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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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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 (二十三)

二十三
樱井翔到达现场的时候,推开房门走进房间,只看见相叶雅纪背靠床边坐在地上,后脑勺对着他。
樱井翔走过去,看到相叶雅纪对面的窗边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脖子上缠着一根领带,嘴唇黑紫,一动不动。
他转过头看相叶雅纪。
看见相叶雅纪靠坐在床边,两眼发直,表情呆滞。手上夹着一支早已燃尽的烟,只剩下过滤嘴还留在手指间。
他蹲下身,伸手拍拍相叶雅纪呆滞没有表情的脸。
“没事,我来了。”这是当时他开口的第一句台词。
相叶雅纪抬起眼睛看他,似乎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他。跟着,眼里就露出了孩子般无辜求助的眼神。
“怎么办?”他张开嘴说话,但完全发不出声音。
樱井翔看看他,再转头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心里对于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明白了六七分。
因为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他认识。
他怎么能不认识呢。这张烂赌鬼的无赖嘴脸。
在看到相叶雅纪走进加油站里打工的那个晚上,樱井翔已经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见过这张脸。
相叶雅纪的前经纪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烂赌,欠债,借高利贷,生活一塌糊涂,对工作更没有职业责任可言。
把相叶雅纪糟蹋成这样,是你干的?
我如果不让你为此付出代价,我就不姓樱井。
从国外回来,樱井翔通过人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相叶雅纪的公司里踢出了这个人。不仅如此,还让这个人的职业履历彻底写上黑历史,今后在同业内都不可能再就职。这件事情做起来实在很简单,其实就算不需要人脉也能做成。因为这个人,实在是一身随时足够让他滚蛋的把柄。而所有的黑历史,不是他樱井翔编的,是每一条都是真的。
然后,就有了对几乎已经萌生退意的相叶雅纪说一句“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新经纪人”的那一幕。
这个人,现在躺在这里的理由,恐怕只不过仍然是非奸即盗。
“发生什么事?”樱井翔从相叶雅纪手里抽走那个香烟过滤嘴,轻声问。
“我,我……”相叶雅纪的嘴唇颤抖着。
“没事,冷静下来,没事的。”樱井翔摸摸他冰冷苍白的脸。
相叶雅纪哆哆嗦嗦地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向樱井翔。
樱井翔接过来。
一个U盘。
“这是什么?”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
“这个,这个里面……有,有我们……”相叶雅纪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仍然像被噎住只能结结巴巴。
“我们?”樱井翔皱了下眉。
“我们……酒店房间……”
樱井翔立刻明白了。
“这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了?”樱井翔问。
“嗯……”相叶雅纪点头。
“他用这个敲诈你?”樱井翔又问。
相叶雅纪再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樱井翔攥紧了手里的U盘。
“……”
为什么不告诉樱井翔?相叶雅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是觉得这件事他自己能应付,还是觉得总有些事他不能总是依赖樱井翔,还是有一种类似于“这次轮到我来解决一次问题”这样的想法呢?他不记得了。或者他根本没有余地想这么多。他只记得,当他第一眼看到赤裸的他和樱井翔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时的震惊和恐惧。
那是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拆开后只有一个U盘。U盘里只有一条视频。
双击。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现在的世界正在崩塌。
然后,他的手机来电铃声大作。
非通知设定。
一片空白地接起来。
“喂。”
“已经看到自己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戏谑而熟悉的声音。
“你是……”相叶雅纪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也不过这一二年没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以前可是每天都要通知你行程的啊!”
没错,是他的前经纪人。
“这是什么意思。”攥紧手机,相叶雅纪强装镇定,但已经面无血色。
“意思太明显了吧,还用我解释?”
