“现在告诉我有什么不可以?”
“现在说再多都是无用功,你又不是很闲?去做你该负责的事情不好吗。”
“……”樱井抿着嘴,有一种有力无处发的抓狂感。他知道相叶是绝计不会肯告诉他的了。这种不知什么时刻就会突然发作的相叶式神经刀,让他时刻想要一切尽在掌握的强迫每每硬是被打破。这种晴空惊雷平地波澜的不可控,让他的焦虑值反复攀升,已经开始逼近危险阀值。他提一口气,希望自己说得很平静:“相叶雅纪我就说一遍,我不同意你去。”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去不去不必经过你的同意。”相叶也应得轻描淡写。
“那有多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让我担心的事?”晓之以理之后,就该动之以情。
“因为那是我想要去做的事?你怎么就不能给出你该给的支持?”这样的见招拆招已然是对弈高手。
“你以前真没有这么任性。”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到恼火异常。樱井感觉自己又开始说出本不该说的分量显得过重的话了。
“是吗?”相叶看了他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了之前电话里以沉默告终的那一次,他曾经想过是不是还是两个人面对面一来二去打一架会更好——答案看来并不是的。因为到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年纪,在真正动手之前,已经会有什么先像在心里打过一架一样,不是这里疼痛难忍就是那里好像出了血,让荷尔蒙完全无法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伤人的话,只会接二连三出口:“还是,你只是已经忘了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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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九)



“嗯……不错。”
“……”
“不错。”
“……”
“嗯——真的不错。”
“你看够了没啊,一本杂志拿在手里摸一个晚上了。”
“看不够啊——要我说,这简直就该是那什么,时代杂志100张亚洲最美面孔之类的封面才对。”
“你这样的吹法……你自己不起鸡皮疙瘩么!”
相叶忍无可忍地一把从樱井手里抽走那本沉甸甸的《LFFL》,往沙发旁边一甩。
“什么吹啊,这是吹吗。来我教你正确用词啊,这叫大实话。”樱井一本正经,“你别那么扔,封面都折坏了。”
相叶斜睨着他,“一本杂志而已,这么宝贝。”
“那上面——”樱井还想隔着相叶探身过去捞那本杂志。
被相叶一抬手给架了回去。
“直接看我不更省事!”
“啊嘞,总监大人今天有点焦躁哦。”樱井顺势捏了捏相叶的下巴。
“里面的内容你看了?”相叶一扬下巴,扭开他的手。
“看了啊。”樱井收回手在沙发上坐直。
“简直不像话。”相叶说。
“怎么?”樱井说:“我觉得写得挺好的呀,照片拍得更不用说。”
“我明明在采访时反复强调了好几次,这些年来执行CEO的市场判断和前瞻对霓裳不可忽视的作用。他们这里面竟然——”相叶从旁边拿过杂志,哗啦啦地使劲翻开,“竟然完全没有写进去!你看,连弥生的照片都登了。”
“哎哟哟,就为这个呀。”樱井笑得门牙全都露出来,“我当什么事呢。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
“你看,《LFFL》是时尚杂志,又不是财经周刊?人家的受众需要的自然是时尚灵魂,比如设计硬核如你。至于弥生那么年轻漂亮的董事长,还会有比她的出现更让人喜闻乐见的吗?不登都不礼貌不是。”
“你怎么就这么能说呢……”
相叶还在边说边随手翻拨那几页杂志,被樱井抽一下抢救出来。
“你这个揉皱书页的习惯啊……”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啊。”
“嘀嘀咕咕……”相叶笑笑,继续低头翻本来捧在手里的书。
想起拿给相叶看过之后还回来皱成枯叶一般的财务报表,樱井在沙发上侧过身,盯着相叶的鬓角和发梢下露出的耳朵——实际上他转过来的时候是准备说其他事情的,但就在看到相叶耳朵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升起了别的想法。
“耳环……”樱井伸手过去,轻轻捏住相叶的耳廓揉搓着,“好久没戴了,是不是?”
“嗯?”相叶盯着手上翻开的书,“嗯,总是想不起来。”
“……”樱井知道,即使再忙,相叶也照样能在所有方面都把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从不会让霓裳的招牌上沾染半分灰尘——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是超人,他的精力真的是无穷无尽的。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要随时关注公司的整体运行赢利状况,那些他本应看不懂的财务数据——照样还不是都被他翻烂了。
即使是在时装周之后紧迫的情况有所缓解和改观,他还是从没能真正放松下来。
樱井是知道的。
他的焦虑,他的尽力,他不动声色之下的咬牙坚持。
他的精力又还有多少,能够分给耳朵上那一个外人通常都看不到的小洞,上呢。
樱井是理解的。
他轻轻摩挲着相叶的耳廓。
“好像已经长上了。”
“嗯……”相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没听进去,“什么?”
“耳洞。”樱井说。
“是吗?”翻一页书,相叶说:“有这么久没戴了……”
樱井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失落的。虽然一早说过他们并不需要“它们”了的是自己,但要说这样在两人感情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位置完全消失,在心里始终还是两回事。并不仅仅是一个象征性或仪式感的东西,而是象征性仪式感背后代表的那些价值和安全感。不过他仍然只是说:“你啊,还是要有张有弛才行。”
“嗯……”相叶却是基本没在听了。
樱井终于忍不住探头过去。
“看什么呢这一晚上。”
“没什么啊。”相叶下意识地把书合了起来。
但樱井的目光还是迅速扫过了“空气动力学”这几个字。
“你在看什么……书?”他意外地伸手去翻相叶手里那看起来有相当厚度的书。
“就说,没什么啊。”相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力把书按下,不让樱井翻过来看到封面。
“……”樱井抬眼看看相叶,“怎么,在瞒着我看什么小黄书吗?”
“胡说八道……”相叶笑笑,眼神却还是有些闪躲。
“就算是小黄书也不怕让我看到吧。”樱井也笑笑,“这还值得瞒我么。”
“没有……”相叶舔了下唇角。
不对劲。
相当不对劲。
“既然已经当着我看了,就该知道不是需要我回避的事?”樱井索性直说道:“你知道我不搞清楚不会罢休的吧。”
“……”相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实际上他当着樱井看这本书,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他来发现的吧——以此来倒逼自己始终没能说出口的被动。
“也没什么啦。”
他把书递给樱井。


