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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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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屑(七)

第七支香
电视是很莫名无谓的东西,你知道吗?
所有人辛辛苦苦做一年的节目,结果收视瞬高却是人妖们吵架,我只能说,电视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怎么,这么说你不懂?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都太把电视当真了。
 
 
“怎么办,怎么坐?”
“嘛,估且就按大家自己平时习惯坐的地方坐下吧。”
“好的好的……”
……
“喂……”本番收录结束后,樱井翔对在一边椅子上看书的相叶雅纪说。
“唔?”相叶雅纪靠在椅背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刚刚……”樱井翔盯着自己在桌上交叉的十指。
“刚刚怎么?”相叶雅纪仍然盯着书。
“今天的台本上有那么写吗?”他问得很轻。
“什么?”他则终于把眼睛从书里抬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樱井翔似乎下定决心,要把话说得举重若轻,坦荡自然。他笑着转过脸看相叶雅纪,“刚才开场,你一屁股坐在我腿上,那个台本上有那么写让你那样吗?”
“……”相叶雅纪捧着书,似乎想了那么半秒,然后笑着说:“没有啊。怎么呢?”
“嗯——”樱井翔马上摇摇头,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那么做……效果很好。你现在的反应越来越快了。”
“是吗?”相叶雅纪笑得很开心,眼角起了纹,“那就好,反应快说明这些年的综艺总算没白做,不是吗。”
其实,你的反应从来就很快。
你聪明的知晓哪里可能见缝插针地加进自己的笑点,而又一向宽容地乐得主动献出槽点让大家来吐。
基于对相叶雅纪这样的了解,所以樱井翔也只会把他一屁股坐在自己腿上这个举动,当作一个漂亮的临场反应。
那样自然的临时发挥。
临机应变。
他最喜欢的四字熟语,已经渗透进每一个场合里。
只不过。
被他冷不丁这样往腿上一坐,那一刻的樱井翔,就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他笑着蹙眉,多少有点尴尬,抬手拍了下坐在腿上相叶雅纪的头。
并非觉得难受。
而是正相反。
这一瞬间他心上袭过的情绪,让他不安到只能尴尬。
他也许是想要做另一个动作,但是能做的,却只可能是拍拍相叶雅纪的后脑勺。
 
 
混小子。
别总是对我这么无所顾忌。
无所顾忌地在我身上做那些会对电视数字很有好处的综艺效果。
也许坦荡如你。
却也许,也有尴尬如我。
 
 
电视这东西,真是太过莫名其妙。
一边有人当真,一边有人努力做戏让你当真。
我这么说你们还是不懂?
就拿我来说吧。就曾经在节目需要的效果没能达成时,迅速做出把墨汁涂黑自己脸那样的反应。虽然事后仍然有纰漏,但是一般人已经不会注意或者说也不想去在意那样的细节了。
没错,我们都是专业的。
我这么说并不代表对电视有什么意见。
我一直很认真地在工作。
我这么说的意思只不过是……
算了,其实不重要。
 
 
塞进硬币,按下按钮。
饮料瓶喀啷啷地滚出来。
樱井翔探身去掏出饮料时,看到走廊的另一边,相叶雅纪和那个她。
那大概是他有记忆的画面里,他和她两个人第一次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
他看到她正略带一点羞涩地向相叶雅纪微笑着说了什么,然后背对着他的相叶雅纪就伸手挠挠后脑勺,回应了什么。
经纪人大概是没有跟在相叶雅纪旁边,而是可能不知道在哪个边角里打着电话安排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行程。
在这样的时刻。
在相叶雅纪只懂得应该回头找经纪人来挡架的这种场面里,经纪人就会偏偏不在旁边。那么,他岂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告知了。他这个年纪可不能去干什么故意告知错误一位数字一个字母的荒唐事情吧。
不过也许,只是也许,从樱井翔的角度看过去,并没有感觉到相叶雅纪有不情愿或是想要回头找人当个借口挡过去的情绪。
——在这个她向他要电话号码和邮箱的场合里。
樱井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缘份走廊的另一端。
真是好有运气。
好有运气啊樱井翔。
这下可好,那边那个回乐屋的必经之路,你是打算怎么通过?
樱井翔的门牙磨了一下嘴唇,攥紧了手里的饮料瓶子,直攥到像是他需要喝水却不会吸的那个蠢模样。
 
 
后来,那个邮件地址,应该就是通过这一次,准确无误地到达了她的那一边。
那个樱井翔本来烂熟于心,回复信息可以快过光速的邮件地址。
证据大约是,后来自己的邮箱里,就越来越少收到来自那个邮件地址的信息了。
而渐渐的,有些相叶雅纪早说过认为就该自然而然的事情,也开始浮出水面了。
不必定什么计划,该发生的自然就会发生。
樱井翔懂。
相叶雅纪就是那样的。
虽然他还是偶尔会希望,在相叶雅纪很忙的周期里,会不期然收到一封来自他那个地址的信息,然后他再用光速地回复过去,只要别再被电视台整蛊地播送出去那么丢脸那么让他当真尴尬——但是,却已经完全不需要后续的那一大堆想法。
因为几乎再也没有从那个地址发来的信息。
 
 
电视虽然是很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东西——却是一个提供这种良缘的好平台啊。
不得不说。
后来那些消息,你也还是很小的时候从电视里看到的吧?
没错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还未必能记得住。现在说出来是没什么了,但当时那些新闻劲爆的份量,一定比你今天要做的这个东西冲击百倍了。
我这么说也并没有对你的工作不尊重的意思。
请别误会。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我会好好协助你完成工作的……不好意思,香味没有太重吧?
 
 
在相叶雅纪决定结婚的消息公布以后,樱井翔关于电视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
每次调到那个阶段,就会像是拨到了一个没有信号的频道里,黑白花纹呲呲啦啦地一直吵,什么画面也没有。
就像是——明明在一大堆录好的节目里,硬生生洗掉了一段。
没错他是有录自己节目的习惯。
确认的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娱乐。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切掉,有没有变剪辑,意外之余还保留点惊喜。再看看哪样的环节值得保留,下次该怎样相应地更好做出剪切点……诸如此类,为了能够更好地工作,不厌其烦的细碎事项。
自己一个人倒点酒,边喝边看。
自己,团员,或是——
那些饭们可能都会忘记去录的节目,他都有录下来。
相叶雅纪的节目。
那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吗?
樱井翔可给不出答案。
总之,在相叶雅纪结婚前的那一段时间,他唯一有记忆的一段,大概就和这些录下来的节目有关。
在那个“在相叶君单身的最后时间里还想和他一起完成些什么事”的同样属于电视之莫名其妙的企划单元里。
“那么,小翔呢,小翔还想做些什么?”
相叶雅纪当时转过脸,颇有兴致地问就坐在身边的樱井翔。
“我?”
樱井翔微笑着,想了一下,说:“我想再做一次船企划。”
“诶——哈哈哈哈,这个不错,不错!”相叶雅纪大笑,“你是不是就想要一定不沉船一次?”
樱井翔也跟着大笑。
其实。
不对。
你说的不对。
那个企划从头到尾,就是要让船沉进水里,然后等待我们在水里扑腾挣扎的那个画面。
不沉,就不是电视了。
凡事要合其本身的逻辑。就像电视,无论有多莫名无谓,那也是它自圆其说的基因。它是合逻辑的。
所以。
沉了,才是那船的使命。
沉了,才是我和你的必然。
那为什么还想要再做这个?
难道只是为了再最后一次把那个单身的男人扔进水里一次,以作纪念?
哪来这种荒唐的理由。
樱井翔才不会说,他直觉地说出这个企划,大概只不过是因为,他前一夜自己边喝酒边看船系列的节目录像,看着那些他和他一起翻进水里的画面,一直看到昏迷般地睡着。
 
 
沉没的,是些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些不可挽回的岁月么。
他可是学经济的。
沉没成本,不值得挽回。
 
 
嗯。
对,就是这些。
这些就是当年曾经创下电视收视瞬高的节目画面。
有帮助吗?那就好。我好像也没说出什么来,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采访对象吧。不,不用跟我客气,我以前也做过采访别人的工作,我很明白。我这样的可不是什么好接触的类型,难为你这样的年轻孩子。
不,今天感谢你了。
香味是不是还是有些浓了,不习惯吧。
是吗,没有就好。
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喂?对,我工作结束了。嗯……还行吧,还算顺利。是,是当年的国民偶像,没错。我也只在我妈那些古旧的收藏柜里见过几次……怎么说呢,即使现在,面对面也还是依稀能感觉到当年这样的人的风采吧……我也能体会到一些,怎么说我也是干这行的,我想当年一定曾经是盛世情景……这次的专题应该能做得还不错……嗯,还可以,老人家嘛,总会有些怪,一些不好相处的怪脾气或是说些古怪的话都正常啦……其他都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受不了他接受采访时点的那个香……我不知道是什么香,味道……说呛也不是呛,也不是难闻,就是……有点涩,很复杂,没法形容。总之我的鼻子完全受不了,整个过程里一直在忍着喷嚏……”
年轻的记者,脸和肩膀夹着电话,合上了手里标题为《与曾经的至殝璀璨面对面》的企划文件夹。


to be continued


我还远没有,想要到站下车的想法。
我的车程大概还有很长,感谢仍在同一列车的所有人。
来日方长,旅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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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的座位

