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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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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坂的尾巴,薛定谔的猫(小剧场5次公演)

I

那天早上,高元寺达也在诊所门口看到正从车上牵下lucky朝自己走过来的樱井翔时,才恍然意识到,今天又是25号了。
上午10点。
迎面看到他正往外走的樱井显然是有点意外的。
上下打量一下高元寺,脱下白大褂,竟一时有点像是认不出了。
不用说那一本正经的烟灰色西装,水色正装衬衫,深蓝条纹领带。
“高医生。”樱井朝高元寺打招呼:“您要出去?”
“啊,是,真是不好意思樱井先生。”高元寺赶紧说:“我今天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得请您改个时间再过来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这也是例行……没什么要紧的事。”樱井笑道。
“好,那一定改天再带lucky过来——”高元寺看看表,“那我就先——”
“您去忙吧!”樱井也赶紧说。
“那就改天——”朝樱井摆摆手,转身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高元寺回过头来问道:“今天相叶君没过来?”
“啊,嗯,他也是临时有点事。”樱井笑着说。


——你为什么不肯去?
——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最近是一定不去了的。
——你在搞什么名堂?
——就都和你说了,最近的高医生生人勿近。
——你是生人?
——哎呀反正,和你真是说不清。你自己去一趟,去了就知道了。


“我看高医生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樱井牵一下lucky,“哪儿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你说是吧?”
和相叶雅纪生活得久了,几时也开始有了这个一直和动物讲话的习惯。
樱井撇撇嘴,其实是一个不想笑又掩不下的笑。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高医生看起来还有点……”看着已经走远高元寺的背影,樱井继续和lucky絮叨着:“迫不及待的雀跃呢。”


朝京明馆方向走去的高元寺再次抬手看了看表。
这一天他确实是有正事要办。
上一次那位京明馆高中的校长先生亲自登门,为的就是今天这件事。
——“校长先生。”
——“高元寺医生。”
——“您今天来是?”
——“来和您道谢。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说声谢谢。”
——“那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您真的不必一直放在心上。您还为这件事特意跑来,真是反而让我难堪。”
——“这话说得……我就来参观一下诊所,不行吗?”
——“……诊所有什么好参观的?”
——“嗯,那个,是这样——”
高元寺记得,那时鸣海应该是刻意站直,好像振作了一下精神那样的,一击掌,对他说道:“我想请高元寺医生去做我们学校的动物校医兼生物实践活动指导。”
高元寺也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顿了片刻,然后对鸣海说:“您再重复一遍?”
那时那刻的一个卡壳,以及片刻空白里的对视,让两个人最终都笑了出来。
有时候,窗户纸将破未破,想要捅破它的冲动和继续隔窗观望的拉锯,有一种不足为人道的乐趣。
不仅不足为外人道,当事人还未必知情。
无论如何,高元寺是答应下来了。似乎也完全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对于这样对孩子对动物都有益处的事,就算是真有什么难处他也是乐意为之的。
就那样敲定了这件事,确认了去学校签署聘任协议的时间。
正装穿上身,高元寺才察觉到自己有点紧张。可又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这份紧张。
走近京明馆高中校门的时候,高元寺又一次看到了校门墙边的那个校务工人。
头上裹着白毛巾,腰间挂着工具袋,工装裤——看起来又有点像是运动裤——上被白色油漆蹭得斑斑点点。
不对,他分明已经把鸣海凉介其人认得很清楚了。
高元寺想着自己怎么居然还能第二次在同一个误认上恍神,准备加快脚步从那位校务工身边走过去。
就一脚刚刚迈过门边的油漆桶。
“高元寺医生?”
高元寺在这声招呼里转过头。
那张白毛巾包裹下的面孔。
“……您认识我?”高元寺带着一点认知错觉的混乱,试探地问道。
“看您说的。”对方笑道:“就算您今天是脱了白大褂穿了西装,我也不至于这样就认不出来了。”
高元寺在这一刻可以肯定,这个正和他说话的男人就是鸣海凉介。
不是他又一次认错人。
“鸣海校长?”高元寺转过身。
“您又早到了。”鸣海握着油漆滚筒看看表,“我本来准备干完这点上去等您的。”
“这里的工作……”高元寺打量下已经漆得差不多的校墙,“为什么需要您来做?”
“啊,还说呢。别提这个了,原来的校务工跑了。”鸣海似乎觉得很无厘头无可奈何无从说起,提起油漆桶对高元寺说:“咱们上楼去说。”
“跑了?”高元寺没听明白。
“嗯,听说是——你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学生有多爱瞎传这种事情——和一个到我们学校客座指导演奏部的指导老师,私奔了。”





各部门,注意到已经是几月了吗?

拍手[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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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SEASON2(三)



接到弥生电话叫他楼下老地方喝个咖啡的时候,相叶并没有多想。
自和樱井的生活步入日常正轨的这些年,相叶和弥生单独约饭见面的频率虽说远不如以前频繁,但只要得个空,一杯咖啡的碰面还是并不算少的。一来他并没有什么嫌好避,二来设计总监和董事长的身份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保持互通有无的。
而当下这个情形里,弥生自有那一堆村上集团的财务报表要应对,自己又何尝不是有做不完的方案和策划。于公于私,都是该碰个头聊上一聊。
相叶拎起搭在椅背的西装上衣,一路下楼走进霓裳大厦转角处的店门。
这处店头原本并不是属于霓裳的物业。但自从相叶发现樱井在加班期间也永远手捧他家的外带纸杯以后,就干脆把这间店面谈了下来。既完整了这幢大厦的整体物业,又给霓裳员工提供了茶水间以外的接洽活动场所,一举多得。
“这边——”坐在落地玻璃窗边的弥生朝相叶抬手示意。
相叶朝她抬下手。
然后就皱了皱眉。
“……”走到近前,相叶盯着弥生卷翘起来的短发梢,“你的头发?”
“哎呀,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弥生用手指卷绕下短至耳际的栗色发梢。
“你这么大了还准备让我陪你玩这种吐槽游戏?”相叶轻轻点点头,在桌边坐下,“这还能看不出来我大概就需要去看看眼睛了。”
“开个玩笑嘛,你看你,怎么这么焦躁的样子。”弥生摆摆手。
“还说我,怎么把头发剪成这个样子?”看着她几乎每一簇都不肯乖乖听话卷翘起来的发梢,相叶说:“你这是自己动手剪的吗?”
“有那么糟糕吗!”弥生笑道:“我是天生自来卷,太多年没剪过短发了我也不知道它会不听话成这个样子。”
“你是自来卷?”
“是呀,怎么。”
“没事。比起这个来,突然把头发剪这么短是要干嘛。”
“嗯……没什么啊,就突然想剪了而已。”弥生耸耸肩,“女生都是这个样子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相叶看她片刻,轻出口气,“压力很大吗,最近。”
“……”弥生咬了咬嘴唇,还是抬眼笑道:“并没有呀,有霓裳的最佳搭档在,还轮不到我有压力呢。”
相叶没再说话。心里知道她是嘴上要强,但骨子里到底是对“今后整个村上集团要靠霓裳来养活”这件事感到了压迫的。村上集团什么规模,霓裳原本才多大的体量,彼此心知肚明。原本的锦上添花如今要用来雪中送炭,哪有那么容易。怎么说也是前半辈子被百般呵护着长大的,忽然之间担子说挑就要挑起来,总得有个过程。
相叶忽然感觉有些心疼。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事发突然,除了应对各种工作状态的急转弯以及自己情绪上的各种问题,其实并没有过多顾及过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年轻董事长的心情。
也不知道那些卷翘的发梢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默默消化的压力。
——你觉得现在是你坚持理想主义的时候吗。
一个幻听,相叶攥了攥指节。
“别太担心了,有我们在呢。”他柔声对弥生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弥生垂着眼睑。
“不要把自己逼太紧了,对我们有点信心?”相叶又说。
“真的吗?”弥生看着相叶眨眨眼。
“自然是真……的啊。”相叶眯了眯眼睛,似乎嗅到了点什么不对的味道。
“这是你说的啊,男人说话可是一言既出的。”弥生拿起相叶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现在就打电话联系执行CEO。”
“……哪个CEO。”
“还有哪个,霓裳还有几个CEO?”
“……”相叶双手抱肩,往后靠了靠。
“你说了,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不是?”弥生仍然举着手机继续说:“既然没有,就解决该解决的问题,把该回的电话回给该回的人。”
相叶眯着眼看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他已经三天没有接过樱井翔的电话了。
不接电话,邮件也不回,甚至连樱井的对话信息都不打开,一个“已读”都不给。
自从那个早上的不欢而散不了了之之后。
相叶知道自己早已经过了吵架闹别扭就要搞冷战争出个高下的年龄。他的不接不回无声无息,也绝非是想要得一个谁先低头的结果。
他只是实在不知道在樱井的那句话之后,他究竟说什么才合适。他希望能给彼此一点冷静的时间,不然不知轻重的话就有可能接二连三,把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事实上当下的光景显然是并没有给他们冷静空间的余地的。
一大堆的策划等着敲定,追在后面还有排山倒海的设计方案要跟上。
可相叶就是没办法。
他知道樱井的话是无心,是脱口而出,绝不是冲着伤害他而来。
但越是如此,越是需要他认真思考,不是么。


“他居然找到你那里去了?”
虽然已经估出个大概,但对于樱井竟然会着急到通过第三方的外人来找他,相叶还是感到意外的。
这该是怎样的心急如焚。
“找到我这里也很正常,CEO总要向董事长交代工作。”弥生说:“更何况要找你的也是正事,你不要以为我闲到来找你八卦的。”
“……”相叶自知是如此。想想弥生消失的一头长发,他知道时间不等人,形势不等人,一切都不等人。
——不是犯傻的时候。
从弥生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
蹭蹭屏幕。
点下不知多少个未接来电的号码。
无法确定对方正在哪个时区里,也没什么时间再多想。毕竟响铃只一声,电话就已经被接起。
“喂?”
“喂。”
相叶是屏住了气息,听筒的对面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还来得及。”
“什么?”
“机票,应该还来得及。”
“说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收拾东西去机场。具体都见了面再说。”
“哈?”
“等你。”
樱井最后这样说,就直接收了线。
哈?
哈?——
相叶看着手机屏幕,一脸的你仿佛在逗我。
对面的弥生从桌面上推过来一张机票信息。
“机票信息在这里,拿上护照直接飞吧。”
“啊?”相叶看着她,意思是你也是在逗我?
“别误会,机票不是我订的,也不是公司出的。”弥生摊开手,“行程已经全部有人给你订好,你只管,嗯,把你人送过去就行了。”
“送什么送?”相叶差点要拍桌子,“再说,送,送过去干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弥生还是摊手看天,“好像有什么人跟我说了,有他们在,只管放心。”
“好样的——村上弥生。”从桌上抽过机票信息,相叶站起身,“你是干董事长的料,千万别小瞧了自己。”