当看到封面上的《航空理论》几个字时,樱井真觉得这大概是几年来自己最感意外的时刻了。
“航空理论?”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极度困惑,只能这样重复强调一遍而已。
相叶朝他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这个是——又想干什么啊?”樱井无意识地翻抖着这本厚叠叠的印刷得密密麻麻的教科书——等等,教科书?“你这个是……你想要……”虽然有了基本的判断,但还是由于过于意想不到而一时无法将判断组织成形。
“嗯,就是,飞行理论课啦。”相叶知道自己总还是要硬着头皮承认的。
“飞行?”樱井又陷入了重复强调。
“飞行。”
“你学飞行理论干嘛。”樱井知道这基本已经是明知故问,但他还是得这样问。
“我——”相叶双手交叉,往前一撑,“想考飞行驾照。”
“……”
“……”
相叶眨了眨眼。
樱井没有眨眼。
“飞行驾照?”
“嗯。飞行驾照。”
“你要开飞机?”
“嗯。开飞机。”
“干嘛,你想去当机长吗?”樱井忽然间感觉很不冷静。不仅不冷静,简直是血往上脑袋上冲,“霓裳不要了?”
“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呢。”其实多少是意料之中的反应,相叶也知道这不是该先斩后奏的事情。“不过就是,想要试试,而已。”
“试试。”樱井看着他,“试试?”
“哎呀,就算是考下来,最多也就是,开开小型飞机那样。”
樱井感觉怒从中来,“危险的就是小型飞机?”
“危险?”相叶笑着摆摆手,“怎么会啦。”
“怎么不会?”
“飞机的出事机率是所有交通工具里最低的这种事就不用我和你说了吧,你不可能不知道,对不对。”
“那和你自己去开,完全,彻底,从头到尾的是两回事?”
“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樱井心想。考飞行驾照这种事,已经开始学习理论知识,这就已经绝对是势在必行不是说说而已了。想要自己开飞机上天这么大的事,居然擅自就这么做了决定,连商量都不和他商量一下。
“你就完全不觉得,都不和我说一声有点草率吗?”樱井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点确实是……”相叶说:“我不就是怕你会反对吗。”
“你既然能想到我会反对,大概就还是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樱井说:“身为霓裳的设计灵魂和品牌门面,做任何决定时难道不需要三思后行?”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有严重到这种程度的事?”相叶也有点焦躁起来。
“不觉得?”樱井双手交叉在胸前,“霓裳设计总监的身价应该有多少,不如你来告诉我一下?”
“那并不是——”
“是随随便便就能开个小型飞机置自己人身安全于不顾的身份吗?”
“那相叶雅纪的人身自由应该有多少,不如你也来告诉我一下?”相叶从沙发上起身。
“……”樱井语塞了一下。
他知道他反应得激烈了一点。也是不知怎么血往上冲,无名火窜得蹭蹭的。该好好说理的。他一向都是说理派的,不是吗。
但谁知道。谁知道。
在他的指尖揉搓过那封死的耳洞时,自己心上也像哪里被堵住了一般,莫名地拦截起无形情绪,积累了不可知的风险。


