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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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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尘器与电饭煲二三事(5)

5.

在年轻的电饭煲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台亮着运行指示灯并发出“嘶啦嘶啦”工作运转声音的碎纸机兄弟回不过神来时,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带着急促喘息的嘈杂声。
那位被最近越发熟络起来的吸尘器君称呼为“剩饭担当”——不要这样说啦——虽然电饭煲已经这样反对过不过吸尘器依旧故我——的那位主人,赶紧松开手里正在碎纸的两份文件,反身往大门方向走过去。
“回来了——喂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弄得这么湿?”
“嘿嘿……外面下雨了,我跑回来的。”
“下雨了为什么不打伞?”
“就,没带嘛,然后又不想等,就想快点跑回来。结果跑了几步发现……映在路边玻璃上的自己看起来,还真挺帅的呢……”
从走廊方向传来这样的对话。
不过电饭煲并没有仔细听。
他的目光和注意力还凝聚在那对碎纸机兄弟的身上。
“呐,小吸。”
“怎么了。”
“你说,为什么我们家里——需要两台碎纸机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
“因为,你看啊,我们家里都没有什么电器是需要两台的呀,功能一模一样的话不是完全重复的浪费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
“那个,不好意思——”异口同声的二重话音,打断了正在交谈的电饭煲和吸尘器。“这样隔着我们两个就聊开……是当我们都听不懂电磁频率吗?”
“啊——”电饭煲卡了一下,然后就爽朗地笑开,“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光顾着和小吸说话……”
“总是这样聊得旁若无人,服了你们。”碎纸机兄弟说。
“……”角落里的吸尘器莫名机身发烫。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投机。”“就是。”碎纸机兄弟又说,潜台词大概还有那台高级货的吸尘器明明自打进了这家门就几乎没出过声搭理任何别的电器。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啊……”电饭煲又清脆地笑开,“大约就像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同时用你们两位碎纸时看起来那么开心,一样的吧?也没有为什么……”
“……”
“……”
碎纸机被打败般的沉默下来。
吸尘器的机身则持续地发着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湿成这样真是被你打败,感冒了怎么办!赶紧脱了衣服去洗澡。”
“好啦不会的……”
人跟着声音进了客厅,又拐进浴室。
然后那位碎纸碎到一半的主人顾不上接着碎纸,转道进了卧室,打开壁橱的门,乒乒乓乓地从里面往外拖出什么东西。
电饭煲很想探头过去看清楚,但是自然没用,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两位主人的卧室里是个什么样子。
“呐呐,碎纸机君——们,你们进过主人的卧室吗?”出于礼貌,他把本来想问吸尘器的问题抛给了碎纸机兄弟。
“没有。”“很显然吧。”“碎纸机怎么会进卧室。”“说是奇怪的小爱好如果还进了卧室那就真是不正常了。”
“好吧好吧。”电饭煲赶紧打住了两兄弟的话头,把电磁波抛向了吸尘器,“小吸你呢?”
“……”犹豫了一下,吸尘器答道:“进过。”
“我就知道!”电饭煲兴奋地说:“卧室里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还不就是卧室那样……”
“具体点说嘛!”
“也没办法具体,卧室里就床啊……”
话说到一半,感受着电饭煲投来的热切的目光,吸尘器忽然意识到,由于自身电器功用的定位,电饭煲来到这个家庭以后,就基本上不会变换所在的位置了。这一点和他不同,他是可以在这个家的每一个角度里随意移动的。他能看到电饭煲看不到的风景——即使只是在这个小小的家里而已。
就像看不到窗外的人总是会惦念着窗外的风景究竟是怎样的——这种认知也是长期在客厅里看电视看来的。
吸尘器改变了主意。
“嗯……比如吧,那位剩饭担当现在就正从壁橱里拖出烘干机。”吸尘器描述起自己的可视范围。
“说了别这样称呼啦……烘干机?”
“嗯,然后接上电源,伸进被子里开始烘干被子。”吸尘器继续说。
“诶——”电饭煲好奇地眨眨眼,“那是要干嘛?”
“我大概知道……”吸尘器记得自己应该是看过这样的场景,“不过等下真的看到了再告诉你。”


“我洗好啦。”
“好了好了赶紧去钻被窝。”
刚从浴室走出来的MASAKI就被三拽两拽地推进了卧室。
“干嘛这么快上床……那个,我今天有点累呢……”
“什么……想到哪儿去了!赶紧钻被窝免得着凉感冒!”
“哈哈哈我还想说今天事务所NG哟……”
“耍贫嘴吧就,乖乖给我躺进去。”
“好啦好啦——诶?怎么这么暖!小翔你用了烘干机?”
“嗯,你不是就喜欢这样么,说很奢侈什么的,这样的奢侈也不难啊。”
“嗯唔——好舒服……那个,虽然说是事务所NG不过……如果小翔想要的话呢,也不是不可以哟。”
“……”
“怎么样?”
“你说的哦!”
……
……


“喏,就是这样了。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如果吸尘器机身也有设计手臂的话,吸尘器说这话的时候,就一定是摊着双手的。
“真好……”电饭煲微笑着说。
“嗯,下次……”吸尘器想到了什么。
“小吸说什么?”电饭煲问。
“没事。”吸尘器说。


在那之后不久的一个清晨。
电饭煲从休眠中醒过来。
看到两位主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什么?在自己所在的厨房操作台上吗?
电饭煲眨了眨眼。
发现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装在台式木质相框里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翔笑容多少透露得意,穿着白衬衫的MASAKI从身后揽住穿着蓝色条纹衬衫的他。
整个画面要多干净有多干净,要多清爽有多清爽。
是那种会直接让人怦然心动的照片。
电饭煲惊讶得半天反应不过来。
直到那一边的吸尘器对他说道:
“看够了的话就告诉我一声,我还要把它还回卧室去。”
“诶,诶?——”电饭煲反应了一下,“是小吸你?”
“……”
“你竟然自己擅自移动了?”
电饭煲记得很清楚,在电器学校时被老师三令五申的:如非万不得已,绝对禁止主人操作以外的主观运行,包括任何形式的移动和运作。
但那个一脸优等生模样的吸尘器竟然——
“这是你从卧室里……”
“以前进去打扫时看到过这张摆在床头的照片,觉得你可能会想看一下吧……”
“小吸……”电饭煲的电磁频率里又出现了哭腔。
“哎,别谢我啊,我也只不过是怕你再一直问个没完没了,我又懒得说。”吸尘器不知自己怎么又开始机身发烫,是擅自移动运行耗费了太大的功率吗。
“你的功能好厉害!”电饭煲却以无比兴奋的频率这样说:“竟然能把这样的相框吸起来!”
“……”
“真不愧是高端机型!”
“……”


你的点在这里吗!
我辛辛苦苦半天结果你的点在这里吗!
高端智能的电饭煲君?


初升阳光打在相框的玻璃上,照片里的笑容耀出融雪温度。


to be continued



各位过年好!
身体健康,好萌西皮!
每一回都有肉是不是很良心!(被殴
写着写着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写啊我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其实4.4都经历过了我们还有什么没见过的是不是,活一活总有美景什么事都在发生。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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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尘器与电饭煲二三事(4)

4.

“嗯——”
眨一眨眼,年轻的电饭煲君,还是仍未能够完全适应这个画面。
总算是被他分清楚叫“MASAKI”的那位主人,又一次在饭煮好后,把脸凑到刚刚打开盖子的自己近前,在刚刚煮好冒着喷香热气的米饭上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张清秀帅气的脸在电饭煲眼前,无限逼近,像推足了特写的电影镜头一般,让电饭煲几乎不敢呼吸——虽然他也不会。
而后那位主人会满足地抬起头。
“好香——”MASAKI闭着眼睛,微仰起脸,勾着嘴角。
年轻的电饭煲君眨着眼,即使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画面,却还是仍未能够完全习惯,而看得有些发呆。
“又在这里闻米饭啊。”就在这时候,有一双手,从MASAKI身后伸出来,揽住他的腰,探过脸在他耳侧说道:“说了这样很容易被烫着吧?”
“不会的啦,下次小翔也来试试,打开锅盖这一瞬间的味道真的是超——级好闻。”
“我就不用了,本来不饿的闻一闻恐怕也要饿……话说回来,你今天晚饭时没吃饱吗,这么晚了又煮饭。”
“哎呀,晚饭时我叫的东西上来得太慢了,等我的菜上来时你们都已经吃完了,我哪儿好意思自己在那里慢慢吃,随便扒了几口吃得难受死了。”
“其实没事的,大家都会等你啊,急什么。”
“嗯……是会等没错啦,但是大家都已经没事了不是吗,要大家坐在那里边玩手机边等我我也很如坐针毡……”
“真是个……容易寂寞的孩子啊。”
“哎,小翔你干嘛……我在盛饭呢……”
“……”
“唔……看着碗……”
“……”
“……”


眨眨眼。
年轻的电饭煲君,对接下来所有这样那样的场面,倒已经逐渐开始见怪不怪了。
他朝房间另一角里的吸尘器打了个电磁信号。
“小吸?”
“……”
“小吸我知道你在听。”
“……什么事。”
吸尘器近来似乎已经开始逐渐放弃一切无谓的抵抗,对从天而降的电饭煲带来的一切听之任之。
“那个,我有一点担心……”
“什么?”
“那个……”
“别吞吞吐吐的。”
“我有点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他们两个碰到地上去摔坏……”
“……”
“小吸?你在哭吗?没事啦我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而已……”
“……我是在笑!”


当天晚些时候,当电饭煲被清洗干净复归原位时,他听到叫小翔的那位主人对躺在沙发上的MASAKI说道:“困了的话就进屋去睡吧。”
“嗯,可是刚刚又弄了一身汗,我想再去洗个澡再睡。”
“哦,那去吧。”
电饭煲看着小翔从厨房走回客厅,坐在沙发里随便捞起一张报纸读起来,浴室那边响起了淋浴的水声。
接连不断。
沙发里的小翔已经换了另一份报纸。
水声还在继续。
沙发里的人起身了。
接着从浴室方向传来带着回声的对话声。
“MASAKI?你没事吧?”
“唔?没事啊。”
“哦,看你这么久没出来,过来看看。”
“啊没事,刚刚打开水先做了五十个俯卧撑才洗的。”
“哈?!”
“刚刚又吃了一顿饭啊,不运动一下真安不下心来睡觉啊。”
“……刚刚煮的那一锅饭你明明就没吃几口,剩下的全是我吃了好吗……”
“哈哈哈所以我说了小翔要是吃不下就算了呀。”
“怎么能浪费食物?你自己吃不了就别煮那么多啊。”
“哎呀咱们的电饭煲煮饭太好吃了我每次都忍不住多放米……”
“……”


电饭煲边听边望着角落里的吸尘器。
“小吸,小吸。”
“又怎么……”
“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他们夸我煮饭好吃哎。”
“……嗯,是啊。”
吸尘器都不知道自己几时起已经可以把话接得这样自然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其实他也这样觉得,他甚至还想说的是,你一定不仅仅是煮饭很好吃而已。
他该不是什么地方受潮了准备要坏掉了吧!
“话说啊,隔着扇浴室的门两个人也聊得这么有来有去,感情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呢。”电饭煲接着说。
“嗯,是啊。”吸尘器想说,何止如此,有时候说着说着还拉开门钻进去了呢。
他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有什么好的。
可自从电饭煲来了之后,两个男主人这些最平常无奇的日常琐事似乎全都跟着变得可爱了起来。
包括做多了吃不下总有人收场,包括有人吃过晚饭电量就用完常常枕在看报纸用电脑的那个人腿上睡个半晚,也包括各种这样那样的生活小怪癖。
全都在电饭煲的大惊小怪里变得色彩绚烂起来。
那应该——叫什么来着。
吸尘器一定是在电视机播放出来的节目里听过的。
对了,是魔法。
除了煮饭特别好吃以外,电饭煲君,一定还是拥有某种魔法的——实至名归的——智能型高端家电。


“我洗好了,你去吧。”MASAKI边拿毛巾擦着头发走进客厅边对坐在沙发里看笔记本电脑的小翔说。
“好。”那一位就听话地起身。
当他也洗完从浴室里走回来的时候,发现MASAKI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走过去,看到掉在地上的饼干盒子,还有他嘴边沾的些许饼干渣。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MASAKI,醒醒,回床上去睡。”
“唔……那你呢?”
“我再工作一会儿,马上。”
“那我也不睡……在这里陪你。”
“你看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乖,去睡。”
“不会,我刚刚吃了营养小饼干,有能量。”
“什么小饼干……还能量……”
“真的,小翔也吃点吧,这样工作脑子才转得动。”
“胡扯……”
“真的。”
看着虽然念叨着胡扯却乖乖张开嘴吃下递来的小饼干的小翔,电饭煲又一次朝吸尘器发出了电磁信号。
“小吸。”
“嗯。”
“我觉得你明天有的忙了。”
“什么意思?”
“你看——那些弄了一地的饼干渣……”
“……”


“MASAKI,MASAKI?真的要去睡了。”
“你工作……完啦……”
“嗯,回去睡觉。”
“不要……我起不来了。”
“别闹,在这里会着凉的。”
“那你背我。”
“……好好,背你,过来,伸手。”
“嗯。”
于是,在一步一咔嚓脚踩饼干碎屑的和谐声响里,两位主人消失在电饭煲和吸尘器的视线中。