——等你。
好你个姓樱井的。
你就给我等着吧。


to be continued


拍手[11回]

神乐坂的尾巴,薛定谔的猫(小剧场18R公演)

本场公演拒绝18岁以下儿童入场。
看见门口大写的H场就知道了吧。




H

赤日青云。
油漆桶翻倒,漆光亮白的液体泼洒在黑色皮鞋鞋面上。
是意外。
证据是空气中的一阵慌乱。
也是意料之中。
证据是并无慌乱的眼波。
一个连声对不起。
一个忙不迭没事没事。
一个头裹白毛巾。
一个鬓发整齐干净。
一个白色工装T恤撩到肋间。
一个藏青马甲每一粒扣子都严丝合缝。
一个露出来的手臂上都挂着汗。
一个衬衫袖口捥得严严实实毫无破绽。
彼此打量对方的目光里却并没有毫不相识的陌生。
硬要说的话,倒反而是还有几分的久违。
炽日当空,头上裹着白毛巾肩头浮着汗的男人率先开了口。
真不好意思,要不要紧,有没有弄脏您的乐器和指挥棒?
这话透着故意,藏下分明知晓对方身份的弦外之音。
京明馆高中为打造特色社团活动特意请来的演奏部指导,看了看泼洒一空的油漆桶,反问一句:不好意思的是我,碰翻您的油漆,会不会影响工作进度?
确实是秋天了,却还是不饶人的温度。
天色分明已经转暗,既是暗示着一场大雨的即将到来,更是时间已近傍晚的提示。
全都是明知故问。
放学已久。
摆明了都已经是完成工作的下班时间。
憋闷着雨云的低气压里,白毛巾似乎也几乎要被汗浸透了。
更不知那严丝合缝的毛衫马甲里,究竟藏下了几层透汗。
一个抿嘴掩饰的吞咽。
一个心形滑动的喉结。
没事,我已经准备收工了。油漆滚扔进桶里,说道:倒是今天这天气,怎么闷成这样。又看一眼那半点破绽也不露的衬衫袖口,道:您不热吗。
热。热也不能光天化日地把衣服撩成你那样?这是手执指挥棒的男人不能说出口只可走下心的话。
我看这天,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应该是这话尾音还未落时,第一滴雨就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那些白色油漆里。
转瞬就是倾盆之势。
喧嚣得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雨太大了……
嗯?您说什么?
我说,雨太大了,您要不要先跟我去避个雨!
啊?什么?——
我家就在附近!您要不要跟我——


跟你——
避雨而来的门还没在身后关严。
被雨水浸透的白毛巾就已经在十指之间被拨开,露出每一束不听话的黑色发梢。
纠缠踉跄的步伐还没有迈到床边。
几乎要被隔着衬衫都透出来的汗水洇湿的蓝马甲就已经被摩挲过来的十指扯开,露出每一道曾经滑落汗滴的胸肌分隔。
跟你——
避雨?
不。
你,还有我,我们一早就都知道,我们之间等的并不是这场雨。就算今天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我,恐怕也会,跟你——
滚在一张床上。
唇舌之间的湿润不说谎,切齿般的急不可待不说谎,稍一碰触就几乎要汗毛倒竖的舒适愉悦不说谎,以异乎寻常的速度硬了的——不说谎。
在说谎的一直只有我和你。
从第一次走进这间学校就注意到总是头裹一条白毛巾的你,以及每一个活动间歇在窗口休息都会发现你正在教学楼下向上张望的我。
我清楚知道你的所有注意。
你根本也对我每一次活动结束刻意绕路的经过心知肚明。
一个何必总是露着肱二头肌的显摆,一个何必非要死守一副禁欲模样。
不知多少次的目光交汇里,交换的都是彼此貌似不以为意的挑衅。
然而挑衅从不会凭空而来。
我跟你——
早就知道。
我跟你——
早想这样。
我跟你——
二话不说干一回。


原来你的头发是如此。
原来你的骨骼是那般。
粘腻里夹带着色情的迫切。
顺着颈项舔吻的,是咸涩底下跳动的脉博。咸涩顺着舌尖进了喉咙,就成了催情剂。催情剂反应再经由喉咙里吐出来的,就成了呻吟。
总归是连串不断,在急促呼吸里起伏不停。
肱二头肌是不是摆设呢,反正是紧绷到筋脉毕露。胸肌是不是只为了好看呢,总之舔咬过的乳首是过电般酥麻。总是若隐若现的肋骨原来是这样的,那附近的马甲线即使只是耍帅那也足够受用了。
人鱼线是条界线。
跨过了就是质变。
什么,质变也不代表有任何意义?废话,干这回事要什么意义。那要的是什么?要的只有至死方休的意思。
——就知道平时的禁欲模样都是反方向。
——只不过是你太想要而又求而不得,才会任什么在你眼里都变成了禁你的欲。
算了吧。
到这条线了还何必说那么多话呢。
这时候,嘴是要用来干别的的。
那么漂亮的人鱼线,指引的会不是绝景绝境吗?
毫不怀疑。
吞含早就硬了的,柔软化开的是绵长尽兴的呻吟。吞吞吐吐,于此时此刻绝不含任何贬义词性;粘粘乎乎,在此情此景就几乎可以说是锦上添花了。
仅此而已,已是万般难耐。
但还不能……
不能……
——本来可以含到你射为止,但怎么能那么快放过你。
——你倒是想……你看看我同不同意那么快。
——这是指挥惯了的……控制欲?
——这是油漆要反复刷好几层的……耐性?
——要说观察那么长时间,对我来说,确实算有耐性了。如果不是你。
——那么长时间的暗中观察,都是一直在想这些东西吗。
——是的话又怎么样。
——是的话就别再耽搁了。一直以来都想了些什么,让我看看。
——至少……和我想的一样诚实。至少……身体够诚实。


还说。
到底干不干。


呃——进来。
唔嗯……用力。
继续——不要停。
啊啊……好棒……
是毫不留情面也毫不留余地的近身肉博。
顶入和绞紧,深度和宽度。
这是谁也不能让谁三招的过招,是寸步不让的较量。
进进出出,这是必经之路。来来往往,这是见招拆招。不怕你往更深处去,只怕你迷失了回去的路。
粘腻反而已经被汗和体液冲刷成了顺滑。顺滑得几乎快要没了内壁的阻力,只剩下摩擦生热产生的疯狂。像是刚刚摩擦出火种的人类,迫不及待要让这火燎原。
快感爆燃。
是不可思议。
证据是空气里的疯狂。
也是尽在掌握。
证据是手足相抵的缠绵。
是唾液体液的交换。
是冲散击溃理智的高潮。
爆燃开的快感一直顺着血管的引线炸到发根指尖脚趾的每一个末梢神经上。
是缺氧。
缺氧中的呜咽已发不出声音,只有拼尽仅余意识气力和对方吻在一处,试图抢走彼此最后一口氧气。
大雨倾盆,欲火燎原。


呜嗯……
呼……
不要射……里面……
说太迟了……


理智倾覆。
清浊乳白液体,泼洒满意识的表里两面。


真不好意思,没有听你的指挥。
真不好意思,你恐怕还要反复多刷几次。
……
……
对了。
还没请问。
先生。
姓甚名谁。


SHO。
MASAKI。





到底几层空间?
别问导演,盒子里那只猫说了算。

拍手[9回]

神乐坂的尾巴,薛定谔的猫(小剧场2次公演)

F
那一天的各种异常大约还是从反常的天气开始的。
明明已经是入秋的时节,但仿佛那个刚刚过去号称史上最热的夏天仍然迟迟不舍得走,热得高元寺的风衣完全穿不住,还没走到京明馆高中已经脱下来搭在手上。
肩上背着出诊用的医疗箱,高元寺蹭蹭自己发根的汗,担心原本放在风衣口袋里的那枚徽章会被这一路晃出来弄丢,所以掏出来把它握在了手里。
——毕竟那是对个人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高元寺提口气。
怀疑气压太低以至于自己被憋闷得有些不太正常。
走进京明馆高中时,他其实已经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这些教学楼之间,哪一扇高处的窗户里,可能坐着今天有约的那个人。
闷热的空气里,不集中的精神,让高元寺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正站在学校大门墙边的人可能也正在朝上面张望着什么,也完全没注意到背着医疗箱的高元寺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直到高元寺肩上的医疗箱轻轻顶在他的背后,两个人才忽然都回过神来。
“哎哟——”高元寺转过头来,看到站在校墙边头上包着块白包巾的人,赶紧退后半步,“不好意思啊。”
那位头裹白毛巾身穿白工服的也迅速闪身往后退,举起手上的油漆滚子朝高元寺点头示意,“没事没事,您别蹭着油漆了。”
“……”高元寺端详了一下对方的脸,怀疑被低气压压缩的空气扭曲了视力,让他看着这张脸产生了相当的恍惚。
“怎么。”白毛巾朝他摆了摆手,“您没事吧?”
“啊,没,没事。”高元寺攥了攥手心里的徽章,笑笑,“可能是天太热了。”
“确实,这天气热得都不正常。您赶紧找个背荫的地方休息下吧。”
“谢谢,您也是。”
在不知从哪个窗口里飘出来的乐曲演奏声中,高元寺和这位学校工人道别,往约好的兔子小屋方向走去。
远远的,高元寺已经在热得扭曲变形的空气里望见了一道身影。
在没有任何遮拦蔽荫处的日头底下。
西装革履,站得笔直。
高元寺赶紧几步走上前去。
“鸣海……校长。”他叫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犹疑,是因为想起刚刚自己竟然差点认错了人的荒唐。
鸣海转过身。
“高元寺医生。”他礼貌应道:“您来了。”
“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迟到了。”高元寺走到他跟前。
“没有,我习惯早到一点而已。”鸣海一本正经地说。
“这么热的天,您别站在这日头底下等啊。”高元寺苦笑着说。心里没说出来的还有这么大热的天穿得这么一丝不苟等下真的热中暑了可怎么得了。
鸣海摇摇头,“约了时间地点怎么能自己随便改换呢,岂不是要更不像个校长了。”
“看您说的……”高元寺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
“辛苦高元寺医生了,上次您来过之后,状况不太好的小动物果然都有好转了。”鸣海继续官方地说着。
“……”高元寺心里忽然有点别扭。说不上是哪里生出来的,一种不那么令他愉快的情绪。
——这枚徽章钉在日历上那么久,果然是有些多余。
高元寺朝鸣海张开手。
“校长先生看一下,这是您要找的东西吗?”他说。
掌心里的徽章反射一点日光。
“……”鸣海察觉到他忽然转换的气场,但还是马上说:“是,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什么。”高元寺简单地说。
鸣海从高元寺掌心取走徽章。
“物归原主就好。”
当鸣海摸到徽章上一层烫热着的薄汗时,高元寺已经转身迈步。
鸣海凉介想要叫住他,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刚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呀。
原本他是准备要说这些的吗。
但他到底又想要说些什么呢。
鸣海忽然感觉到了这一天原本并没有感受到的躁热天气。
这让他一丝不苟的严谨有些不受控制,令他伸手扯开了封紧衬衫领口的领带结。
徽章握进手里,电镀金属表面附着的一层薄汗渗进了他掌纹里藏下的潮湿。