“这是你拍的?”相叶雅纪手脚冰凉。
“谁拍的都无所谓吧!”声音无赖至极。
可以想象得到彻头彻尾的无赖嘴脸,相叶雅纪反而有点冷静下来。
该怎样为人处世,应对各式各样的人或者事。突发事件随时都可能出现,更何况是这个瞬息万变的演艺圈,你必须学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樱井翔教给他太多太多了。难道他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吗?就这种最常见的丑闻敲诈场面他就应付不了了?
“你想怎么样。”
“我的国民偶像!我想怎么样,你说呢?”
“我不知道。用不着拐弯抹角,直说吧。”
“好气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的那位大经纪人果然不得了。”
“少废话!”一提到樱井翔,相叶雅纪立即就有被触怒的异常反应,“快说!”
“那自然是钱喽。”
“多少。”
“一亿。”
“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砸了别人的饭碗,还不让人要个饭?你们还讲不讲点江湖规矩了?”
“你在说什么,谁砸你的饭碗?”
“少装糊涂。嘛,不过算了,这根本也不重要。重点只有一个,我要钱。拿钱来,咱们银货两讫,没什么复杂的。”
“不可能。”
“是吗。那么,就对不起了。”
“你想怎么样。”
“这些,应该足够毁了你现在的一切?”
“……”
“怎么,还想回到从前试试?”
断裂的声音,在相叶雅纪耳边响了起来。没错,那就是世界即将崩塌的声音。
像被人扼住了喉咙,翻涌而来的恐惧让相叶雅纪一阵恶心。
他无法想象屏幕上的这个自己如果被公诸于众的后果。
那后果只是稍微想一下都已经能置他于死地。
除了答应,他似乎别无选择。
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不点地地走进了这个房间,和这个曾经的经纪人面对面。
相叶雅纪签了支票。
但只有五千万。
“我说,你怎么回事,不识数?这是一亿?耍我?”
“如果我真签了一亿,才是耍你。到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取出那么多钱。我就这么多,要不要你看着办。”
“……啧!”对方扯过支票,“话说,这张支票没问题吧?你不会蠢到搞什么在银行提款时准备埋伏对付我这种事吧?”
“没这回事。”相叶雅纪伸出手。
对方将一个U盘放进他的手里。
相叶雅纪盯着手掌里的U盘,出神。
他心里那些可怕的想法开始快速滋长,迅速侵占他的思维。
对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相叶雅纪叫住他。
“怎么。”
“就只有这一份?”
“……”对方不说话。
“回答我。就只有这一份,你没有备份更多?”相叶雅纪挑起眼睛,盯着他。
对方站定,弯下腰,探身到相叶雅纪面前,看着他冷笑道:“有或者没有,你有的选吗?”
说完,对方直起腰,转身向门口走去。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刹那被引爆炸裂了。
他甚至听到了“喀嚓”一声脆响。
所有的理智在心火中灰飞烟灭。
这件事情不会有完的。
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银货两讫的事情。
一定会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这条视频,一定会缠住他一辈子。
多少钱也解决不了。并且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永远会像被人扼住喉咙,再没有一夜能睡得安宁。
绝对不行。
他的世界里还有很多想要搭建实现的,等着他去完成。他的人生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谁也别想毁了他的一切。
不然。
不然,谁就给我永远地消失!