“小吸……”
“你的声音怎么了,电压出问题了么。”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刚刚的画面……真是太美好了。”
“……好吧。”
“还有啊小吸……”
“放心,放心——饼干屑就尽管交给我吧。”


to be continued



没错我就是建国后成精的窗精(够。
世上本没有窗窗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窗(真的够。。
所以窝早就说了萌对了西皮情人节每天都过喽(。
马上过年了,大家过个好年。
别掉太多零食渣在地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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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来的那一夜 (完)

◇灵感和创作基础来源于同名电影的理论架构。
◇平行宇宙和薛定谔的猫。
◇可能的话先把电影看一遍会更好。
◇没错这也叫生贺(。
◇现在认为,如果世间有什么东西叫难能可贵,那大概就是,安全感。
◇因此也希望,我能够输出这种东西。
BGM:In my place





彗星来的那一夜


门铃声冷不防响起来的时候,樱井翔握着筷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刚刚递到嘴边的鱼生险些掉回盘子里。
这本该是一个门铃绝无可能会响的夜晚才对。
圣诞过去,除夕过完,正是正月的假期里。
该吃的饭已经吃过,该聚的会都已完成,老家也已经回过了。
今天晚上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已经洗好了澡,烧酒和鱼生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电视机只是无意识地开着,随便里面放出那些实际上看与不看都没有区别的过年特别节目。有时候,规律的嘈杂就是一种安静。所以偌大的房间里,那些节目传出来的各种声音对于樱井来说,实际上只是一种有声的万簌俱寂而已。
所以那声门铃响才显得特别突然。
樱井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零点二十五分。
只是停顿了这一下而已。
门铃已经再次被按响。
接二连三。
显得相当性急。
樱井赶紧撂下筷子起身。
“来了。”穿过客厅,他边朝大门走边说:“来了来了。”
在响个不停的门铃声中来到玄关时,樱井问了声:“哪位?”
门外没有说话,只是仍然在按着门铃。
樱井犹豫了一下,还是探身伸手推开了大门。


“哎哟你干嘛呢这么半天?快冻死我了。”
站在大门外的相叶雅纪紧紧抱着双肘,收紧身上那件红绿相间的粗线毛衣大开衫。
樱井握着门把手,半探出身,愣在门口。
想说你怎么会来,可想想像是不欢迎的赶人话,没能说出口。
又想说你怎么从院门外进来的,抬眼看看相叶身后的院子大门,圣诞节时挂起的彩灯已经憋的憋坏的坏,灯光在院子里散落个斑斑驳驳。他想自己大概是不记得关院门,这种事自从搬来这片独栋住宅区之后也不是没发生过。
“愣在这儿干什么?”相叶摇摇手里拎的塑料袋,挤过樱井身边就往门里走,“知道为这点红姜我跑了几家店么,早知道就多穿点了。”
樱井神还没回过来,相叶早已经踢掉鞋进了屋。
怎么回事。
虽然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但是对于一个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相叶的他来说,此刻心里已经是愉悦多于了意外。
对于突然来访的相叶雅纪。
上一次见,还只是一个人数众多的聚会。
连话都没有说上两三句。
却在这个正月里万簌俱寂的夜晚,从天而降般出现。
“想说给你打个电话吧,手机屏竟然裂掉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弄的,简直夸张……”径直走进屋里的相叶边走边从运动裤兜里掏出手机,扔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什么?”樱井接近于没听明白,跟在后面走过来,从茶几上拿起了相叶的手机。
果然如他所说。
智能手机几寸大的液晶屏幕,裂了个淋漓尽致。
这得摔在哪里才能搞成这样。
“这怎么回事……”樱井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些裂纹,“碰到哪儿了?”
“没有啊,我出门揣兜里的时候应该还好好的呢,掏出来再想打电话时就成这样了,真没动它啊。”相叶说着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怎么可能……一定是撞到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樱井嘟囔着,把手机放回了茶几上。
歪在沙发里的相叶看了他的手一眼。
没说话。
樱井也没再寒暄。
好像话已经说到这里,已经不必要再问什么你怎么来了。
来了就来了。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樱井拎过相叶带进来的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红姜,还有几盒子小饼干。
这什么配搭。
真是一惯风格。
摸不着头脑的莫名神秘。
“你真行,居然知道我正好没红姜了。”樱井笑着走回餐桌边,看了看还没动过的盘中鱼生和杯中烧酒,抬头对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相叶说:“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相叶的后脑勺和那一搓不听话的头发,似乎安静地走了一会儿神。
“相叶?”
樱井于是又叫了一遍。
“啊?”相叶这才刚听到般地转回头看他。
“过来,喝一杯啊。”樱井拿过了另一只杯子。
“哦……”相叶看着他,起身显得有些许迟缓,“好。”


——“大家可以看到,正有为数众多的天文爱好者冒着严寒登上观测台,以期一睹今夜经过地球的这颗彗星的风采。”
——“据天文学家介绍,距离上一次这颗彗星光顾地球,已经过去了七十六年的时间……”
——“在慧星接近地球时,地球磁场可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改变,而这带来的影响将会使……”
沙发对面的电视里,正在走向餐桌的相叶背后,播出着这样的新闻。


“来,坐。”樱井说着,斟满一杯酒,推到相叶跟前。
杯面的酒晃了一下,溢出杯沿。
相叶盯了那杯酒一会儿。
直到樱井端起自己的杯子朝他递过来说着“干杯”,他才回过神来。
“啊,哦。”相叶这才端起酒杯,迎着对面樱井的杯子,略低于他的杯沿,轻轻碰了一下,“干杯。”
樱井或是注意到了,或是没注意到,总之他轻笑了一下,杯中酒一饮而尽。
相叶缓慢地喝掉杯里的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樱井的脸。
“怎么。”樱井抬眼,“最近怎么样?”
明明已经快要半年没见过,电话信息也都没有一个,和失联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差别。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种相当突兀的方式见面,似乎很难以这样普通的开场白开始,可除了这样很平常地招呼方式,樱井也不知道又还能说些什么。
“啊……还挺好的。”相叶犹豫了一下说。
“是么……”樱井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其间相叶的眼睛始终盯着樱井。
那个眼神倒已经不像是半年没见过而是更像从来就没见过樱井这个人一样。
就这样,直到把樱井盯得有些发毛。
“那个……”他刚刚忍不住想开口。
却被相叶先抢去了话头,“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在家?”
这个从很久以前起就一样,貌似很好懂但其实从来抓不住的神秘男人,好像终于有朝正常走向去的意思了,樱井赶紧往下搭话:“哦,瞳带着かおり回娘家了。”
“嗯——”相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自语般重复着:“瞳啊……”
怎么,太久不联系,连他老婆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么。不应该吧,当年婚礼也是有好好来参加了的。
“好久没见她了吧。”樱井笑着说,再给相叶斟上了酒。
“……”相叶没接话,眨了眨眼睛,问道:“かおり几岁了?”
“……”樱井抿了抿嘴,还是笑着说:“四岁半了。”
“是哦……”相叶表情复杂地点点头,也微笑起来,“真好。”
“你呢,总是不见人,在忙些什么呢。”樱井边喝边说。
“我也很好呀,工作生活都挺开心的。”相叶对长辈汇报般地应着。
樱井心知这是典型的敷衍,不过那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好。”樱井笑得欣慰,发自内心。
“是啊。”相叶静静地把酒喝下,再把空杯子推向樱井。
看着灯光下相叶光洁一空的手指,樱井忽然有些心生感慨。
虽然他还是搞不清楚今天晚上相叶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我们有多久……”他把相叶的酒杯倒满,“没这么一起喝酒了。”
“是吗……”相叶轻轻转着手里的酒杯,“我不记得了。”
如果樱井没记错,那大概就是——自从他结婚以来了吧。


暖光氤氲里他想起那些曾经对酒当歌彻夜长聊的日子。
那时候年轻,无畏,对生活里的现实面对的险阻不屑一顾,多少嚣张不可一世。
他和相叶从高中起就是同学。
表面看来两个人没有什么太多的相似之处。
倒不知因为什么就是合得来。
原因他没深究过。
樱井笑点低,相叶哭点低。
到彼此家里写作业打游戏,看个DVD有哭出眼泪的也有笑出眼泪的。
相叶嫌樱井房间乱书包脏,樱井骂相叶乱买雪糕还顺带弄坏他家的马桶。
成年以后开始热衷于一起喝啤酒聊通宵。
关于迷茫的青春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有时候会肩并肩坐在床边聊到天亮。
樱井说希望一切付出都能不被辜负,相叶说其实绕些弯路也不用怕。
——“只要是能和你一起走的。”
没错在某一个夜里相叶是看着樱井的眼睛这样说的。
那双鹿一样的黑眼睛。
由于几乎看不到眼白,好像有一种要一头栽进去的错觉。
樱井至今也没能忘记,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奋力,才将把相叶搂进怀里的冲动压制住的。
但他终究是压制住了。
那之后不久就大学毕业。
一起走的路也就那么到了分岔口。
而那之后所有绕过的弯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是一起走的,而显得格外难捱无趣。绕过来之后的路,又平坦幸福得过于风平浪静。


相叶啊,相叶。
如果当时,那个夜晚。
我终究没有压制住那个冲动。
那么今天的你我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


樱井也许曾经那样想过。
可也只是曾经罢了。
所有一切的念头都是瞬息之间。
杯酒之间。
就是人生。
也不用推杯换盏。
总会有那么个人,即使只是沉默着喝酒,也用不着尴尬不自在。那个关乎,不在乎他是谁,而在乎你在他面前时,你是谁的问题。
樱井想,杯酒人生里,如果于他来说也有那个人的话,那一定就非相叶雅纪莫属。
可是,也仅止于此了。
一瓶烧酒很快就见了底。
“小翔……”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已入七分,相叶这样对樱井唤道。
樱井错觉背脊一抽。
自从他结婚,应该是再没听到过,相叶用这个称呼叫他。
不自知地坐直。
“啊?”
“你还记不记得,薛定谔的猫?”相叶这样问。
“……什么?”
“不记得了吗?”相叶迷离着眼睛,“还是你讲给我听的呢。”
“是……吗?”樱井不确定。
“是啊。”相叶肯定地说。


小翔要去做新闻主播?
嗯。
可我们并不是学这个专业的?
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什么……谁的猫?
薛定谔的猫。简单地说就是把一只猫和毒药同时放进一个盒子里,这样,猫不是会死就是还活着,只有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之一。但从物理理论上来说,只要盒子不打开,那么猫死了和猫还活着这两种可能性就是同时存在的。两种可能会根据退相干理论互不影响,一直平行存在。只有当盒子打开,两种可能性才会坍塌在一种结果上。
……你在说什么呀。
嘛总之就是说,可能性是一直存在的,但只有做好一切准备,打开盒子的时候,可能性才会压在那个你想要的结果上。
……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怎么了?
你现在别说话不然我很怕自己会把你给打一顿你这个说明君。
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青筋都笑出来了。


“那之后不久,小翔你不就被电视台录取了吗?”相叶轻缓地回忆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然后你不还找了一天把我家的店给包场,把我们两个的朋友聚起来一起过了个生日吗?”相叶接着说。
“……没错。”樱井想起来了。
在相叶家的桂花楼。
相叶捧来了一百朵的白色玫瑰。
所有人说好了喝到一醉方休。
可到最后好像就属他喝得最多。
被相叶架到楼上的房间时,他记得自己本来有些什么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却最终没有。
相叶的肩头。
骨骼触感,依稀还在。
樱井猛地摇了摇头,怀疑今天自己也已经不自觉地贪了杯,开始不胜酒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桌子对面的相叶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
“差不多了,我该走了。”相叶说。
“啊?去哪儿?”樱井的反应变得有点迟钝。
“回家。”相叶看着他,说:“回我和你——不,回我和他的家。”
“你在……”樱井迷惑地看他,“说什么?”
“小翔,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的。”
“什么?”
“薛定谔的猫,我真的看到了。”
“啊?!”
“那个平行存在的可能性……我真的看到了。”
“你在说什么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不过是要回去——我的那边而已了。”
“你……一定是喝多了。”
“不,我没喝多,喝多了的是你,就和那天晚上一样。虽然喝多了但是该说的话你却没有说出口,对不对。”
相叶说出这句话时,樱井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或是胡闹。
所以相叶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我也只是出来买个红姜而已,应该很快就回去的,所以连厚外套都没穿一件,因为觉得便利店离得很近用不着。没想到最近的那家便利店红姜竟然卖完了,我想打个电话给你——给他,说要不要算了就凑合一下好了,结果手机掏出来屏幕竟然裂掉了。我没办法只好跑了几家更远的店才把红姜买到,回去的路上……好像经过了一段很黑的路。平时那段路都有路灯,根本没有那么黑。在那之后,才看到我们——你家门口的亮光。”
相叶一连串地说着,樱井感觉喉咙逐渐发干。
“其实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不对了,那时候就应该发现了才对,但我没多想——虽然房子是一模一样的房子,但院门口圣诞时挂的那些彩灯,我前几天已经跟你——跟他说过坏了好几盏,让他换了新的灯泡,而你这里——那些坏了的彩灯还是坏的,因为……你这边没有我提醒你去换那些坏了的灯泡。”
樱井强行吞咽了一下唾液,喉咙越抽越紧。
“你来开门,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是我,因为你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刚刚因为没有红姜跑出门去买的我。又怎么会明白,那边的这个我只不过是离开家十几分钟买了个东西跑回来而已。你这里——这栋房子,是你和你妻子,对,还有你女儿的家。”
“……”樱井想要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只有看着那个相叶说下去。
“看到你手上的婚戒时,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所有的违合感都是怎么回事。你这里,不是我应该要回去的那个家,你这里——是另一个跟我的世界平行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相叶说出这句话时,明明是不可思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樱井却完全能够接受地相信,他说的就是事实。
因为眼前的这个相叶,和他一直以来所认识的那个相叶雅纪,确实有着什么微妙的不同之处。
硬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他是来自于平行世界的另一个相叶雅纪。
“我原以为,你——他跟我说的那些关于平行宇宙的话,都是唬人的,没想到……”
“……”没想到今日眼见为实。
“你不是我那个世界的樱井翔——不是我的樱井翔。”这样说的时候,相叶似乎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他眼睛里的忧伤一闪而过,“你是你这个世界的樱井翔,结了婚,生了女儿,在这同一栋房子里,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和我——和这个世界的那个相叶,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面。”
“相叶……”樱井的声音干哑异常,说不出下文。
“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有些好奇……想要看一看——”相叶看着他,“没有和我在一起的这个你,会是怎么样的。又是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
“那是……为什么?”樱井问出了这句话。
对着那个并不是他所认识的相叶雅纪。
问出了藏于他心底的,多年以来不可触碰的疑问。