      踏上红绿号西皮列车,已经三年有余。
      沿路风景无数,风光旖旎。
      从上车开始,我就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一路坐到今天。
      大概票上并没有标示座位号,而是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坐的位置。
      途中过站亦无数,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大概生命中的无数趟列车,都是如此。
      必然有人会上来,有人会下去。
      都不必拉扯不舍。
      假如有幸,你坐过我的临座,相谈甚欢,我会很高兴地跟你讲讲,这趟列车途经的无数美景,心中的几番惬意。而后有朝一日,你起身离席,行至车门边,回与不回头,我也愿微笑相送,感谢一段旅途中你无可复制的陪伴。
      但这靠窗的座位,自从上车,我就独钟。
      哪怕这列车最终只剩我一个乘客。
      有缘我们同车,皆是珍贵。
      要明白,大家都是旅人。
      若有一天,我也终于起身下车,那就但愿,那个靠窗的座位,之后上车的人能够有缘坐下,得享个中美好。
      美景永存。
      从无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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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屑(六)

第六支香
我想要去古巴旅行。
因为那里有只有现在才能看得到的人事物。
过了此时此刻,就可能不再的景致。
我想去看每一个过了此刻就再没有的,现在才有的世界。
 
 
那些——稍纵即逝的世界。
 
 
带我去吧。
带我去那个全世界GNH最高的地方。
我做你的经纪人,带我去带我去。
 
 
相叶雅纪在有点粘粘糊糊的梦境里醒过来,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并且不记得做过什么梦。
他开始时常这样。不知道是因为年纪渐长,精神状态不如以往,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他爬起来,有点晕头晕脑地出了房间下楼,还走在楼梯上,已经听到楼下传来的对话声。
“来来来,翔君,喝一点。”
“唔,好,伯父不要客气……”
熟悉的声音,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而含糊不清。
相叶雅纪半带迷惑搞不清状况地从楼梯上走下楼。
指尖轻轻揉蹭下眼睛。
看到自己住在楼上二十几年的店里光线温和,自家老爸正坐在桌边,攥着一瓶烧酒往杯子里倒酒。
坐在他对面的人背对着自己。
正耸着肩,埋头吃饭。
那个后背。
如果相叶雅纪说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是谁,一定会被吐槽说那还不是因为那个溜肩的角度吧?
当然因为这个。
当然也不因为这个。
相叶雅纪笑笑。
他站在他背后,不知怎么不记得上前,只是在那里看着。
“翔君上次送给雅纪的酒,很好喝呢。”老爸边倒酒边说:“所以那酒最后都被我给喝了。”
“啊哈……那很好啊。”樱井翔笑着边吃边说。
“刚才睡得好吗?”老爸问。
“啊,挺好的……”樱井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来了就让伯母铺床然后倒头就睡……起来又要承蒙招待,真是打扰了。”
“哪儿的话啊?”老爸笑了个豪爽,“你要常来才对,你伯母老是惦记着你,给你做了好多榨菜,说翔君说过爱吃,要让你带着。”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樱井翔笑得肩头耸动。
“那有什么,还要添饭不?啊,对了对了。”老爸说着想起了什么,放下酒瓶,“翔君来给店里签一张签名板吧?”
“哦,好啊。”樱井翔撂下筷子抹抹嘴就准备接笔的架势。
相叶雅纪立刻挪动了脚步。
他想走过去说爸你别胡闹了。
还想按住樱井翔的手说你还真的说签就签。
 
 
但是他发现自己挪不动脚。
他疑惑了一下。
再想迈步。
却还是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抬头。
眼前的樱井翔已经接过那块签名板,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边想边写着日期。
——2006年。
 
 
相叶雅纪猛地坐了起来。
几秒的时间里,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在何处。
气喘得有点急,他坐着没动,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在桂花楼的二楼,从梦里醒过来。
额头发根里,一层细汗。
没做恶梦。
一定没有。
但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他觉得有点不太清爽。鼻子似乎也被塞住,这让他没有闻到房间里飘着一股香气,也没有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燃着一支香。
淡淡凉凉。
坐了一会儿,有点吃力地爬起来,相叶雅纪准备下楼喝口水。
从楼梯上往下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这个情景似乎曾经经历,却不知道是几时。不知道凭什么依据地认为接下来应该会听到一些对话,但是却并没有。只在下楼到一半时,看到接近一楼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相叶雅纪笑了,走过去,俯下身。
“りこ,在这里干什么呐?”
小侄女相叶りこ转过头仰起脸,看了相叶雅纪一眼,手里正捧着什么东西。
相叶雅纪索性也在那级楼梯上挨着她坐下来,笑着把脸凑过去,“りこ在玩儿什么?让我也看看?”
“嗯……”りこ朝相叶雅纪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可以,但是你不能告诉爸爸。”
“好好,我绝对不告诉他。”相叶雅纪眼角都溢满了笑意,“放心。”
“我在玩爸爸的手机。”りこ说着,展开了手里的手机,“但是爸爸说对眼睛不好,不让我玩,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这样啊……”相叶雅纪看了一眼那手机,发现是裕介以前用过的一款旧手机,可能已经不再用,只是里面还有一些能让孩子玩的小游戏。于是他笑着说:“我不会告诉爸爸,但是爸爸说的对,你还是不能玩太长时间哦……”
相叶雅纪说着说着就停下来。
他看到那只旧手机上一张已经磨得严重褪色的贴纸照。
很久,很久以前的。
 
 
——干嘛要贴这个?
——我喜欢樱井大哥啊,要你管。怎么,哥你嫉妒啊。
 
 
虽然年代久远,但那张脸,还是清晰地朝相叶雅纪笑着。
以最IDOL的方式。
以贩卖梦想的方式。
 
 
相叶雅纪立刻就从楼梯上站起来。
起得有点猛,眼前一黑。
他三步两步走下楼,凑到柜台前想要杯水喝。
看到母亲正在柜台里收拾着什么东西。
“妈……你弄什么呢?”他问。
“榨菜。”母亲在柜台里没抬头地说。
“弄榨菜干什么?”相叶雅纪皱了一下鼻子,似乎感觉有点痒。
“拿给翔君啊。”母亲还是应得自然而然。
“……”相叶雅纪嗓子里有点干痒,“别弄了。”
母亲抬起头,“嗯?怎么?”
“没,没怎么。”相叶雅纪清清嗓子,“我是说,你每次弄这么多,其实人家根本吃不了,反而是添麻烦啦。”
“是吗?”母亲看他一眼。
“是啊。”相叶雅纪别了下眼神,“以后不用再准备了。”
“好吧。”母亲没再说什么,但把手里已经包好的榨菜从柜台里递了出来,“那这个也别浪费了,拿去给你的女朋友吧。”
“……啊嚏!”相叶雅纪顿了几秒钟的时间,鼻腔里似乎终于痒得再也受不了,耸耸鼻子,打了个喷嚏。
“啊,怎么,鼻子不舒服?”母亲看着他:“是不是今天我在你房间点的香你不适应有点敏感?”
“嗯?”相叶雅纪揉着鼻子,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我刚才去你房间时你睡着了,替你盖被子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些香,就顺手点了一支。”
“……”相叶雅纪捏着鼻子,没再出声。
鼻腔里那些微妙的香气,直到这时,他才隐约闻到。
 
 
那不知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日,他去樱井翔家里时,曾经在第无数观摩他柜子里那四个有点恶心的小瓶子时,发现了旁边看来有些神秘的盒子,好奇打开,无法形容的微妙香气扑出来,让他像中了魔一样,不问自取地把其中一小盒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那时候,那个摆在另一边,他送给樱井翔那个送到手上时其实已经坏掉的非洲手信,似乎默然地,看了他一眼。
 
 
经过桂花楼门口的时候,樱井翔有一瞬真的想要下车走进去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应该来取一下相叶妈妈特意给他准备的榨菜。
但是最终没有。
倒并非不想见相叶雅纪。
而是怕看到相叶家的新成员。
如果真的碰到,到时候,自己就只会进退不得了。
何必。
何必非要让自己陷入情何以堪的境地。
 
 
想要死心,并非难事。
更何况,本来就并没有所谓的死不死心这回事。
心死与不死,都是虚妄。
那原本就是一个——稍纵即逝的世界。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都是过了此时此刻,世间便再无的,独一无二。经过了,便不再。
但至少,他确实已经亲眼见证。
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该知足的。
他早已经有所觉悟。
 
 
“我很喜欢你,和你的那个节目——志村动物园!”
“……谢谢,谢谢你能喜欢。”
那天在外景拍摄时,第一百零一次如此这般地和饭握手道谢。
樱井翔笑着。
眼角飘起淡淡鱼尾纹。
他迎着风,尽可能地,笑得像饭口中喜欢的那个人,那样灿烂。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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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屑(五)

第五支香
昭和时代曾经流行过一种铁皮玩具,色彩艳丽,造型丰富,在背后插进一支蝴蝶结型转柄的钥匙,嘎啦嘎啦地转动几圈,被上好弦的玩具就会动起来。铁皮的旋转木马,汽车飞机,老虎猴子,或转或跳,样子很讨喜。哪个孩子有,那都会成为被羡慕的对象。
后来不过十几二十年,这种铁皮玩具就已经成为复古发烧友的一种收藏品了。因其数量稀少而价格不菲,拥有者照样会被艳羡,当然,被羡慕的原因却已不尽相同。
铁皮玩具从没有变,变的,是世界。
从以前,到未来。
 
 
未来十年,你会怎样?
想象不到呢。
那么未来五年呢?
事实上,我不太喜欢给自己定太多太具体的目标。
无论如何,先竭尽全力去做,比定一堆条条框框给自己更有用吧?
相叶雅纪,一直是这样想的。
相叶君,他十年后会变成怎样呢?
想象不出来呢。
樱井翔说他想象不出来。
相叶君不就一直会是相叶君吗?
 
