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今,年,的,生,贺。
这是这篇的债主强烈要求的。。
只是从答应了就几个月拖到了现在。。
我是个渣渣。
所以一定赶在24号之前。
这是给001晚了几个月的生贺。
拖了这么久,到底兑现了,感谢你,不言说。
唰啦。唰啦。唰啦。
衣架挂钩在金属挂杆上滑动的声音。
修长手指掠过每一个衣架上各色质地的绵延起伏,像是自带雷达一般,迅速而准确地扫描过去。
指尖在各种纤维上停留,拨开,捻摸,端详。
最终拎出来。
如此动作,循环往复。
“这件,这件,还有这个,一起。”
他简单精准地向店员交代,动作利落地递出自己的信用卡。
“先生请稍候。”
他站在店里,借着店内明亮的射灯光线,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个别细小的颗粒,残留在指甲缝隙里。
射灯的高亮灯光底下,这些颗粒看起来闪出些隐隐的金色光点。
难怪人家都说,这是一个点沙成金的行业。
——点沙成金,指间生花。
他曾经多么为这些形容他的话而骄傲不已。
可惜好花不常开?纸醉金迷都是梦?
不对,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人类发明给自己这些正着说完反着说的话,可真是够烦人的。
——不,你没什么不好。你的手法的确娴熟,技巧的确华丽。
——但要想真正指点江山,需要的不是匠人,而是灵性。
开玩笑。
说他没有灵性?
没有灵性的人能把身上的宝蓝色西装穿得这么恰到好处?
有几个人能驾驭得了这个颜色的西装?
居然敢说他没有灵性?
等等,这有关系么……
——不,你的表演还缺了点什么。
好吧。好吧。
话都是人说出来的。
从店面玻璃朝外看,天色灰蒙蒙的,街面像被勾勒了一层浅色薄漆,浮出一种不真实的舞台布景感。
“先生,先生?”
听到店员在叫他,转回了目光。
“啊,好了吗?”
“是这样的先生,您的这张信用卡已经被冻结了,无法使用。”
“什么?”
相叶雅纪一把摘掉了脸上的墨镜。
——什么叫怎么回事?什么叫什么意思?
——谁叫你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去玩沙子。
——你这个沙子玩出什么名堂了?
——叫我别管?好啊,我就真不管了。
——从今天开始你全权负责你自己的生计,我是不会管了。
开玩笑,开玩笑,全世界简直都在开玩笑!
空手出了店门,重新把墨镜架在脸上,在店门口站了两三秒,却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左右看看。
他的车呢?
他那辆白色的保时捷911呢?
哪儿去了?!
本来停在店门口的,现在凭空消失了吗?
被偷了吗?
被拖走了吗?
还是——什么天杀的啊!
干什么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堆在一起了啊!
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啊?
想要逼死他是不是?想要逼死他就直说嘛,大家好商量,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来,死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才不怕呢!
相叶雅纪咬牙切齿地转过街角。
反正这么不尽兴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BINGO。
目标锁定。
转过街角的一瞬,相叶一脚险些踩空,从一段转角楼梯上摔下去。
他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反应得快,伸手抓住了旁边的栏杆。
等等。
等等。
这里哪儿来的楼梯?
这条街的街角转过来就应该是一条大路才对?
从哪儿凭空冒出来这样一段向下走的转角楼梯?
等等……这是哪儿?
顺着这段楼梯往下,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大片没见过的街道?
相叶还来不及打量一下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空间,眼前已经有个影子一晃,像是凭空在他眼前变出来的一样站到了他跟前。
相叶被这从天而降的身影晃得往后闪了闪,差点被脚后的台阶绊得跌坐下去。
什,什么人?
他下意识地抓紧栏杆,定睛。
一个男人。
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
剪裁非常贴身,极其难穿好的修身款。
西装上衣里衬了一件细黑白格的衬衫,纯黑绸质细领带直封至领口。
上衣口袋里,翻出白色帕巾的一边。
相叶紧握着栏杆,眨了眨眼睛。
那戴着黑框眼镜的脸上,面无表情。
“相叶雅纪。”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激光般将相叶上下扫描了一遍,以询问并确认的语气道:“没错吧。”
“嗯……啊?”相叶努力站稳,“什,什么?”
对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扶了扶镜框,“相叶雅纪,30岁,沙画师。无误吧?”