为什么。
那大概是因为,在那个我说了只要是和你在一起,走一些弯路绕一些路也不要紧的夜晚,我那个世界的樱井翔一把将我拥进了怀里,而你并没有,吧?
那大概还是因为,你在那年的1月24日把我家的桂花楼包场一起庆祝生日然后喝醉,在我把你架在肩膀上上楼的时候,你在我耳边说了“雅纪我喜欢你”那句话,而此时此刻这里的你,并没有,吧?
诸如此类的“并没有”,这里的你,还有很多吧。
瞬息之间。
可以发生的改变不可估量。
因为那许多的并没有,所以。
一步之遥,另个宇宙。


“所以……这个世界的你,才会过着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吧。”相叶看看客厅里的那些全家福。似乎明明已经知道那些照片里的樱井并不是自己那个世界的樱井,却还是对这样的画面难以接受。
“这实在是太……”樱井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太不可思议,我也觉得。”相叶转回头看他,“明明……就没有任何不同……却又是……完全不同。”
“……”是的。平行世界里的人,是另一个你,但也是完全不同的你。所有的人,都和你真正的生活无关,实际上,只是事实上的陌生人。
而这一个晚上,他竟然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样坐在这里,聊了这许多。
自己的人生。
和对方的人生。
部分交叠的,和未能重叠的。
这样神奇。
这样诡异。
“不过,也挺好的啊,我觉得这边这个——理性的你,也过得很幸福。”相叶浅笑着对樱井说:“在同样的时刻做出不同的选择,拥有另一种不一样的幸福。”
樱井的喉咙一紧,内心百感交集,汹涌不休。
“你……”他看着相叶的眼睛,问:“过得幸福吗?”
相叶笑笑。
眼睛里亮起湿润的光。
“特别幸福。”他说:“和我的樱井翔。”


因为他拥我入怀。
因为他在我耳畔吐露喜欢。
因为他在所有相同的时点上做出了属于他的选择。
因为他是他。
因为,所以,他是我的那个樱井翔。


“人生真是无奇不有。”相叶提了口气,走到茶几旁边,拿起了自己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揣进裤兜里。
“你要走了吗?……”樱井如梦初醒般地起身。
“是啊。”相叶转回身,“我该回家了,我的小翔……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当然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他的樱井翔在等他。
可不知为什么,樱井心底的那些汹涌却没办法平息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那边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樱井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个什么问题。
相叶转过脸看了一眼仍然开着的电视机。
“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晚的新闻。”
“……”
“今晚,是彗星经过的一夜。”


彗星来的那一夜。
平行世界空间扭曲。
彗星来的那一夜。
薛定谔的盒子被打开。
彗星来的那一夜。
不同的你我偶然相遇。
彗星来的那一夜。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不曾相识的陌生人,还是心底的另一个,自己。


彗星来不来。
相叶雅纪,你都是我的dear masaki。
彗星来不来。
樱井翔,你都是我的小翔。


THE END

拍手[2回]

命运之轮

命运之轮


随手按下车载音乐的CD播放键时,相叶雅纪并不预知放出来的会是哪样的乐曲。
只是今天这一程路比以往要长一些,时间一久,车内空气枯燥,他便随手一按而已。
交响乐章磅礴宏大的起势从音响里蹦出来时,由于完全出乎意料,相叶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了个晃。
虽然是有音量开得有点大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为不知道自己车上怎么会放出这种类型的严肃音乐而意外。
尤其还是这段这么……耳熟能详的……是叫什么来着。
音符一个个砸在胸口上。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连这么有名的乐章都不记得了。
他果真是开始衰老了么。
还不至于快到这种程度吧。
话说回来,这CD又是谁的?他从不记得自己在近几年之内还有买过这种严肃音乐的CD,更别提什么时候放进自己的车载音乐里。
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放慢车速,相叶伸手,按下了CD仓旁边的出仓键。
拿起那张CD,眯起眼睛看了看碟面。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
是了。
贝多芬啊。
竟连这也想不起来了。
几乎是全世界最人尽皆知的交响曲了。
第五……
对了。
是《命运》。
是命运啊。
是命运的敲门声啊。
单手捏着那片CD,相叶想要接着再看看碟面上印着的其他详尽信息,比如这张CD师出何名,是哪个乐团演奏的,指挥是谁。
就在他眯着眼细看那些小字时。
本来开在公路前方的车忽然放慢速度逐渐停了下来。
等相叶余光发现这个情况时,距离已经不在刹车有效米数内,他下意识地单手一转方向盘。
自己的车头斜着撞在了前车的车尾灯上。
冲击力不大不小的撞击。
总归还是到了安全气囊弹出的程度。
如果相叶再年轻一点,这点程度的冲击也许算不得什么,但这会儿,他却感觉颈椎那里被猛地晃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可能错了位。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再年轻一些,估计也就不会连看CD上那些字都费劲,更不太可能反应慢到发现不了前车来不及踩刹车。
胸口被安全气囊顶着,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相叶有一会儿的功夫回不过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到自己竟然闪过了我还没那么早想死的念头。
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
但相叶发现,这几年来,他心里的这种想法出现得越发频繁和清晰起来。难道仅仅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吗。
怎么说,他今年到底已经是45岁的人了。


是在商界叱咤风云多年,掌管大型会社年收过亿的,财经杂志封面人物座上宾,如黄金般闪耀的45岁。


“你还这么年轻,何必这么沮丧啊?以后还有大把多的机会等着你。”
那一年,当有人这样对他说的时候,相叶雅纪心里是持怀疑态度的。
毕竟这社会对所有失败者都是这么说的。
没错,失败者。
从最普通的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找不到工作,各种笔试面试经过无数,不愿和同学朋友联系也不想和家人讲话,和女朋友也早就无疾而终,已经有半年之久。
仍然丝毫看不到尽头。也完全没有能看到尽头的苗头。意志被现实消磨得很厉害,受挫也渐渐成为一种麻木。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将会怎样。
就像今天解开脖子上的领带,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再有一个机会需要把它打回来。
就是那样。
走出大厦解开领带来到街边的一刻。
他遇到了那个孩子。
个子瘦瘦小小,以至于相叶一开始完全没有看到站在路边的他。
直到边解领带边往街边走过来,感觉身侧撞到了人,相叶才低下头,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一个看上去大约刚上小学样子的男生。
身上是规矩的白衬衫,领口打着小领结,穿着蓝黑色短裤,皮鞋短袜,直楞楞地戳在街边站着。
当然,要是说起来,也不是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
相叶之所以没有扫他一眼就走过去的原因,在那孩子手里拿的东西上。
两只手上都有东西。
而且相当特别。
右手拎着一只琴盒,看形状判断的话,大概应该是小提琴一类的。
左手里提着一只大锅——没错,是一只大平底锅,炒菜用的那种,铁的还是铝的还是其他什么的不好判断——大概重量很沉,刚上小学的孩子单手还拎不动,只有握住锅的把手,把锅立在身边地上。
这样的组合……不得不说令人感到相当之好奇。
至少是让相叶好奇了起来。
炒锅和小提琴——怎么会这个样子站在这里,站在这里是干嘛呢?
他仔细看看那孩子。
小脸绷得一丝笑容没有,嘴也抿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了。
相叶忍不住俯下身。
“你怎么了,小朋友?”
站在那里的孩子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没事吧?”相叶又问。
那孩子还是不说话,似乎像是在说不关你的事不要管我。
可那目光里可分明是透露着不安的——即使他本人有多想掩饰也罢。
相叶放轻了声音:“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那孩子盯着他,似乎被烦得没办法,终于开了口:“我没事。”
“没事?”相叶耐心地说,看了看他手里握着的那口锅:“看起来可不像哦。”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孩子倔强地逞着强,但额头上分明已经冒出了细汗。
“你这样不行的哦,你妈妈呢?”相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但大概反正他也是找不到工作闲得没事做。
像是戳到了孩子的痛处,他抿着的嘴扁了扁,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忍到这会儿终于快要绷不住了。
“怎么,找不到妈妈了?”相叶赶紧边掏手机边说:“知不知道妈妈的联系方式,我帮你联络她?”
没想到孩子立刻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左手上的大锅也应声倒地。
“没用的。”孩子的小脸似乎憋得有点红,声音也因为喉咙抽紧显得很细,“就是妈妈……”
“嗯?什么?”相叶听不清楚,弯腰凑近孩子,“妈妈怎么了?”
“就,就是妈妈把我放在这里的。”孩子还是拼命绷着,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眼睛里却已经没办法地湿润了。
“妈妈把你放在这里?”相叶索性蹲下身来,平视着这个瘦小的孩子,“为什么?”
“……”孩子扁了扁嘴,说:“没为什么。”
“没为什么为什么?”相叶伸手从地上提起了那口锅,“这锅怎么回事?”
“妈妈的。”
“妈妈的?妈妈的为什么在你这里?”
“……”孩子似乎不想说,但相叶已经打定了主意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拿出大人的口吻来说道:“你听着,你不能一直一个人在这边站着,如果你不说清楚,我就要找警察来把你带走了。”
孩子看着他,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似乎没办法。
还是在他这个所谓的成年人面前妥协。
“上完课,妈妈接了我,顺路带着我买了这个锅。”可能多少有点受到惊吓,孩子的话显得有点磕磕巴巴不通顺。
“然后呢?”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安抚,相叶伸出手搭在了孩子的肩上。
那小小的骨骼,似乎一下子就让他的责任感涌现出来——绝对不能放任这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管。
“然后,然后我就……”
“你怎么了?”
“我在经过这边的时候,想要玩一会儿……但妈妈坚持不同意,说要立刻回家,我不肯……就伸手拉住她手里的锅……然后……”
“然后?——”
“然后妈妈看了我一会儿,就把手里的锅一放……塞进我的怀里,跟我说……”
“……”
“你要这个吗,那就给你。我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吧。”
“……”
“然后就……”
孩子垂下了眼睛。
那副双眼皮看起来都显得那样委屈。
——然后你的妈妈她就真的那样扬长而去,而你就这样一手提琴一手锅地在路边站到现在。
想象着那个场面的样子,相叶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觉得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
才只是这么小,人生已经这样艰难这可怎么得了。
“那……”相叶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你自己不认得回家的路吗?”
“不是……”孩子嗫嚅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是怎么?”
“……我身上没有钱。”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相叶的心里一软。
就好比走在路上冷不防踩进了一块软泥土里,脚下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但又不会真的摔倒,站直后,嗔怪春天的调皮。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这样奇怪又可怜巴巴地站在这里。
还以为你是因为拎不动这口锅所以走不了呢。相叶心想。
他从兜里掏出些钱,对孩子说:“这钱给你,快回家吧。”
其实他自己都快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孩子抿着嘴看了看他。
“怎么,拿着呀。”相叶把钱往孩子手里塞。
“我不能要。”孩子摇摇头。
“干嘛,不用不好意思。”
“不是不好意思。”
“那是怎么?……哦,我不是什么坏人。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你拿了钱就自己回家吧,我不会跟着你,钱上也不会有毒,不会害你的。”相叶解释道。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孩子看着他的眼睛说。
“……”目光相接时,相叶愣了那么一愣。
“那为什么不能要?”他问。
“因为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想办法。”孩子用细稚的声音说道。
“……”
“我不肯走被妈妈放在这里,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那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相叶看着那个小豆丁样的孩子。
看起来纤细得很。
声音也是细细窄窄。
但说出来的话竟然能是这样铿锵有致的。
自己的原因只能自己想办法吗?
好像确实如此。
倒还真是简单呢。
只不过——戳在这里不动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
相叶忍不住笑意。
“没关系呀。”他拍拍孩子的肩,“你就这样想:跟路上的行人要钱——这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嘛。”
“我才不是要饭的!”孩子红着个小脸,倔强地一昂下巴。
“噗……”相叶笑出声来。
小小年纪。
原则倒不少。
“哎呀你就拿着吧,不然难道你真的准备一直在这里站到天黑?永远不回家啦?小心真的遇到变态哟。”相叶连哄带骗。
“……”孩子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非常认真,心理斗争十分激烈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
他抬眼,看着相叶的眼睛,抬起右手,递出了自己一直紧紧拎在手里的东西。
那只黑色琴盒。
“你的钱给我,我的这把琴卖给你。”他说。
相叶吓了一跳。
没有想过这孩子会突然做出这么个举动。
“把琴卖我?”
“对,我不要饭,但我把这把琴卖给你。”
相叶看看孩子手里的琴盒。
卖给我?
这是什么琴就卖给我?
孩子读懂了他正在想什么一般。
琴盒横过来抱在怀里,捧着,他用小手打开琴盒的盖子。
一把漂亮的小提琴,呈现在相叶眼前。
造型精致,色泽厚重。
优雅地躺在琴盒里。
琴盒里飘出从不熟识的松香气味。
相叶不懂小提琴。
但却看得出这把琴绝对的价格不菲。
“这……”他惊讶道。
“这是我的小提琴,卖给你了。”孩子稚声稚气,但是是认真的。
相叶眨了眨眼。
孩子双手捧着琴盒,也眨着眼看着相叶。
圆眼睛双眼皮,忽闪忽闪的。
相叶不知为什么自己似乎屏起了呼吸。
就这样对看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拿着呀。”孩子说。
相叶这才终于记得开口:“我怎么可能要你的琴。”
“不是要,你花钱买的呀。”
“……”就这点钱你以为我买得起这把琴吗——相叶想要这么说,不过没说出来。我这不是成了诈欺一个孩子?相比起来难道不是应该把地上那口锅卖给我还合理一些吗?
“最多我买那口锅吧。”相叶指指孩子的脚边,真的这样说道。
其实会这么说的大人根本也不是很正常吧。
“锅?”孩子看了一眼脚边的大炒锅,再抬起头来,对相叶说:“锅不行,锅不是我的东西,锅是妈妈的,没法卖给你。”
……
锅是妈妈的。
你以为琴就是你的吗?
相叶又是在心里说。
孩子见他一直不接,于是又说:“你不喜欢吗?”
“……”并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啊。
“这把琴好像还是挺不错的,它还有自己的名字的。”孩子轻描淡写地说着。
“哦?”相叶好奇道:“叫什么?”
“轮回。”孩子说。
相叶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虽然事情的走向到了这里已经完全不同寻常地诡异起来,但于他来说,倒也许反而不是什么奇怪的状况。或者不如说,能将这种世界奇妙物语般的诡异对话继续下去的,全世界也许就只有他相叶雅纪一人。
“那把琴卖给我了,你怎么办?还要继续学琴的吧?”他这样说:“别胡来了。”
“我没有胡来。要把音乐继续学下去,自然还会有别的琴。”孩子说:“再说,有没有这把琴,我都是要成为音乐家的人。”
“……”
“要是没了这把琴我就成不了音乐家,那也太没用了。”
“……”
“这位大叔你呢?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咚。
咚。
咚咚。
咚咚咚!
是什么声音?
是心跳的声音吗?
不,不对。
那,是什么声音呢?