 
话是这么说。
但某一面的相叶君一直是相叶君,却不代表相叶君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状态吧?
他又不是铁皮玩具。
 
 
“相叶桑会想要结婚吗?”
“会啊,想要结的啊!”
“诶——是这样的啊。”
“怎么,将来总会想要结婚这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曾经坦然地这样说过的相叶雅纪啊,和你结婚都有哪些好处?
世界各地的动物园都能带你去。我很会炒热气氛。去哪里都会给你带小礼物。虽然自己未必能早起但是会叫你起床……总体来说,就是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那大概……没什么人能抵挡得了吧。
所以,只要是他想,那么,不需要很长的时间,相叶君这个很正常的想法,就应该能够实现吧。
 
 
手抓着两盒纸盒装果汁懒得再拿购物篮的樱井翔走到收银台边时,意外地看到不长不短的交款队伍。
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樱井翔看看手表。
凌晨一点半。
还这么多人在便利店买东西?
手里捏着盒装的果汁,指节和虎口都有点不得劲的发酸,这让排在队伍里却一直不见挪动位置的樱井翔有点着急。
他侧过身,从遮住半张脸的口罩边沿看向收银台。
有人在那里掏兜,往外翻着一枚枚硬币,似乎是在凑零钱。
等会儿。
那松垮的牛仔裤。
倒扣在头上的棒球帽。
那不是——
低着头,略微瑟缩着肩,有点含胸,有点像是怕被谁认出来,下意识地摆出防护姿态,将棒球帽的帽檐转到了前面。
樱井翔走上前。
默默地在把自己手里的两盒果汁摆在收银台上,然后掏出钱夹,按下一张整钞。
“麻烦请一起结。”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模糊不清。
本来低着头掏零钱的相叶雅纪,立刻抬起头转过了脸。
樱井翔看他一眼,缓慢地眨下眼。
相叶雅纪于是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从收银台边走开,出了便利店门。
装好果汁收过找零,樱井翔拎起那个本来已经装好相叶雅纪东西的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是几盒冰淇淋。
还草莓味儿的。
他抬了抬眉毛。
 
 
“给。”
樱井翔把袋子递给相叶雅纪。
“谢了。”相叶雅纪的帽檐压得有点低,只能看到他唇边露出的微笑,“刚刚还真有点怕被认出来。”
“大半夜出来买东西,也不带够钱?”樱井翔的声音隔着口罩,呜哝不清。
“出来得急,以为这条裤子兜里还揣着点钱的,结果记错了。”
这么晚特意出来买冰淇淋?
樱井翔问不出口。
而且,他也知道,这恐怕不是相叶雅纪给自己买的。
——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果然如此。
心知肚明。
但却就是不想戳也不必戳穿罢了。
各自方向不同,出了门口就是各奔东西。
“这么晚就穿这么点衣服出来,小心着凉。”樱井翔于是作势道别,抬起被厚重的毛衣外套裹得圆滚滚的胳膊,“赶紧回去吧。”
“知道了,你也是。”相叶雅纪也摆摆手。
还是看不到他的眼睛。
只有上扬的嘴角。
樱井翔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回以一笑,想了想,其实不必。
自己不是戴着口罩么。
反正看不到。
并不是因为,他一点也笑不出。
并不是。
 
 
相叶君一直是相叶君不就好了吗?
 
 
放下装果汁的袋子,樱井翔有点疲惫地摘掉口罩。
长出一口气。
莫名其妙的气短是为了什么。
脱掉毛衣外套随手扔在一边,走到玻璃酒柜旁边。
一只有些年头的玻璃杯。
取出来,想要喝一杯。
又随手拨拉拨拉,却找不到原本放在房间里的一些香薰蜡烛了。
年代久远,也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
却意外地在经过书柜时看到了几个眼熟的盒子。
樱井翔停了下来。
古朴的木盒。
在那四个小瓶子的旁边。
安好地摆放。
那是——
 
 
今天不想读报了。
今天也不想看新闻了。
今天,又想听故事了。
 
 
随便哪一支哪一块吧?
就看绿色的顺眼。
那么就这支沉郁安静的墨绿色的吧。
引燃。
竹草木,看似简单直接的香味,其实层次细致而多样。
 
 
“你不用也在那里看书啊,你看电视也无所谓的。”
坐在书桌边的樱井翔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翻书的相叶雅纪,晃着笔这样说。
“啊?”相叶雅纪抬眼,“不要啦,你在写RAP词呢,开电视多吵啊。”
“怕你闷。”
“没有的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接着相叶雅纪就一直很安静。
安静到樱井翔在笔记本电脑前写到入神时有一度差点不记得今天相叶雅纪又搭车来了自己家。
他一下子回过神,转脸看看,相叶雅纪正安静地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摊开在膝上,认真读着。
很安静。
无论是样子还是气场。
半垂的眼睑睫毛传递一种强烈的安心感。
樱井翔不知自己看得几秒出神。
——这一面的相叶雅纪,他也只是偶尔得见。
直到相叶雅纪发现他的视线,从书里抬起头来。
“小翔?”他问:“有事?”
“没,没事。”樱井翔回过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回车键上敲了两下,“我是想说,我这里也有游戏机的,你可以去那边打会儿游戏什么的。”
“不打……”相叶雅纪笑,“你以为我有多爱打游戏啊。还有,你的游戏机肯定都落灰落到不能碰了,我才不去给你收拾仓库。”
“没有的事。”樱井翔辩解,“跟你说我上次问过你那个战国什么的游戏是在玩什么的之后,后来真去买来了呢。”
“啊,那个。”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笑,“我不是跟你说了,那只不过是个单纯在砍人的游戏吗?”
“……”
是,相叶雅纪当时是这么给樱井翔讲解的。
那他为什么还是买来了。而且买来以后,自己根本一次也没玩过。
——难道只是为了,如果相叶雅纪来的话,可以让他玩一玩吗?
因为——就是砍人的时候挺减压的——他大概这么说过。
那个最治愈的人,当然也是需要减压的。
谁又会是不知疲倦的铁皮玩具。就算是铁皮玩具,弦走松了,也是会停下来的。
樱井翔自认自己是了解相叶雅纪的。
了解到即使安静得只剩呼吸声,也能知道对方的情绪正在哪一个刻度格里。
虽然,可能只不过是这一面而已。
那也已经难能可贵。
就比如——
“其实你是不是饿了。”相叶雅纪笑着放下书,准备从床边起身。
“啊?没,没有啊。”樱井翔又敲了两下键盘。
“我可以去做点吃的,家里有意面什么的吗?”相叶雅纪起身。
“有……吧?”樱井翔也站了起来,“不过真不用了。”
“没事,我最近在家没事时又试着做过几种意面,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没咸味了,你放心好吧。”相叶雅纪说:“最多给你多放两勺盐。”
“……”并不是那个意思。樱井翔想这么说,却没有,“别,您老先生大概跟盐这东西八字不合,要么不放,要么一撮变一把。这样的话还是不放的好吃些……”
“怎么,你是怕盐吃多了明天又水肿不退吗?”相叶雅纪边说,边笑着回头,然后就是一个趔趄,“哎哟!”
他的脚踢倒了一撂书。
“疼疼——”相叶雅纪咧着嘴,看一眼地上的书又看看樱井翔,“你这些书!就不能收拾一下!几时来几时是这样,从左边推到右边又从右边推到左边,就不怕有天睡觉砸到头!”
 
 
砸过的。
已经被砸过了。
所以被砸得神智不清,迷路误入了一个名叫相叶的魔境。
而不自知。
而不知退。
 
 
魔境里才有的轻烟。
淡淡薄薄。
像刚下过雨的花园。
像被风拂过的竹林。
像森林里原木中站立。
很多面景致,一层层透析闪现。
细腻而安静。
 
 
樱井翔放下那只玻璃杯,起身。
烟雾缠绕在他脚下,被两步扯断,踢开,弥散消失。
默默地走进厨房。
点起一锅热水,盯着水面翻起沸腾的水泡。
随手撒下一把意面。
因为神思卡壳断档而大概煮过了头。
捞起来以后随便炒了几下,放了点沙丁鱼,撒一点海苔。
整个过程做得笨手笨脚。
但总算是出锅装了盘。
缓慢地转动叉子,将面条卷成一团,送进嘴里。
卷了太多,塞了满嘴。
好淡。
几乎没有味道。
不记得放盐啊。
 
 
或是故意不记得。
因为想要记得的,是某种味道。
某些年月。
某些,海滩沙子塞在脚和人字拖之间的触感记忆。海风吹过脸颊的微凉,鼻腔里的淡咸,以及最后揉进眼角笑纹里的些微细沙。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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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屑(四)