无论如何吧。
反正今晚他这沙发是睡定了的。



to be continued



拍手[3回]

霓.裳SEASON2(八)



“少东,专访拍摄团队今天下午……”
推开相叶办公室的门,樱井再一次被几乎掠过头顶的无人机晃得闪了下身。
“哇,又来?”樱井拎着文件夹,看一眼已经飞出办公室的无人机,转回头来,不可思议却也见怪不怪地看着相叶,“你在搞什么名堂?这连原大的无人机都弄来了,想干什么呀你。”
“本来那个迷你的就是先试试水而已。”相叶把手里的摇控器往办公桌上一放,“我说了我在做正事的吧。”
“做什么事都好……”樱井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外面大办公区,“它就那么飞出去了,这样可以吗?”
“不是你开门把它放出去的吗。”相叶坐在办公桌前。
“我吗?”樱井哭笑不得。
“放心吧,外面设计部人手都有一个摇控器,他们早都操作熟了。”相叶眼也不抬地说:“实在不成,让它逃走就是了。”
“哈?”樱井走到办公桌对面,心想你说的好像是一只经过这里的鸟,该走就放它飞走一样。“那不行的吧,真飞出去万一造成危险怎么办。”
“看把你紧张的,玩笑也听不出。”相叶摇摇头,“可能吗?外面自然有人处理,这几天他们都习惯了,你就别操心了。”
“哦……”樱井笑着重复:“他们都习惯了。”
“是啊,至今还没习惯的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了。”相叶翻着桌上的文件。
我是还没习惯啊。樱井想。可能永远也不会习惯,所以我才是之于你永远不同的那一个,不是吗。
“所以你训练一支无人机战队是准备参加什么战役。”在相叶对面坐下,他只玩笑道。
“战队,某种程度上就是啊。”相叶边在文件上签字边笑,“时尚界是最残酷的战场。”
“我看这个标题就成。”樱井手一拍文件夹,“等下午专访团队来了我跟他们建议一下。”
“对了,你刚进来时在说什么来着。”相叶从文件上抬眼,“拍摄团队什么的。”
“《LFFL》的封面专访啊,拍摄团队今天下午三点到。”樱井把文件夹递给相叶,“这里面是今天的采访提纲和拍摄流程,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
“什么,有这回事?”
“这个行程在时装周刚结束时就已经预约好了的?别跟我说你忘了。”
“我还真……”相叶抬起头,搓搓脸,“不记得了。”
“嘛。”樱井耸耸肩,“现在告诉你也来得及。”
“我没特别准备接受采访的衣服啊。”相叶看看自己的袖口,“这种事你应该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就跟我说啊。”
“千万别担这个心。”樱井的目光扫过他一丝不苟的黑色天鹅绒西装,珍珠白衬衫,以及马卡龙系浅粉底色的领带,“你24小时全天候,随时都可以接受采访。”
“去,我说正经的呢。”相叶瞪他一眼。
“我也说正经的啊。”樱井朝他一摊手,“有什么问题?”
“这个有点……”相叶拉开了领带结,“不太正式吧。”
“拜托,人家来采访的是霓裳的设计总监,不是总理大臣好么。”
樱井还说着,相叶的目光已经盯在了他的胸口。
“你就一切如……这,这么盯着我干嘛。”樱井低头看了看自己。
“上衣,脱下来。”相叶说着,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天鹅绒西装脱了下来。
“这,这不大好吧。”樱井转头朝外面看看,“光天化日的,大家都在上班呢。”
“脱下来。”相叶说。
“嗯……”樱井有点犹疑地从上衣袖子里褪出胳膊,相叶已经探身过来解他三件套马甲的扣子。
“喂,来真的啊你。”樱井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相叶不说话,三下五除二地把黑色马甲从他身上扒了下来。
樱井跟着站起身,伸手从桌面上拿起那只熟悉小巧的摇控板,按下了雾化办公室玻璃的按钮。
相叶却拎起马甲抖开,一转身穿在了自己的衬衫外面。
“嗯?你雾化玻璃干嘛。”他边系扣子边说。
“我以为……”樱井的声音有点干。
“想什么呢你。”相叶抻一抻马甲下摆,“有那种好事。”
“说得也是。”樱井笑着撇撇嘴,“昨晚又不是还不够。”
“……”相叶斜睨他一眼,“下午采访我就穿这件了。”
“啊,能行吗,我的SIZE?”樱井打量一下他的肩和腰。
很可以,现在都会第一时间直觉反应这些了。相叶心里很有点调教出成果的得意。
“这是马甲,肩没问题。”他不动声色地说:“你最近瘦了太多,我给高定那边的都是你的新尺寸,你没发现这些新三件套都不再over了吗。”
“……”樱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凑近相叶问道:“你什么时候量的我的新尺寸?”
“你以为我是谁。”相叶挽起衬衫袖口,“看一看……我就知道你在原来的尺寸上变了几个数字。”
“是看一看吗?还是——”樱井歪着头。
“……行了。”相叶抬手拨开他,“你是不是很闲,忙你自己该忙的去。”
“把你的专访做好就是我今天最该忙的事。”樱井说。
“这有什么重要。”
“这当然重要,你可是霓裳的门面。”
“……”
“所以真的只是穿这么简单就可以吗。”樱井拿起相叶摘下来放在桌上的浅粉领带,“这条有什么不好?”
“越简单越好。”相叶说:“不必任何花哨,也不需要其他别的颜色,黑白就足矣。”
“怎么说。”樱井问。
“如果我真是霓裳的门面。”相叶抬眼,“那我就有能力把最简洁的表现到最淋漓尽致。”