那一年,相叶雅纪22岁。


从22岁起,相叶雅纪的人生似乎忽然变得风生水起。
虽然自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但却好像反而成为了他的契机,让他以超乎那个年龄的魄力和胆识,从父母亲朋那里四处筹借资金,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旅。
他确是没有任何经验的。
但却异乎寻常地敢想敢干。
并且,还拥有那么一些过人的运气。
很多机会和转折,可以说是一切付出终有回报,但也可以说,根本就是奇迹。
无论是怎样的都好,在外人来看,只有在短短几年之内他创立的公司就在业内站住了脚,并且获得超乎寻常的加乘似增长,疯狂般地发展壮大起来,他本人则几乎成为了同业最年轻的社长,这一事实,而已。
以令人看不明白的状态。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成为了社会通常所说的成功人士,青年才俊。
春风得意如相叶雅纪。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生的有些年头却如同被按下了快放键,唰唰唰地放过去,连每一帧画面都还来不及看不清楚,所有那些就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回过神来时,相叶雅纪已经坐在自己公司的社长办公室里,在需要他签字的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领口打着各种各样的领带。
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能够解开摘下来的。
人前人后的“社长”声里,他几乎还没来得及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这个几乎算得上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可唤雨的得意模样。
如果要是有人形容他的样子叫“嚣张”,那他大概都是很难否认的。
虽然他自己从没有那样认为过。
虽然,他的确可以说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别墅,名车,任何一个奢侈品牌的全套行头。
只除了——
一个女人。
嗯。任何成功人士都理应拥有的。
没有的话,显得很不称头。
哪怕并不是有什么固定正式关系的。只是性伴侣关系的,只是每次都换单纯解决一下需要的。
也要有。
没有的话,已经不仅仅是奇怪的程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变态。
可相叶就是没有。
他什么都有,偏偏就是似乎从来没有过女人。尚且不用提成功与否,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这种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着,也就很难不令坊间他其实是个弯的的传闻甚嚣尘上。
尤其,是像相叶这样品味绝佳风格超群的。
几乎就可以是盖章定论的了。
相叶倒也一笑置之。
可事实是,其实也从来没人见过他有男人。
同样,包括任何意义上的,都没有。
他就那样。
自己和自己。走来又走去。
时间也就那样流过,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般。
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的相叶从路边走过时,好看得像一道配什么诗都不适合的风景,划出的空间也塞不下再多一些的遐想,哪怕是一小段不知名的曲调。
命运好像在他身上画下了休止符。
任何音乐到了他这里都无法将他界定,即使只是奏出常规旋律里的音节,也不得不戛然而止——
但就在那段电音弦乐传到相叶耳朵里的时候,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望向街边。
那是一旦入目就很难忘怀的画面。
大概至少于相叶来说是这样。
人行道边,有人正在拉小提琴。
那是一把极其惹眼的小提琴。漆光亮红,钢骨结构。望过去几乎只能看到那一抹夺目的红色。
弦乐悠亮。
是电音小提琴。
拉琴的,是个少年。
至少看上去大概是。
从那一头璀璨金发来判断的话。
那金色璀璨到,无论那天是晴是雨,是风是雪,是春是冬,都一样能够绽放光芒。那是没有任何外物能够左右的绝对。
电音弦乐的清澈透亮,以及激情四射,像电焊时迸出的铁火花,明明知道会刺伤眼却还是忍不住一直想去看。
但,一定还并不止是这些。
只是相叶那时不知道。
相叶几步踱到那拉琴的少年跟前。
少年个子不是很高,骨骼清瘦。身上的棒球衫显得空空荡荡,随着拉琴的动作变化而晃晃当当。
没错,是棒球衫。
一个拉小提琴的人穿着棒球衫。一个穿着棒球衫拉小提琴的人。
更不用说那松垮的牛仔裤和破烂帆布鞋,以及耳朵上打眼的亮金属。
他拉得很投入,像所站立的地方并不是街头,像四下并没有任何行人。垂下的眼睫毛很密,莫名的安静感和他的一身穿戴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相叶不知道他拉的是什么曲目。
他依然不太懂音乐。
像很久以前一样。
他只是静静地听入了神。
就像陷入了那些按下快进键的状态里,意识不到自己具体的所思所想。
直到一曲终了。
少年松弦抬弓,放下了夹在肩上的琴,提在手中。
相叶这才收回了目光的焦距。
而后看到了少年脚边的琴盒。
他赶紧伸手从西装衣襟里掏出了钱夹,从里面拽出两张万元整钞——其实并没有可选的因为那里的钞票票面只有万元一种。
俯身想要放进少年脚边的琴盒里。
被面前少年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是迅速而有力的一握。
相叶抬眼,多少有些意外。
那时四目终于相接,空气流转并没有转变,但其中却似铁花四溅。
“我不是要饭的。”少年简短地说道。
相叶一愣。
但立刻就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是——觉得很欣赏。”
我只是认为你应该是在街头卖艺。相叶其实是这样想的。那样的话听了演奏给钱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谢谢你的欣赏。”少年这样说,但并没有笑意。握着相叶手腕的手也没有放开。“但不需要给钱。”
相叶的视线在那少年捥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
肌肉线条以及手筯清晰可见。
年轻人特有的状态。
“一时没有别的合适的地方,我借这里当舞台一用而已。”少年接着说:“不是缺钱。”
没有正式的演出场所又有一腔热爱音乐的热血于是只能在街边演奏消耗用不完的年轻能量试着寻求哪怕一点点的自我价值——这个就是潜台词吧——或者说是相叶自己的翻译。
这些年的时光到底不是白过的。
他已经拥有足够和年龄相称的阅历智慧。看事断人,已经格局清晰。
“我明白了。”相叶收回了自己的手,但还是说:“只不过,听喜欢的演奏也是需要买张票的。”
少年盯着相叶看了一会儿。
松开抓着他的手。
“虽然还是不需要,不过,谢谢。”
相叶也看着少年,想了一会儿。
“好。”他说:“如果我非给不可呢。”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
那瞳孔里起伏的跃动,相叶读得懂其中意思。
——你神经病?
——你是在同情要饭的?
——还是根本来找茬儿的?
相叶暗自掩住心底的笑意。
“这位先生。”少年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想知道。随便您是怎么想的,您的钱我绝不会要。”
“是吗?”相叶语意不详。
“是的。”少年说着,已经弯下腰把手里的琴放回琴盒扣好,拎在手里起身。
就这样准备侧身离开,却被相叶挡在面前。
少年于是向旁边跨一步。
相叶也不动声色地跟着跨一步。
少年再绕,他再挪。
照旧挡在他的跟前。
“喂!”少年于是意料之中地发作了。
“您这是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相叶却温和平静得很。
这份平和似乎更加让少年焦躁起来。
“警告你最好别在这会儿来惹我。”少年的声音绷得很紧。
相叶淡然一笑。
“在表达自己之前,先试着静下来去了解别人真正的想法如何。这样你的音乐才能有的放矢,才不会成为言之无物的炫技。”
毫无意外。
少年瞬间就被激怒了。
他一手拎着琴盒,一手拽了拽相叶领口的领带。
不是很用力,但传达威胁的意味。
“你说什么?”
少年手上,传来淡淡的并不熟识的松香气息。
相叶依然只是微笑,也不推开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放尊重点,年轻人。”他说。
“你说谁炫技?你懂什么音乐?”少年扬起下巴。
相叶笑着说:“我不懂音乐。炫不炫技的也不是我说了就算,是不是,在于自己心里。”
少年不眨眼地看着他。
似乎在试图读他的眼睛。
相叶又在心底笑笑。
少年人,你还早得很呢。
“音乐学院的学生?快要毕业了?”相叶迎视着少年的目光,不急不徐地说。
“……”少年缓缓松开了他的领带。
“你是什么人。”少年问道。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清楚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人。”相叶说:“你呢,将来想要成为音乐人?”
“将来?”少年冷笑,“别跟我提将来,我看不到将来。”
“将来不是用看的。”相叶说。
“……”
“或者说,正因为看不到,才只能尽可能把现在搞好,去博取将来的各种可能性吧。要只是因为看不到就成不了想要成为的人,那也太没用了。”
少年蹙了蹙眉尖,脚下向后退了半步。
“这位先生你到底是……”
“别,别紧张。”看看少年耳边晃动的银光,相叶笑得绽开唇角,就像是春天到来时一不小心踩到泥土里脚下一软。“一来,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想要买票听个演奏而已。二来……”他看看少年手里拎的琴盒,说:“你的琴盒是定制的吧?侧面用金字印着你的学校和入学年份。”
“……”
少年看上去像是僵了一会儿。
和站在跟前,一身优质商务西装的中年男子,面对面,静默着。
像是在彼此端详,又或是别的什么。
风吹过来。
不知是否因为是属于那少年的节拍,竟然划开了相叶周身密不透风的结界。
在那个年龄上已经很少眼神闪烁不定的相叶,睫毛竟然被打乱了原本的节奏。这让他从头到脚的整齐得体里,多生出了一分生动。
也许他们有在交谈。
但如果其实没有,那岂不是更棒。
少年一扬眉梢。
朝相叶把手一伸,手掌一摊。
“拿来。”
“什么?”相叶不解。
少年朝相叶手里的两张整钞扬扬下巴,“你手里捏的那两张?不是要买票吗,还买不买?不过先声明,恕不找赎。”


那天晚上,相叶跟随那少年去了他平时有驻场演奏的吧里。
相叶不懂音乐。
但懂得更多其他别的事。
那支在光里上下飞扬的弓,牵引着看不见的点线,在他眼里勾画出了异常美丽的画面。
那团夺目的红光,在他心里制造着那样的回声——
咚。
咚。
咚咚。
那是什么声音来着?
相叶不记得了。