第四支香
他要走了。
他必须得离开这个地方了。
不然就算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怪梦,再做下去只怕也有一睡不醒的危险了。
樱井翔果断地走向那老旧的楼梯口。
“这位客人。”
“……”
“关于您的故事的香,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燃呢。”
“不需要了。”樱井翔说着,手已经抓住木质的楼梯扶手。
“那么,也还有不少关于另外一个人的故事的香。”
“……”樱井翔的手指攥住扶手。
“如果您需要,请把它们都带走吧。想听故事的时候,就点上一支。”
“……”樱井翔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屈服了。
关于他自己那些冗长无谓的故事,也许都可以舍弃,但是如果说起关于另外一个人的种种,却无论如何,就是割舍不下。
 
 
“感谢惠顾。合计二万二千四百五十元。”
樱井翔翻开钱夹,不多不少,他钱夹里所有的纸币硬币加起来,就刚刚只有这么多。
 
 
樱井翔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狭窄陡峭的腐木台阶上走下来的。
只记得自己从那扇只容一人通过的门里走出那家店时,只觉四下轻雾薄凉,他转头再看,却已经遍寻不着那无字招牌底下的店门。
似乎,自己像是凭空从一个不存在的门缝里蹦出来的。
他一个激灵,放眼周围,仍然还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天色却已经是晨曦吐露,清清冷冷的白光洒了樱井翔一身。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有点冷啊。不会感冒吧。
真是糟糕。
更糟糕的是,自己好像还迷路了。
身上还一块钱的现金都没有了。
迷路啊……
多大的人了还会迷路。这种事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和相叶雅纪一起经历过的。傻乎乎的,一起在外国的街道上乱摸。那时相叶在他背后敲着他的肩膀,“小翔,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啊?”“怎么办啊小翔!”“这条路对吗,看着有点眼熟……又好像不对……”
我哪里知道啊!
樱井翔是又气又笑,明明异乡迷路的困境里,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分雀跃。回国以后,还能反复回忆,忆起时,总会觉得特别开心,成了美好记忆里永远的一部分。
都是奇迹。
自此就总爱站在背后敲他的肩。
多少年来。
多少时刻。
——樱井桑你穿上那个能飞起来吗?
——小翔你去问人家有没有在看我们的节目。小翔你去说他本人脸真的好小哦。
——小翔,这样的掉坑底的烟花,怎么样?
是第一次啊。
或者不如说,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
在背后被你贴住敲敲肩,虽然多得已经根本不可能细数,但是,那感觉却一直如初。
 
 
糟糕啊。
走来走去,似乎还是在同样的地方绕圈子啊。
真的迷路了。
樱井翔走得恍恍惚惚,低低高高。薄凉的雾里,好像有湿润的颗粒落在鼻梁上,凉凉的。
他抬眼。
微微扎眼。
缓慢地眨眨眼。大概应该是下雪了。这下可好了,还要在雪里迷路,岂不是更加辨不清方向?
樱井翔觉得自己有些神智不清了——这是要往哪里去才好。
——“不如就去——我的千叶?”
不……
不去了吧。
去了,那边也是在下雪吧。
我想。
 
 
手机铃声大作。
很久。樱井翔才终于被吵醒过来。
扒开眼皮的一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正睡在哪里,醒来这一刻是何年何月什么状况。拼命组织意识,让自己清醒过来,但记忆还是糊成一团,找不到一个清楚的线头。
像是经历了一段完全的空白。
莫名其妙。
他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是太累了吧。也不记得有过什么梦。只是全身都像被松了螺丝提不起弦来。
经纪人的电话。
催得已经是火烧了眉毛。
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踩进地板上的百样杂物里,奔出门去。
 
 
推开乐屋门时,相叶雅纪正背朝着他趴在桌边。
樱井翔走过去,二话不说拧开桌上的一瓶水仰头灌了下去。
“小翔……”相叶雅纪趴在桌边没抬头,慢悠悠地出声:“你喝的是我的水哦……”
“……”樱井翔看了一眼手里的水,“啊,不好意思。”
“嗯,是没什么啦,只不过,你喝完了那瓶子就没法要了……”相叶雅纪继续慢吞吞地说着,手底下压着什么正在边说边写的东西。
樱井翔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
被他攥成完美的葫芦型。
——不知道怎么把水吸进去,所以只能靠攥瘪瓶子把水挤出来。
竟有这种笨蛋?
只是习惯而已吧。
看看相叶雅纪,他侧过身坐在旁边,“你在干什么?”
“画……贺年片。”相叶雅纪舔了一下嘴。
樱井翔凑过去,眯起了眼睛,“诶……这是——”
“今年的地支啊。”
“你是说……蛇么?……”
“是啊!”
“哈……这样……”
樱井翔僵着嘴角点点头。
相叶雅纪侧过脸斜他一眼。
“怎么,不像吗?”
“没,没有,哪能啊!”樱井翔赶紧陪笑脸,“我不是有点怕蛇吗……”
“就说明我画得很传神嘛。”相叶雅纪满意地在贺年片上一勾笔。
樱井翔转过身,默默地笑。
不知道谁又要拿你这些贺年片去辟邪用了。
不过他有什么资格笑。相叶雅纪那个斜的他眼神就是这个意思——你这个“画伯”有什么资格笑。
所以樱井翔应该不是那个意义上的笑,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笑。
就比如,那年相叶雅纪动笔画后来在节目上被曝光的那张“只有屁股的牛”时,他也在现场一样。
就用一支圆珠笔。
画得津津有味。
他当时应该也是这么笑着看来的。
 
 
“小翔……”相叶雅纪画完手里的贺年片,撂起来边整理边说:“昨晚没睡好吗?”
“嗯?”睡得好不好?还真是无从回答,因为樱井翔自己也不知道。
“你今天又水肿了。”相叶雅纪笑着看一眼樱井翔的脸。
“啊……这样吗?”樱井翔摸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睡不好,所以大冬天的还点香?”相叶雅纪又说。
“啊?”
“你身上,有线香的味道呢。”
“……”
其实从来的心细如尘。
难怪,只看看脸,就能知道他是不是饿了。
只不过——自己没点香吧?
看着相叶雅纪从旁边起身,樱井翔使劲儿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
 
 
当天回到家的时候,大概又惯常地过了零点。
樱井翔有点乏地走进屋,还没来得及按亮灯,脚底下已经给绊了一下。通常他不会给绊到,因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家,就算是东西放得再乱,因为熟悉,他自己还是在心里有数的,一般也都能准确地踩在没有东西的方位上。
按亮灯,他看到是早上走得慌忙,本来在旁边的一撂书被自己踢翻了,所以才会不知道那里有书,被绊到。
樱井翔叹口气,蹲下身把书一本本捡起来,重新撂好。
然后他就看到靠着墙边的地上,放着一个袋子。
一个白色纸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他想了想,对这件东西没有印象。
有点疑惑地把纸袋拽过来,拉开袋口,看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盒东西。
樱井翔坐在地上,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
是木制的。看起来很古朴。
拿在手里的时候,手感很特别。
樱井翔有点困惑,抽开了木盒的抽屉式盖子。
一股香味。
与他以前常用的线香味道不同。有淡淡烟香夹杂在里面。
盒子里躺着形状各异的香。
有线香,也有锥香,还有很多形状不规则的木炭状的香块。
这是哪儿来的?
其实樱井翔心里可能隐隐知道,却不能清晰地想起来。
他有自己点线香的小香笼,爬起来翻出来,从盒子里拣了一块出来,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点燃。
 
 
轻烟升腾。
烟香清淡,若有似无。
曲线飘乎,婉转的姿态有些催眠。
 
 
“嗯……”
听到相叶雅纪在自己的床上又翻了个身,发出不太舒服的声音,躺在地上的樱井翔在黑暗里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没事,牙还有点疼。”相叶雅纪翻个身。
“还没过去呢?”
“没……我都是到了昨天才终于退的烧。”
“这么严重。”
“以前你拔智齿的时候,有这么严重吗?”
“啊——这么说起来的话,是挺严重的……脸也肿了一周吧……而且更夸张的是,我还是躺着被推进手术室的。搞笑的是,我妈还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些年来感谢你了。’太夸张了好吗……”
樱井翔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相叶雅纪也在床上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嘶嘶地吸气,“哎哟,笑得我牙疼。”
“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在黑暗中莫名地笑了好一阵。
就在樱井翔觉得自己开始迷迷糊糊有点要睡着的时候,床上的相叶雅纪轻轻地出声:
“这些年来感谢你了。”
 
 
樱井翔猛地起身。
结果碰翻了旁边的一撂书,书本哗啦啦地倒下来,砸在他肩上。
“嘶——”他抽口气,挣扎着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地板上睡着了。
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起白光。
昨晚竟然就那样在地上睡到了早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又是意识散乱模糊,努力集中,才勉强清醒过来。
然后看到了自己手边的小香炉。
香早已熄灭。
只余半炉香灰。


to be continued


看看旁边分类那一栏。。
我特么要治好“卡四”病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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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痴狂