是你逼我的。
这是你逼我的。
相叶雅纪迅速从床上扯过了刚刚进房间时因为烦躁难耐解开扔在一边的领带,双手拽开。
扑到对方身后,把领带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猛地抽紧,用力向后拉。
“唔!”对方全无防备,始料未及,被相叶雅纪向后一拉,脚下踉跄着向后倒退。
他全无防备,是因为万万料想不到相叶雅纪会有这样的举动。他自以为他是了解这个曾经的工作伙伴的。他自以为他是了解这个在他看来一直单纯又有点脆弱的大男生的。他以为相叶雅纪对他的敲诈只会默默认了,并且还会一直懦弱地认下去,所以他的下半生已经有一本长期饭票。他根本就从没想过相叶雅纪会起杀心。
他的人生已经输无可输,一无所有到没有任何机会成本可以再失去,所以他才不惧怕走这一步的任何后果。他当然也不傻,也知道做这种事不会一点风险都没有,他也已经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招,但那是本来准备用来对付樱井翔的。如果今天相叶雅纪和樱井翔一起出现,那他一定早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觉悟。但是因为樱井翔没有出现,因为只有相叶雅纪自己,让他完全失去了戒心。
他发现,原来他这个经纪人根本就没有了解过相叶雅纪。
他想伸手去扒开脖子上的领带,但是相叶雅纪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拽住领带两端,相叶雅纪猛地用力向后一拽,向下一压,让他摔坐在地上,然后自己也坐在地上,用全身的重量向后拉住领带。
在这种情况下,挣扎实际上是无力而徒劳的。
躺在地上的前纪经人,用那双眼睛向上翻过来死死盯着他。
似乎在说,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相叶雅纪抽紧手里的领带,扯到领带已经变了型。
他紧咬牙关,拼命拉紧,抵死不放手。
这种横下一条的心狠手辣,不仅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也不过是人类本能失去控制爆发出来的一念之间而已。
人人身体里皆深植暴力的种子。
不过就是给一个契机,它们就抽枝发芽迅速滋长,侵占人的内心,使人迷了心智,失去控制。
杀意由此升腾。
而当这样的时刻降临,杀人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杀人,其实从来是件很简单的事。不必太多复杂的方法,只要你有足够的杀意。
相叶雅纪拉紧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心脏从像要爆开渐渐平静下来。
躺在地上的人已经不动了。
相叶雅纪没有反应地呆呆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触电一样甩开了手里的领带。
手撑在身后,他坐在地上向后挪动着。一寸一寸地挪动。直到后退到后背顶住床边,退无可退,才停下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想说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但其实却在更深处清楚地看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杀人了。
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杀人时丝毫没有的恐惧感,到这时候才渐渐漫过自己所有的神经。
深重的恐惧漫溢过口鼻,无边无际。他开始发抖。
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根本不知道。
他到底不是蓄谋杀人。他也到底不是恶向胆边生的穷凶极恶之徒。杀人不过一念之间,也不过是一瞬之间。但是杀伤性武器使用时很痛快,真正的后作力,都在之后。
一时之间,相叶雅纪的大脑像是有点短路,完全不能有成型的思考。
掏出烟,想要点燃时,手抖到火不能对准烟。
拼命咬了咬牙,握紧火机,稳住火,点燃。
深吸一口。
从气管到肺里都像着火了一样。
再掏出手机。
拨谁的号码。
有一半是本能决定。
“喂?……喂……是我。你能不能,能不能现在过来一下……对,就现在……立刻。”
“我就到。”
樱井翔的声音,稳稳地从听筒里传过来。
 
 
攥着手里的U盘,看看地上躺的人,再看看脸色惨白的相叶雅纪,樱井翔吸了口气。
事已至此,再追究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种事没半点意义。
他的大脑迅速分析眼前的情况,做出判断。
不用教他什么是非对错,他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但更为重要的,在关键时刻起决定作用的,往往都是自己价值观里的判断,而非普世价值。
相叶雅纪杀了人。但是那又怎么样?那是相叶雅纪。
凡事有逻辑,凡事有方法,凡事也都有取舍。
他做了决定。
“没事。”樱井翔抿了抿嘴,扳过相叶雅纪呆滞的脸,看着他那茫然失焦的眼睛,说:“没事的,看我,看着我。”
相叶雅纪的眼睛找回了焦距,看向樱井翔。
“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知道吗?你现在就整理好衣服从这个房间走出去,从楼梯下楼,尽量平常,不要引起人的注意。你今天没来过这里,你什么都没看到过,什么都没做过,什么事都不知道。懂吗?”樱井翔盯着相叶雅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那他……”相叶雅纪看看旁边地上的人。
“你没见过他。你两年没见过他了,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懂吗?”