那夜的后来发生了什么,相叶其实也不记得了。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大概就只有他在那团红色火光的包围里,差一点被那份属于年轻最热烈的冲动引燃,化成灰烬——的那份幻觉了吧。
那些真的发生过吗。
到底只是他的错觉吧。
在此后经年累月的时光长片里,那些记忆变得越发模糊,随着拷贝播映次数受到的磨损,逐渐接近于再也映不出任何具体的影像,只余一些难以分辨的虚空轮廓。
只是。
只是啊。
那些残留于耳畔鼻翼的松香气味,却久久不褪,像是常伴身侧的一剂香水,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随时就窜出来。
嗅到的时候,总是难免一个激灵。
那些残象里的唇齿触感。
跟随着松香味道缠绕上来,令人沉醉。
耳侧的冰凉,以及胸口的滚烫。
灼烧着骨髓的火焰,经由血液熔浆的流动,加热过每一个细胞。
撕裂静谧凝固的剧痛,和建立在那之上的迷幻愉悦。在潮湿的空气里蒸腾成为虚幻的烟圈,一层层,渐渐弥散。
还有,最后紧紧扣住他的那双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青筯。
所有,不问前因也再无后果的疯狂。
没人留下名姓,以及任何联系方式。
只除了——那少年一句相叶无论怎样努力也记不起具体内容的话语。虽然犹如就在耳畔,却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来。
也许他根本就没听到,或许他从来没说过。
那夜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那夜之后,要什么有什么的相叶,还是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


那一年,相叶雅纪37岁。


被撞到微微突起的车前盖里开始钻出灰烟。
相叶才开始逐渐回过神来。
艰难地拨开挤在身前的安全气囊,用力按开安全带锁扣。
费力地推开车门。
相叶从车里钻了出来。
薄淡的烟雾里,他左右打量着,感觉脚下地面有些倾斜不平,怀疑自己恐怕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前方被他追尾的车上也已经有人下车,朝车尾方向走过来。
那身影,从一层烟雾里逐渐走近。
望着那个由远及近的身影,相叶站在原地,不知是否因为受了轻伤,而动弹不得。


穿越层层迷雾而来,划破他的结界,令一切流动起来。
相叶看不真切,但却已经感觉得到。


“这位先生——”
来人还没把话说完,相叶已经先开口道:“对不起,我的,我的全责。我这就打电话。”
“您……有没有受伤?”
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身黑色礼服。看到相叶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相叶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但是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需不需要帮您叫救护车?”
“不,真的不用了。”
“这样……今天实在不巧,我在赶时间,立刻得走,所以不能留在这里等待处理,只能把司机留在这里和您一起等。”男人这样说。
“啊,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的原因耽误您的事情了。”相叶赶紧说道:“这里恐怕不好叫到车,我打电话从公司叫一辆车来送您好了。”
“那……方便吗?”
“如果您是在赶时间,这样就是最方便不过的。”相叶的声音虽然有些有气无力,但思路却无比清晰。观察了一下公路路段标牌,他已经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我公司有间分公司就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
“那就——”男人拨开袖子看了看手表,决定接受,“谢谢了。”


相叶分公司的车到达事故现场时,果然不过十分八分左右的时间。
“您要去哪里,告诉司机就可以。”相叶边说边掏出自己的名片,递到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手里,“这是我的名片,您之后联络我保险赔偿的事宜就可以。”
——轮回。
——社长 相叶雅纪。
对方看了看名片,抬眼。
“请问……”
“嗯?”
相叶感觉自己的头轻微地眩晕着,说话应答都处于一种半游离的状态。
“您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


啊?
你说什么?
跟你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说——我其实是要赶去一场演奏会——您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听一听?


就这样,留在现场等待处理的变成了相叶公司的司机。
而开车的,则是那突然提出邀约,一身黑色礼服的男人。
相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同意了要去。
没头没尾没来没去的,这样莫名其妙。
也许是他的脑袋被撞坏了。
坐在副驾上的相叶,一路上都隐约闻到了某种味道。但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味道,似乎认得,又似乎并不熟识。
他的心不规律地跳着,想也是因为身体还没有从刚才的撞击里恢复过来。
直到车被开到市立音乐厅时,相叶还没有完全厘清一系列的状况——从他把那张古典音乐的CD拿出来端详开始,到现在为止。
走进音乐厅大堂时,相叶看到今天演奏会的主题海报——“樱井翔.个人指挥演奏会”。
樱井……翔?
黑底海报上金色的标题,以及那张黑发侧脸。
等等,这个是——
相叶睁大了眼睛。
“这位——相叶先生?”
似乎是今天才刚刚认识的那个低沉声线,在身后这样叫他。
相叶吓了一跳般回过身。
黑发,黑礼服,被他追了尾,开他公司的车载他而来,的那个男人,对他微笑着倾身说道:“请您跟我来。”
相叶于是就像是中了某道有魔法的咒语,什么都没想,随着他的指引,一路跟了去。


他被一路引领带到的地方,是整个演奏厅的最佳位置,池座区。
正中间的座位。
由于到场时间已经不早,那里其实已经几乎没有空位了。
或者说,就只空着最正中的那一个位置。
“您请坐。”男人一伸手。
“这是——”这座位我能坐吗,一看就是给谁特意留下的不是吗。相叶心想。
领他进来的男人却看了看表,打断他的话道:“抱歉,今天实在是时间紧迫,没时间和您多说了,就先这样。”
说着,一个转身便消失在演奏厅走道上正在入场的观众里。
相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演奏厅的灯光已经调暗了第一层,开始播放“演出即将开始,请您关闭或静音手机”的广播。
已是进退不得,相叶只能就在那个全场最正中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厅内光线逐层暗下去。
台上光线亮起,交响乐团已经登场就位。
首席小提琴开始给出准音,乐团全员调校音准。
相叶的心跳仍然在不规律的频率里上下跃动。
不知道是在不安个什么劲儿。
终于,台上灯光全部点亮,指挥出场。
全场掌声响起。
相叶的位置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好到从那位年轻的指挥一入场,他就把那身型,以及那张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全场指挥。
樱井——翔。
黑色燕尾服。
手执指挥棒。
走到台中央,与首席小提琴握手。
转身,向台下倾身致意。
接着,站上指挥台,执棒抬手。
一格静默。
手腕起伏,指挥棒随之而动,在光中划出一条线。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
相叶雅纪的心一下子便狂跳不已。


咚。
咚。
咚咚。
咚咚咚!


他忽然就记起了很多很多事。
只不过在一呼一吸之间。
比如,今天追尾前那张从CD仓里取出来的CD上印的小字到底是什么。
比如,那一年那少年最终在他耳边呢喃的那句话究竟是说了什么。
比如,那定制琴盒上除了学校名字和入学日期以外,还印着怎样的姓名首字母缩写。
再比如,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天,他是怎样回答那个要把卖小提琴给他的男孩子问的那句话的。


——“这位大叔你呢?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吗?
我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想的可是要成为社长呢。
——“是吗,那大叔你可要加油哟。”
是——的吧。
要加油啊。
就是在那样的对话过程里,相叶鬼使神差般接过了孩子捧着的琴盒。
就那样如诈欺般,用那么一点点零钱,从那孩子手里买来了那把小提琴。
那把“轮回”。
而就是从那时开始,相叶的人生轨迹,随着这把有魔法一样的小提琴,开始了超乎寻常的转向,驶上了黄金般的灿烂的轨道。
那一年,樱井翔7岁。


——“你记住,早晚有一天,你今天买的这张票,会用来听我真正的演奏会——在全场最好的座位上。”
那团红色火光差点将相叶燃烧成灰时,耳畔轻声厮磨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那张相叶花两万日元提前买下来的票。
换来的并非一夜之后便永不相见的缠绵。
相叶不记得了。
相叶也从不曾知道。
那只定制琴盒上的金色字母:S.S。
比那头璀璨金发的光芒还要印刻心底的。
代表的,意味的,究竟都是什么。
那一年,樱井翔22岁。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
——指挥:樱井翔
那张让相叶眯起眼睛去看的CD上,印的小字其实是这样的。
相叶不知道,那是某一天去谈判的途中,他的社长助理坐在他的副驾上时塞进车载音乐的。他一直坚持自己开车而不太用司机,那时正边开车边在心里默默进行着谈判的流程“彩排”,这是他的习惯,根本没有注意到车载音乐都放了些什么。
说过了,他一直也不是太懂音乐的。
那是一张经典的热卖CD,被冠以“最年轻的古典音乐天才”带来的“全新古典风”持续热销。那位年轻的,帅气的,拥有优秀气质的,指挥风格尖锐进攻却又能在接受采访时笑得春风化雨的,天才音乐人。其中更具神秘传说色彩的,是他自开始正式演出以来,每一场演出,都必定会在全场最正中的位置上,留下一个座位,空着。雷打不动。没人知道为什么。也从未听过本人的解释。
所谓音乐家,多是怪人。
没有几个这种魅力点,也许就难以流传于世。
但,谁知道呢。
在发现这张CD拿在手上端详的时候,他把车追到了正赶去个人演奏会现场的樱井翔的车尾上。
这一年,樱井翔,30岁。


——“我不是要饭的。”
——“但我的这把琴卖给你。”
——“它还有个名字。”
——“轮回。”


咚咚咚——
相叶雅纪终于意识到。
那原来,根本是命运的敲门声啊。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和“Bravo”中,指挥樱井翔,谢幕三次。
“谢谢大家,谢谢。”在最后一次谢幕时,樱井站在台中央,面对观众,示意观众们安静,开口说道:“今天这场演奏对于我个人来说,意义非凡。”
他朝观众席里望了一眼。
最正中的方向。
那里的一双眼睛,闪烁着。
“因为,今天,我终于兑现了很多年前我的一个承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那个承诺,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我。现在,我终于可以说,我完成了——”樱井说着,深吸一口气,“属于我的一个轮回。”


——“大叔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大叔。”
——“大叔?”


相叶雅纪在雷动的掌声里,安静地低下头。
心跳神奇地恢复到了正常的速率上。
轻微的眩晕也已完全褪去。
他的肩头是有些颤抖,但情绪其实非常平稳。
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留座给一个,大你15岁的,大叔。
但,对你来说,也只能是一个大叔了。
一个今年已经45岁的,大叔。
想到这里的话。
他可不是绝望哟。
他只是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中年男人了。


那之后。
几天过后的某个清晨。
天还没亮。
相叶床头的手机猛地振动起来。
他摸索着接起来。
“喂……”
“喂,那个,相叶?——”
什么人,这么直楞楞地叫过来。
在他这个年龄和地位上,已经极少有人能够有资格这样叫他。
“你是……”他抓了抓依然还是会睡到翘起的发梢。
“还好号码是对的,那天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先走了?”听筒那头的声音平稳但又充满活力,“对于那个招待你最佳位置的人来说,不太礼貌吧?”
是樱井——翔。
“……”相叶还没睡醒,一时无言以对。
“喂,说话?”
“一大清早打电话连个敬语都不用,不太礼貌的那个是你吧?”
“哎,骗走那么小的孩子一把那么贵的琴时就已经没把自己当大人了吧?”
“什么……”相叶居然争辩:“那样说的话后来我不是给你了两万块?”
“你开玩笑呢?你知道为那把琴回去我妈追着我打把我揍成什么样?”樱井在那头说:“再说了,那两万块是前几天的票钱吧,就你这样的逻辑是怎么当成的社长。”
“我——”
相叶忽然不记得自己今年已经45岁这件事。
像个孩子一样在床上一翻身坐起来,认真地想要和那面的人拌起嘴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卖了我那把琴换的第一桶金。”电话那头说。
“你才开玩笑呢吧?”相叶从床边蹭地站了起来,拉开窗帘对着还没醒过来的城市底气十足地说道:“你知道为了那把琴这些年我花了多少钱去保养调校它,明明根本就不会拉也用不着?”
“那难道不是——”那头平稳的声音一板一眼地传过来:“为了我吗?”
“……”相叶居然感觉脸上一热。
“要不要我去替你试试那把琴,如今价值能有几何?”
“……不用了。”相叶热着脸颊说:“说到底,它什么价值都与我无关。它只不过是——”
相叶转过头,看了一眼摆在卧室另一面的那把小提琴。
“什么?”樱井问。
“我的护身符而已。”
“什么,你信这些?你们这些商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樱井——翔?”
“……车的保险总要赔我吧,相叶——不,雅纪社长。”


MA,SA,KI。
居然敢这样叫他。
他居然敢。
相叶雅纪红着脸,差一点把手里的手机捏碎。
以完全超乎45岁的怪力。
以根本忘怀45岁的跃动。
拨乱自己的头发。
相叶转身迈步。
准备去收拾那个,30岁的轻浮音乐家。


樱井翔。
你的那把轮回。
它并非一把小提琴。
它是一把命运的钥匙。
它是——
我们的命运之轮。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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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Dear Masaki

Dear Masaki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是入SA坑以来第一个开天窗的平安夜。
窗是窗了,还是有点话可以和自己聊聊。
其实有时候总是会感慨,为什么那位先生就那么喜欢你呢。
可是话说回来,谁又能不喜欢你呢?
不是那么多人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个绿蛋吗w
冬去春来,春去冬来,几年时光就那么飞逝而过。
人和事都在改变,但其实在我看来,人和事也从未改变。
这一年很喜欢那句话:
“我已找到爱你的方式——永远作为第一次。”
很多事情生发于喜欢和爱,坚持做的时候却是一条寂寞的路。
所以价值感的回归是件很难的事情,在看不到前路时始终保持安全感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可是只要想想那位先生他看你时的眼神,就依然立刻能够记起那种目炫神迷似乎看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爱的心动。
还是想做到。
这就是爱你的方式。
关于梦想 ,写作,生活。
关于我们一直所说的那个谁也没看过却坚信存在的地方。
来时路,去往处,那个目炫神迷的世界。
其实已经想好了今年的生贺。
那么就约定一定在125完成它吧。
生日快乐相叶雅纪先生。
平安夜所有看到这段文字的人们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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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尘器与电饭煲二三事(3)

3.