樱井翔扶着黑色万用轮拉杆箱的拉杆走到那个咖啡铺子的柜台前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他的飞机已经延误三个小时以上。
机场上上下下几个大厅几乎已经是一片空旷,除了同样被航班延误拖住不得不歪在椅子里睡着了的乘客。
樱井翔有今天非飞不可的公务,所以只要他的这个航班没取消,他就要等到底。他并非特别急躁,但是头却开始在无限的等待里不受控制地疼起来。
他脱了西装上衣搭在手臂上,拎起笔记本电脑包,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起身想要寻找一个能喝点热饮的地方。
在这样开阔的空间里,亮着招牌LOGO的咖啡柜台显得迷你而温暖,像海中央的一座小岛。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那箱身打着超级显眼的奢侈品LOGO万用轮登机箱的轱辘其实已经非常静音了,但是在穿过过于空旷安静的大厅时,声音还是显得很清晰。
接近柜台时,咖啡香已经飘在空气里。
樱井翔在柜台前站定,看看柜台里,一切如常经营运转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影。
“请问……”他试探地出声。
“啊,是!”从柜台里猛地站起来一个人,正站在樱井翔的对面。
樱井翔吓了一跳,差点往后闪了闪。
“不好意思,我在底下收拾东西。”年轻的男服务生,略哑着嗓子似的声音,对樱井翔微笑,“您需要点什么?”
樱井翔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身上围裙里面的制服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嗯……”他手搭在拉杆上,抬起头看电子餐牌,“请给我一杯豆奶拿铁。”
“嗯……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已经没有豆奶了,但是可以给您用牛奶。”
“……”
用牛奶。那不就是拿铁吗!双倍牛奶的拿铁?
“啊,那么就拿铁好了。”樱井翔说着递过一张整钞。
“好的。”柜台里的服务生接过樱井翔递过的钱,边点着收银机边笑着说:“航班晚点了呀?”
他的声音很轻,明明略哑却听来柔软,带着并不客套的关切,让人感觉很舒服。
“是啊。”樱井翔不知为什么就和对面这个人有了一丝亲近感,情绪变得好起来。
“近来各地台风多,航班延误是挺多的。”他微笑着继续说,递出了找零。
“可不是……”还有谁比几乎一两周就要飞一次的樱井翔更知道呢。
但是,今晚,尤其是在此刻,居然并不感觉苦恼了呢。
真是奇妙。
收起零钱,他靠在柜台边,听着柜台里开始沏咖啡的操作声,掏出手机查看邮件。
“好了,您的拿铁。”
轻哑的声音,不看他,竟也知道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樱井翔收起手机,转过身。
顿了一下。
一只马克杯,盛着满满的拿铁,居然还做了咖啡拉花。杯子放在瓷质托碟上,糖和小勺摆在碟边。
樱井翔有点意外。
通常这种在机场的咖啡厅,因为客人也都是来去匆匆,一般都不会询问直接提供外带纸杯,极少见到这样没有询问但直接给了堂食的马克杯。
虽然樱井翔也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在这里喝,但他还是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啊,因为您没有特别要求,我想反正等机的时间也难捱,所以就给您用了堂食杯,如果您需要纸杯……”
需要纸杯你再把这杯倒进纸杯里吗?
樱井翔很想笑。
“不用了,反正我就在这里喝,而且难得还画了拉花……”樱井翔伸手去端碟子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一下咖啡上画的拉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脸,有些讶异自己的多话,“请问这画的是……”
“是猴子。”对面那位店员制服有说不出的违和感的小哥冲樱井翔一笑,给出一个笑容里的肯定句。
“啊,啊……猴子,是猴子……”樱井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结巴起来。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在咖啡拉花上画猴子的所以他认不出,或者是那猴子的笑容竟然和眼前这人的笑有那么几分相似他觉得这么想的自己真是太不礼貌,再不如说是……
他的心情忽然像是台风散了般飘乎起几分明媚。
“谢谢。”端起咖啡碟,他向柜台里的人点头微笑,很想看看对方胸牌上的名字,但是却没有找到这样东西。
“希望您的航班早点起飞。”对方回报柔软的声音和微灿烂的笑。
他只得转身。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没关系。
自己没时间去别的地方,就只有时间来机场而已。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当两周后樱井翔再一次扶着自己的拉杆箱来到那个小岛样的柜台前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几乎已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时间不晚,有两三个店员在柜台里。
他左右找找,却都不是那晚那位。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他需要什么呢,总不能说我是来找人的吧?再说,你找的又是谁呢?
“我要一杯豆奶拿铁。”于是他只能这么说。
“好的,请稍等。”
看来今天有豆奶。
并且很快地推在樱井翔面前。
标准外带纸杯。
樱井翔抬眼,看到柜台里的人胸前特别显眼的名牌。
“请问——”他又开始不像自己的多话起来了。
“什么?”
“你们这里所有的店员都要佩戴胸牌吗?”
“是啊,这是规定。”
“……”
怎么回事。
樱井翔端着纸杯走在机场大厅里,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误。
其实那晚他并没有去买咖啡,只不过是因为时间太晚候机太久而出现了一些混乱的思绪。或是他是买了咖啡,但并没有人给他推出一只马克杯,还画了一只猴子的咖啡拉花。所以,也自然根本没有那个没戴名牌的小哥。
那大概只不过是场梦。
胡扯,他在候机时从来没打过半分钟的嗜睡。
后来他盯着那个对着他笑的猴子,盯了很久都没舍得喝下去,还想反身去柜台说些什么但就传来了航班登机广播的记忆,真切如在眼前,分明不是假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机场大厅的中央,光影人流,樱井翔四下环顾,竟然莫名失落得像是电影里追机失败的男主角。
 
 
航班登机广播响起。
樱井翔笑笑。
走向VIP登机口。
 
 
樱井翔拎着自己的登机箱和电脑包走进商务舱。
看看自己的登机牌,再看看座位号,登机牌上显示的他的位子上,已经有乘客坐在那里了。
抬眼再核对一遍。
没错啊。
樱井翔俯身,“不好意思,请问您的座位是在这里吗?”
“啊,是这样的。”对方也在座位上一欠身,“是空乘人员让我坐在这里的。”
什么意思?樱井翔没听明白,“您说是谁让您坐这里?……”
“就那边那个空少……”对方伸手一指。
樱井翔顺着方向望过去。
那个穿着制服的瘦高空少正好在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不好意思!”那空少快步走到樱井翔身边,欠身道:“请问是樱井先生吗?”
“……”樱井翔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站在他近前的空少略微加重了声音,“是樱井先生吗?”
声音轻哑,平缓柔软。
和两周前那个航班延误近四个小时的深夜里别无二致的嗓音。
“……是。”樱井翔盯着他的脸,有些僵硬地应道。
“樱井先生您好,非常抱歉!是这样的,由于地勤人员的签发操作失误,这位先生本来上一班的航班被错签成了这一班,这一班商务舱满员,我们查看了一下商务舱乘客的登记情况,将这位先生安排在了您的座位上……”他轻声解释着,眼神里满是歉意,“真的是,万分抱歉!”
“……”樱井翔听着,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他。
那个用马克杯装了画着猴子拉花的拿铁给他的人。
说话的语气和欠身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当时樱井翔就曾经觉得他的服务姿态特别专业,和普通咖啡店员不太相同。
“……因为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查看了您的VIP账户,您的里程积分是我们这趟航班的VIP客户里等级最低的,这位先生又是上一班的乘客,所以……只能请您坐普通舱位了,我们为您安排了前排的位置……当然,这也是我们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我们的工作疏忽给您造成了麻烦,还是只能向您道歉!”
“……”面对一长串的解释,樱井翔其实没在听了。坐在哪里根本无所谓,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进入了另一条轨道。
但是那年轻的空少以为不出声的樱井翔是在表示不满,深鞠一躬道:“万分抱歉,请您谅解!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为您提供好服务!”
机舱走道狭窄,这一个深躬让他差点把头顶在樱井翔的胸口。
那熨贴的制服在肩膀位置上扯出了皱褶。
樱井翔眼睛一亮。
那身让他有说不出的违和感的制服,当时因为有围裙挡着看不清楚,现在终于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咖啡店员的制服,而是空少的制服衬衫。
但是,那天为什么他会在那里?空少还兼去机场咖啡店打工,需要吗,又会有这种事吗?
“对不起!”
樱井翔终于在一声比一声清晰的道歉里醒过神来。
眼前的空少深躬不起。
“啊,没关系,没关系的!”他赶紧说:“小事,我就坐普通舱就好。”
说着他已经举起自己的箱子准备装进行李舱。
“啊,我来我来!”那个空少立刻伸手接过樱井翔的箱子,利索地塞进了上方行李舱,微笑道:“我姓相叶,有事可以随时按服务铃叫我。”
相叶。
两周来反复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返回去问一句,想要来的那个答案。
樱井翔抱着笔记本电脑包坐进座位,心间轻飘飘的情绪浮上眉间眼角。
这让他坐下来就呆在那里出神而已。
然后没察觉,相叶已经俯身下来,一手从他腿边够出安全带的扣片,一手拿起另一边的锁扣,说着:“失礼了。”然后替樱井翔把安全带扣好。
胳膊蹭过樱井翔的胳膊,头发发梢几乎划过他的脸到了耳边。
洗发水的香味和衬衫清洗时留下的皂香。
非常清爽。
和自己惯用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完全不同。
樱井翔掌心一松。
笔记本电脑应声掉到脚下。
“啊。”他弯腰。
“我来。”相叶蹲下身,把电脑包捡起来递到樱井翔手上,“给您,请小心。”
樱井翔接过来,被那轻哑里永远含几分笑意的嗓音迷住了耳。
直到飞机起飞,耳压顶过来,那声音,就更像是被关在耳朵里面,再也不肯出来。
 