“懂……”相叶雅纪缓慢地点点头,“那,你呢……”
“我们今天也没在这里见过。我要做什么也与你无关,不需要你管。懂吗?”
“……”相叶雅纪想问你要做什么,但却问不出口,“懂了。”
“很好。”樱井翔双手按一按相叶雅纪的肩膀,“现在深呼吸三次,然后走出这个房间。”
在樱井翔的注视下,相叶雅纪做了三次深呼吸。接着起身,整理一下头发,抹了把脸,拉一拉衣服,走到了门口。
握着门把手,他回头看一眼樱井翔。
“走。”樱井翔向他挥了挥手,“出了这扇门,这里的一切就没存在过。”
相叶雅纪望了他一会儿,用力地点了下头,转身按下门把手,推门,走出了房间。
看着相叶雅纪闪身消失在门口,樱井翔并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那个情况,真的不在他的分析判断之内。
就在樱井翔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衬衫,走到地上的人身边蹲下来,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准备去摘下缠在他脖子上的那条领带时,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张开眼睛,用那双充血的眼珠盯着樱井翔。

樱井翔被结结实实地骇了一跳,三魂七魄差点去了一半。
他满以为躺在这里的已经是具尸体了。这一个乍尸还魂让他被吓得一下慌了神,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死而复生”的人转过脸,张开嘴一口咬在樱井翔正准备解领带的手腕上,胡乱撕扯着衬衫的袖口。
樱井翔猛地抽开手。
但是那被勒到一口气没上来暂时缺氧性休克,缓了一阵子又恢复意识转醒过来的人,已经是殊死搏斗。
无论是以为自己杀了人的相叶雅纪还是进了房间下决心善后的樱井翔,两人竟然谁都没有上前确认一下人是否真的已经断气死亡。
事实证明,无论是相叶雅纪还是樱井翔,都不是干杀手这行的货。
樱井翔想要抽开自己的手,但是这处在最恐怖状态殊死挣扎,已经与厉鬼无异的人抬起头挣扎着追过来,抬手扒开樱井翔的衬衫,一口再次咬在樱井翔的手臂上。
并且这一次,无论樱井翔怎样用力想甩开,他都再不松口。
那是在地狱边缘挣扎着的怨怼和力量。
锋利的牙齿一点点切进樱井翔的皮肉,用尽全力扣合。皮肉开始一丝丝和樱井翔的手臂分离开,逐渐被撕扯下来。
这已然是最极致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没有任何余地多想和迟疑了。
迅速扫视四周,樱井翔咬着牙,戴着黑手套的手从窗边的边桌上摸索着抓过了烟灰缸。
大理石质地的烟灰缸。
抬起手,朝着咬住他不放的人的头部狠狠地砸下去。
用尽了全力。
一下。
两下。
咬住他的两排牙齿逐渐紧紧扣死了。
三下。
樱井翔感觉自己手臂上的皮肉终于彻底被硬生生撕扯了下去。但是,却也只是一种皮肉分离的实感,而并没有所谓疼痛感了。
但是同时,地上的人也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樱井翔喘着粗气,用手捂住了手臂上正在涌出鲜血的伤口。
他的四肢一时失去了知觉,没办法动弹。
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牙齿不断地打战,嘴唇颤抖不已。
他的脸部肌肉有些抽搐。
用这种凶残的方式要一个人的命,怎么可能在他的人生中出现呢。他的人生计划里可当真没有这一步。但是人生,其实从来就没按着计划走过。
又是一样。杀人只不过转瞬间的事,但是之后的恐惧,能把人的五脏六腑全都像拧毛巾一样拧到扭曲变型。
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却不能任自己害怕太久。因为事情还没有完。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尽管那个头部已经血肉模糊,樱井翔还是扯掉手上的手套,伸出手指在他鼻子底下试了试,摸了摸他的颈部动脉。
这次,是真的成为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了。
虽然这个时刻,大脑根本不太可能保持清晰的思维,但是樱井翔还是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深呼吸三次。