“吸尘器君,吸尘器君?”
已经不算是新来的电饭煲,在一片万籁俱寂的黑暗中呼唤着角落里的吸尘器。
又一次的。
第一千零一次的。
至少吸尘器是这么感觉的。
大半夜的客厅灯都已经关了,还叫他干嘛?
吸尘器在角落里装睡。
“吸尘器君?听到吗,吸尘器——我知道你没在睡,应我一声啦!”电饭煲的电磁频率滋滋啦啦没完没了地传过来。
“什么事!”吸尘器极没好气,一来气那个没完没了的电饭煲,再来恼自己为什么到最后总还是搭了腔。
“我想问你个问题……”电饭煲浑然不觉——或是毫不在意——地说。
问问问。
你是电饭煲还是十万个为什么。
吸尘器沉默着,但其实已经表示自己在听。
“咱们的主人……之间……嗯,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说什么呢?”
“就是说……嗯……那个啊?”
“哪个?”
“就刚刚,你肯定也看到了嘛,就是,他们……嗯?”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说!”电饭煲横下一条心似地说:“咱们的主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你说是什么关系。”吸尘器冷淡地说。
“我不知道啊。以前在电器学校没见过这种关系的示例讲解啊……都是男女主人还有小主人的搭配嘛。还有四口之家,祖孙三代,至多也是合租同居什么的,现在这种我就……不是很明白啊……所以才问你的啊?”电饭煲似乎疑惑已久,想问这个问题也已经很久终于到憋不住了。
“……”
吸尘器听着,心想这家伙看似轻俘倒是真也有好好学习过。
但也不至于天真到这种地步?
再说,这种事,这种事要怎么解释?
“你也说了,刚刚你不是看到了。”吸尘器只有这么说。
“我是看到了,但我不懂啊。”电饭煲说:“难得他们今天回来比较早,一起在家吃了顿饭。”
“是啊。”
“难得他们在家做饭,我超——努力地煮了一锅米饭,绝对超好吃的,虽然MASAKI水放得有点多了……但还是被我的智能化挽救了!”
“是啊是啊,那不是挺好吗?”
“开头也都挺好的啊,但饭吃到后来,碟子里剩下最后半个煮蛋,小翔就夹给MASAKI了。”
“那又怎么。”
“然后MASAKI就说不吃啊,又夹回到小翔的碗里。”
“……那也算正常吧。”
“嗯,但是接着小翔就说:‘你吃了它,有蛋白质才能长肌肉。’就又把煮蛋夹给了MASAKI。”
“……”是的,确实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奇怪的。吸尘器心知肚明,因为他也在旁边全程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MASAKI就有点急了呀,说你什么意思,嫌我没有肌肉吗?”
“……”
“小翔就说不是啊只不过和我相比就应该是你多补充些啊。”
“……”
没错。
然后MASAKI就丢下饭碗说怎么和你相比我就应该多补充些了。
小翔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说那不信你来摸摸看比一下好了。
然后MASAKI就真的伸手去摸小翔的胸了。
与其说摸——不如说揉。
边揉边仰着脸体会。
小翔也伸出了手……
两个人就那样在沙发上互相揉摸着胸口。
似乎就立刻上了瘾,放不开手。
手指在胸前来回摩挲。
隔着衣服渐渐就变得不够彻底。
饭碗自然是早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比较到最后的结果根本就已经忘了是为什么事开始比的。
估计也根本不是真想比。
总之就……
这样那样,接着又那样这样,最后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
是的吸尘器在这个家的时间相对比较长了,这种戏码他实在看得相当多了。
只是看来那位年轻的电饭煲君对此仍然还没有习惯。
没习惯也就算了。
就别一派天真无邪地来问他了?
“然后最后他们就,就——”电饭煲的絮叨仍在继续,“那之后才回去卧室……所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啊?”
“……”
“吸尘器君?”
“还,还不就是那样。”吸尘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结巴。
“那样是哪样?”十万个为什么牌电饭煲刨根问底。
一个厨房电器,偏要问卧室电器以及家具们才应该懂的事儿,我一个清扫用品,要用哪种立场来给你解答?
吸尘器简直想要进行自我休眠。
“吸尘器君?吸尘,吸——”似乎已经对吸尘器的反应早已熟悉,也看得出他什么时候是根本不准备搭理自己的,电饭煲当下果断地改换了一直以来的称谓:“小吸!”


万籁俱寂的夜色里。
安静的公寓里这瓮声瓮气却又极之清脆的一声波动。带着电磁音波里独特的颤音和回声,绵延不绝地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吸尘器一个激灵。
差点真的直接陷入休眠。
他怀疑整个家里所有电器都听到了。
“你,你……”
要是现在他身上所有有指示灯的位置都亮起了红光,那也毫不出奇。
“你,你叫我什么……”吸尘器的电波频率里有点儿奇怪的颤音。
“小吸,呀。”
如果电饭煲能有关节,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就是歪了歪脑袋的。
“……你瞎叫什么!”吸尘器恼怒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小吸。”电饭煲像没听到一样坦然叫着。
“……”
“小吸?”
“……”
“小吸!”
“恋人!”
吸尘器于沉默中冷不丁爆发的一声断喝,终于截住了电饭煲跳针般的呼唤。
“什么?”电饭煲说。
“他们是恋人,所以就会那么做。”吸尘器的那些颤音似乎在竭力寻求着稳定,就像是只要能让电饭煲闭嘴的话要他怎么做都可以。
“恋……人。”电饭煲慢慢地重复道。
“对,他们两个是恋人,所以那么做就很正常,那个就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吸尘器连串播报似地说着:“你没有在电器学校里见过这种组合只是因为教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没有更新到这一步,事实上还有很多事情是你没见过将来要慢慢学的东西。”
“恋人……就是,彼此相爱的人?”电饭煲思索着。
“嗯……”吸尘器似乎也在思索,“是的,吧。”
“相爱的人……原来就是那样的啊。原来如此。”电饭煲是笑着说的,似乎终于把问题想通了,“真好。”
“……”隔着没有光的客厅,角落里的吸尘器朝电饭煲所在的方向望过去。他不确定,那边是不是曾经有月光照进来,因为他以前几乎从不抬眼望向谁。
那个圆滚滚的,嘻嘻哈哈的,瓮声瓮气的,声称每一粒米都要入魂的,电饭煲。
“他们在一起时那个开心的样子让我觉得……忍不住想要给他们煮出更好吃的米饭来。”电饭煲说。
这什么逻辑?
“好让他们吃了能更开心,这样,我看了就最开心了。”电饭煲接着说。
好吧。你是很有自己的一套严密思维。
“呐,能到这个家里来,我们还真是幸运呢,你说是不是,小吸?”电饭煲又说。


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家的。
真是运气不好。
两个大男人的家。连个女人都没有的家。谁会爱动手来摆弄他这个吸尘器?
满怀抱负的吸尘器,在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曾经这样想过。
但现在。
现在,那个小吸,你怎么想?


望着厨房操作台上的电饭煲。
大约明明并没有月光。
可是却把他看得很清楚。
无数个已经过去的茫茫无涯的黑夜,和其实也并没有太大分别的白日,似乎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带着充实的温暖电流,于静谧中悄然喧嚣。
真好。
能来到这个家。
确实真好。
但这个真好的理由,恐怕和电饭煲君你的那个,不尽相同。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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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尘器与电饭煲二三事(2)

2.

新生年轻的电饭煲君,仍然没有完全适应自己来到的家里有两位男主人的事实。
从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就有人起床开始,到一天早就已经该结束的深夜仍然有人来摸东西吃,开放式厨房里都会有主人们进出的身影。
一天,通常会是从电饭煲身边那位咖啡机君的辛勤工作开始的。
咕噜咕噜的声音里咖啡煮好,男主人的其中之一会把煮好的咖啡倒一些进杯子里,剩下的则全部装进一只灰色保温杯里。
“小翔——”
他会转头这样朝卧室方向叫道:“吃早饭了!”
另一位男主人就会踢踏着脚步来到客厅里,从背后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水肿的脸上眼睛睁不开般地咕哝一句“吃什么啊”,又或者是只默默地在他脸颊上亲一下。
两个人的头发都是无方向无规律的乱蓬蓬。
眉目清秀。
都很爱笑。
笑容相仿。
身高体型——也没有相差得太多。
电饭煲一开始总是有些分辨不清两个人谁是谁。
为此他特意请教过对面的吸尘器。
“呐呐,吸尘器君,问你件事儿……你分得清两个——主人吗?”
对面角落里的电磁频率冷淡地波动一下,似乎很不耐烦。
“连这点事都分不出,还能干什么?”
“……”电饭煲扁扁嘴,说:“那你倒是说说我听听?”
“瘦的那个叫MASAKI,胖的那个叫小翔。”吸尘器信心满满地说。
“可我看着两个人胖瘦也没差太多呀。”电饭煲似乎并不认可这种分辨方法。
“高的那个是MASAKI,矮的那个是小翔。”吸尘器又说。
“这个我觉得也差不了太多,平时在家里走动起来或是坐下时,根本就不能用这个方法来分嘛。”电饭煲再一次表示不认可。
“吃得少的那个是MASAKI,吃得多的那个是小翔。”吸尘器的电磁频率开始出现杂音般的没好气。
“这个我也没看出来啊……”电饭煲不以为意地说:“再说,这也很难有个标准的衡量吧,和给我放几格米几格水完全不同,怎么分啊。”
“……”吸尘器的电磁频率似乎要开始出现嗞嗞啦啦难听的声音了。
“呐,你接着说啊,吸尘器君?”电饭煲说。
“管做的是MASAKI,管吃的是小翔。”吸尘器冷冰冰地说。
电饭煲顿了一下,接着就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吸尘器君你果然特别幽默!”
“……”吸尘器的漆光涂层散发出极其不爽的亮光。
“其实我也大概已经看出个自己的方法啦。”电饭煲笑嘻嘻地说:“早上起来会喝黑咖啡那个是MASAKI,爱喝豆奶或者酸奶的那个是小翔。”
“切……”
一个新来才几天的家伙,装什么了解。
吸尘器不屑一顾地这样想。
不过是因为你隔壁就是咖啡机而对面就是电冰箱吧。
“呐,话说回来,咱们的主人是做什么的啊,你知道吗?”电饭煲接着说道,似乎已经知道吸尘器可能会装作没听见不搭理他,所以又补了一声招呼:“吸尘器君?”
“……”
吸尘器果然沉默着没搭理他。
“吸尘器君?你知不知道?”电饭煲锲而不舍。
“问这个干什么。”吸尘器说。
“我想知道啊。”电饭煲说:“什么工作需要一大早上起来煮上那么多的黑咖啡放进保温杯里带走呢?”
“……”
“而且他们回家时间也好晚,也几乎不太在家里吃饭,什么工作这么忙呢?”
“……”
沉默着的吸尘器其实多少知道几分。毕竟他来到这个家里也有段日子了。从各种蛛丝马迹也差不多能判断出个几分。但是他又懒得和电饭煲讲解,说到底,他一个吸尘器能了解些什么。
所以他这样说:
“你是不是没饭可煮,所以很闲。”
“嗯?”电饭煲像是没太听懂。
“挺嫉妒咖啡机的,是不是?”
“……”电饭煲卡了下壳,然后认真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不是吗?人家每天那么多事可做,不像你,好几天都煮不了一次饭。”吸尘器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的一层薄灰。
“吸尘器君还真是幼稚。”电饭煲忽然出其不意地这样说。一改平时的和气,“我干嘛要去嫉妒咖啡机君,又或者是任何别的电器?”
吸尘器沉默着看看他。
“我就是我,没有其他别的任何电器能取代我存在的价值。”
从被纸箱里拎出来到刚刚为止一直都一派天真的电饭煲,忽然让角落里的吸尘器打了个激灵。
“呐,你明白吗,吸尘器君?”电饭煲接着说:“像咖啡机君就是来煮咖啡的,我就是来做米饭的,你就是扫净灰尘的,我们谁也替代不了谁。这个不是今天我没有煮饭,你没有扫地,就能被改变的。”
当然了。
多么简单直白的道理。
那台电饭煲那么一本正经地认真说着,就好像他真的会不懂一样。
倒是不知怎么,被说得心悦诚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过了。
也就是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两位男主人的工作太忙。
连刚来不久的电饭煲都看得出来,他们忙得连饭都几乎不在家吃,更何况打扫卫生。
讽刺的是他一台吸尘器,渐渐地已经是站在角落里的灰尘中。
他的型号是最新的,机能强大,价格不菲。出厂的时候,满怀抱负,昂首挺胸。
却只是站在角落里吃落灰。
他心情不好。
和任何别的电器也说不上什么话。
便越发心情不好。
直到——
这台新的电饭煲来到这个家。
“我们的价值,并不是用多常用或多少用来衡量的。你知道嘛。”电饭煲瓮声瓮气的电磁波没停过地朝他传送过来,“我呢,就算是这辈子只能煮一粒米——也要一粒入魂。”
“……”吸尘器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接收着这一层层的电波。
“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是最好的我了。”电饭煲的电磁频率里,跃动着愉悦的波动,光洁的机身上,闪动着一派骄傲。
如果他能双手叉腰,那么他现在一定就是那么做的。
吸尘器想。
“对不起。”吸尘器说。
“诶,为什么?”电饭煲问。
“……没什么。总之对不起。”
电饭煲一定是笑了笑。