潮流转瞬即逝,经典颠扑不破。


来自国际时尚出版集团杂志《LFFL》的相机镜头对准相叶的时候,樱井知道,这位霓裳的设计总监是言出必行。
简单。
干净。
毫不拖泥带水。
却又立体到突出平面视效的边界。
坐在那里,就是自成一体的说服力。
“那么,对于同时在四大时装周登场并且博得了高度关注的成功,相叶总监认为主要得益于什么?”
记者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双手抱肩站在对面的樱井清楚看到,相叶抬眼朝他张望过来。
无论这一望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识的,樱井都十分受用。他的三件套少了中间那件马甲,但脖子上多了一抹浅粉。不同的古龙水味道冲撞着渗透彼此——这让他感觉到,此时此刻,在那里接受采访的并不是相叶一个人,而是他和他两个人——樱井不知这又是相叶的有意为之或是无心插柳。
“虽然是句老话,但是金子自然就是会发光的。”相叶说:“与其说我们是怎样博得关注,不如说是霓裳终于选择站上了那里的T台去被发现。”
“您这个意思等于是在说,霓裳在国际舞台扬名只是一个必然。”
“是的,是霓裳终于准备好了而已。”
“相叶总监果然有气魄,看来您对霓裳是足够有信心的。”
“有这么优秀的团队,要没信心也是很难的。”相叶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樱井。
——有你在,我要什么有什么。
樱井感觉自己幻听了一下。
是有什么电磁场经过吗。
不是,其实是有某种相当突出的声响由远及近,从身后飞了过来。
不是的吧。
不能够的吧。
樱井转过头。
确确实实,他不会听错,毕竟已经听过好几次了——无人机飞行的声音。
正在打光拍摄的采访团队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起望向从办公室区上空飞过来的无人机。
樱井转回头看看相叶。
意思是,你认真的吗。你想要干嘛啊。
“不好意思,没有吓到大家吧。”相叶对采访记者笑道:“是我安排人让它飞过来的。”
“您这是——”记者有点惊讶地抬头。
“不用管它,它只是过来完成拍摄任务的。”相叶说:“拍完很快就走。”
“拍摄任务?”
“是这样的。之前时装周的时候我看到一场用无人机走的秀——把品牌包包和配饰挂在无人机上,飞过T台。当时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直想着,是不是也能像这样做点什么不同的事。”相叶有板有眼地叙述着:“当然啦,照搬Idea是不可能的,霓裳的舞台也有自己更好的灵感。我忽然想,霓裳拥有最顶尖的设计团队、最优秀的运营支持,以及最新锐突破的工作状态,所有这些都不值得被记录下来吗?如果能从高处,比我们所在之处高的角度看,会看到怎样的我们呢。”
樱井听着,想起近来数次从他头顶掠过的无人机,不知自己已经被从高处观察过多久——这个男人。实在是。
“那么,您看到了什么呢?”记者问道。
“怎么说呢。”相叶侧过脸,樱井也没有看到这一瞬里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让我忍不住有些想要,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了。”
不知怎么,樱井心头掠过一丝自己也分辨不清从何而来的不安。
如此野心喷薄的发言。
任谁不会感到热血被鼓噪。
“霓裳仍然还是被低估的,在您眼里,它值得站得更高——我可以这样理解您的意思吗?”
“要怎么解读就是你们的工作了,是吗?”