G
“哈……”相叶抻开双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对面的高元寺认真地用听筒给better听诊。
“真困死我了,高医生你不知道这次真是……”相叶揉一揉哈欠出的眼泪。
“相叶君你安静一点,我在听诊。”高元寺面无表情地说。
“……”相叶有点意外,偷偷吐了下舌头。
“你说better昨晚无缘无故叫个不停?”高元寺问。
“是啊,真的是忽然间不知怎么了,叫了整夜。把它关在卧室门外它就挠门,边挠边叫,害得我们几乎一整晚没睡成,小翔今天一早还有会要开,只能我带它来了。”相叶连串地说着:“你看看它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果然得把它阉了才行……”
“初步检查来看,它的身体状况应该没出任何问题,只是确实看起来有点焦躁。”高元寺摘下听诊器,抱起better,捏住它的爪子,轻按肉垫观察,“至于你说的,应该并不是由于发情引起它吵闹的……”
高元寺盯着猫爪肉垫里露出来的指甲,忽然极其严肃地看向相叶。
“你们昨天给它剪指甲了?”
“啊,嗯……是啊。”相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慌。
“用什么剪的?”高元寺看着他。
“就……还没来得及买专用的指甲刀,用普通指甲刀剪的。”相叶觉得越说越慌了。
“我上次是不是已经说过了,要买猫咪专用的指甲刀?”高元寺正色道:“而且我也说了,可以把它带来我这里剪,为什么你们要自己乱动手?”
“没,没有啊,不是乱剪……”相叶一时之间真有点慌了。自打认识高元寺达也以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近乎斥责的态度。
“你自己看看,这指甲给剪的?都结了血痂了,这它能不一直叫吗?它不疼的吗?”高元寺按着肉垫,把剪太秃以至于流过血结着血痂的地方指给相叶看,“猫咪的指甲和人不一样,不是不剪到肉就可以。有些猫的指甲里也长着一部分血管和神经,要观察着剪,不能顺着指甲根剪到底,那样可能会慢慢出血的。动物又不会说人话,受了伤又不知道怎么讲给你听,但感觉疼可不就会一直叫吗?”
“……”相叶无言以对。他知道高元寺说得一点没错,是他和樱井随意动手了。因为自己以往也没养过猫,这是缺乏经验又不够细心导致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高元寺仍然毫不客气地斥道:“还有樱井先生也是,他怎么也跟着一起这么胡来。”
“对不起。”相叶老老实实地道歉。又很担心地立刻问:“better的伤不要紧吧?好不好治,它不会很难受吧?”
“……”
“还有啊,高医生你别怪小翔。是我看他的西装裤子一直被better的指甲抓来勾去的都破了,才说先凑合把指甲剪一剪,等有时间了再来找你……”
“……”
“真的对不起,您别生气。我不是那种会随便对待动物的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看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相叶,高元寺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热血起来情绪的不受控制。像相叶雅纪这样热爱动物又有足够热情的主人,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抱歉,我刚才说得有点过了,相叶君别放在心上。”高元寺放缓语气,“放心吧,这个伤没那么严重,猫咪都有自己的自愈能力,我给它上点药很快会好的。”
相叶松了一口气。
朝墙上的日历望一眼。
周三,也就是前天那一格上,被徽章针钉过的空洞,显得特别打眼。
相叶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直觉。
毫无根据的直觉。
让他觉得这个空洞的从无到有严重影响着高元寺的情绪波动。
这种形而上学的看法要是让樱井翔知道了,准保又要说他神叨叨异能发作。不不,这可和年轻时在树墩子上看到个半身出租车司机不一样啊,也不用动不动亲朋好友间一说这么多年……
这样那样,总而言之——相叶雅纪对高元寺达也,有一种凭空而来的真切共感。


直到门铃叮一声响。
相叶回过头去,差一点就把“你不是一早去开会了吗怎么跑来这里”的话脱口而出。
好在进门的这一位西装革履完全就没有看他一眼。
“好了,现在你把它带回去,注意别让它的脚碰水,应该很快就——”刚给better上完药转过身来的高元寺才是迎接这位目光的那个。
“高元寺医生。”
高元寺意外的程度当然绝对超过了相叶。
望着站在门口朝他点头微笑的鸣海凉介。
“……”
“……”
“高元寺医生。”
“鸣海校长。”
“……”
“……”
左边飘一眼。
右边瞄一眼。
相叶在无色无味无形的眼波电光中小心翼翼地探身去把better抱进怀里,拎过猫包,蹑手蹑脚让自己悄悄从二人之间安静退场。
——“喵?”
——“嘘……”
——“喵?”
——“别问了,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喵——”
——“对,暂时不能再带你来了。除非那个长得很像小翔的人以后开始频繁出入这里,我们才能再正常过来。”
——“喵喵。”
——“就说了大人的事你不懂。这种场面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自己走过来的我还能不知道。”





嘘……剧场不大,演员很忙,蒙太奇不缺(。
因为接下来准备搞事情外面街边摆摊子究竟不安全,所以观众朋友们还是都移步这里吧。

拍手[10回]

神乐坂的尾巴,薛定谔的猫(小剧场1次公演)

A
上午9:59。
高元寺达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扶一扶眼镜。
看一眼墙上的日历,果然。
叮――
门铃清脆一声。
来了。
“コオせんせい――早啊……”
“好好打招呼啊,哈欠收一收!”
“拜托你了,我根本没睡醒好吗……”
“还好意思说,闹钟响了多少遍,现在起床怎么越来越难。”
“哇……怪我啊你……”
“嗯哼。”高元寺清了清嗓子。
果不其然。
就是这一对。
每月25号的上午10点,必定准时带自家的白色马尔济斯犬来做定期健康检查。
“啊,医生早!”
“樱井先生早啊。”高元寺对精神抖擞但实际上眼皮还有些水肿的樱井翔微笑:“还是这么准时。”
“应该的。”樱井也笑着说。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情况的话,不必一定要每月都来,lucky的健康状况一直非常好。”高元寺看着怀抱马尔济斯犬的主人,“是吧,相叶君。”
“谁说不是呢!”相叶雅纪把怀里的lucky往桌上一放,“我都这么跟他说了,就是不行。难得睡个懒觉,死活楞是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lucky是你要养的,养了就要好好对它负责,定好了每月检查就要好好执行。”樱井看着相叶。
“好好好――”拖着长音把lucky递到高元寺手上,相叶小声嘟囔一句:“这个行程控制狂。”
“你说什么?”樱井附耳过来。
“嗯哼!”高元寺咳嗽一声,轻摸lucky的脑袋,“lucky,一个月没见啦,想我了没?……真乖……”
就是他们了。这对多少令他感觉有点难应付的男主人,每月25号,定时打卡,从不缺席。
因为这种看起来的吵吵闹闹事实上的粘粘腻腻让他的瓦数实在显得有点高。
“那,常规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等会儿我查一下记录,lucky是不是从第一次来这里以后就没拍过透视了?”高元寺摘下听诊器,“也相隔一年多了,可以再看看。”
“不用了!”“可以!”
异口不同声。
高元寺转过脸,再次扶了扶眼镜。
“如果要拍的话,需要有一位进来协助一下哦。”
不出高元寺一年多来的观察了解,最终这一对还是一起跟进了透视室。
“用不着两个人哦。”高元寺从眼镜上看看他们两个。
“我都说了……小翔出去啦。”
“为什么是我……”
“明明又不太会。”
“怎么不会……”
啪――
一声轻响,室内照明短暂地陷入一片全黑。
“没事,最近这一片电压有点不稳定。”高元寺这么说的时候,灯光闪烁两下,恢复了照明。
“我说。”相叶斜睨靠在身边的樱井,“就黑这么一下,不用立刻贴过来吧。”
“啊?”樱井一挑眉毛,“没有啊。”
另一边的高元寺提口气,“樱井先生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发誓!
我真是抓错了!


我发誓!
绝不是因为高元寺医生和你有点像才要求定期检查的!
虽然你们确实是很像……


但是我真的发誓!
你听我说啊!


B

那天其实是高元寺的私人时间。
他刚刚把那对很让他感觉很有点头疼的主人送走,实在觉得需要出门去兜一圈透透气。
毕竟虽然身为兽医能够一直给受到善待的宠物狗检查是件很有幸福感的事,但与此同时一直被主人喂狗粮应该并不包括在其中。
所以高元寺走出了诊所。
穿上他那件邮差绿的风衣外套。
夕阳正好,高元寺一路和左邻右舍招呼着,就走到了那栋房子的家门口。
还隔着有些距离,高元寺已经注意到了。
那对正在门前纠缠的男女。
一个梳着黑发马尾的毛衣长裙,一个拎着公文包的西装笔挺。
争执不下,关于什么。
“我一定要进去吗?”
“你当然必须进去,不然我拉你来家访干嘛的,校长先生!”
“可是她不肯上学的理由,我也无能为力啊。”
“所以才需要来做心理辅导啊!”
“真柴老师你进去就可以了吧,毕竟是女生。”
“这和男生女生没关系。她的问题,校长您要进去保证一定给她解决。”
“这我怎么保证啊!”
“这本来就是学校应该做的吧!”
“兔子小屋的动物好像生病了让她很担忧而又无能为力感觉特别伤心不敢再去学校,怕有一天会看到小动物死这种事……”
“难道不该是校长你来保证解决的吗?”
“我也……找代课老师的事情还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啊。”
大概就是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元寺走到了他们身边。
“那个……”他知道自己总归是忍不住要出声管这个闲事的。
西装笔挺的校长转过脸来。
“这位,是学校的校长老师?”高元寺问。
“啊……是,是。我姓鸣海,附近京明馆高中的校长。”
“新来的。”旁边的真柴老师补充道。
高元寺于是简单明了地说:“抱歉我有点唐突,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学校的动物可能生病了?”
“啊……是的。”鸣海说:“有学生因为这个情绪有点波动,不肯去学校上课。”
“那确实是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高元寺看着鸣海说。
“没请问您是……”鸣海迎着高元寺颇有些谴责意味的目光,也微蹙起眉。
“我姓高元寺,是附近宠物诊所的医生。”
“高元寺……医生。”鸣海目光上下打量下高元寺。
“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不太看得出来您是位兽医。”
“兽医应该什么样?恕我直言,您看起来也并不像个校长。”高元寺扫一眼鸣海西装衣襟上别的商社徽章,说:“动物生病需要及时就医,这不仅是对动物负责,更是对学生负责。”
“……”
“身为校长的话,不管是新是旧或是像不像,做一天就要尽一天的职……”
“……”
看着被说得哑口无言的鸣海和静默的真柴,高元寺忽然回过了神。
牙白。
又热血了起来。
只要是一旦关于动物。
“啊,抱歉抱歉。”他赶紧说:“擅自自说自话了起来,也不了解你们的情况……”
“不不……”真柴赶紧摆手。
“真不好意思,只是……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来我的诊所找我。”高元寺掏出诊所的卡片。
鸣海把卡片从他手上接过来,看一看,再抬眼看看他。
“真柴老师,我们走。”鸣海说。
“校长先生!”
“还叫我干嘛,赶紧按门铃,我们开始家访。”鸣海看一眼房子的二楼窗口,“去告诉她,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接着高元寺就在当天开始西沉的夕阳里看到,肩头泻下暖光的鸣海转过脸,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下,说:“绝对没问题。”