“你知道吗,吸尘器君。我还有一个分辨两个主人的小秘诀哦。”
电饭煲这样说。
“如果有了任何争执,容易生起气来的那个通常会是MASAKI,而最先会说对不起的那个,一定会是小翔。”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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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尘器与电饭煲二三事 (1)

1

嘶啦——
电饭煲头顶上出现了一线光明。
封箱胶带撕开,包装箱的纸板被翻开。
一双手拎住电饭煲的耳朵,把他从纸箱里拎了出来。
一片光亮。
刺得电饭煲一时睁不开眼睛。
眯着眼睛,想要打量一下自己的主人。
看到一个模糊的笑容,还听到忽远忽近的笑语。
似乎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
一直重复着。
音节听来绵绵软软,很是温柔。
电饭煲被悬空拎着移动,头有一点儿晕。
直到终于被放置好,他才完全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不算很大但是开阔敞亮的客厅。
骨碌碌地转转眼睛上下左右打量。
冰箱。
灶台。
水池。
餐桌。
自己应该是被安置在了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上。
主人似乎暂时离开了客厅。
他长出一口气。
运输过程的长途颠簸是值得的。
这个家的装潢和他想象中的基本没什么两样。
整洁明亮,生活气息十足。
应该是来到了一个能够充分实现使用价值的地方吧。
毕竟,他可是最新型的。
功能齐全,节能省电,煮出来的饭特别香。
香槟色的机身绝对走在时尚前端。
价格也算得上不菲。
他都是知道的。
带着些许骄傲地坐在操作台上,全新而年轻的电饭煲继续四下打量着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原木餐桌。
米色沙发。
酒柜。
书架。
相对简约的风格,但东西并不算少。
所以过了相当一会儿,他才看到角落里的那台吸尘器。
机身纤长简洁。
和以往传统吸尘器的造型不太相同。
喷漆涂层光亮得异乎寻常。
一脸高级货的样子。
等等,看一看的话,那好像应该——和自己是同一个品牌的——吧?
看机身那样的流线风格,大概错不了。自己还在产品训练学校里的时候也见过很多别的系的同学,对于其他类型电器同学的模样还是有些概念的。
“喂。”他试探地朝吸尘器的方向开口叫道。
没有回应。
“喂,听得到吗?”他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新来的电饭煲君依然不死心。
“喂,那边的,那位吸尘器君,听得到吗?”
角落里的吸尘器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
感觉上,有电磁感应,朝电饭煲的方向投射过来。
“你好,我是新来的电饭煲!”电饭煲热情地打着招呼。
“……”来自吸尘器的电磁感应似乎冷冰冰的。
“那个,吸尘器君你和我是同一个牌子的没错吧?”电饭煲不放弃地继续搭着话。
吸尘器的电磁感应淡漠地扫过电饭煲,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不要这么冷淡嘛,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电饭煲依然热情地说。
冷淡的电磁波频率似乎终于发生了变化。
“怎么现在新一代的产品都是这么多话的了么。”机身上一线漆红的吸尘器这样说道。
“嘿,谁让现在是智能化人性化的时代了呢?”电饭煲调皮地笑道。
如果吸尘器也会翻白眼的话,他一定会的。
“你又不是冰箱,可以不要这么冷?”
“哈哈哈吸尘器君这不也满幽默的吗?”
“谁跟你幽默,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我也是啊……”电饭煲似乎颇为期待地说:“也不知道女主人漂不漂亮啊,一定会是做得一手漂亮米饭的……”
“……”吸尘器好像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没有女主人。”
“嗯?”电饭煲没听明白,“什么?”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吸尘器淡漠地说:“这个家里,没有女主人。”
“诶?——”
电饭煲正在发出不可思议的叹息,有人走回了客厅里。
一前一后。
两个人。
电饭煲闭起嘴,眨了眨眼睛。
两个——男人。


“来,过来看,小翔。”
“什么?”
“你看,新买的电饭煲。今天一定能给你做出一顿特别好吃的米饭,你等着。”
“是吗?”
“是啊,这可是最新款呢,铁釜内胆啊还什么的,侧面加热啦什么的……唉总之,就是能煮出非常好吃的米饭来的!”
“嗯,其实你做的都好吃。”
“并不是啊……水放不对的话时软时硬的……但是有了这个新的电饭煲就不会了,这个可是智能型呢!”
“噗……你在拍CM吗?”
“哈哈哈哈……”
“傻样。”
“唔嗯……小翔你干嘛——”
“别吵,你明知道。”
“还是先吃饱了再……”
“不,先做了再吃。”
“你真是……”


电饭煲瞪圆了眼睛。
如果他能的话。
这个家里,不仅没有女主人。
还让他看到了真是不得了的画面啊。
他把电磁频率朝对面的吸尘器发送着。
表达着他的惊讶之情。


——别在那里大惊小怪了,今天起,这就是你的两个男主人。
初来乍到的电饭煲君,收到了来自家庭员老吸尘器君平静的回应。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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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即中 (完)

当时,我感觉到了恋爱的预感。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樱井翔感觉到恋爱预感的时刻。
第一次是在一双来自异域的眼睛里。那时他十几岁,在与自己不同人种的异国女生眼里看到了意外的美。不过那是既谈不上开头更聊不了以后的惊鸿一瞥。后来他发现他从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只不过是很容易被这世上各种的神秘未知吸引。
无论人还是事。
已经发生过的,与尚不能把握的。
可能再也无法看到的,也许是稍纵即逝的。
所以他才会用双脚去踩踏那些人类文明历史上留下的各种奇迹。
从长城到吴哥,从泰姬陵到伊斯坦布尔,他走过了很多地方。
他喜欢上了很多城市。
遇到过很多人。
但关于恋爱。
他只曾经还在一个人身上,预感过。
所以,他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么。
站在一大片植物种植区的庭院里,面对如烧夕阳如钻雪光时,他想起了那个预感。
有时想起,有时忘记。
是因为,预感始终还只是预感吗。
明明都已经这么多年。
却仍然,只是个预感。
按正常逻辑来说,就算预感没有向下一步发展,那预感的内容是否属实,是否应验,也早已经该得出个结果了。否则,任何一种彩票都应该已经过了兑现的期限,成为了废纸吧。
却就是并没有。
那张未知结果的预感彩票,仍旧原样揣在自己的兜里,已经不知是等待兑现,还是只不过留作纪念。
不,感情并非博彩。
也绝不是赌得来的。
也许,要面对那个人,要亲口问那个人,才会真正清楚。
但是,这里没有那个人。
也没有别的任何无关的人。
看看放在院中桌上盘子里的食物,他的请柬应该早已经发出无误。可那样请战书式的请柬,会不会有人来,会不会有人应战,都只不过是个未知数。
晃动手里的酒杯。
天气可是相当冷呢。
玻璃杯壁上结出了隐隐约约的清薄霜花。


——我在你知道的地方等你。你不来,我不会走。


追根溯源的话,他认识他,就是神秘中的未知造就的。
基于某种契机,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和某些人,成就了某种最特别的关系。
从此彼此牵绊,未曾分开。
“呐呐,你们四个在东京,我在千叶,本来我们是完全不会有交集的五个人啊,现在这样不觉得很神奇吗?能成为这个团的一员真是太好了……”
喂喂喂,又跳针了这位小哥。
这位——来自千叶的——相叶雅纪。
最后一个赶到,平空里杀出来的奇兵。
有点认生,却会努力去笑。喝多了的时候话有点多,怎么阻止都不肯去睡。很怕冷场,制造拟声也要把空气填满。
那时候他还有点容易哭,眼泛泪光的时刻从来都被相叶尽收眼底。
“初控上你的环节,我看你眼里泛着光了……抱歉啊那时候没有帮到你,下次我会和你一起度过的。”
……不不不,等等,我哭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和我一起度过?
塞给我一个泡芙吗?
还是一个肉包子?
别只是抛给我一大段笑声不回答。
樱井喜欢爱笑的人,一直。
不过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更加了解那笑容里的哲理。
樱井没有察觉到过,自己在几时有了相叶的电话和邮箱。也不知几时开始,会在车钥匙拔不出来的时候最终拨通了相叶的电话。
“小翔?”
“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是啊,怎么会打电话给相叶呢。
你车钥匙拔不出来打电话给他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车停在路边钥匙怎么也拔不出来长达20分钟,你又怎么会把电话打给相叶呢?
相叶又不是路上救援中心。
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啊。
相识五年以后,樱井发现,自己能够和相叶无话不谈,至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
简直就好像——
被吸入了一个名叫相叶的魔域,度过了每一天。
“那我想你大概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没错,相叶是这么说的。
怎么,和他那把车钥匙一样吗?
原来是,因为被吸入了相叶魔域,所以才拔不出来的,吗?


杯壁上的霜花里,似乎镌刻着属于那个魔域的神秘咒符。
坐在这么冷的地方喝酒,也亏他自己想得出来。
应该吃点东西暖暖身。
——“小翔你饿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单是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饿了。”


心。
在那一瞬间像被什么击中。
不知名的强大力量。
猝不及防地撞过来。
不可思议。
却已经并不是第一次。
嘴角挂了肉馅所以被相叶指尖蹭过时。
嘴里被相叶用筷子塞进掺了大蒜酱的烤肉时。
哈哈哈哈哈——
在那样车胎漏了气般的奇妙笑声里。
那支PV,那支讲述青春故事的PV,前一天晚上需要樱井一个人留下拍摄的剧情戏份里,面对女主角的告白,他顿一会儿然后说了“对不起”。
想想他好像有点入戏。
自己必然是会拒绝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怀揣着另一份被击中的预感。


如果有什么预感是会一直反复浮现的,那还能够称之为预感吗?
樱井不知道。
他知道他感觉到的统统不对劲。
很显然。
在他们的身份上,在他们的性别上,在他们的关系上。
无论在哪个层面哪个范畴,都是不正常不应该同时也不被允许的。
樱井清楚知道。
所以预感也才一直只不过是预感,而已吧。
无论是那些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去拥抱的从前,还是终于告诉自己收回手不可触碰的后来。
他的确是在现场那么多人以及电视机前那么多双眼睛前拥抱相叶来的。
谁让那时他又被击中了。
被击中这种事也分很多种情况。
被柔软指尖蹭过唇边时是一种。
被貌似不经意实则一眼见底地看穿的时候,是另一种。像被戳中了软肋一般,胁下冷不防就是一疼,钻心般扎上眼底,让人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同样是被击中。
竟也能有这么多种模式。
果真是魔性的疆域。


所谓的魔性。
大抵都带着些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像一个看不到具象的巨大磁体,散发着强大能量,把人不断往里吸引过去。
樱井体会到的,可真不少。
比如从手掌到肩膀的距离。
本来完全不算近,更难有什么所谓的零距离吧?
但是那股强大的吸力,就是能把他的手掌从任何一个地方,吸引到相叶的肩膀上去。
搭上。
搂住。
紧紧扣着不放。
感受掌心阡陌里的骨骼起伏,以及真实的温热。
比如,从掌心到掌心的距离。
无论相叶情绪高涨手正朝着哪个方向兴奋地挥着,樱井都有办法跨越空气里看不见的千山万流,去把那只手牵过来。
握住。
紧扣起十指。
又比如,从指尖到指尖的距离。
那经常随着掌心与掌心之间本来的零距离,顺其自然也成就的零距离,樱井似乎会仍然觉得不够。总有那么一瞬半秒的时刻里,他会粘着相叶的手指不放,一直纠缠到指尖与指尖最后些微的寸厘相触,摩挲到最后。
再比如,从嘴唇到耳际,的距离。
那本来于他和他应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距离。
樱井却竟然有勇气去消灭了那些距离,让柔软与温热相接,让耳鬓厮磨这个词化为一段段最现实的亲身演绎。
无论那是在多少人面前。
他也敢。
但老实说。
并不是他自作多情。
樱井清楚明白地感觉得到,相叶也敢。
唇边吐露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蹭过他耳廓,那静电一击般的记忆。
被击中。
再一种,无限模式的其中之一。
最后,就到了那个,唇到唇,的距离。
从相叶的唇到他的唇之间,所有消失不见的距离。
微温,微烫,微滑。
好想——把那个距离——变成负数。
只差那一念之间。
有一种冲动。
在胸中酝酿滋生。
那是一种绝无可能付诸行动的荒谬。
樱井知道。
所有的一切通道都必须关闭。
锁死。
只除了——
那扇人类心灵的窗户。
最残酷的童话一般,牵紧所有那些绞锁着距离的空气链条。
无时无刻。