 
这趟航班的起飞时间近傍晚,飞机穿过云层到达飞行高度时,正看到浅金阳光浮在云层之上。
樱井翔看着窗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一个空少会站在咖啡店柜台里画拉花。
那对着他笑的猴子。
樱井翔的嗓子有点发干,莫名像是有炎症烧了起来。
他抬手就去按服务铃。
以往一年十几几十次地飞,他也很少按几次服务铃,因为他没什么需要的,他不是事情多的人。
但是今天,他的手根本不像他自己的。
相叶走过来。
他抬手按掉服务灯,俯身轻道:“樱井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樱井翔需要什么?
他可能就只是控制不了地想要听这个嗓音叫的一声“樱井先生”吧?
“请帮我倒杯水。”他抬眼。
“好的,请稍等。”相叶微笑着转身。
空少制服的尺寸恰到好处,肩膀、腰身,修长的腿,在极其标准的姿势演绎下,每一个动作的弧度都几乎有些炫目。
樱井翔轻咬了下嘴唇,咬开嘴唇上的一点干皮。
当从相叶手里接过水杯,指尖轻触到他的手时,樱井翔把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嗓子里反而感觉更干了。
接下来,他似乎简直就像是一个专门挑刺找茬儿的乘客,不停地按下服务铃,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一时靠枕一时毛毯,一时清水一时报纸,全都是他平时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啊他到底是想怎样。
那位姓相叶的空少不厌其烦,微笑着递上每一样东西。
手和手之间每不经意地触碰一次,樱井翔就越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什么一杯比一杯更上头的酒。
然后终于到了送餐时间。
“樱井先生,请问您今天需要点红酒吗?”相叶走到樱井翔身边,俯身按照商务舱的惯例询问。
“……”樱井翔看他,顿了几秒,然后说:“我要咖啡。”
“明白了。”相叶微笑起身。
“等等。”樱井翔叫住他,“我要拿铁。”
相叶回过头,眼里有一丝疑惑,“拿铁?”
“对,有画咖啡拉花的拿铁。”樱井翔看着他。
“不好意思先生。”相叶笑着回过身,“我们机上只有一种现煮咖啡,并不提供其他类型的咖啡。”
一年飞行数万里程,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现在的他在相叶眼里,是不是完全就是在无理取闹而已?
“可以做吗?”他佩服自己还真能接着说下去。
“……”相叶的眼里滑过一丝为难,但马上笑道:“请您稍等。”
樱井翔你是不是要疯啊。
是想怎样啊。
樱井翔拼命抓抓自己的头发。
其实他有多想把那句“你还记不记得我”这句话问出口,但是又实在是说不出。这种行业一天要见多少乘客和客人,能记得住谁?
“樱井先生。”
听到那轻哑沙软的声音,樱井翔抬起头。
站在他座位旁边的相叶将一只托盘放在他的小桌板上。
樱井翔看一眼。
是一只敞口纸杯,里面的拿铁上浮着一个简单的心型。杯子旁边是一小盒印着顶级品牌LOGO的巧克力。
虽然纸杯看来将就,虽然直径很小的杯口也画不出一个像样的心型。
但樱井翔还是像被击中了般,直楞楞地盯着托盘里的东西。
飞机窗外的景致光线一变,就在这一刻,飞过了晨昏分割线。
“机上条件有限,希望您还满意。”笑意轻软的声音。
樱井翔仰起脸,“这咖啡是你做的吗?”
相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的。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巧克力是我们机上赠送给商务舱的客人的。”
情人……节?
这个节樱井翔有多少年没过过了。
早已经没有概念了。
啊,因为这样,所以才画了一颗心吗?来应个景而已,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废话,这是当然的吧。
但你果然是会做咖啡拉花的。
那天那个是你绝对没错。
但,那又如何?
“好的,谢谢。”樱井翔笑着向相叶点点头。
相叶转身走开后,他盯着那颗咖啡里的心很久,直到那颗白色的心渐渐散开,看不出形状。
 
 
那天晚上给我画了一只认不出的猴子的是你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樱井翔觉得自己一定是上火了。
心口烧得按捺不住。
眼前全是刚才飞过晨昏分割线时余光里的光线残影。
身上莫名微烫。
他眨眨眼。
莫不是发烧了吧。想自己的种种不对劲是不是都只不过是低烧带来的幻觉。
他解开安全带,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在走近洗手间时,相叶从他对面的方向走过来,两个人在走道上一错身。
逼迫而来清新得一塌糊涂的味道,让樱井翔转身立刻推开洗手间的门,逃也式地钻进去。
才只是刚刚踏进门里,机身一阵剧烈颠簸,晃得樱井翔一歪,他赶紧伸手扶住洗手池。坐惯飞机,常见情况,他并不在意,按下水龙头。
但是接着又一阵颠簸把他直接晃到了洗手间墙边。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由于遇到气流发生颠簸,请您回到座位坐好,扣好安全带。飞机颠簸期间卫生间将停止使用,请正在使用卫生间的乘客尽快回到座位。”
机上广播响起。
没事的。
樱井翔觉得脸实在烧得有点厉害,怎么样也要在脸上撩几把水再出去。
“先生,樱井先生你在里面吗?”
正在樱井翔伸手到水龙头底下接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那个熟悉的声音。
“啊,是。”他往脸上拍水。
“飞机正在颠簸,请您尽快回到座位。”
“我知道。”这样应着,却照旧伸手接水。
“樱井先生?”门外的人还在催促。
樱井翔心头本来的刺痒让他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有些焦躁,猛地一拉门。
外面几乎正贴在门上的相叶被这猛地一开门给晃了一下。
飞机就在这时又一次剧烈颠簸。
站在门外的相叶脚下一个不稳,被突然打开的门给晃得整个人扑进了洗手间。
飞机洗手间,空间狭窄至极。
樱井翔一个人已经不宽敞,更何况相叶扑进来,几乎就只可能是紧紧撞在他的怀里。
樱井翔愣了一下。
清新的气味再一次逼迫而来。
他发烫的脸和发烧的心,似乎都终于找到了病灶根源。
那熨贴制服底下漂亮的身体弧度,隔着衣服感到的微热体温,此刻都在挤迫的空间里被清晰地印在他的身体感知上。
樱井翔不冷静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已经疯了。
这样疯狂的决定,简直就与犯罪无异。
但是——就这样吧。
他揽着相叶的肩,伸手一把拽上了洗手间的门,顺手将锁一扣。
 
 
他想干什么?
那已经起了变化的胯下,给出了最清晰的指引。
 
 
在无数份职业属性分析里,他都被三番五次地归类为最能冷静客观面对现状处理事态的那一类。但在这其中,也有不止一份分析报告有只言片语这样指出:这一类型虽然惯常情况下冷静理智,但一旦发生特殊情况,这类人的行为也将是最不可预知,以及最不可理喻的。
没错。
樱井翔你就是这样的人。
所谓的“特殊情况”。
一定就是指遇到现在怀里这个姓相叶的男人。
 
 
把相叶搂在怀里的樱井翔,已经完全没有转身的余地。他只能顺势靠坐在马桶上,双手紧揽住相叶贴着自己坐过来。
“樱井先生?”相叶被这个狭窄的空间挤迫得动弹不得,发出完全不明白状况的声音。
樱井先生。
别叫。
这样叫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捧过相叶的脸,看一眼那双闪着状况外的光的眼睛,二话不说就吻住他的嘴。
?!
樱井翔感觉到怀里的相叶很明显地僵住了。
那温热的唇。让人忍不住想要撬开它,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口舌,能发出那样轻哑沙软的声音。
诱人犯罪的声音。
樱井翔探进自己的舌头。
“唔……”相叶挣扎着想要别开自己的脸,但是樱井翔却不放开他,捧着他的脸,狠命用力地吻住他。
湿润的舌尖一接触,就像断了口了电线浸了水,电光火石里,立时就能短路。
缠绕,滑动。
樱井翔的吻,温柔而有力。毫不客气地传递一个信号:想要你。
相叶想要推开樱井翔的手上,力道渐渐弱了下来。
樱井翔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似乎和着唾液的味道一起,强行用唇舌给他灌进了某种迷药,让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想要抵抗的意志。
舌尖数次交替,舔过可能上火的牙龈,微微刺痒。
一吻直到相叶完全没有再想推开他的意识,樱井翔才松开口,却依然用手揽住他的后脑勺,让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
“说,你是不是两周前那个给我泡咖啡的人。”樱井翔盯着相叶那已经微泛起水汽的眼睛。
“我不知道……”相叶如实以告。
樱井翔又狠狠亲了他的嘴唇一下,“说,是不是你,那个给我画咖啡拉花的人。”
“大概吧……”相叶的声音很轻,“我只是没航班的时候有时会去替朋友一会儿,帮个忙而已……”
“你记得我吗?”
“每天那么多客人,我记不得……”
记不得。
你记不得。
樱井翔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火。
——那我今天就让你记住我。
他用那个已经变硬很久的地方,顶了顶坐在他腿上的相叶。
 