在相叶面对镜头的笑容里,樱井觉得自己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这个男人的野心,自己真的有足够的能力follow到最后吗。


“最残酷的战场,凭什么突围而出?”
——《LFFL》封面标题下,相叶雅纪的面孔在黑白分明的画面里夺人心魄。



to be continued





拍手[3回]

霓.裳SEASON2(七)



“……接下来,袖扣的部分将采用分批定制,材质仍然建议采用电镀金属;依据上一批次的米兰店客户调查反馈,将会增加配套定制口袋巾的设计,这方面的设计稿,嗯,我看一下,对,应该是这个。另外,哎——领带和口袋巾除了每款与西装面料花纹对应的部分之外,会在色彩方面做一套全新的对比色色卡,色卡,嗯色卡,在这里……”
手支着下巴撑在会议桌边,村上弥生手里的笔有些不耐烦地戳着桌面。
“这套全新色卡除了用在米兰店的高定部分,也会在秋冬季全面更新旧的色彩标准,要求全部下发到设计部。嗯,这个是……对,也要把新的色卡标准发到面料供货商那边,以方便订货下单时比对……嗯还有,再次强调,对设计部所有设计师保持每季度最少30%的图稿为手绘的硬性要求,对,这里写的是手绘。”
“停,停一下。”弥生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嗯,是?”对面的樱井从笔记本屏幕上抬眼。
“这些事情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做报告?”弥生戳一下手里的笔,“我们的情况有好转到这种地步,让你这么得闲?”
“是这样,报告不是我做的,今天只是由我来代理一下。”樱井手指按在桌上摊开的各种文件卡纸上。
“真的吗,让执行CEO来事无巨细地报告这些东西?”弥生歪着脑袋说。
“这个,董事长你也应该知道。”樱井笑笑,“咱们的设计总监一向是坚持亲自过问这些细节的吧。”
“说到这里。”弥生直起身来,“我们的设计总监人呢?为什么不来开会?”
“那个,嗯。”樱井抿下嘴,也捏了一下手里的笔,“有点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弥生手指卷着发梢。
“总而言之,他是托我跟你请假的了。”
“不可能无故缺席例会,我要听理由。”
“那个……”樱井指尖挠挠眉毛,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些难以出口,“今天是Karl Lagerfeld的追悼仪式。”
“什么?”
“Karl Lagerfeld,董事长知道的吧。”
“我们公司有不认识他的吗,我不是在问这个。地球那边的追悼仪式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说,今天这样的日子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实在没心情开会。”
“啊?”
“我知道也许有点夸张,但这件事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的。”想起早上把眼前那一厚撂报告资料交到他手上的相叶,樱井说:“我想董事长应该是能够理解他的。”