黑色短发,白晰脸庞。
白……得有些异乎寻常。
和后面这凭空冒出来的一大片空间里阴沉的背景色相衬,更几乎出现了互斥效果。
他到底是干这行的。
感受力还是相当敏锐的。
“你,你是谁?”相叶意识到,眼前的气氛正在朝不太对劲的方向而去了。
“啧。”对方不耐烦地一翻眼睛,看着相叶,“现在正在确认个人信息,不要拖慢效率,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想怎么样?”相叶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但看这架势似乎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来没错。”对方不耐烦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相叶雅纪,30岁,生前职业为沙画师……”
果不其然。
相叶心里像淌过了一道凉水般,就知道准保是他想的这么回事。
“你,你是死神吗?”他强令自己保持镇定,但心底里凉意一股股往上窜,声音已经有些哆嗦,“我,我死了吗?”
对方一抬眼睛。
狠狠地瞪了相叶一眼。
“死神?”他极其鄙夷不屑地用手紧了紧黑色的领带结,“谁是那种不入流的部门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声音越发冰冷。
“那,那你是……”相叶已经攥了一手心的冷汗。
对方把脸上的眼镜一摘,掏出一块黑色缎质眼镜布,抖开,将手里的眼镜从里到外擦拭一遍,再重新架回脸上。
嘴角一勾。
如果说这是在笑,那在相叶看来真的还是不如别笑的好。
笑得他脊椎骨一个抽搐。
“我是——”对方勾着嘴角略微探身向前,对相叶说道:“虚耗人生回收部的。”
“你,你,你是——什么?”
相叶向后一闪再闪,不仅因为他根本没听明白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因为……其他什么别的说不出来的原因。
“我是说。”对方不耐烦地耸耸鼻子,“我可不是做那种只管到点收人的粗暴工作的,那个部门里的人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所有人统称死神很酷吗?切。”
“……”相叶其实还是没太听明白。
“再正式介绍一次吧。”对方站直,双手插进裤兜里,带着那种让人背后发冷的似笑非笑:“敝姓樱井,虚耗人生回收部的一课课长。”
“虚,虚什么?”
“啧。怎么回事,我不记得在你的档案里看到过有口吃这个毛病?”
“……什么口吃!谁口吃了!”
“没有最好,不然回收价值就要打折扣,以我这样的级别跑这一趟就不值得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相叶强顶着一口气让自己没再结结巴巴。
“到底还要我说几遍,虚耗人生回收部?”
“什么是虚耗人生回收部!”
“嗯——这么跟你说吧。”樱井想了想,看着相叶,“你刚才,是不是这么想来的——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相叶眨了眨眼。
“没错吧,是这么想来的。”
“……”
“这句话就是我们这个部门的开工信号。这个信号也就是说,这些人已经不想要他们接下来的人生了,不拿走也只是任由这些人在虚耗。生命资源日益有限,针对这种严重浪费的状况,出于环保可持续的考虑,虚耗人生回收部在二十年前正式成立了。当然,要我说这成立的就已经够晚的了,之前已经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生命资源……嘛,总之,基本上全球每天每小时每秒都有人在发出这个信号,所以我们的部门规模可不比你知道的终结生命处理部——啊,就是你说的死神部——小,而且工作量也超级繁重,效率必须要高。所以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这个月的工作量多到爆表。”
樱井一股脑儿地这样说道。
相叶微张着嘴,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已经很久没有解释这么多了,要不是看在今天心情还不错。”樱井轻轻拍拍双手,“那么,就请跟我走吧。”
“等,等等!”相叶往后退一步,踩在脚后的台阶上,张开手掌挡在樱井面前,“你先等等!这位——樱井课长。”
“不能等了,已经很慢了。”樱井不耐烦地准备上前。
“别!”相叶张着手喊道:“是谁规定的,只是这样想过就要被,被回收?这种剥夺方式是不是也太没道理太荒唐了?”