 
一颗颗解开空少制服衬衫的那些扣子时,樱井翔的手也难说完全没有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那些出乎意料的迫切渴望。
当相叶的胸口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承认自己有一瞬屏住了呼吸。
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好看的身体。
手掌贴上去时,一息的电流感应,通过掌心,在血管里猛窜了一阵。
樱井翔把手掌覆在相叶的胸口,嘴唇贴在他的颈边,边舔吻着那里的动脉血管,边轻轻揉搓起他的乳首。
相叶吸了口气,制服衬衫从肩上滑落,半褪在手臂上。
吻,细细碎碎,轻咬着血管的脉络,舌尖在吻里留下湿润的印记,从锁骨边,一路舔咬到胸前,轻含住乳首。
那里因为刺激的挺立和细小颗粒,摩擦着舌底。
樱井翔心下难耐,忍不住轻扣下牙齿。
“唔……”相叶轻轻出声。
“舒服吗?”樱井翔叼咬着他的乳首问。
“……”相叶抿住嘴,不出声。
不出声有用吗。
现在抵在我和你中间的那里,已经把你出卖了。
樱井翔解开自己的裤子拉链。
这样窄迫的空间,也只够他伸出手扯掉相叶的裤子了。把相叶的裤子解开向下扯时,他感觉到相叶竟然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抬起身体,配合他的动作,将裤子和内裤一并扯到他的脚下。
当看到眼前勃起的器官,樱井翔想,也许疯狂的,并不止他一个。
相叶再一次坐回樱井翔的腿上时,肌肤间光滑的触感让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心里的火,已然是烧到了喉咙口。
他伸手在水龙头底下按出冷水,半握在掌心,探到了相叶的身后。
冷水触到入口的那些褶皱,让相叶扶着樱井的肩膀一个激灵。
樱井翔顺势将沾着水的中指探了进去。
手指上的冷水化进了内壁的温热里。
“嗯!”冰凉的刺激让相叶轻叫了一声。
“嘘——”樱井轻声说:“别出声,这还没开始呢。”
说着,已经探进第二根手指。
相叶紧紧抿住嘴,轻喘着气。
两根手指被紧涩的内壁夹住,樱井用力向外转动手指,扩充空间。
相叶急促地吸气。
樱井边用力边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樱井……”
“我说的是名字,不是姓。你们的VIP乘客记录里都有吧?”
“是……”
樱井翔的手指用力向外一撑,把胯下早已经变硬发胀的器官顶到了相叶身后的入口,“那我叫什么?”
“翔……”
随着相叶的这一声呼唤似的呢喃,樱井把他往怀里一拉,一挺身,把自己顶进了他的身体。
“呃!!”突然的进入像要撕裂身体般,相叶仰起头,扶在樱井肩上的双手用力一抓,险些惊叫出声。
贴着樱井的胸口瞬间浮起一层细密的汗。
“疼吗?”樱井问。
“嗯……”相叶有些吃力地应。
“我会轻一些……”樱井轻喘着气,“只要你再叫我一声。”
“……”相叶急促地喘息,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樱井翔于是用力一顶胯,把自己再往深处推了推,“叫不叫?”
“呃……翔……”相叶被突然的再深入推得神智涣散,轻声叫道。
答应了会轻一些,但其实根本做不到。
在对自己名字的轻哑呼唤里,樱井顶送着自己,紧密的包围,发烫般裹住他,这更加让他不想留下半分余地,直到相叶身体的最深处。
“唔嗯!……”相叶双手紧紧扣住樱井的肩,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发出更大的声音,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在飞机的洗手间里做爱,和一个男人。
这是犯罪。
他还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种想法让身后被撕裂的尖锐痛感,一丝丝化进了身体神经的高度紧张里,合流成为更大的刺激。
当樱井开始一次次用力地抽送,疼痛已经被转化为快感的催化剂。
相叶的发根里开始冒汗,顺着发丝,一缕缕浸湿头发。
“嗯……嗯呃……”他向后仰着脸,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喉结缓慢地滑动。
快感一波波漫上来,樱井的抽送开始刺激他身体深处的那个欲望源头。
“喜欢吗?”樱井手扶在他腰臀间那个完美的凹弧里,问。
“嗯……”相叶在意乱情迷间应。
“那,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
“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樱井说着,作势要从相叶身体里抽出来。
“不要……”相叶赶紧跟着他向下,想把他留在身体里。
“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樱井的声音里,藏着挑逗。
“……雅纪。”相叶用气声说。
“什么?我没听清……”樱井喘息着,向他身体里顶了一下。
“呃!雅纪……”相叶在迷离的快感里又说了一遍。
“雅纪……”樱井感觉自己在相叶身体里清楚地被勾勒,快感像随着这第一次叫出来的他的名字,一下子涌上来。
“雅纪……”他发出呻吟般的气声,用力抽送着器官。
飞机又是一阵猛烈颠簸。
这让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是被樱井翔顶送着,还是被气流颠簸着,身在何处的理智已经快要彻底溃散。他拼命抠住樱井翔的肩,几乎快要把他的衬衫抠破,在内力和外力的共同作用下,他开始不自知地配合樱井的动作,上下移动着身体,腰间的弧度越发凹进去,那角度让他感觉后面身体里一次比一次顺畅的摩擦,快感就从内壁的血管里四处乱窜,尖锐无比。
“唔嗯嗯……”相叶仰着头,听着两人器官交合处失控的声音,呻吟声已经不像他自己发出来的。
樱井放开本来扶着相叶腰的一只手,伸到两人之间,握住了他胀热的器官,开始了套弄。
“啊啊……”身体前后的两处刺激,让相叶雅纪终于轻叫出声。
“别出声,别出声……”樱井急促地喘着气,手上不停地动作,“别出声雅纪……”
喘息间断续的“雅纪”,勾人心魄。
相叶感觉自己手掌下樱井的衬衫已经湿透,自己的发梢也已经开始滴下汗来。
快感已经从他的脚趾漫过喉咙。
半褪在臂间的制服,被汗湿透,在灯下闪着莹亮的水光。
摩擦和撞击,顶送和配合,在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里,最终只化为两个名字,清晰地,反复在耳边擦过。
飞机再次颠簸时,樱井翔的小腹涌过热流。
他用力地一顶胯。
相叶感觉身体里涌进热流时,欲望源头的触点像电线断开的接口,金属丝被滚烫浸泡过后而电流错乱完全短路。
他放开樱井翔的肩膀,环抱住他,高潮袭卷而来时,他把脸埋进他的头发里,发出类似哭腔的呻吟。
浅白液体,留在樱井翔的手掌指间。
在他感到力竭垂下手时,略带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到洗手间的地板上。
 
 
翔……
他应该是,听到他在最后这么叫了。
 
 
……
先生。
先生。
樱井先生。
樱井翔在熟悉的呼唤声里睁开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
模糊的轮廓收起边沿,清晰地成为影像。
那个空少。
那个姓相叶的空少。
制服衬衫熨贴地穿在身上。
干净清爽。
每一颗扣子都扣得好好的。
樱井翔像是惊醒般从座位上直起身来。
有些惊悚地环顾四周。
是自己那个普通舱的座位。
并不是什么天旋地转的洗手间。
他回了好半天神。看看周围,再看看相叶。感觉自己的衬衫底下是一层粘腻的冷汗。
“我好像……睡着了。”他有些恍惚地说。
“是的,所以没有叫醒先生。”相叶微笑道。
“快降落了,是不是?”
“是的先生,请您打开遮光板。”
樱井翔依言拉起遮光板,从机窗里向外望去。
这夜夜空无片云遮月。净透的墨黑色里,一片纵横阡陌的炽橙灯火。
“夜航就是有这个好处,是不是?”站在座位旁的相叶俯下身来,也把目光投向机窗外的夜景灯光。
“……”
“夜航降落时的夜景灯光,真是人间美景。”
“……”樱井翔没应声,但确确实实如他所言。
一大片从无边黑暗中跃出来的灯光,不仅景光璀璨,更代表着,这里生长着片片人间烟火。在交织的光影连线中,孕藏着万物生机。
那是人间存在的最美证明。
像是生命的存在,无论经历多少次,受多少伤,仍然希望,能透过爱来证明。
即使那在别人看来,是有多么痴傻,多么颠狂,多么不合逻辑多么不可理喻。
“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呢……”相叶的声音轻哑,柔软,不自知的,像在吟诵某段不知名的诗句般。
“可不是吗……”闻着相叶靠近时逼过来的清香气息,樱井翔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好的,那么请您扣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
“……”樱井翔看他即将转身的侧脸轮廓,终于伸出手拦了他一下。
——不想再错过。
手指轻轻碰到他的空少制服。
制服微凉。
制服底下的体温,微热。
“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相叶停下来。
“……”樱井翔抬眼看着他。
——不能再错过。
“樱井先生?”相叶也微笑着看他。
“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樱井翔鼓起勇气,“这位——相叶雅纪先生?”
 
 
这位——相叶雅纪先生。
 
 
生命若只定格在你在我耳边吐露名姓的那一刻。
也已经可以了无遗憾。
我想证明的是,周而复始起飞降落如机械的我,还能爱。
也许应该证明的是,我的能爱,只不过是在等你而已。
 
 
是梦的话,最好不醒,醒了也可以再入梦。
是真的话,最好不睡,睡了也终会再醒来。
为爱,我不敢说。
为你,愿在所不惜。
为,爱你。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地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THE END


情人节快乐!
这篇敲得相当欢乐。
让我回归一次我冷西皮的小白甜吧!

