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气息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开始从急促变得平稳时，相叶才意识到自己维持着这个抱着樱井的姿势已经相当长时间了。
手掌中都是分不清谁的汗水，湿滑地贴在掌心，涨满了每一条纹路。胳膊上也沾满了透明的汗。相叶有些恍惚，直到感觉与樱井贴合着的下身一片粘腻。
他有点为这个拥抱着樱井的姿势尴尬起来，于是放下环在樱井背后的手臂，用手肘撑着身后的床垫想要直起身。
“……别动。”
却被身上的樱井翔按住了肩膀。
“我……”
相叶动了动嘴唇，唇瓣有些发涩。他用力抿了抿，却想起了刚才樱井的那个吻。
“别说话。”樱井更加用力地拥住他。
相叶有些不适应地条件反射地挣动了一下，却发现樱井并没有退出去，仍然连同那些温热的液体一起，整个埋在他的身体里。
“再这样待一会儿。”
樱井把脑袋扎在他的颈侧，下巴卡在他的颈窝上。手掌抚摸着他身后被汗水潮湿了的肩胛骨的形状。
“可是……”
还没等相叶把这句话说完，嘴唇便又被樱井嫌烦似地用温热的湿润封住。
这样突如其来的像是吻一样的动作，让相叶一时间僵直了身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连基本的判别力都已经丧失大半。
像是吻一样。
或者就是一个吻。
到底是哪一边。
他已无从分辨。
樱井的舌头细细扫过他的口腔，像是察觉了之前因为高潮来临时自己的失控而咬破了相叶的下唇般，用此时湿润的津液给予一些安慰。
与高潮前的那个吻不同，这次的樱井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探索。舌尖贴上了相叶已经有血液从下唇溢出嘴角的伤口，轻轻舔舐着，来回仿佛安抚般一次次掠过那处原本已经发了烫的弱点。
有淡淡血腥气弥漫在樱井的舌苔上。
然后，那在相叶口腔中搅动着的温热，又把血的气息尽数抹进了相叶的口腔内部。
相叶被吻得头顶发胀，手脚发凉。原本就因为淋了雨有些低烧，身上这样生理性的凉意，更让他不禁再次抱紧了樱井散发着熟悉温度的身体。
樱井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肩膀抖了一下，舌尖一个不小心挑开了相叶唇上的那处伤口。
“唔……”
相叶在混沌中发出模糊的呻吟，身体随着痛觉传递到神经末梢而跟着轻微颤动，连着一起敏感起来的还有不自觉地绞紧的内壁。
樱井身上一震，被温热再次包裹住的刺激沿着还埋在相叶身体里的器官反着泛上。相叶原本就有些发烧，身体比平时更热，那炙热而紧致的裹覆几乎让他再次硬了起来。
他松开相叶被吻得泛起水光的嘴唇，用手扳着对方汗湿的头颅，看着他已经有些失去焦点的眼睛。
“还想要？”
他说完，甚至有些故意地顶弄了一下。于是那处包裹着自己的柔软随之条件反射地缩紧了。
相叶没有说话，黑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眼睛。然而那视线又像是穿透了他，投向连樱井也看不懂的不知去向的远方。
那样茫然的神情让樱井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无数交错的断续音节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掠过一阵纷杂的影像残片，耳边像是有谁在无声地拼命呐喊。
几乎开始心疼了一样。
仿佛被投入了孤身一人的苍莽荒野。
他为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感觉，感到无所适从。
樱井是怎么把自己弄到浴室的，两个男人挤在浴缸里樱井怎么替他清理，又怎么把他擦干净带回床上盖好被子，这些相叶已经完全都不记得了。
所有事情都好像发生在一个瞬间。裹着温暖的光火，虚幻地跳跃在视野和感觉神经周围。
果然，还是像极了那个关于火柴的古老童话故事。
点着的火柴里有吃的有穿的。有家和家人。
有温暖的手掌，轻柔的亲吻。
干燥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被子盖在身上，有人用宽大的浴巾，把他湿漉漉的头发一下一下擦干。
仿佛所有他一直以来向往的，想象的，做梦梦见过的极致美好的东西，一下子都拥挤到他的眼前。
每一分钟争相获取他的注意，因为下一秒即将幻灭。
相叶好像置身在什么平行世界里，眼前发懵，直到被什么真正朦胧的东西覆盖。
他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让他反感的东西终于顺着侧脸流了下来。然后又被干净的枕头吸收干净，似乎从来未曾存在。
他本能地吸了吸鼻子，而这声音似乎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那人掀开被子也钻了进来，张开双臂，抱住他刚从浴室出来还有些发凉的身体。
相叶有点不知所措，使劲挣动了一下。冰凉的指尖挨上对方发烫的胸膛，用力推拒着。
别这样。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
樱井警官。
别这样。
恍惚间他似乎也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又似乎抿紧了嘴唇，什么也没说。
那被他推开的人愣了一下，动作停顿了一刹那，复而又更加不容拒绝地整个靠近了过来。
“别动。”那人说。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温存声音。
他的手掌覆上相叶还残存些许水汽的发梢，沿着那些柔顺的黑发抚上头顶。在那里轻轻揉了揉，语调像是安抚怕生的动物一样好脾气。
“乖一点。”
樱井的手掌沿着相叶的发顶向下，带着温热的温度摩挲着他的后颈，然后沿着嵌在身体间凹陷下去的脊线缓缓下移。
他唇齿间发连续的安慰声，手掌跟着有节奏地在相叶背上慢慢轻拍着，仿佛用所有的耐心来对待。
这让相叶在瞬间就丧失了几乎全部判断力。
紧绷的警戒软下来的一瞬间，他原本按在樱井胸膛上推拒的手指也卸了力道。冰凉体温滑过樱井的胸口，仿佛已经渗透进皮肤，迅速感染了樱井胸口下面的器官。