C
“唉……”
高元寺轻拨白色绒毛上的水滴,轻轻揉搓着泡沫。
“唉——”
高元寺若无其事地打开热水,用花洒洗净狗毛上的泡沫。
“唉!”
高元寺转过身来,把白色马尔济斯犬放在操作台上,拿过吹风机。
“乖啦——哎,lucky不要甩水,我们是不是说好了?……”
“高医生!”
操作台另一边的相叶雅纪终于忍不住叫道。
高元寺轻叹口气,“怎么呢相叶君。”
“你一点都没察觉到我在烦恼吗?”相叶双手支在操作台边。
“从你进门开始就没停下地在叹气,带lucky洗个澡而已,有这么值得烦的吗?”高元寺揉着lucky的毛,“说起来,今天既不是25号,樱井先生竟然也没有一起来。”
“别提他了。”手掌撑着半边脸,相叶扭向另一边。
“怎么,吵架了?”高元寺心想,有这么难得?
“没有他那么过分的。”相叶说。
“樱井先生可不像会做过分的事的人呢。”高元寺如实说。
“你听听看啊高医生。”相叶不服地说:“我就想再养一只猫,有那么难吗?”
“哦?”高元寺看他一眼。
“最近我们家附近有一只小猫,总在那里徘徊,看到我就凑上来蹭,我走就在脚边一直跟着,真的很可怜的啊……我就说我们不如收养了它,小翔就死活不同意。”
“为什么呢。”
“说什么能把lucky照顾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好一只猫。”相叶模仿樱井晃手指的样子,“更何况,猫和狗要是相处不来打架怎么办,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吧啦吧啦的。”
“嘛,樱井先生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高医生你也这样说?”
“是有很多问题需要提前想清楚和准备充分的。”高元寺用吹风机吹着lucky,“还有啊,对樱井先生那样的人,你是要跟耐心他讲道理的。不能想当然,不能让他没有任何准备接受你的决定。”
“高医生……”相叶歪着头看高元寺,“还真是挺了解他的。”
“……”高元寺苦笑着扶了扶额头,果真还是,无论是一起来还是单独来,都免不了让他头疼。
“其实,相叶君知道吗。”高元寺对相叶笑道:“伴侣是对方的镜子。我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更多的他。”
“……”顿了好一会儿,相叶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叫道:“说什么伴侣高医生你真是!”
“……”
怎么这原来还是秘密吗!
高元寺偷偷对着lucky翻了翻眼睛。


D
“跟您说啊……真的拿他没办法……”
“我反正是不管他了……”
“……高医生。”
“高医生?”
“高医生,你在听吗?”
高元寺达也终于回过神来。
“啊,在听,我在听呢。”他抬眼看看正在对面盯着他的相叶雅纪,指指耳朵里的听诊器,示意自己正在给诊疗台上的猫咪听诊。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话太多了。”相叶轻声说。
“我倒是不要紧的,不过——”高元寺摘了听诊器,轻扒开猫咪的耳朵,打开手电朝里观察,“你就这样擅自把它带来做检查免疫,是准备先斩后奏直接带回家再说吗。”
“也不是……”相叶挠挠头发,“说先斩后奏是不是有点严重?”
“领养动物从来不是小事,这一点樱井先生一直说的是没错的。”高元寺说。
“我当然知道……但我既然说了有信心把它照顾好就肯定也是认真考虑过的。”相叶说:“为什么就这么不信任我。”
“……”高元寺抬起头——这对头疼主人果然一如既往保持着头疼水准——提口气,高元寺笑着说:“你真的有认真好好和他讲过吗?”
“嗯?”相叶抬眼。
“你的认真考虑过,他是不是真了解了?还是一直只看到你心急的自说自话?”
“嗯……”相叶托起腮帮子。
“沟通是双向的,不是你想好了就算是达成共识了。”高元寺耐心地说:“这方面是不能由着急性子来的。”
“高医生……”相叶托着脸歪歪脑袋,“你真的是位好医生呢。”
高元寺脸颊热了一下,“对动物来说我算是有这个信心,至于其他就……其实人能从动物身上学到的东西太多,你们养动物的过程也是一样,彼此共担更多责任分享更多信任。”
“真是……我必须要把小翔带来听听你说的。”相叶说。
“别了。”抚摸着猫咪的脑袋,高元寺笑着对他说:“你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小家伙堂堂正正带回家。”
“它身体没问题吧?”
“除了有一点点营养不良,其他都很好。你有时间的话,等会儿在这里给它洗个澡,然后再打免疫针。”
“有时间!”
“另外它还有点小,没到适合做绝育的时候。”高元寺看看猫咪身后尾巴下毛茸茸的“铃铛”,“虽说是男生,不过过一段观察一下看是不是还是做了手术更好。”
“咦,是要……阉了它吗?”相叶眨眨眼。
高元寺一叉腰,也对他眨眨眼,“是啊,你们家男生太多啦。”
“高医生你——”相叶一下红了脸,对于这位医生时不时亲友般的调笑虽然没有完全适应,但也完全不反感。这种亲近感有些莫名没来源,不知是哪里契合的惬意。他想要赶紧找到另一个话头,把这种虽说明朗但到底有些工口的话题糊弄过去。
“说起来,我从刚刚开始就有点在意——”相叶指了指墙上挂的日历,“那个钉在下周三上的徽章,是什么?”
高元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相叶指的是什么。回头瞟了一眼,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之前时不时的出神是因为什么。
“是咱们诊所出的周边吗?还挺好看的。”相叶说。
“不,不是……”高元寺吃了个螺丝。
“……”相叶仔细看了看低下头的高元寺,“咦……高医生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高元寺继续磕巴。
“怎么,这不是你的东西吗?是谁的?”
“什么谁,没有谁。”
“嗯——”扬起尾音,相叶有些心领神会似的点点头。


这是什么?这是谁的?
高元寺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就在前几天,他接到来自附近京明馆高中的电话,请他去为学校兔子小屋的动物们出诊检查。
自然义不容辞。
就是在给小动物们逐一排查的时候,他发现了那枚徽章。
他并不承认是立刻就认出了这枚徽章是属于谁的。并不像属于学校,但他也看不懂该是属于哪里的造型。
只是即使记起它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渠道去物归原主。或者说为了这么件不明缘由的小事特意大费周章说要去找校长的话,好像反而更不自然。
至少高元寺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关于他为什么捡到了东西却不归还,而是最终带回了自己诊所,还把它钉在了日历下一次去学校检查的日子上。
这是什么?
这是谁的?
真是活见鬼。


E
门铃叮一声响起时,高元寺正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樱井背着一只宠物箱,相叶手上牵着白色马尔济斯犬,一前一后走进来时,高元寺断续哼着刚才的小调。
当樱井放下宠物箱开始抱怨里面的猫咪指甲那么尖把他手上腿上抓得到处都是伤痕,而相叶立刻反驳他说别怪在猫头上明明是你自己把自己抓成那样的……时,高元寺仍然还是哼着自己的小调。
“高医生……”
相叶极尽狐疑地朝高元寺探过身来。
“怎么,相叶君?”高元寺报以一个极尽灿烂的笑容。
“高医生的头今天不疼了吗?”相叶看着他。
“什么,头?”高元寺愉悦地去接樱井肩上卸下来的猫包。
“每次我们来时你都会一直出长气扶额头的。”相叶盯着高元寺的眼睛,“今天居然一直在哼着歌。”
“啊?说什么呢……”高元寺把包里的猫咪抱出来,对旁边的樱井说:“看来它已经正式成为家庭一员啦,给它起名字了吗?”
“better。”樱井笑着朝高元寺点头致意。
“better?真是好名字……”天知道从本来不同意让进家门到成为更好的一切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还是不要深想的好——高元寺朝一边仍在好奇不已上蹿下跳的lucky说道:“lucky别着急啊,放心,我记得你,不会有了better就忘了你的——对对,我早说过,你的名字更好,乖了。”
“高医生你最近有什么好事情?”相叶终于忍不住问道。
“好事情?什么好事情。”高元寺还是对着樱井说话:“如果better指甲太尖又不肯乖乖给剪的话,就带它来这里剪好了。另外猫咪专用的指甲刀你们也是需要重新准备更好些……”
“高医生!”相叶在旁边叫道。


高元寺达也承认自己是在装糊涂。
只是关于自己一直在哼着歌这一点,他倒是真的没察觉。
自从他接到来自京明馆——不,来自京明馆校长本人——的电话之后,他可能一直就是这么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状态。
——“喂……是高元寺医生吗?”
——“我是。”
——“您好,我是京明馆高中的校长。那天——之前也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鸣海凉介。”
——“啊……鸣海校长,您好。”
——“您好。”
——“您好。”
——“……”
——“……”
——“不好意思,鸣海校长您这次打来电话是——”
——“啊,那个。是这样,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您……之前到学校来给小动物做检查时,有没有在兔子小屋那附近看到一枚徽章?”
——“……徽章?”
——“是,是对我个人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一直没有找到,努力回忆了一下也是各种乱投医……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果然还是有些没头没尾的……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那就——”
——“您先等一下。”
握着电话,高元寺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如果您下周三方便的话,我们在京明馆高中约个时间。”


就这么点事。
值得人头都不疼了一直哼着歌吗?
相叶君,你说呢。
就像每一次你们一起走进门来,樱井先生看向你的每一个眼神里,都似乎能听到他心里快要藏不住的那些旋律起伏一般。





希望你们开心。

拍手[14回]

霓.裳SEASON2(二)