“你能相信吗……这怎么可能。”
几天前,当相叶一脸不可接受的表情对樱井这样说的时候,樱井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后续会怎样展开。
“是啊,真是突然。”樱井看一眼身边相叶腿上摊开的电脑,“不过也是85岁的人了。”
“但是,但是他说过,他是不会死的。”相叶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
“别太难过了。”樱井拍拍他的膝盖,“生命总有这一天的。”
“我和你说过吧?他是最伟大的设计师之一。”相叶轻缓地说。
“是,你跟我科普过无数次了。”樱井想想那些几乎能背下来的关于Karl Lagerfeld的传奇事迹,知道这样的精神领袖对于一个行业从业者的影响。他于是在相叶背后轻轻摩挲着, “但他搭建起来的时尚版图已经成型,那些时尚印记也会被一直继承下去,这就是他所说的不死——对吗。”
“会的,肯定会……”相叶喃喃自语般:“你知道,他也是自己动手拿针线打版自己的设计的,而且设计都是坚持手绘。”
樱井于是也一下子想起了曾经不知多少次看到相叶牙间叼着几根圆头针,一处一别,边想边看边调整,亲手从图纸上把自己的设计变到人体模特身上。
那确实称得起点石成金的时刻。
所以当几天后的今天早晨,相叶对樱井说“抱歉今天我要一个人呆一会儿”的时候,他是二话没说也一句没问的。


在霓裳楼下的咖啡馆和樱井在吧台边找个位置一靠,弥生长叹口气,捏了捏眉心,“我们的这位设计总监,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一点没变。”
“当年?”樱井用手示意吧台里和往常一样。
“当年啊,霓裳刚刚创立的时候。”弥生回忆着,“没日没夜地亲力亲为不说,灵光一现的时候简直就是神经刀,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打扰不了。”
——“我从七岁时就已经算进入这一行了。”
“可以想象。”樱井心领神会地笑开。
“确定霓裳品牌LOGO的时候也是,就一下子交出了一个图案,那么特别又那么……问他这是有什么故事吗,他是绝口不提。即使是一路一起走过来的我,也不敢说完全地了解他。”
——“我认为,时尚应该有一个属于它自己的本源之美。每个人心中可能都会有个源头吧。无论流行怎样变换,最终,应该要依托人们心中最美的本质来体现。”
接过咖啡纸杯,递一杯给弥生,樱井笑而不语。
“还有,你看,比如刚刚开会时你提的那个,在现在这种时代,强制要求设计稿保持30%的手绘——就算是当着你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啦,你知道么,霓裳有多少人实际上是很有些怕他的?当他的某些开关一旦打开或者关上。”
——“我热爱时尚,我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我所热爱的,我敢这么说,你呢。”
“别说是霓裳有多少人了,即使是我——”樱井握着咖啡,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那些自己也曾经动笔尝试设计,买手标准被严苛要求,做一行就要有尊重一行的样子必须保持体型的那些日子。想着,想着,眼尾却卷起笑意,“我可也是一路怕他怕过来的呢。”
“这种近乎偏执的时尚狂热,真的……想想Karl Lagerfeld,何尝不是从一个怪人开始的传奇之路。说不定将来,咱们霓裳的设计总监也能成为一面旗帜。”
——“时尚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觉得啊。”抿一口咖啡,樱井朝落地窗外的街道望去,“他已经是了。”