樱井看着他。
敛起了唇边的似笑非笑。
“没道理?荒唐?”他探身道:“你这种拥有不知道珍惜成天没事找事无病呻吟的人,让我来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道理,什么叫荒唐吧。”
“别,别过来。”
“你知道全球每天有多少人被确认罹患绝症,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你知道有多少人倾尽所有也再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这些人的生命资源用完了。即使他们是多热爱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生命,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留下来,也没有机会了。而你们这样的呢?把还不如死了当成口头禅,占用着有限的资源又只是在无度浪费,简直就是一群害虫。不把你们这样的生命资源回收,才是荒天下之大稽。”
滔滔不绝,但并没有听出任何感情和语气。
职业的。
应该是。
确实是。
“……”
“……”
“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樱井面无表情地说:“你的生命资源本来非常优秀,也因为这样很具有回收再利用的价值,这样优秀的数值,应该不需要到我强制动手的难看地步吧。”
“……”相叶深吸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栏杆的手,“好吧,我明白了。”
“感谢合作。”樱井从裤兜里抽出手。
“……”到了这时候,相叶似乎也觉得脚下不软了。反正,也确实是如这个——樱井课长所说,自己要是就这么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如果兵败事到临头会求饶的类型,那不是他的性格。
反正,人生大抵也就是如此。
就像一场沙画表演。
用尽心思,极力铺排,费心构图点缀勾画,最后还不是十指一挥,一把抹散,一片虚无,什么也不剩。
指间沙,握住的那一刻起,就只是为了撒尽。
他是最应该看得开的啊。
原来——他做这一行竟是为了这一刻的释然吗?
相叶笑着摇摇头。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侧过身,背倚住栏杆,仰头望向这不知道是哪里的异空间的天空。
挺直背脊,感觉骨节里生出咯咯的声音,长出一口气。
“那么就辛苦你了,樱井课长。”他微笑着仰望一片无尽的青灰绒色。
相叶的侧颜像一张剪影,嵌进了青灰色的背景里。
以薄而直的鼻梁为界,分割出两重世界。
不经意间忽然将次元割裂。
似乎天空下一秒就会为他这个剪影落下雨来。
已经掏出黑色手套准备戴上的樱井停了下来。
他迟疑了片刻。
指尖细碎地摩擦。
轻轻叩了叩牙齿。
看了看倚在栏杆上的相叶。
又再看了看。
终于还是停下了动作。
无奈地掏出蓝牙耳机样的东西塞进耳朵里。
“启动六秒方案。”
他简短地说完,摘掉耳机,对靠在那里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相叶说:“这位相叶雅纪先生,六秒方案已经正式启动。”
“什么?”相叶转过脸。天未下雨,眼中却已经起了湿气。
“六秒方案。”樱井清了清嗓子,“简单地解释,就是我们这个部门为被回收的虚耗人生的生命准备的一种弥补遗憾的人性化方案。”
“……”相叶眼里的湿气,如果蒸腾出来,那大概就会在半个天空里飘满问号。
“也就是说。”樱井再次清了清嗓子,他好像并不记得自己咽喉有过什么问题,“因为回收虚耗人生有时候会显得过于突然,因此对于有特殊情况的案例,我们会放宽标准,给这个生命再多六秒的时间。”
“再多……六秒。”
“是的,再多六秒。可以拿去做任何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相叶失笑,再次仰起头,“做任何想做的事——在六秒里?”
“能做的事……还真不少啊,是不是?”
“这位相叶先生,我希望你知道。”樱井不耐烦地撇了撇了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从刚才你进入这个空间开始,到我说这句话的现在为止,时间还没有经过你人生标准里的二分之一秒。”
“……”相叶再次转过脸。
“我还希望你知道,六秒方案的执行额度是多么的有限,非极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启动,非各课课长更无权启动。被回收的人能够遇到这个方案启动的机率属于绝对的小概率事件。”
相叶转过身。
“非极端——万不得已?”他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无论如何,相叶雅纪先生,您的六秒方案已经正式启动。”樱井装作没有看到这个动作,径自说下去:“即刻起,正式倒数。”
相叶看着樱井。
“这位——樱井课长。”
他说。
“你是不是认为,你们这什么所谓的人性化方案,特别伟大。对人施舍出这个方案时,心里特别满足。”
樱井看着他。
“给出这种伪善的戏弄人的方案,还居然自称什么人性化?你们这些口口声声为他人考虑的,能不能别那么体贴温馨,能不能问问别人需不需要?”
樱井还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们这些……”相叶攥了下拳,低下头,“算了。”
“倒数计时中。”樱井冷淡地说。
“反正既然给了,便宜不占白不占,是不是?”相叶抬起头,扬了扬唇角,“那就来说说,我在这个空间里能干点什么任何想干的事啊?”