黑色碳笔线条在卡纸上开始出现双影的时候,相叶终于只能从案前抬起头来,绘图铅笔夹在指间,揉了揉眼睛。
看一眼工作台另一侧整齐排列过去的几个同款闹钟,第一个表盘上的指针显示,已经是日本本土时间凌晨两点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连续工作超过五个小时了。
时间太长了,虽然他本人仍然毫无睡意,但五感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再看一眼那排各自指向不同数字的指针,并不确定樱井此刻是在米兰时间里还是巴黎时间又或是纽约时间里。
这一排“世界时间”是樱井买回来放在家里的。
始终还是非常有心的。
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向他汇报,此时此刻他正活动在怎样的时间里,那里可能是日光洒落还是月色流转。
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脸上还是有了笑意带动的舒缓,相叶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即使需要更大的工作量来应对当下霓裳的困局是事实,但其实也没有需要他拼到这个程度。
究竟为的什么夜夜难以入眠,理由自己是清楚的。
面前工作台上摆满了樱井为他准备的显示器画板射灯以及各种最尖端的数码产品,甚至还包括一套VR服饰设计3D笔刷工具——但他最习惯的始终还是手里的这支笔。
相叶其实并不是不相信樱井。
他只是不确信这种对于自身执着的坚持和樱井无所畏惧的前行方式之间,会不会就像是画板和铅笔之间的反差,如此下去日久天长真的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他总不可能没事还总是飞去米兰的。
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各司其责。
霓裳在米兰的店开业之后他也已经去过几次。那架势简直就像是霓裳本来就是意大利当地的本土品牌,而非一个来自东方的入侵品牌。店面无论从风格到体验,各种打理妥当各种未来可期。对于樱井在商业能力上的天赋,相叶是多年如一日的认可。
但,也正因为如此吧。
人到中年,或者反而是男人最黄金的年龄,曾经久远的那些也谈不上阴影的童年阴影,相叶自认早已经彻底消散殆尽。就只不过是……偶尔,只是极其偶尔的,他在看向樱井的时候,还会在恍然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在老旧教堂钢琴前坐着的少年,抬眼望向他的瞬间。
那目光里的自信大方毫不闪躲,令他把手里的老唱本攥了又攥。
那份总是无法自控想要低头去盯自己脚尖的不安,或许是令他一而再再而三显得十分无理取闹,干扰纹一般的存在。
不,这不像他。
这也不该是他。
他是霓裳的设计总监。
他是敢于把等了二十年才终于等到的人推开的男人。
那个不妥协的他才是他。
笔在指间翻转,相叶把扣在手边的手机翻过来。
意外的,通讯软件图标上竟然显示有新信息。
点开衬衫衣襟边起伏黑白琴键的头像,看到一张照片。
一杯长岛冰茶。
相叶扬了扬嘴角。
他知道这不配文字的照片传达的言语是什么。
难为樱井。周旋于四大之间还能忙里偷闲地为他保留这份心思。
本来并不打算彼此打扰的相叶在这一刻还是把这个越洋电话拨了出去。
心绪里荡漾着一层波澜。
——“喂。”
是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才能得以平息的不见于形的战栗。
“喂。”在掩饰自己声音里的情绪时,相叶其实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
——这世间不过是把这叫做相思而已。
“怎么,这都日本的几点了,还没睡?”时间控制狂的行程管理已经顺着听筒从世界另一头流过来。
“怎么,CEO要的四大时装周四场秀的四套设计方案,本来还有准备让我睡觉的吗?”相叶调笑道。
“我并没有……谁让你出四套那么多?在一定内容基础上稍加变化就可以了。”
“我不喜欢重复自己。”
“你不要那么拼,放心,我不会让总监大人重复你自己的——我这边的进展已经有眉目了。”樱井说:“你现在就去睡,明天早上我就把策划发你。”
“还说我……你自己才是吧。”相叶瞟一眼那排“世界时间”,“现在在哪儿?”
“在伦敦机场。”
“都好吗。”
“都很好啊。”
“记得坐头等舱,经济舱的座椅对腰不好。”
“……不用啦,飞很短的。”
“放心,不用霓裳出,我给你出。”
“怎么……你担心我的腰吗?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担忧的啊……”
“……樱井翔?”
“好好,不闹了,我知道。”
“不准半夜吃炸鱼薯条。”
“……我尽量。”


第二天早上相叶从床头摸过手机的时候,果然看到了来自樱井的策划方案。
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加载完成,方案打开呈现时,相叶差点被杯子里的咖啡烫到嘴。
“嘶……”
热咖啡里抽着凉气。
敢想。
樱井翔你真的很敢想啊。
你走这么快,就真的一点顾虑都没有吗。


“你的方案我看过了。”
“嗯,这边技术公司已经联络好了,我是准备……”
“我不同意。”
“什么?”
“这个方案,我身为设计总监不通过。”
“为什么?”
“衣服设计出来是给人穿的,就应该通过人体来展示。你这种虚拟T台‘看服装自己行走’的方式背离了秀场展示的初衷。要是这样又何必还要上T台,大家都通过VR眼镜在家看就好了。”
“这只是一种概念。秀场T台展示的是概念,是流行因素,是理念的发展和引领——这些你比我清楚的吧?”
“我清楚,但是——”
“时装周的秀场是为了卖衣服吗?时装周的每一个T台都是为了眼球和关注度,有了这些才会给品牌增加影响力,有了影响力才有今后可能扛起整个集团的资本,不是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我们没有多余的成本和时间等了,一定要尽快打开新的市场——”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
“……”
电波有些尴尬地静默下来。
“对不起,你说。”樱井清了清嗓子。
相叶有些庆幸这是不用面对面的电话,不然他不能保证可以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提口气,他说:“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对霓裳设计理念的想法,我希望的是坚持本真,不盲目跟风不随波逐流,只表达最本源的时尚态度。”
“……”樱井用沉默表示让相叶说完想说的。
“你现在拿的这个方案,不是不好,但这种花哨与我们一直以来坚持的品牌理念偏离太远,我认为这样容易对品牌灵魂造成混乱和动摇。想要培养要一个具有长久生命力的品牌,这肯定不会是好事。”
“……”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想法——我说完了。”
“少东。”樱井的声音也保持得很平和,“你认为我会不懂你的想法吗?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活不到明天,又拿什么谈长久的生命力?弥生摆出来的财务报表你也看到了,你觉得现在是你坚持理想主义的时候吗?”
“……”
相叶和樱井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显得有点重了。
重得相叶全无察觉自己把手里的电话攥得有多紧。
重得樱井几乎快要没有勇气再开口说出下一句话。
这是他们这对堪称最佳战力的组合,第一次出现这样南辕北辙的理念差异。
相叶知道,这是坚守设计理念与一切向市场赢利看之间第一次发生了正面冲突。他再一次庆幸这次冲突没有发生在两人的直面之间。不然虽说职场与生活是两码事,也实在难说这样的冲突不会给私人感情带来任何一点的影响。
——时装周的秀场是为了卖衣服吗?
这句话让相叶隐约怀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应该也是一个关于冲突的场面。只不过冲突的内容就显得简单直接得多,冲突的心境也是多少带着故意为之。
——你最好给我搞清楚!我们这一行说到底还就是卖衣服的!
相叶忽然之间又觉得也许这时候还是面对面的更好。
那样的话樱井可以对着他拍桌子,而他也可以同样一拍桌子站起来,俩人要么一来二去地打一架,要么就是把所有一切有的没的都推下办公桌去,用属于他们的方式来最终解决。


真是要命。
男人荷尔蒙发展的最终,就是想要征服。


to be continued


拍手[9回]

部长大人,乘务长大人,冲奶粉了

“嘘——”
“去那边乖乖看书,之前交代你要背会的故事都记牢了吗。”
“都说了不许再看平板电脑!”
“也不准再动游戏!把手柄放下……”


相叶雅纪在床上翻了个身。
“都说了不要再摆弄那些……”
相叶雅纪把脸使劲儿往枕头里埋了埋。
“我说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文也!”