还是不清醒。
于是再做三次。
一直反复到自己冷静下来,大脑思维清晰起来为止。
再次分析新情况,再次做出新的判断,再次下了新的决定。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樱井翔只有一折折挽起衬衫,暂时裹住伤口。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走进浴室,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接水洗脸。
他的脸上一定有血,衬衫上也一定溅上了血。
脸上的血迹可以洗掉,衬衫上的血可以穿上外套遮住。
他需要出去一趟再回来。
因为他需要工具处理尸体。
他不可能将这样一个成年人的尸体明目张胆地运出房间而不被发现。
所以他买回了几把刀具,数个塑料袋,各种清洗剂和刷子,一顶帽子和一条新裤子,一些纱布和伤药,一小瓶油以及一个大旅行袋。
回到房间,反锁房门,脱下外套和衬衫,重新戴上黑手套,他赤膊把尸体拖进浴室,摘掉还绕在脖子上的领带,扒掉所有衣服,抬进浴缸里。
然后把几把刀具在旁边摆好。
静静地看了眼前的情景一会儿。
深深提起一口气。
他握住了一把刀的刀柄。
攥了攥,再攥了攥。
最终把刀提了起来。
照着尸体的脖子狠命地砍了下去。
砍下去的一瞬间,樱井翔闭眼了。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成为既成事实,有些事他亲手做了。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有什么印记已经被热烙在他的身上,不可能再去得掉。而接下来的路会怎么样,已经无暇多想。
但是怎样都好,这第一刀砍下去,也就砍下去了。
骨肉断裂,皮肉分离,血肉模糊。惨白的皮色和外翻的血肉,一块块无力地分开,瘫软地露出鲜红的狰狞。
樱井翔不愿也不敢直接去触碰这些已死的人肉,所以他才戴起了手套。但即使是隔着一层手套,人肉的手感还是传递过来——瘫软的肉皮,肉里的脂肪,脂肪里的组织,从皮肉里翻出来,往外涌,一股股滑腻地经过手套。
一阵剧烈的反胃。
樱井翔强压住恶心想吐的冲动。
仰起头,他望着浴室的天花板和白炽灯。
抽风扇在天花板吊顶里嗡嗡嗡地转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看到了地狱。
倒转的,浮在头上的地狱。
但其实,地狱有多可怕呢?未必吧。
低下头,手里的,不就是这号称美好的人间?
有多美好?!
樱井翔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一刀刀接着砍下去。
在最初冲击的视觉刺激过后,也不过是像拆分一个大型玩偶一样,一块块砍断,拆开,卸下来,扔在一边。
大概有血溅在他的脸,溅进他的眼睛,但是他却没有眨眼。
四肢,躯干。
一具完整的尸体,逐渐像乐高积木一样,四分五裂地散落了一浴缸。
樱井翔没有把身体部分砍得太碎,因为他实在不想看见五脏六腑到处乱流。大概只从横隔膜位置,一分为二。大小够塞进袋子,就可以了。
浴缸里,暗红色的血里浸泡起一堆碎块。
樱井翔扔下手里的刀。
他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似乎马上就要脱力,但却警告自己还不行。
拉开一个个塑料袋。
拎起血里的肉块,一块块塞进袋子里。大到大块肢干,小到一块肉渣,直到塞满几个袋子。然后把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都拣起来塞进袋子里。系好口,整齐地堆在浴室一角。
再拿出清洁剂和刷子,走到房间里,刷起薄地毯上沾染的血迹。他拼命地刷着,使出全身力气地刷着。然后再擦烟灰缸,擦桌子,擦椅子的把手,擦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走回浴室,摘掉手套,扳开水龙头,抓过喷头冲洗起浴缸,墙面,地板。
从上到下,每一个边角,每一块砖面,樱井翔似乎成了一个输入程序的机器,完全机械地完成着一系列的动作。
这个过程里,樱井翔觉得自己可能是融进了另一个次元,一个很神奇的次元。那里的自己不是自己,那里的一切也不是一切。
这个过程不长不短,不生不灭。
然后,他终于冲洗过最后一寸角落。
脱下裤子,把所有的刀具,手套皮带裤子,连同所有的清洗剂和刷子一起,全部塞进袋子,摆在一边。
站进浴缸,开始冲洗自己。