“这里是平行空间。各种条件和外面那条街是一样的,只是时间标准不同,触点反射也不同——这些太复杂,总之,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就好。”
樱井说完,相叶盯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
直到樱井的扑克脸也几乎要被盯得抽搐起来。
然后相叶终于灿然一笑。
“那么,樱井课长。”他说:“接下来这六秒里我要做的事——能不能请你一起参与?”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初春到来时邀请人一起去郊游踏青一般。
“可以是可以的,反正你这一单流程没有走完我也没办法进入下一单工作。”樱井的声音平静中有一丝难以解读的杂音,他翻翻眼皮,上下打量相叶一遍,道:“但是,能不能先请你去把这身宝蓝色西装换掉。”
“嗯?”相叶看看身上。
樱井用拇指蹭蹭鼻翼。
“我看着这个颜色就来气。”
当相叶把胳膊伸进樱井从这个所谓的平行空间的男装店里拎出来的纯黑色衬衫纯黑色西装的袖子里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在想的是:一,平行空间的衣服不要钱吗。二,让他穿成这样是又一次改变主意也不想回收他了而是想收他进回收部做搭档吗?
别开玩笑了。
当樱井和相叶一前一后走出店门时,相叶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是进了什么荒诞黑道片的片场。
他正闷着头端详自己的一身黑,樱井回过身。
“还不开始吗?”
开始。
这就开始。
只不过在开始之前,我也有句话想说的。
你以为你那件乍看是黑白格细看其实是苦无图案的闷骚衬衫我看着就不来气吗?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
那些我想要实现却已经没时间实现的遗憾。
那些已经没机会的事。
或是那个已经来不及的人。
第一秒。
拜托。
……第一秒已经用来换掉我的宝蓝色西装了。
第二秒。
要用来想一起,我究竟有什么遗憾。
仔细想了想,最大的遗憾,似乎应该是在生命即将结束的这一刻,我竟然是一个人。没有一个我在乎的人,也没有一个在乎我的人。
不不,我当然是谈过恋爱的。
只是什么恋爱也不可能保证谈一世啊。
说怀念么。
我一直以为并没有的。
真的以为没有。
但是到了这一刻,不得不说,我原来竟然是怀念的。
那种单纯地没有任何所求地喜欢一个人,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可能因此,以为不曾记得也未曾怀念吧。
简单来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这种事后来就再没遇到过。
第三秒。
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中学。
我还想回来看看。
就是这里。
起因是一节美术课。
全班的作业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我们两个的并排贴在了一起。
有很多人指着那两张画笑。
我们两个竟然是不约而同地站在了黑板前。
我看着他那幅。
他看着我那幅。
“这也是画?”
“恐怖死了。”
然后我们面面相觑。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画得难看还不许人说?”
“这是我的台词吧!”
然后我们就差点打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就是觉得我画得挺好啊……但他就从来没承认过。
就算是后来倚在我课桌前看我趴在桌上画贺年片,他也从来没说过我画得好。
“这是什么?”他敲敲我手底下的贺年片。
“牛的屁股。”我得意地说。
“你把这些寄给人家,是要当辟邪的符用吗?”
“滚开!我以后就靠画画这行为生给你看看!”
“就凭你?”
“你给我等着!”
“好,我就等着。”
你看,这张,是我的桌子。
虽然依旧唐突,但是能不能请你坐到前面的位子上去?
对,就是这样。
我们就是这样面对面地消磨过了一日又一日再也追不回的时光。
谢谢。
第四秒。
嗯。
果然有。
果然平行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
嗯,没错,这个就是那种拍大头贴的机器。
进来啊,站在外边干嘛。
我还想再拍一张大头贴。
你进来嘛。
当时他也是这样死活不肯进来的。
说什么哪有两个大男生来拍这种东西的,恶不恶心。
我说那你要怎么才肯拍,他说我宁愿戴个假发扮变态,我说那你就戴好了!
后来就……
总之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时候他穿学生衬衫,把单肩背包双肩背……
哎樱井课长你站过来点嘛。
你看我一个将回收之人,你既然反正也要跟完这一单的流程,就索性敬业敬到底,站过来嘛。
哎就是……两个人都是一身黑。
不不不,挺好的,樱井课长你别急,就这样拍好了。
来,一二——
啊?
说我干嘛屈膝?
我没有啊……
好吧好吧我有。
因为那家伙好像对我比他高一点这件事挺不爽的,说是一需要抬眼睛就来气,所以我总是不自觉就……
我没说你你别瞪我……
还是照相好不好?
当年我们的那些照片全部都被我弄丢了。
一气之下。
我现在后悔了。
不该一个冲动把所有和他的照片就那样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至少也该留个一张半张——不然时间一长,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快要不记得了。
虽然即使真的给我重来一遍的机会,我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但也同样,该后悔,还是会后悔的。
第五秒。
今天这里的阳光真不错。
那些飞机看起来都像玩具一样闪亮亮的。
机场永远都是这样啊。
只要站在这里,就觉得故事正在身边飞奔。
当初他走,就是从这个机场。
我其实是知道的。
我要是来,也是追得上的。
我就是故意不来。
“你有你的梦想,我也有啊。我们都各自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好吗?”