相叶雅纪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从卧室出来走到客厅,相叶揉着还有些半湿的头发,盯着客厅沙发前茶几边的一大一小两个冤家。
“呐,我说……”相叶扶着额头叹口气。
樱井翔抬眼。衬衫领口敞着,解开领带也没来得及摘。
“你看,让你别再一直弄出声音,把爸爸吵醒了吧?”他抬手朝相叶指指,和对面的孩子说道。
——拜托,一直在弄出声音的那个是你吧?
相叶长出一口气。
“都跟你说了雅纪爸爸刚刚飞回来需要休息,你不要一直吵……”
“好了,我就没听到文也出过一声。”不理樱井的碎碎念,相叶径直朝四岁多的文也走过去,“文也乖,不要理翔爸爸,我来陪你玩好不好?”
“你陪什么,刚刚飞回来,不是说还有乘客经济舱综合症发作,一直忙到下机?我来陪他就好你去休息……”樱井看着相叶的黑眼圈说。
“雅纪哥哥——”始终没有出过声音的文也当下立刻就朝相叶张开双手。
“等等,说了多少回了,怎么又乱叫人?”樱井立刻在一边喝斥道:“不是哥哥,两个都是爸爸——你在幼儿园也总是这么叫,老师问过我好几次怎么回事了。”
“嗯……”文也扭过脸看一眼樱井,转身一头扑到相叶怀里。
“你凶什么呀,他搞不清就慢慢教啊。”相叶把文也搂进怀里,拨弄他光亮顺滑的黑头发小脑瓜,“文也想我了没?”
“这不是慢慢教的问题,我是爸,你成了哥——这都差了辈份了。”樱井在旁边说:“老师一直问我,到底和你们什么关系,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相叶忍不住笑出声,“那有什么难的,你就说你是我们的监护人。”
“我在说正事!”樱井正色道:“再说你这个无限度的溺爱也是不行的,我说过好多次了——”
“谁让你自己老是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啊,不过送他去个幼儿园而已,永远那样正装出入。”相叶说:“别说文也会搞糊涂,老师弄不明白也很正常。”
“这本来就是很严肃的场合,也要给老师留下好印象才行的吧。”樱井说:“你每次T恤仔裤的和我那么大反差,人家不知该怎么想我这可疑的。”
“部长大人气势万钧就能给老师留下好印象?”相叶说:“再说我也没有溺爱。”
“还说没有,你问他该背的功课都背了吗?”樱井敲敲茶几上摊开的英语拼写故事书。
“这个年龄的孩子背什么功课?这个年龄就应该出去玩抛接球。”相叶斜他一眼,对怀里的文也说:“文也想不想去玩?等我换个衣服我们就出门,好不好?”
“想!”
“那你也自己去换个衣服,乖。”
“好!”文也一个骨碌从相叶怀里爬起来,奔进自己房间。
“……”茶几对面的樱井手扶着额头没出声。
“怎么啦。”相叶故意探身问他。
“没怎么。”樱井不抬头。
“生气了?”
“生什么气。”
“这一把年纪了,做人爸爸的了,还闹别扭啊。”相叶笑着,伸手在樱井手臂上拧了一下。
——就算是真有什么不痛快,也是只这一下,就柳暗花明了。
樱井放下挡着眼睛的手。
“自打他学会走路说话,我怎么反而觉得这孩子比通宵喂奶哄睡时更难带了。”他看着相叶说。
“有多难带啊。有些事要顺其自然。”相叶还是笑,“你想想你自己小时候吧,还不是好好长成现在这样了。”
“我啊……”樱井跟着苦笑,“那是因为有我妈。”
“虽然是很感谢妈妈她——但你可别想再用那套对文也啊。”相叶说:“他和你基因不同,要是真扔在大街上恐怕就找不回来了。”
“……”樱井抿了抿嘴。
基因不同。
是啊。
不是他的基因,也不是他的。
但毫无疑问,是他们的孩子。
“怎么,是不是有点后悔,当初还是应该听我的——”相叶凑近樱井,眨着眼小声说:“要一个你的?”
“没有。”樱井也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没有迟疑的肯定,“文也就是我的孩子。”
相叶看着樱井,然后冷不丁就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喂……”樱井快速地朝文也的房间看一眼,对相叶轻斥道:“孩子在!”
“抱歉抱歉……”相叶朝他吐下舌头,“没忍住。”
“……”
表面斥责,甜到心尖儿。
樱井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做不好这个表情管理了。
在相叶面前。
“说正经的,你累不累,我陪他出去吧,你回去接着睡。”樱井说着就准备起身去换衣服。
被相叶一拉他的手,“你陪什么,你自己连球都接不住。”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部长——上次文也扔过来的球还是我替你挡住的。”
“……”樱井俯下身,继续压低声音对相叶说:“我的乘务长大人,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相叶本能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睡衣的领口,“现在可不行啊。”
“……想什么呢你。”樱井点一下他的额头,“我是说……以后不要再当着孩子的面跟我唱反调。”
“……”
“我也不是一定要说你溺爱孩子,只是如果我们的教育方式有不同之处,也应该我们自己解决,不应该让孩子感到困惑。大人统一了意见他才会感觉安心,我们的家庭构成特殊,更应该让他感觉自在,让他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地平常成长。”
“……”
“我知道说说简单,但从我们决定领养他那一刻起,就该清楚知道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但我有信心……因为是和你一起。”
“……”相叶眨眨眼,也伸出手轻点了点樱井的额头,“你长大了呢,小翔。”
——樱井部长,变得更加直率坦诚了呢。
——和很多年前在喜欢与过于喜欢之间的粘着寡断完全不同了呢。
“你是想说我老了吧。”樱井笑道:“自从半夜爬起来冲奶粉这种事都做过以后,越发变得絮絮叨叨的了。”
“……”相叶只抿着嘴没说话。
“好了,既然反正也决定要出门了,干脆一起。”樱井一撑茶几站起身。
“小翔。”相叶又张开手掌在他的手背上按了一下。
“嗯?”樱井低头看他。
“你不老。”相叶的笑含在眼里,轻哑嗓音接近于气声,飘飘忽忽的。“你还和第一次上我飞机时一样。”
“……”樱井眼角的鱼尾纹差一点点就要滑过湿润。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挠了挠自己的眉梢。
“脸还是挺好看的。”相叶也把喉咙里的一丝窄迫掩藏下去。
樱井一步从茶几边迈开,别过脸去。
不妙。
眼窝浅的程度与日俱增。
这只不过是平常生活里最平常的状态而已,他用不用得着这样感慨万端。
几年前和相叶终于决定要个孩子的时候,樱井心里不是没有过一点不安的。对于两个男人的家庭来说,这不是一个说说而已的决定。这样的责任也不是担起来就还可以随随便便卸下的。
樱井知道其实于相叶新派开放的生活态度来说,要不要这个孩子都可以,他之所以会一直很积极地响应,有一多半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孩子。
看过自己每次看到小春时的眼神。
相叶就知道。
要不是有相叶。
他未必真有勇气能撑到下定决心,又更不用提那之后几年里经历的所有一切。
面对各种各样想得到想不到的问题,樱井准备好足够的逻辑和道理,相叶则用车到山前船到桥头的顺其自然迎刃而解。
樱井依旧在心里怀想起了那个久违的词。
——幸运。
只不过到了现在,想到这个词之后他还会再想到一个词。他觉得这个词其实更适合他们。
——恰到好处。
漫长岁月,短暂人生里,一定是这个词,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紧了喉咙湿了眼眶。


“小翔,等会儿回去的路上我们把文也送去裕介那里吧。”当相叶牵着文也的手凑到樱井身边,若无其事地这样说时,夏夜傍晚的风正迎面吹来。
“嗯?怎么?”樱井掏着车钥匙,“你不是刚飞回来吗,不用去麻烦裕介啊。”
“他带两个和带三个能有什么差别。”相叶说:“再说文也喜欢那两个小姐姐,那些女孩子的东西他觉得新鲜。”
“是吗,我还是怕麻烦人家……”樱井掏出车钥匙按开锁,朝停车的位置张望下。
“我带了新的咖啡豆回来。”相叶说:“回去磨好冲给你喝。”
“哦好啊……”走在前面的樱井到车边拉开后排车门,“文也来,先上车。”
相叶兜手把文也抱起来,放进后排的儿童座椅,扣好安全带关上了车门。
夏夜的风。
撩起额发。
微温地熏着眼睛。
“我的新制服到了。”手扶在樱井腰后往车前推一把,相叶在他耳后轻声细语道。
“……”
那一刻腰间感觉到的力量,以及耳畔拂过的热度高过微熏夏风的气息,才让樱井终于反应过来。


真是情非得已。
无非恰到好处。
不是人不老。
是你给的热泪盈眶。


“小翔……”
“嗯……”
“真的不考虑再要一个吗?”
“……你确实不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啊,我是真的很好奇,想要看看……你的孩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你看,你都见过小春……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我知道,知道。条件不足够天时地利的成熟不考虑这么做。”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是真的有条件,也不要我的,还要你的。”
“诶,为什么啊?”
“我不想再费心了——毕竟你都没有叛逆期。”
“……你以为没有叛逆期的就好惹吗?”
“……”
“你是不是以前还没吃够亏?”
“也是,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有伤疤的男人才帅。”
“……”
“怎么,在想什么。”
“我在想,文也的老师问过我,我是你的什么人。”
“那你怎么回答的。”
“你刚刚不是替我说过了吗?”
“……我刚刚?”
“我是你的——自己领会去吧。”


什么。
他是我的什么人。
嗯,好像好多年前我就说过了。
我男朋友——啊不。
我的男人。
什么。
他还吃不吃制服。
我男人怎么可能吃制服!
你们以为我男人是什么人。
那个Lucky Man。
他平时都吃什么。
你猜。



END



有小仙女说想看他们奶孩子。
那咱们就看看呗ww
很多东西时不我待。
但有些东西不老。
那是我们的所思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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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十八)

十八

枕头底下压一把枪,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呢。
这样的习惯可和什么朝型夜型晨活乐活一类的生活模式完全不是一回事。
原本樱井的夜型生活习惯里包括的也只有每晚必喝酒,无论第二天多早起也两三点才睡。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无论能睡几个小时几十分钟,也要在枕头底下压把枪,才能睡得踏实。
该诧异于相叶敏锐纤细的感受力吗。
自己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枕头底下,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回。
就被尽收眼底了。
没有安全感吗。即使是和相叶头碰头地睡在一起,仍然没有吗。就像他会掏出枪对准冰箱一样。
如果说即使有机会相叶也不愿再重新选择是因为有了他,那么他呢,有了相叶却仍然还在这样的选择里困惑吗。
不,正是因为关乎相叶。
长久以来樱井惧怕的是什么。被相叶推开楼下的那扇门,还是终于被他察觉到了关于自己的种种?
这些都只不过是不同的表现形式而已。
真正让樱井恐惧的根源,就是出现眼下这种状况——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他就是知道了——这条可能关于毒品交易的线索。
事实上以他当下的身份,就算是完全装作不知道从没听到过,也是无可厚非的。反正这些年来,这样那样各种涉嫌违法或者干脆就是明晃晃犯法的事他也没少干。差不差这一件他也没什么可以站得住脚的立场,企图怀想自己那遥远的过去。
但是——他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
事关——正义。
虽然这是一个在当下世界里如此虚无的词。但过往即使再多游走在黑白之间,樱井也从没有做过违背自己正义的事。也许他人的正义他也管不了,但如果连自己这关也最终放弃,他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没可能回头了。
有些决定,恐怕不做也得做。
既然他们谁都不准备重新选择。
那就只有面对自己的选择而已。


当相叶熟睡之后悄悄退出房间的樱井,把自己关进楼下的那扇门里直到天亮。环顾自己房间里的种种,回忆自己搬进这里以来的种种,想不明白人生是怎么走到的今时今日此情此景。
樱井不知道的是,在他头上,一层楼板之隔,有人自他起身时就睁开了眼睛,等他离开后就一直在床上枯坐到天亮。
拿在手里反复拨弄摩擦的是同一种硬金属。不类似于任何一种宝石,不具备任何温度,冰凉地在掌心里写下每一种犹疑的焦虑。
上下两层空间,隔开了即使再亲近也始终无法向对方吐露的某个自己。
人生为什么是这样不明所以的东西呢。


站在集装箱码头的指定地点时,阳光炽白优秀,相叶环顾着四周堆叠错落更显斑斓的集装箱,眼前似乎因为过于强烈的日照而出现大片的色块残像。
有人自那色块里踢门而出,怀里抱着不可能打照面的另一个自己,扬长而去。
硝烟里,尘埃间,他想那明明并没有亲眼所见的场景,一定不过只是某个梦境中的记忆残影而已。
交易时间马上要到的时候,相叶不知道自己在四下里寻觅的究竟是等待到来的买家,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而当正午时分,地面上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时,买家来到自己跟前,他掏出那只黑色绒布袋子交到对方手上。耳边猝然响起“都不许动”的断喝,相叶听到心里脆然一声,不知哪里断裂开来令他不愿承认而又是意料之中的感到绝望。
一时间预料之中的那些场面老套上演。惊惶着叫骂,四散开奔逃,做着各种宁可一死的负隅顽抗。
都说了“不许动”啊,真以为警方不会开枪的吗。
相叶在一片混乱喧嚣中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觉得兴味索然,像一个过时太久的游戏已经毫无新鲜刺激,连打的欲望都没有。四下时间慢放,他站在旋涡中心放空。
直到有一只从独立时间线里伸过来的手,一把将他拉出了那个静止的旋涡中心。
忽然的抽离。
像是从无氧中一下子被拉回空气里。
相叶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连拉带拽地扯进了集装箱堆叠空间的角落里。
那只拉住他的手,他实在早已经过于熟悉。熟悉到那手只要一接触到他,身体就会本能地感知到对方是谁。
那还能是谁呢。
相叶转过脸。
硝烟里,尘埃间。
“你是不是想死!”手里紧握着枪的樱井压低声音,“早就说过了,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会死吗?”相叶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好像有人跟我说过,不会有事。”
“……”樱井抿抿嘴,贴在集装箱边朝外观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确实不是,是应该配合警方的时候。”相叶说。
“说什么呢。”樱井盯着外面,“赶紧撤。”
“撤?为什么要撤。”相叶的声音没有温度,“难得你大费周章把警方叫来了,放我走岂不是前功尽弃?”
“……”樱井缓慢地转过脸。
相叶的枪口已经对准他的额头。
“连借口都不准备找一个了吗?”相叶一把拽掉领口的一粒扣子,“GPS早就不用这么明显的方式装了,你这个卧底是从哪个年代来的?”
“……”樱井放下握着枪的手,没说话。
极短的对视。
却都已经是什么也读不到的目光。
扣子丢在地上,踩碎。
相叶的枪口端得很稳,一手利落地缴下樱井的枪。
“如果你没什么准备说的,就找个地方把账算算清楚吧。”