拍手[7回]

裂变(四)


广播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樱井翔几乎已经睡着了。
把车放在路上无目的地开,是他一直有的习惯。这种时候只不过是他想要争取一些思考或是放空的时间。当然,思考的时候居多,需要放空的时候,极少。
但是今天,他就是在放空了。师出无名的倦意,让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保持在高端频率上的全力以赴和尖锐状态,忽然之间生出了些许沮丧。
车窗外繁杂的街景和人流让他疲于应接,不知几时合上了眼睛。
车载广播的声音打破他的半梦半醒——居然是新闻时评的播报。
怎么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音乐排行榜了?居然会主动给他放新闻。
但是他也懒得问了。
——“新民生?来自国会的新声音……”
——“回到人这个出发点上,实际上也并非什么新论点,只不过在一贯硬朗作风里忽然抛出这样一招,则可能有别的耐人寻味之处……”
——“以如此年轻的议员身份而屡屡语出惊人,再次令人质疑其身后是否早有不俗背景支撑……”
朦胧睡意里,声音忽远忽近。
……
……
——未满三十岁当选议员?!
——二十代议员的惊人背景?
“请您就这个问题给出回答!”
“请正面回答!”
无论我从哪一面回答,最终都只可能变成一个政客面具给出的答案吧。
“我没有任何背景,诸位有兴趣的,尽可以去查。”
即使说的是这样百分百纯天然的真话,也不会有人信吧。
所以,有什么所谓。
不管他本来进入政界的初衷是什么,他并没有任何背景这句话都是实话,也可能是之后的政治生涯里为数不多的几句实话之一。而关于他到底为什么要进入政界的初衷,在他看来,这世上已经再没有需要他交代的人存在。大约因为这样,时间一久,连他自己也已经开始不再记得,那本来的初衷究竟为何了。
又有什么重要。
说起来,今时今日,他认为重要的事情,又还有些什么了呢。除了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和永远缓解不下来的疲劳感,他身上还有些什么别的吗。
累。
樱井再一次差点睡着。
竟然可能是因为相叶的车开得相当平稳,没一个急转弯,也没一个急刹车。樱井知道自己这辆车,如果开得好,一定就是这种舒服的坐驾感受。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款车的主要原因——稳定。而这种稳定度极高的驾驶水准,这让樱井翔有点怀疑,他之前种种浑不靠谱的行径全是故意的。
但是,又何必故意呢。
他的阴谋论强迫症已经太严重了。
如果不是相叶雅纪突然把车靠在路边停下来,他可能就彻底睡着了。
樱井睁开眼。并不是任何一个他需要到达的目的地。
“怎么?”他看向前排相叶的背影。
“没油了。”相叶端坐着,没回头。
“……”樱井大概是有点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说,没油了。”相叶仍然没回头,似乎是看了一眼油表。
没油?没油?!
你一个专职司机,每天出发之前居然不查看油表?居然还到了没油被迫停车的地步?会有这种事?
樱井很想爆发,但在心里却隐约有种这绝对是相叶雅纪故意的认定,这让他耐下性子,有了想要一探他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的意愿。
“所以呢。”他于是平静地问。
“所以……”相叶拖了一下长音,“你说呢。”
“……”樱井忽然有了一种较量的心态,他继续平静地说道:“这是你的工作,轮不到我来说,我没有拿你的那份薪水。”
“……”相叶静了片刻,“有两种选择,一是我下车去最近的加油站,二是打电话叫道路援助。”
我有没有第三种选择,比如在你的后脑上给一下?
“你自己选。”樱井不客气地说。
“……那么,我打电话了。”
相叶拨完电话就一言不发,沉默地坐在驾驶席上。车熄了火,广播也已经关掉,车里的空气变得凝固。
樱井一直盯着相叶的后脑勺和那端平的肩膀。并不清楚自己在盯什么地盯着。
“你之前……”樱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出声打破这个沉默,是受了心里哪种想法的驱使,“又去了医院吗?”
“……”相叶好像有点意外,沉默了一下之后说:“去了。”
樱井就知道。他就知道相叶一定会在把自己送到国会之后再折回医院,确定那个孕妇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知道。
“那个孕妇……怎么样。”
相叶抬起了眼睛,目光从后视镜上折射过来。
“母子平安。”
“是么。”樱井快速地瞟了后视镜里的眼睛一眼,而后望向窗外,语气事不关己。
 
 
第二天一早樱井自己拉开车门默默钻进车里时,头也不抬地说:“国会。”
驾驶席上竟也没有应声,车就被二话不说地开上了路。
没有广播,没有音乐,没有排行榜和新闻。
车开得平稳,安静,只听到极轻的引擎运转声。
埋头在手中文件里的樱井几乎已经开始认定,今后就将会和这位姓相叶的司机一直以这种沉默生硬的方式继续相处下去了。
直到在车刚刚开近国会范围以内,樱井就注意到车窗外异常的噪动声音。
他抬起头来。
发现自己的车已经被车外为数众多的记者和镜头包围,闪光灯已经开始对着他的眼睛闪烁不停。
“什么事?”他立刻就警惕起来。
“……”相叶没应声,但已经不得不将车缓慢地停下来。
樱井看看车窗外,抿一下嘴唇,正正领带,提一口气,手捏着文件推开了车门。
无论是什么情况,他几时怕过。
镜头话筒录音笔,照旧直接往脸上顶过来。
“樱井议员,请问您昨天的迟到原因是如今日早报所报道的那样吗?”
“这并不像您一贯行事的冷峻作风,能否详细讲述一下事情的前后?”
“这是不是您在目前这个关键时期的作秀手段?”
“樱井议员请您回答……”
从车门里跨出来的樱井就几乎没能再挪动步子,被挡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今日早报所报道的”那样是哪样,他今天还没有读报,他也不知道“作秀手段”的具体所指是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应该给予什么性质的回应才是对的。他昨晚几乎失眠整夜,此刻手里紧攥着文件,极少见地在媒体面前出现了空白的语塞。
樱井那锃亮的皮鞋有点想要贴着地面向后蹭,但却被自己拼命用力将鞋跟钉在原地。
“樱井议员——”
一只录音笔正直楞楞朝他的脸伸过来让他几乎有点下意识想要别开脸时,一只手伸过来挡在他面前,一把推开了那只录音笔。
樱井楞了一下。
那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对不起,请让一让。”
穿着司机制服的相叶不知几时下了车穿进人群,站到了樱井的侧前方。
“对不起,请各位让一让。”相叶冷静地伸手拨开记者和镜头,侧身示意樱井通过。
樱井迈开步子。
眼里司机制服的肩头以及帽檐在白色闪光底下变得有点虚幻。像是他自己成了多大个人物,走在不知为何而铺的红毯上,去向莫名其妙的典礼领奖。
相叶的背影化成一帧帧的镜像,滑过他的眼角,像被广角镜头扩张变型。
 
 
——“议员樱井,驱车护送临盆产妇?”
——“意外之景,温情一面?”
——“是记者的偶遇还是高调地作秀?”
标题底下,是医院门口被拍得一清二楚的他的车牌号码,以及相叶把那位孕妇从车里扶下来的照片。
——“……在医院进行采访工作的记者偶然发现了一组熟悉的车牌号码,随后跟进了此次突发事件。”
——“据记者之后的进一步了解,该名产妇被送到医院后母子平安,她称只是在路边突然不适,并不知道帮助她的是什么人。这位新晋母亲希望透过记者向帮助了她的人表达自己恳切的感谢……”
樱井合上了报纸。
一时没有任何想法。
到底是敏感时期,这样的偶发事件也能值得刚才那样的阵仗。
他不是作秀也太像作秀了。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巧合这样东西也从来不是政治的附属产物,政治里没有天然巧合,只有人造的。
但即使如此——表面看起来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个正面事件。想一想,倒是和昨天他的那套即性发言配合得天衣无缝,真是无可挑剔。这个不大不小的突发事件,对他之后的竞选起到正面作用的可能性更大。并且,这次运作没有任何成本。
这该得益于——
莹白手套在眼前一晃。
 
 
月嵌半空时,樱井习惯地听着自己鞋底磕着台阶和地面的声音,走到自己的德国产黑色三厢车旁边。
看到相叶端坐在驾驶席上,戴着白手套的手扶在方向盘上。
樱井拉开车门钻进后排。
坐定半晌,一声不出。
相叶伸手拧亮车内灯。
后视镜里的眼神出现了。
“去哪儿。”倒依然是随便的用语。
“你是什么学历。”樱井却这样问道。
后视镜里的眉间立时拧出反感,“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也无所谓,什么都好吧。”樱井坐正,看着后视镜里的眼睛,“明天起,你的职位转为我的秘书兼司机,接受吗?”
“……”后视镜里的目光流转了一下。
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樱井没有读懂这一个流转之间传递的情绪。
实际上他从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就从来没有读懂过此间传递的任何情感。
他分明是很会察颜观色的人。这特长只在这里失了效而已。
“我可是——”相叶又拖着长音,“没读过多少书的哦。”
“我说了无所谓,这份工作给你,薪资当然是现在的几倍,只问你接不接受。”樱井简单地说。
“……”相叶眨了下眼睛,嘴角微动,像是在笑,但实际上并不是。他声音轻佻,“接受,干嘛不接受。谁跟钱有仇呢。”
“很好。”樱井微微点头,面无表情地说:“我家。开车。”
 
 
在踩下油门之前,相叶抬起手,狠命地扯了扯一双白手套的边沿。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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