他的面部肌肉一定已经是抽搐到麻木了,热水浇过来竟然已经没了知觉。手臂上缺了一块肉的伤口勉强止住了血,但是伤口没有处理,已经有溃烂发炎的趋势,被热水一淋,像又一次被剜走一块血肉一样生疼无比。
但是樱井翔连眉也没皱一下。
他手扶着墙,让热水一直从头顶浇下来,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
不用再迈出这个浴缸就好了,想想人间也没有赋予过他多少快乐,绝对谈不上留恋。
但是,这人间却还有什么存在,始终放不下。
这让樱井翔最终还是要从水里走出来,走回需要他面对处理的一切里。
擦净身上的水,拭干头发,走出浴室,穿上衣服,系好扣子。打开伤药,涂在伤口上,药物洒在伤处就像一大把盐,几乎冒起泡沫地杀痛着神经。叼起纱布的一端,给自己包扎好伤口。
拉过黑色的大旅行袋,拎进浴室放在地上,撑开,把整齐排在角落的袋子一个个装进旅行袋里,直到装满,拉上拉链。
他不可能一次背得动所有的尸体碎块,只能分几次运走,这是他早已经计算过的。他买的旅行袋就只是他能提得动背得动的容量。
亮起“请勿打扰”灯,樱井翔穿上外套,扣上帽子,拎起旅行袋走出房间。
他做所有这些事的全过程,究竟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完全没有概念。
出了酒店,他才发现,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这是刚刚才过完年的时候。冬夜气温极低,街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
这倒真是天时地利人合了。还有比这样的月黑风高杀人夜更适合弃尸的吗?
去哪里呢。
港口,或是河道,或是任何相对偏僻的地方。
他知道弃尸的地方无非诸如此类。
但是他不能走太远,因为他其实早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还能坚持着走动完全是靠意识在支撑。到了这一刻,他终于开始涣散下来,精神状态变得难以维系。所以,他也不太确定自己都去了哪里的海边,哪里的河道,从旅行袋里将一个个袋子扔下去时,他的记忆其实出现了断点。
扔完了,回到酒店,再把空旅行袋装满,再出门。
如此往复,到第三次,终于在旅行袋里装进了最后一个袋子。
他的脚下已经如踩云端。
实在已经不可能走得更远,经过河道时,他恍惚着走下了河滩。
河滩底下远离路灯,光线在深夜里变得更暗。
樱井翔几乎看不见四周的情况,只大略扫视了一下,感觉四下无人,便走到河道边,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从里面拎出鼓鼓囊囊发软的袋子,一个个丢进了河道中央。
最后剩下两三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刀具和他被血浸透的手套和裤子,一切善后处理用具,还有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他走上河滩的斜坡,把这些连同旅行袋堆在一起,洒上装在旅行袋里带出来的油,掏出打火机,点着。
火苗一下子窜起来。
也许是错觉,黑烟不多,但味道却格外难闻。
火光映着樱井翔面无表情的脸,明灭间,像映出了一张正在成魔的面孔。
火光中,强撑到现在的樱井翔四肢终于脱力,坐在河滩上缓慢地喘气。
终于。
这时的他脑子里只有“终于可以停下来了”的想法,而无法再注意任何其他事情。
这让他最终殊忽了很多事。
而这其中的每一个殊忽,都是致命的。
比如,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时自己的衬衫袖口上已经少了一颗袖钉。那颗第一次被撕咬到袖口时就已经被扯掉吞下去的袖钉。而等到后来终于发现回忆当时情况,想清楚这颗袖钉可能置身何处时,实在为时已晚。他没有机会再去剖开胃取回它了。
再比如,他也丝毫没有发现漆黑的河道上此刻正经过一艘没有开灯的小型渔船,而渔船甲板上正站着一个人,看着河滩上的他。火光中,他的脸庞被映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还并不包括他不可能知道的一个事实——这位被害人为防万一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手棋——事先砸碎一个装进视频的U盘外壳把里面的芯片拆出来吞进了胃里。虽然这一手棋只可能作为死亡留言——因为如果他横死必然会解剖尸体——但他最初也不过纯粹是出于以防万一的想法而已。他没有做过自己真的要死的准备,也不觉得那个“万一”的小概率就能中到自己头上。