走进那间废弃工厂,看到早已经在里面候着的二宫,樱井心里已经清楚了大半。
只怕是陷阱早就准备好,只等着看他是不是一脚踏进来。
其实想想应该也挺明显的。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大意了呢,他通常是不会这样不小心的。但其实再想想也是很简单的——因为是相叶,卸下了他所有的防备。
“哟,主角到了。”二宫一拍手,“今时今日还来这种老套的方式行家法,实在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如今平成都快过去了,谁让您还用这么昭和的方式对待我们呢?”
“……”樱井站在二宫和其他组员前面,看不到自己身后的相叶。
“那我想,可能就是樱井——警官?特别着迷于这种老式刑警剧的桥段吧?”二宫笑着搓搓手,“那我们就尽可能地满足一下你吧——毕竟也算做过兄弟。”
“警官?……”樱井似乎失笑,“你说的那是谁啊。”
“拜托了,到现在还否认这个有什么意思。除了警察,现在还有什么人这么简单的圈套却永远是屡试不爽。只有你们,头脑简单到随便给你们一条线,你们立刻就会抓住不放。”二宫不耐烦地叹口气,“这次这个交易,只把线头扔给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走露消息,除了你。并且,这次所谓的交易里,根本就没不存在一克的毒品——等你那班条子兄弟抓到人就会发现,那些买家也不过是我们请来的演员而已。”
“你说的都对。”樱井笑笑,“除了警察的部分——以及,即使是警察,有一条线就会抓住不放也不是因为头脑简单。至于是因为什么,你不会懂。”
“干嘛不愿意承认自己警察的身份呢,如果不是觉得丢人。”
“是我放的消息,不用多说了。”樱井简单地说:“是不是警察也不重要,我只是不能让毒品在我眼皮底下交易,就这么简单。”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别扭了……”二宫啧下舌,“怎么反而成了你在这里大义凛然起来。”
在二宫的话音里,樱井感觉膝盖窝被从身后用力地踹了一脚,让他腿一软跪了下来。
“明明背叛的那个是你。”
樱井转过头,来不及看清,已经被一枪托迎面砸在额头上。
痛感倒在其次,热流瞬间从额角涌出,滑过眉毛,迷了一只眼睛视野里的鲜红。
“知道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这声音来自相叶。即使是再没有温度,也是那个日日夜夜令他惦记着放不下的相叶。樱井仰起脸,额上的血滑过脸颊。
“出卖。”相叶的脸在半边血红的世界里有些模糊。
“我没有。”樱井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你没有?”相叶的枪口再次对准他的额头。
“对你,我从没有……”
樱井的话没说完,已经被横过来的枪口再重重敲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相叶紧攥着枪对准他。
樱井这一次觉得头晕目眩,已经不知道被热流糊过了哪里,轻微耳鸣嗡嗡地吵着他。他知道这样的伤算不得什么,不说额骨是人类最能承受重击的骨头,就算是与他以往经历过的种种相比,这样的伤也不过是小儿科程度。
但是他很疼。
从他做警察做得好好的被转去做卧底,做卧底好不容易做上道有点眉目上级又遇难,成了失联卧底之后黑白两边都成了游走,彻底失去了正常人的身份和生活,依靠以前的人脉网络做线人,再到这条路越走越深做线人都嫌违法犯罪太重,比如因为射光了组织整批军火而只能一己承担,把来索要货物的东南亚帮派的人都解决,无数的夜里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由手染鲜血——他都没有这么疼过。
也并非因为相叶对他动了手。
——我从没有准备出卖你。
这话樱井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了。
他想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场面还是出现了。
从没想过伤害,最终还是伤害。明明想要加倍珍重,最后还是只有跌个粉碎。早以为足够信任,却其实从来没有懂过对方。
什么家法不家法的,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死在这里之后,相叶会怎么样。
这样满是仇恨和报复的场面,对相叶来说,算不算是新的创伤?明明已经开始好转的创伤应激会不会更严重地复发?他那么长久的小心翼翼竭力保护才是真的前功尽弃……
“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相叶的声音从嗡嗡的耳鸣声里钻进樱井的耳朵,“就是被人出卖。”
“我没有……”樱井什么都不想解释,但他就是不能承认这一点。仰起脸,他看着相叶,“相信我。”
“……”相叶的枪口抵在樱井额前。
“相信我——然后,动手吧。”樱井合上眼睛。
“现在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用那颗子弹杀了我。”相叶的声音逐渐轻下去。
“后悔?”樱井闭着眼笑开,渗进嘴角的血染红了血白的牙,“那颗子弹我就是留给你现在用的。”


他这样的身份,早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并没活着。只是在遇到相叶雅纪之后,他才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所以反正,这些活下来的时光也是你给的。
——由你来动手,我没有遗憾。


“小翔……”相叶的声音轻到快要糊进嗡嗡的耳鸣声里,轻到除了樱井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听得到,轻到连樱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还记得钻石与锆石的区别吗。”


砰!——


to be continued





在如此突如其来的狗血面前,请再次服用LEMON缓解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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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十七)

十七

樱井其实该有预感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他都不该是至于疏忽到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
和相叶在一起时几乎要接近最真实的自我的状态,对他一贯高戒备警惕性的卸力和放松还是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从相叶第一次试图去推开楼下那扇门开始。


那天晚上的一切都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隆冬已至,日短夜长,一天冷似一天,晚饭之后相叶通常就会开始半睡半醒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有时候樱井回来得早,也会跟着他一起喝些烧酒。
棒球直播或者是行尸走肉,都如常,樱井确实是丝毫异样都没有察觉到的。
快要到一点的时候,两瓶烧酒喝空,相叶的脸红扑扑热乎乎的,裹着毛毯歪在沙发里半睡着。樱井也喝到刚刚好差不多,准备去洗漱收拾一下就把相叶抱上楼休息。
就在他刷完牙洗完脸蹭着下巴上没完全擦干净的水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卷成一团的毛毯里空了。
樱井下意识地四下环顾了下。
不过就是这么间小Loft,人还能在哪儿。
反应过来的时候,樱井几乎是从客厅向下的楼梯上跳下去的。
虽然之前也已经有过很多次,相叶曾经站在楼下那扇门的外面,争执些什么雪糕了冰箱了有的没的。但是今时今日,情势已经完全不同——那扇门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能被相叶看到。
那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不可触碰。
樱井到楼下的时候,果然看到站在门前的相叶。
樱井的呼吸有点乱。
虽然明知道门是锁着的。
只要他离开那个房间,从没有一次不锁门。
但是看到手正握在门把手上的相叶,他还是有点慌了。
他生怕万中有一自己没有记得上锁,被相叶把门推开,那……
“小翔……”相叶转过头看他,目光迷离,“哎呀……我是不是有点喝多了,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樱井两步上前,握住他扶在门把手上的手,轻轻一抽,“别冻着,上去睡觉了。”
“冻什么,喝得好热……”相叶转身往楼梯上走。
樱井闻着他身上淡淡酒气,想他可能确实是酒喝得有点晕。跟在他身后上楼时,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房间的那扇门。
没什么理由。
非去推那扇门不可。
应该没什么可多想的。
走进楼上房间的时候,樱井蹲下身去开电暖气调整温度,听到相叶在背后出声:
“小翔。”
“嗯?”
“问你个问题。”
“说。”
“如果给你钻石和锆石,你能分得出吗?”
“……”樱井蹲在电暖气前转过脸,笑着对相叶说:“我连你说的名词是什么都不是很能分得清。”
“锆石看起来是很像钻石的,有时候仿造手法比较高明的话,需要认真分辨才能看得出来。”相叶坐在床边荡着脚。
“是吗。”樱井不以为意地说。
“但是锆石是完全不值钱的。”相叶说。
“哦,所以呢。”
“不过有一种东西和钻石一样值钱。”相叶说:“不,可能比钻石还要值钱。”
“还能有比钻石值钱的东西,那是什么。”樱井从电暖气前转个身,坐在地上,对着床边的相叶。
“比如,这个。”相叶捧出一只黑色绒布小袋,递向樱井,“冰。”
“冰?从没听过这种宝石——”樱井接过来,拉开袋口,看到里面满满细碎的白色结晶体,“这个是……”
他猛地抬起头来。
相叶看着他,没说话。
“你这是——”樱井感觉太阳穴轻微地跳着,他压低了声音,“哪来的?”
“看来小翔一眼就能分出来了呢。”相叶依然荡着脚,轻飘飘地说:“果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糊弄得了人的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樱井抑制着爆裂上来的情绪,但攥住袋子的手上已经蹦起了青筋。从地上起身,站在相叶跟前俯下身,“开始碰这个了?”
“我需要吗?”相叶抬眼看他,“你觉得现在的我需要吗?”
“现在的你?”突然的愤怒让樱井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现在——已经有你的我?”相叶仰起脸盯着他的眼睛。
“……”樱井的眉尖蹙了蹙。
“如果是在一年前,也许我真难保证,这个不是我的。但现在。”相叶的瞳孔里像有一颗黑曜石,“因为有你,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樱井努力想要控制住脸上的各种微表情,但是恐怕并没有成功。他只觉得巨大的喜悦伴随着更大的恐惧,难以名状的强烈情绪撕扯着他。
“那这是……”
“这是今天组长给我的。”
“……我们公司不是一直号称不碰毒品的吗?”
“我也是这么问组长的。”
“他怎么说。”
“他说——”相叶咬了下嘴唇,“你把它当成锆石就是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樱井思考了片刻,“他想要你做什么?”
“拿去交易吧。”相叶说。
“你答应了?”樱井问。
“你不做也会有别人做,再说你也没的选。”相叶复述着:“如今生意不好做,你到底是组织里的人,不要上班族当久了真有什么错觉。”
“……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吗?”
“你真的没的选吗?”樱井看着相叶。
“你觉得呢?”相叶反问。
“……”
对视之间,樱井读到了无数的潜台词。
自己的,以及相叶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老话听来早已经没感觉,然而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人生真有那么多选择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在今时今日这个地方呢。
然而如果真有的选。
他们又还会有在这里相遇的机会吗。
“只有这些吗?”樱井问。
“这些只是最新型的样品。”相叶说:“可能只是先拿这些样品去给买家试一下,这样的对接能成之后,还会有更大的交易。”
樱井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如果有机会能重新选,你愿意吗。”
相叶垂着眼睑,浓密睫毛遮着眼睛。
也沉默了相当的时间,才说:“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没有你。”