那天樱井在办公室留到很晚。
手上有工作要做是一方面,但事实上工作只要一直做一直就不会做得完这一点,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他之所以留到很晚,是自己也不知道一直盯着办公室玻璃幕墙外的城市想了些什么。
他想起了第一次走进这座大厦时心里的不以为意,想起了相叶雅纪把他做的市调报告迎面甩回来,想起一张机票直接推给他,也想起了他们曾经对彼此的拍案而起。或许他还想到了更久更久以前,那些模糊却也依然清晰的少年身影。
不知道时间压缩了些什么。
那个男人,还是最初的模样。
那么,自己呢。
樱井看着玻璃内外的霓虹人影,笑着起身。
走过已经黑灯的大办公区,樱井发现另一端的设计总监办公室还亮着灯。
谁开的灯?
樱井走过去,照例和门上“长椅男孩”的LOGO擦身而过,推开玻璃门。
侧身站在落地玻璃墙边,指尖夹一只绘图铅笔,相叶的背影安静而熟悉。
“你来了。”
樱井还不知该说什么,相叶已经先开口。
“在等我?”樱井说。
“嗯。”相叶说:“可能是吧。”
“可能。”
“只是感觉,你会来。”
樱井本来想说你怎么来了但又觉得有点多余。走近相叶身后的时候,他注意到了相叶身上穿的西装。
“你今天穿了……”樱井有点意外,却也应该是意料之中。
相叶很少有霓裳品牌之外的衣服。
或者说有也是很少穿出来的。
樱井看到相叶身上深蓝色绸织纹路里的“双F”,在交叉编织的丝线里亮出明暗光泽。这个由Karl Lagerfeld为FENDI重新打造的LOGO,带着一种趋近于无限边界的符号印象。
“嗯。”相叶望着窗外,“记得你说过,你也很喜欢这个仅凭一个LOGO就重塑了一个品牌的设计。”
“是啊,给予一个品牌灵魂的力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吧。”樱井说。
“我今天想起了很多事。”相叶轻声说。
“这么巧。”樱井笑,“我也是。”
相叶没有问樱井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Karl Lagerfeld说过一句话。”相叶说。
“什么话。”
“他说他就像是一个时尚的情色狂徒,但却从来没有获得过性高潮。”相叶转过身,看看樱井,他说:“我于是就想,我还是挺幸运的。”
“哦?”樱井温柔望着他。
“有人给过我了。”相叶想自己的体温大概又已经偏高于常人,才让吐出口的字句都烫过了唇齿似的。
“……”樱井上前半步,再次把手掌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你是说,时尚的或者……”
“都是。”相叶的瞳孔里闪着光。


——我可也是一路怕他怕过来的呢。
可怕。
果然还是很可怕。
这个男人。
一路怕过来的,是什么呢。
是无论在一起多久,还总是毫无防备的,突然心动吧。
或是无论时间怎样流逝,都还能够意识到你是怎样的,以及在你面前的我是怎样的,镜面效应吧。


“你对时尚的坚持源于什么?
它可能是很长的故事,也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细支末节。
人们致敬时尚精神的信仰代表。
而我,感谢让我勇于拿起针线的那个人。
——霓裳.AM”


霓裳新一季新款上市的时候,每一件衣服的挂签吊牌上都多了一张这样的信笺。


to be continued



拍手[3回]

霓.裳SEASON2(六)





那架微型无人机嗡地一声撞在樱井脑袋上时,刚推开家门进屋的樱井蒙得一脸问号。

“什,什么东西?”他看一眼还在空中晃晃悠悠扑扑楞楞的那团黑疙瘩,差点要以为是一只巨型苍蝇或者是什么飞虫一类的,几乎准备挥起手里拎的笔记本电脑拍过去。

“冷静,冷静!”就看见相叶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别动手!”

樱井一手行李箱拉杆一手外套笔记本地往后闪身,“这大半夜的你在家干嘛呢?”

“这东西好难控制……”相叶双手攥着摇控器拨弄,看起来恨不能手脚并用地忙乱,“我说试试看它就开始到处乱飞……”

樱井把手里的东西左右一放,低头闪过从头顶掠过的无人机,上前从相叶手里拿过摇控器。“你是想起什么来了,这三更半夜的在这里搞试飞……这东西我也不是很懂,但总归……就是,把开关,给它,关掉呗。”

“我盯图纸盯得眼睛太难受了,就想活动活动眼睛而已……哎哎你别那么掰,要撞到灯上去了!”

“你一向不懂这些东西的,怎么忽然买这么个玩意儿回来……那这个,总是了吧。”

咔巴一声。

随着樱井手里强硬用力的一声,差点就撞到房顶上去的无人机终于应声落地。

“呼……”相叶呼口气,扒在樱井肩上的手还不记得放开。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樱井也喘口气,“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你说什么……”相叶扒在樱井肩头,探过脸去看他,“再说一遍。”

“嗯?”樱井像是从被撞蒙里醒过神儿来,揉揉自己的额头转过身,“我说啊,你瞧瞧这一下撞的我……”

“……”相叶眯起眼睛看了看樱井,也不再接着追问。他走过去捡那掉在地上的无人机,“得了,这才多大点东西。”

“再小它也是个铁疙瘩啊,上头还有扇叶。”樱井无奈笑道:“还有啊你就这样光着个脚走来走去,天还没这么暖和呢。”

“应该没这么难啊……”相叶像是全听不到,只管摆弄着手里的无人机转身。

可以。

倒是多看我一眼?