想想,难怪后来他们团的老大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合体起来最强的话,应该就是翔君和相叶君。”


寒风从空旷落雪的土地上吹过来,钻进樱井的衣领。
他一个瑟缩。
还是得去添件衣服才行。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
有什么东西从脑后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樱井僵了一下。
“别动。”
变了声的沙哑这样警告道。
“既然约了我来这里,不是连这点防备都没有吧。”
抵在他太阳穴的硬物,从冰冷里传递过一缕温度——那曾握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骨骼触感,他又怎么会不认得。
樱井抬起手。
握住了抵在他太阳穴上的指节。
“这玩意儿里,有子弹吗?”他勾勾唇角。
“有没有,要试过才知道。”沙哑的男声还在努力拗出早已经破绽百出的变声。
天边的霞色正在边燃边熄。
“呵。”
樱井冷笑一声,攥住那只冻得有些冰凉的手,反身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倒要——”
很帅的动作,可台词还没说出口。
已经被咧开的嘴彻底毁了台型。
“嘶……”樱井一猫腰。
“小翔?”被樱井攥住一只手的相叶赶紧顺势搀了他一把,“怎么啦这是?”
“脚,脚……”樱井咬着牙,脚底的剧痛让他坐回了椅子上。
相叶低头看一眼他脚上的黑色皮鞋。
“又抽筋了?”
他说着已经蹲下身去,三两下扯开皮鞋的鞋带,把樱井缩起来的脚从鞋里抽出来。
用力扳着他的脚掌。
樱井咬着牙出不了声。
“不是我说啊。”相叶边掰他的脚边说:“这么冷的天,就别穿这么薄的鞋?还有,上岁数了该补钙就补钙,你不是说你要开始吃钙片吗?吃了没有?脚成天这么抽筋,说危险也很危险的好么。”
“……”樱井抿起了嘴。
抱着樱井的脚,相叶边揉边说:“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冬天跑这雪地里坐着来……”
“相叶。”樱井这样叫他。
“嗯?”相叶抬眼。
“谢谢你来。”
“什么你不会走……话都说成那样了,我不来也不行吧。”
“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哦,你看,炸鸡。”
“……那个早已经冷得不能吃了吧。”
“别这么说,在雪地里露天吃炸鸡,这样的是?——”
“第一次……”
“哈哈哈哈……”
樱井笑出了双下巴。
被相叶狠狠在脚上捏了一把,笑声戛然而止。


“呐,所以,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在桌边坐定时,相叶这样问。
樱井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嗯?”相叶摸摸自己的脸,“什么呀?”
“我们分手吧。”樱井说。
“说什么呢。”相叶以为自己听错了。
“分手吧。”
这话说的。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吧?相叶很想这么说,但却只是低下头浅笑笑,说:“为什么,我们关系这么好?”
“结束这段关系吧。”
“为什么?”
“明年,让我们走进新的关系里吧——我们,结婚吧。”
“……”
结婚。
十四年前,我说选你。
十四年后,我还是说选你。
那当然只是一个假设,一题娱乐。那可以看作是固执,可以看作是懒得改,可以看作是效果,但,也可以看作,代表着别的什么。
“你觉得。”相叶端起酒杯,冰凉了手心,“我会不会答应你?”
“不会吧。”樱井早就知道答案般笑笑,“毕竟,你可是连和我交往都不愿意的。”
冰凉的玻璃贴在唇边,相叶轻声说:“那是……”
杯壁上结的霜花在他的气息里化开,变幻成了其他别的字符。
最后一丝夕阳光线抽尽时,有雪落进了杯里酒中。
飘浮片刻,无声地化开。
相叶仰起头。
“下雪了。”他说。
“嗯。”樱井应。
“你怎么会选在这么冷的季节里来这种地方啊。”
“因为……真的很开心啊。”
“什么,说什么呢?”
“你的千叶,真的很开心啊。”
“……”
“那年的大雪里,你是不是还说过,要再去你的千叶?”
“……”
“所以你才知道我在这里的,不是吗?”


那年节目收录结束之后,相叶曾经和樱井那样说过——
“其实我还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不过时间来不及,排不下了。”
“哪里?”
“落花生田。”
“落花生——田?”
“对呀,可有意思了,等下我们可能会经过,到时指给你看……”


是有这么回事。
那封请战书式的请柬里,附上了自己背后绣着“我爱千叶落花生”的那件控服,搞得像是暗语解密的地图一样,等待有心人的破解。
然后,应邀而来。
你以为是拍电视剧吗。
而且,也并不是让你在这样的大冬天里来啊。
天寒地冻的,除了面对大片空旷的田地,还能有什么呀。
而且还无遮无拦,冷风吹得呼呼的。
刮得脸都疼。
不就像你当年说过的。
来了。
也只是在下雪吧。


“你知道,我们这个职业,是随时随地就可能不被市场需要的吧?”相叶抿一口酒,淡淡地说道。
“……是的。”樱井的眼神飘在远处。
“所以我不会定太远的目标,我也没办法想象十年后的自己会怎样。虽然也不是努力就一定会被需要,但眼下也只有努力,才决定着自己的未来。”相叶平和地述说着。
“说得很好。”樱井看看他。
“如果有一天,真的不被需要了,就是开始第二人生的时候,对吧?”
“没错。”
“所以说……”相叶轻呼一口气,“在还能被需要的时候,是不可能走进什么新关系的,不是吗。”
“……”樱井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没错。”
没有安全感。
即使是在今时今日。
即使是,已经成为货真价实当仁不让的super idol的今天,骨子里也仍然还是藏着那个有些认生的,缺乏安全感而一直拼尽全力填满每一寸空间的,大男生。
樱井抽抽鼻子。
并不是因为冷。
也不是为自己意料之中的被拒。
而是……
又一次。
又一次被击中。
这一次,又和其他所有那些时刻,都不相同。
是那种,从心底里来了个釜底抽薪,一下子落了个空,失重感从五脏六腑直冲上喉咙口。无所适从,却又上下不得,的心疼。
那始终缺乏安全感的大男生。
心疼。
心疼得不得了。
心疼得嗓子里像被凉风凛过,起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个团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成为这个团。”樱井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总是说,能成为这个团的一员,真是太幸运了啊。”相叶笑道:“因为,我被这个团需要着。”
“如果我说。”樱井开口,声音略哑,已经吐出了哈气,“即使有一天,我们真的不再被需要了,那也……”
“什么?”相叶看着他。
“那也不要紧。”樱井也看向他,“还有我需要你。”
“……”相叶眨了眨眼,缓慢的。
“别说是这个市场,这个国家。就算是——”樱井的鼻子被冷风吹得有点红,看着相叶的眼睛却并没有闪烁,“全世界都不再需要,我也需要你。”
“……”
“我需要你——与任何人和事都无关。”
相叶没有出声。
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睫毛上,感觉有一点重,所以眼睛眨得越来越费力。
是因为——有雪落在上面了吧?


和那个时候一样。
和樱井老师站在纷扬大雪里,等着他的时候,一样。
雪铺满发丝,还压弯睫毛。
“这个问题来问问帅气的相叶老师。”
“等等,等等,你也不用每个问题都抛给我一遍的。”
相比起开心了才笑,我是觉得,笑了才会有开心的事来。
我是这么认为的。
“相叶君这话说得太帅了……”
你也不用每次都是这样的不吝夸赞。
——“相叶君,说得真好。”
——“你今天的状态真是天才……”
——“啊啊,师匠!师匠——不愧是!”
——“这个长度很赞但是我驾驭不了哇……这个啊,这个是相叶丈。”
——“我啊,最喜欢相叶他本番开始之前必上厕所这一点了。”
诸如此类。
不胜枚举。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关键时刻手握一本护照而已。
我一直,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你多年如一日投注过来的目光,却像是一盏执着的灯,照亮了所有那些,我未曾看到过的自己。
那个仍然时刻都会担心表现还不足够好的自己。有多少次,在那样的注视里,逐渐获得平静,安下心来。
因为这样。
因为这样。
我是有多感谢你的妈妈,把你带到了这个世上。


“小翔……”相叶开口,唇角微微勾着。
“不用说了。”樱井释然地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在开玩笑,你该知道。”
“……”相叶也跟着笑笑,“我当然知道。”
“太久没有休假,机会难得,就是想再出来玩玩。”樱井伸出双臂,坐了太久,伸了个懒腰的放松模样,“用这种戏剧化的方式。”
“戏剧化……”相叶轻声重复。
“对啊,小戏剧什么的我们最爱玩儿了不是嘛。你看,你不是也很配合吗?”樱井微笑看他,“登场的方式。”
“啊,可不是么。毕竟……这可是我的千叶。”相叶柔声说:“虽然这雪夜坐谈,和夏日海滩,可真是太不相同……”
“是吗?我可是——”樱井语带戏谑,起身张开了双臂,“把这里包下来喽。”
包了海滩。
我的千叶。
包了花生园。
你的千叶。


夜色里的瞳孔,借由雪飘落的痕迹,搜寻着彼此。
寂静无声。
叙尽万千。


相叶雅纪。
相叶。
你知道吗。
我有太多次被你一击即中的经历。
怎么说呢。
预感会不会成真,能不能成真,都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就算是依靠被击中获得的电流,也已经是足够支撑我走下去的能量。


樱井翔。
小翔。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小翔?”相叶转了转手里冰凉的酒杯,玻璃上霜花如走马灯旋转。
“虽然你真的是会让人感觉辛苦的类型,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很满,工作、吃饭,见朋友,所有所有的活动,你都会把时间填满,我这种喜欢自由的人会觉得很吃不消。很多时候还很啰嗦一件事情从头叮嘱到尾像讲番宣一样,替我瞎操心给我舞蹈动作的信息帮我比倒数读秒的手势……而且还有些强迫症,梅雨天气里衣服有点潮湿不是很正常的吗,可你非要焦躁地说什么身上都是臭味,还让我闻,还说家里浴室也都是这个味道,楞是要让我去,简直就是个十足的怪大叔……”
“但是。”
相叶放开手里的酒杯。
从桌边起身。
走到樱井身边。
在他不知所措的注视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脚底抬起,离开了地面。
“只要你那样看我一眼,我就还是会愿意,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吗樱井翔。
我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跳上你的背。
因为我发现,当我的双脚离开这个地球,这个世界的地面的时候,我就可以不是那个一直以来脚踏实地走在第一人生里的那个自己。我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
那个,你背上的世界。
那个,你愿意承载着我的,世界。
双脚离开地面。
跃起。
脱离地心引力。
脱离第一人生。
悬浮在另一个世界里,做另一个自己。
虽然,那只是极其短暂的。
也已经令我着迷。
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上瘾般地这样做。
你能感受到吗?
你能明白吗?
就像如果此时此刻,在夜色中,在落雪里,坐在你的腿上,抬起双脚,离开地面,脱离这个世界……
我就是你的相叶。


相叶伸手搂住樱井的脖子,以保持自己的平衡。
“喂。”他凑到樱井耳边。
“什么……”樱井有些气短地应。
“亲我。”相叶昵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啊——啊?”
“听到了没有啊,亲我?”
“我……”
话音并没有了下半句。
搂住樱井的相叶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唇与唇相接。
距离从零,渐变成了负。
微热微烫微滑,统统消失在唇齿之间的旋涡。
鼻翼厮磨,碾碎其间雪粒。
抖落了睫毛上的重量。
被脸颊的温度融化,静静寻找着阻力最小的道路滑下去。
额发被蹭乱,发丝间雪落如尘。
那一刻,为雪白首重见黑发。


他的千叶。
和他的相叶。


远处天空中有光点飘渺升起。
光芒乍现。
绽放夜空。
火花燃散。
顺着夜色琉光从空中滑落。
一现凋零。
就是这么短暂。
即使,这样短暂。


也是一击即中。


像变出双倍魔法黑变光单变双。
是一加一的双重力量爱得双向。
还发挥双倍坚决不怕风不怕霜。
这力量,就像是不可思议奇人奇事,是神奇伎俩。


玻璃杯壁,霜花绽放。
钻光耀目,光夺星辰。
深陷魔域里拔不出来的车钥匙,阻断了所有的来时路去往处。


THE END



与其说是贺文,不如说是臆语。
也并非现实向。
也许只是基于现实向的超现实主义(。
所有一切都是一击即中。
地老天荒我早已见过。
来时路去往处都是无悔。
基本上,萌对了西皮825每天都过。
最重要是你开心就好。
写在825三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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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
这世界很大。
可愿承载你重量的骨骼能有几多。
这世界很大。
可你能放心依靠的肩头又有几个。
在些微光影转瞬即逝里,难道心脏的位置不是曾经真实地交叠过。
在那刻,你们看到了些什么。
我知道,我们的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平行世界。
终有一天我们都会退离这里。
可是,我应该会永远记得,那无比真切地看到爱,的瞬间。
扑面而来。
无处可逃。
撞了个满怀,大哭一场的冲动。
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却也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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