樱井对自己的无能是深恶痛绝恨之入骨了。
无论给自己设定好多少界限,也总是功亏一匮毁于一旦。
在相叶每每抛出这样的杀手锏时。
他纵使是有万钧之力也只有束手就擒。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也许这就是属于相叶的兵不血刃。


那天晚上樱井的体温再一次替代了暖气的热量。
樱井知道自己这算是彻底沦陷,但也已经打算认了。毕竟就算是再有重头来过的机会,再有一万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会选择的也只会是同样的道路。
——有你。
那就在有你的路上走到底吧。


翌日凌晨,不知是谁的手机又一次在枕边振动时,樱井的手再次本能地迅速伸到枕头底下。
这一次,枕头底下不是空的了。
他清清楚楚地摸到了冰凉的枪托。
这明明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樱井一下子从半睡半醒中惊醒。
“放心,这是我的。”枕头另一边的相叶没睁眼也没翻身,平静如道早安般道:“放在你习惯的地方,现在安心点了没有。”


to be continued



拍手[6回]

不做人



白无常樱井,人称“二爷”。
黑无常相叶,人称“三爷”。
据传说,樱相二人自幼结义,情同手足。
一日,两人相偕走至桥下,天将落雨,二爷要三爷稍待,回家拿伞,岂料二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三爷不愿失约,竟一直等至被水淹没。
不久二爷取伞赶来,三爷已不知去向。
二爷痛不欲生,自缢在桥柱。
二人来到阎王殿后,阎王感其情深义重,遂封二人为黑白无常,命二人黄泉路上忘川河畔捉拿不法之徒。




是日凄风苦雨,忘川河畔景致宜人。三爷正蹲在岸边望水,二爷自身后走来。
在做什么。二爷问道。
我在想。三爷道:那日你为何要跟着自缢?
又是这事。二爷道:都过去上百年了,还要每隔三五日就提起,竟不嫌烦?
三爷道:你本不必死,不是吗。为何硬要跟来。
如此说来,我倒也要问问。二爷道:当日你又为何不走?竟非要在原地等死?
三爷道:那是我们有约在先呀。但我又没有与你约定要你陪着赴死?
二爷诧异道:没有吗?
三爷语塞。
二爷道:未同生但同死,我以为结义之时早有共识。
三爷内心忖度:上百年都过去了,仍不能逼出你一句实言。只怕岁月蹉跎,此后我倒是不愁无事可做。




三爷在一条极黑的路上行了很久。其实也许并不很久,只是他感觉很久。
越行越黑之际,三爷终于急躁起来。他试图行快一些但只感脚下沉重,试图翻转回头只有难辨方位的更黑更暗。
三爷原地蹲下,双手抱头。
醒…醒醒…
一弯怀抱围揽起他。
三爷睁开眼睛,只见一片胜雪亮白。
又发噩梦?二爷问道。
没事。三爷道。
都梦到什么?二爷问。
没什么。三爷道:只是黑。
二爷道:你可是黑无常,如何还能怕黑。
我不是怕黑。三爷道:我只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跟我们走。三爷手上用力一拽,绞紧了游魂颈上锁链。
一旁二爷道:也不是个恶鬼,不必下手这样狠吧。
不是?三爷侧目,你该也认出了吧。这就是三年前殉情而亡的莲娘的那个情夫。
二爷道:自然认得。
既然认得。三爷道:就该知这是怎样一个无耻之尤。
二爷道:我知道。
既然也知。三爷一扯锁链,就不要拦我。我要送他下七层地狱。
原本殉情也是二人商定,虽说他临时畏死苟活…可也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罢了。二爷叹道。
那是欺害他人性命!三爷愤然道:莲娘因信任而交出自身性命,他却居然一人独活!
二爷望着三爷沉默片刻。
实则…二爷道:他独活下来,可能反而是莲娘心中所望吧。
…三爷手上的力松了半厘。
二爷将手覆在三爷手上。
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无人欺我。二爷缓声道:我是自己所选,是得偿所愿。他人也有他人的选择,自有判官去定夺。
谁让你…三爷说不下去。
我只恨是自己白白欺了你的性命。
三爷没有出口。
二爷却道:知你自会在黄泉路上等我。又怎能忍心让你久候。




大雨滂沱,河水暴涨。
三爷扒在桥下的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走啊。
快走啊。
别等了。
二爷伸手扯住三爷的衣襟。
河水已成洪流之势,人力难以抵挡。
二人最终共同落水,卷入洪水中的漩涡里。
叫你别等了!
二爷睁开眼睛。
也是噩梦。
却见眼前三爷正蹲在忘川岸边出神。
老三。
自来到这边,彼此均已放下了那边的名姓。
听二爷唤他,三爷转过脸。
醒了?三爷道。
在干嘛。二爷问。
等你啊。三爷答。
…等我干嘛。
等你醒来。
…不要再等我了。
不。会永远等你。




何以人人饮孟婆汤时都能饮得如此痛快毫无犹疑。
投胎而去的队伍这日照旧熙攘,三爷站在高处叹道。
要去重新做人,留下过往的记忆何用。二爷道。
过往里就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东西吗。三爷道。
正因放不下,才须有孟婆汤。正因放不下,痛快饮了汤才轻松,不是吗。二爷道。
嗯……可就不怕忘了何等重要的事情么。三爷轻叹。
怎么。二爷侧目,当日你无论如何也不肯饮汤不肯投胎,可是有何重要之事不可忘记?
有啊。
何事?
我借走你的书,还未曾还你呢。
书?
书。
何书?
三爷亦侧目对二爷,道:还不就是你那些风月淫逸之书,硬要与我说那些都是好书。
那些书……是好书啊。二爷苦笑道:何曾风月,又何以淫逸啊。
什么鱼水云雨什么良辰美景……三爷道:还说不是。
好好,你说是便是。二爷笑道:是也罢了。那也算不上是何等重要不可忘怀之事?几本书而已。
几本书。三爷道:没有而已。
……可你如今留在此处,再也无书可看了。二爷叹道。
三爷望一眼二爷,道:你如今也留在此处,岂非也再无良辰美景可看?
二爷举目,笑道:此言差矣。
为何?
良辰美景,从不曾缺。
你说什么?
三爷再问,二爷却再也不答。


你便是这阴阳两界轮回六道中唯一的良辰美景了。




既不肯投胎,又不肯入轮回,你可知那般无理由地胡闹,很可能直接闹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我并未胡闹。
若非阎王感念你重情重义,允你留在此处殿前当差……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与人有约在先。
怎样之约也罢,重新投胎去,自会有全新的人生。
全新?全新来何用?
……全新自有全新的益处。不然人们也不必这般周而复始不知疲惫。
如此说来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不去找全新的人生?
我?
你。
不提我了罢。


自随你脚步来到此处,我的三魂七魄早已焕然一新。




也是怪可怜的,死前经历了这般折磨。三爷一捻指尖,将锦囊于手中引燃。
何物。二爷在旁问道。
刚刚那位濒死之际的记忆。三爷盯着悬浮在掌心的冷焰,道:死前过于痛苦,让这弥留锦囊压手又灼手。
但这些弥留锦囊依律不是都须入库封存?二爷道。
这样的东西已经戾气太重,留下无益,万一封存不住漏出流走,无论找回谁的身上,只怕都要生出异变。三爷掌心锦囊逐渐燃尽。
你这……并不合规矩。二爷叹道。
规矩?三爷侧目,对二爷道: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弥留锦囊如今在何处?
这话问得出奇……二爷道:入库封存之物,我怎能知道。
别想用这话糊弄我了罢。三爷道:你的锦囊,我入库多次,都未曾寻到。
你找它做甚……二爷道。
你管我做甚。三爷道。
既然清楚知道里面多半不过死前苦痛恐惧,又要它来看什么。二爷叹道。
你恐惧了吗?三爷盯着二爷问道。
二爷稍微犹豫下,道:没有。
那你都想了些什么?三爷逼近二爷继续问。
……
说话!
只不过略微担忧了一些事而已。二爷道。
何事?三爷又问。
二爷别过脸,笑道:我可不是你手下捉来那些孤魂野鬼,不必接受讯问吧。
你为何不敢让我知道。三爷道。
并没有敢不敢,你自去找来看就是。
你的锦囊早不在了,是不是。
……
所以你才敢这样说。


二爷没再回答,因为确实被三爷说中。
他的弥留锦囊早已被自己在指间燃为尘烬。
那里存留下的东西,他不能让三爷看到。
因为他没有把握,三爷看过之后可能会怎样。
随三爷步入黄泉路,二爷并无半点犹豫不舍。但于最后的人间记忆中,他确实闪过了走马灯般的美好回忆,以及对那些再难实现的惦念的担忧。
那些,不能让本就耿耿于怀的三爷看到。
所以那个锦囊只有烧掉。
那里面,盛满二爷在弥留之际所有的念念不忘。
又何尝不是压手又灼手。


你的家乡,我还想再去一次。




店家,方才桌上那些小饼,可还再有。二爷在客栈柜前向掌柜问道。
啊,有的,那是本店自制的小点,客官是觉得好吃要再点些?掌柜道。
是再要些。二爷道,不过还得烦请您给装好,打包。
哦,可是要带回去送人?掌柜问道。
二爷点头,又再摇头,道:就给那头那桌边的公子。
掌柜探头望望,对二爷笑道:那不就是您那一桌嘛。
二爷也笑:正是。
如此您稍候,我装好您拿过去给他就是。掌柜道。
不。二爷道:还是等稍后我们走时您再拿给他。
这却是……掌柜不解。
二爷只笑而不语,掏出碎银放在柜上,反身回去自己那一桌。
掌柜的自然不再多事多言,伸手揽过柜上只多不少的银子,心下暗自想许是什么怪人都有。方才不就是这一位在那桌边,自己才端上桌的热油烧笋块,另一位夹起来就往他嘴里送,这一位竟也是眼都不眨张嘴就接。那分明还冒着烟气的笋块也不知是有多烫,可是如何吞得下去。
掌柜忖度着摇摇头,手上一份小饼已经打包妥当。
二爷三爷正走到柜前。
掌柜忙招呼三爷道:啊,这位客官留步,这份小点给您。
咦?三爷不知内情,看一眼二爷,问:这是?
土产。二爷笑道,拿着吧。
咦?三爷笑着从掌柜手上接过,对二爷道:请客就罢,还有土产拿,这是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何。二爷笑着推他一把,道:走吧,看起来天色有些转暗了。
正是。掌柜在一旁也道:看这天怕是快要落雨的,二位客官可曾带伞?
会吗,只是有点云而已。我还是想去市集那边看那新来的把戏,难得出来一趟。三爷看向二爷。
好好,去。二爷道:无妨,若真要落雨,我去取伞。
如此最好。三爷笑着拎过点心,迈出店门去。


如此……
最好。






非线性闭合,可以暂告段落。
想了想本来无名的名字。
大约就是“只要有你,大可不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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