樱井心里想。

虽说四大时装周是已经圆满结束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在四大的成功亮相,霓裳的品牌知名度在短时间内陡升,在刚刚过去的这一两个月里,樱井飞得一点也没有比时装周期间少。像今天这样能够下飞机直接回家碰个头也都是难能可贵——好歹多给他一点久别重逢的热情?

“你买什么玩具我是没意见,但你最好还是玩点安全的东西。”他在相叶背后说。

“什么玩具,谁跟你说的这是玩具。”相叶也不回头,“我在这里做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

樱井又想说。

经过时装周破釜沉舟这背水一役,虽不能说霓裳的经营业绩立刻就能起跳到力挽狂澜的地步,但暂缓燃眉之急总是有的。这已经又是近凌晨的深夜了,你还工作到这种时间,真的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压力大到都开始鼓捣玩具了。

“是在做什么都好,明天再搞,现在应该先去睡觉。”樱井跟在相叶身后。

“说明书扔哪儿来着……等我再看看……”相叶还是没听见一样。

“……”

樱井盯着相叶针织裤脚底下露出的脚踝,因为光着脚,脚踝骨清晰可见。

樱井两步跟上去,张开双臂,拦腰把相叶往起一抱。

“诶诶?——”相叶一点防备都没有,吓了一跳,光着脚蹬了两下,“你干嘛?”

“无视我是吧?”樱井抱紧他,“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存在感。”

“什么无视,都说了我在干正事……”

“什么正事,还有什么比我更应该正视。”

从两个人的身高差来说,樱井要这样从背后拦腰抱起相叶其实是有点吃力的。再加上相叶看来骨骼清瘦但实际身上全是扎扎实实的肌腱,樱井抱他抱得是半搂半拖。

“别闹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小……”相叶挣了两下,又觉得场面很好笑似地忍不住笑出声,“你已经不年轻了好嘛!”

“我是不年轻了,但要对付你还是——”樱井咬着牙不撒手,半抱半拖着相叶往卧室里去,“绰绰有余的。”

“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是要……”相叶越说越忍不住笑:“像是要杀人灭口呢哈哈哈哈——”

“你给我——”樱井干脆顺着膝盖弯一兜手把相叶抱起来,几步走到卧室里,把他往床上一扔,“适可而止!”

“哎哟喂!”相叶假装翻了个滚,趴在床上,“这真是要谋杀亲夫啊——”

“……”樱井抿抿嘴,喘口气,转身准备往外走,“行了,你这就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刚刚转过身拉开领带结,就感觉领子后面被拽住了。

“去哪儿啊这是,把我扔在这里就算了?”相叶从床上爬起来,伏在樱井肩上。

“不是把你扔在这里,是你需要休息。”樱井说:“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火烧眉毛了,你也知道的啊,那些新的业绩报表不是都给你看过了。你再像这样不眠不休下去身体要透支过度的。”

“谁有耐心看那么一大堆的财务数据……”

“什么?”

“我说——那也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不管往哪个方向,我们不能停下来,必须一直走下去。”

“那我当然知道,不是还有我呢吗。”

樱井拍拍相叶扒在他肩头的手。

——我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让你能睡个好觉。

“是啊,你怎么不先给自己松松弦?飞来飞去的上瘾是不是?伦敦那次就自己跑了把我一个人扔下,我可不能惯你这个毛病——”相叶使劲儿搂住了樱井的脖子。

“我哪是跑了,又哪是扔下你……”樱井轻道。

“我不管。”相叶用力往后一勾,“别想又扔下我跑。”

樱井被相叶树袋熊抱似地带倒在床上。

“我还没洗澡……”樱井笑笑。

“我不管。”相叶已经动手解开樱井的衬衫钮扣。

“说真的……”

“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

“……好好好,我自己来,好吧?”

“反正你身上香成这样,估计脏不到哪里去。”

“好像不是这个道理……”

“别再说了,有时间动嘴不如实际一点。”

“……”





春宵苦短。

耽搁不得。

是没错了。

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相叶本来拿在手上的无人机去了哪里,是正常的。同样也没人发现樱井手上的摇控器不知几时滚进床单枕下被压来碾去,也是正常的。

所以当转天相叶终于把那台微型无人机和自己手机的wifi连接上,看到里面储存的拍摄画面惊得差点把手机从手里扔出去时,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to be continuj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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