好什么好啊。
怎么他的梦想就非要出国去实现不可了。
说什么想去做战地记者,真是太能扯了。
“扯?你当初说要靠画画这行为生时我有没有说过你扯?还是说一直以来你的这个梦想就只是瞎扯而已?说等着让我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无话可说。”
不欢而散。
没错。
就那样不欢而散。
直到他离开日本,我们再无联系。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吧,一线之间而已。
老实说,我也曾经试着想过,假如当初我真的在这个地方对他说,留下来吧,那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他会留下来吗。
天知道。
可是我能那样做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我有权去扼杀他的吗?
没有吧。
不,我并不是伟大。我只是不想终有一天他会后悔然后抱怨我成为他人生的拌脚石。
既然我们都有想要做的事,而且都不是随便瞎扯的。
那就好好给对方看看吧。
没错,那之后我才成为沙画师。
我没食言。
——他早说过,你会成功的。
他?说过?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从友人口中知道,他离开是因为觉得他在会让我有所依赖,会成为我实现梦想的拌脚石。他不想我将来有朝一日会后悔耽溺于二人世界没有为自己的梦想付出过努力所以才离开的。
当然,这是理由之一。
拜托?
我们是什么亚萨西俱乐部的成员吗?专业技能就是成全对方?
你不知道我听到以后觉得这一切有多么荒谬。
但是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也不认为有什么追回的可能或者说必要。我们都有了自己的路,我们都选择了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们虽然偶尔怀念,也许后悔,但是无论重来多少遍,我们仍然还将是我们。
我知道,他也一定是这样想。
人要一直向前看。
只不过是。
从他离开这个机场开始,这片土地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第六秒。
这是最后一秒了,是不是。
樱井课长。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做。
我还想再表演一场沙画。
不,只需要你一个观众就够了。
当相叶雅纪捻起第一撮沙子在指间摩挲,忽然有什么东西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感觉指尖发烫,捻起的沙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
就好像,只要他手指一捻,就立刻会迸出一苗金色的火焰来,点亮眼前的世界。
他的沙画还缺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
呐。
这个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个是那只牛的屁股。
这个呢。
这个是你的龙猫。
眼前忽然看到了好多东西。
不断不断地冒出来。
要是说我缺少灵性,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要是说,自你走后,我就不再懂得最单纯的喜爱里生出的愉悦——那也许我会认。
他们说,我的表演还缺了点什么。
没错。
我现在发现了。
我缺一个观众。
我缺一个很早以前就承诺过要让他看着的观众。
一直以来我就活在他的注视里。
安静的。
宠溺的。
倾尽所有耐性的。
当没有了这样的注视,我是否还是一个完整的我?
我不知道。
我只是明白了,他没在看,我怎么可能点沙成金?
自君别后。
在某个平行世界里,生命皆成虚耗。
所以,才会被回收吧?
相叶的指尖滚烫起来。
洒下的粒粒细沙,似乎都燃起了金色的焰火。
耀亮了相叶的瞳孔。
黑色的海面,绽开了一片璀璨波光。
相叶抬起眼睛。
他在看。
那个唯一缺失的观众,终于在那里,看着。
指尖持续燃着焰火。
像在捻动一抹心弦里的生命。
耗尽了所有。
相叶眼皮一沉。
沙光灿灿,化为红海。
——相叶。
——相叶!
——醒醒!
相叶张开眼睛。
“终于醒了,你吓死人了。”
“怎么回事……”
“有人偷了你的车,被你撞到时把你打昏了……”
“……”
那辆白色保时捷。
在他发现自己的那辆车不见的时候。
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一回事。
而并不是……
掉进了什么平行空间异次元里。
更没有……
遇见一个扶眼镜冷笑的回收部课长。
原来是这样吗。
相叶眨了眨眼。
该说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竟然很遗憾。
樱井课长。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呼吸之间。
等等。
等一下。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仍然在发烫。
就像是刚刚捻过一抹焰火。
余热仍在。
相叶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第七秒。
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喂。”
“好久不见。”
“虽然世界还没有完全和平,不过……还是请你回来吧。”
“因为——”
生命经不起虚耗了。
“我就只缺你一个观众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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