但是世间事却往往就会如此——错过一万,偏中万一。
在这夜之后樱井翔所做的一切善后可以说算得上万全。
把河滩上燃烧之后不能化成灰的那些残渣碎片全部丢进了河道,看着它们向下游被带走。就算它们还有可能被捞起来,也将很难辨认出原本的面目,更没有任何证据留在上面。
回到酒店最后清理一遍房间,正常结账退房。再立刻通过人脉找到这间酒店的负责人,打通关节删掉了那一天酒店走廊里的监控录像。这件事情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困难。就像他和相叶雅纪是怎样居然在酒店房间里被偷拍一样的不困难。无非是里外勾结。无非是一些小钱打通关节。那个房间里并没有留下任何异常的状况,只要没有警方的血迹反应测试,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曾经有人被杀,没事发生时警方又如何会出现。而要求删除某一日某一时的监控录像,这种事在各大酒店其实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在酒店这个场所里,常会发生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之后又需要被掩盖,通过一些不可逆转的权力来做到是很常见的情况。被提出这种要求时,很多酒店都已经习以为常。更何况,樱井翔使用的渠道,又具有绝对的压倒性力量。
而最终这一链条上的每一个独立环节,又都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参与到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中,也不可能知道樱井翔在这个链条上的存在。
看起来,堪称完美,简直万全。
但事实上呢。
杀人这回事,从来就没有万全。不存在所谓完美与不完美之说,只有最终被发现,或没被发现的区别。
其实这一点,樱井翔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
从他明明发现相叶雅纪送他的袖钉丢了一颗却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扔掉另一颗开始,他似乎就已经隐约看到了,这件事的最终结局。
尽管相叶雅纪真的谨守他那天说过的话,自从出了那扇门,就对这件事再也绝口不提,真的像这回事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尽管他们之间对这件事的一切讳莫如深从不再碰,也像他们那天根本没在那个房间里见过一样。
似乎,似乎真的如他所说:那里的一切都没存在过。
但是,这假象并没有能维持太长的时间。
从那个清晨赶通告时经过河滩被警戒线拦下不让保姆车通过的一幕发生,樱井翔看着面前目光锐利的二宫和也,再用余光瞟一瞟那条河道,心里就已经有了觉悟,齿轮已经咬合住,开始了转动。一切的一切,可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是长,是短,命运说了算。
直到相叶雅纪和他被二宫和也带进警局。
他和相叶雅纪并无事先串供。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再没有提过关于这件事情的一个字。
是他们根本无需事先串供。
这一点默契和相知,已经是他们两个人的本能。
虽然樱井翔表现得像个恶魔,但是他知道,齿轮又再转快了一点,刻度又再前进了一厘。
他不是没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之所以拼尽全力殊死挣扎,大概只不过是想在有相叶雅纪的世界里,能多得一时,便多得一时,而已吧。
有些事,他们真的发现得太晚了。

to be continued


BUG恐怕无法避免。
只能说,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尽力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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