相叶有些顺从地停了下来，头也低下去，垂着脸不看他，但身体却不再抗拒。于是樱井顺势把他拥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嘴唇碰上他的额角。
相叶手脚有些冰冷，额头却仍有异常的热度。
冰凉手心抵在樱井胸前，滚烫额头压在樱井唇边。
因为刚刚洗过澡，相叶发丝的间隙里透出淡淡清香。属于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干净的就像个普通人。比如刚刚踏入社会还有些生涩的菜鸟，公司里才来的略显紧张的新人，甚至还在上学的大学生。
樱井有些天马行空地胡乱联想着。
夜色的香气被荡涤一空。
夹杂着冰冷的莫名魅惑被洗去了伪装，最深处的本质此时在他面前全无掩饰，暴露无遗。
就像之前他所第一次尝到的，属于相叶雅纪这个人的味道。
那种气味。
几乎激起他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念想。
包括那些他醒来后会觉得无聊，不屑，甚至鄙夷的。
不切实际的念想。
樱井怀里抱着相叶，对方的头缩得更低，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和喉结。有些轻痒，却让樱井舒服得眯起眼睛。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假设的结尾还未等冒出脑海，樱井脑中就有什么深层的戒备，仿佛被触动了底线般跳了出来，拦截了那句话的后半。
于是他抱着怀里终于安静下来，好像因为发烧和体力消耗而终于坚持不住，已经浅浅睡过去了的相叶雅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先睡觉吧。”
触手是光滑且微凉的肌肤，略显凸出的蝴蝶骨。
却像是有什么尖锐东西，狠狠烙在了他掌心深处。
当相叶雅纪被斜照在眼睛上的阳光弄醒时，他才发现窗外已经天亮了。
周围的景色与他平时住的那间小公寓的环境完全不同。
淡卡其色的窗帘，黑白灰的现代设计家具。房间里有很多书架，架子上满满的各种书籍。从厚度可观的六法全书，到各种案件卷宗的文件夹，散散地摊了一写字台。
相叶揉了揉眼睛，用胳膊撑起身体。脑袋里昏昏沉沉，一下子理不清楚太多信息。
面前是一片衣柜。柜门半敞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衬衫按照颜色整齐地挂了一排。相叶有些茫然地伸手抓了抓头发，眼前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脑袋里还残存的不适感提醒他，昨晚是个雨夜。在Eden Hall打烊之后，他就一个人藏在酒吧后巷的纸箱后面抽着烟消磨着最后的几小时，全然不愿去想明天的事。
而后，有谁凌乱的脚步声踏进了巷口，拉起他胳膊时那手指的力度强硬到不由分说。他有些不耐烦地用膝盖顶上那人腹部时应该传达到的疼痛，却没有让那人对他拥抱的力气削减分毫。
相叶雅纪把手心摊在面前，愣愣地看了看。宿醉加上发烧带来的后果仍然让他有些记忆模糊。他用手指揉着有些发涨的太阳穴，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在挪动身体的一瞬感受到从下身传来的阵阵酸痛。
……樱井翔。
他想起来了。
这里是樱井翔的家。
而昨晚那个人，也是樱井翔。
这是他第一次在樱井家里，樱井床上，待到第二天早晨。
相叶不由得伸出双手，将脸庞深深埋入自己的手掌。
他所不愿去想的明天。
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沉默降临。
樱井翔洗漱完毕放下牙刷，穿着简单的T恤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发现相叶已经醒了。
他一迈出卫生间，就看到那个人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有些发呆地盯着面前墙壁与天花板交接处的几道细微裂缝。
樱井走过去，拖鞋底摩擦过地板，脚下因为迈出步子而发出轻微响动。
相叶显然是听见了。
因为现在他正转过头来，黑色的瞳孔从墙壁上移开，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昨晚发生的疯狂也好温情也罢仿佛还历历在目。在这样直接而不掩饰的目光注视下，樱井突然有点尴尬起来。
“你……”
他张了张嘴，又走上前一步，想要说点什么，却在开口的瞬间发现自己并没想好台词。
相叶的眼睛仍然和昨晚一样，茫然，失焦。
只是那瞳孔中的焦点正倒映出一个具体的形象。
是他。
樱井吞了吞口水，干脆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坐在床边那空出一半的地方。
“好些了吗。”
他伸出手，想要探探相叶头上的温度，看看对方是否还在发烧。
床垫因为承担了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而这样的变化似乎让相叶有些察觉。他眼睛一闪，侧过头躲开了樱井的目光，也同样躲开了那伸过来的手掌。
“樱井警官。”相叶低下头，眼睛里有不解和挣扎。“你到底……”
他用有些无措的声调喊了一声，却在发觉自己声音中的不寻常之后，立刻闭上了嘴巴。
在樱井即将行动的今天已经到来的现在，自己和樱井目前的状态，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解释。他本能地想要做些动作来掩盖近乎慌乱的头脑空白，于是伸手掀开被子打算抬起身体，却被樱井一把按住了手臂。
“你再睡一会儿。”樱井俯下身，从下往上看着他的眼睛。
“我出门买个早点。”
他握了握手中相叶的手指，让相叶在一瞬间回想起昨晚落在他背上的温度。有人用手掌轻抚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让他几乎想要沉浸在这样温柔的呢喃声中昏昏入睡。
“家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
樱井站起神，拉了拉有些皱的T恤。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抓了抓后脑勺。
“抽屉里有干净衣服，我还没穿过，你要是想起来可以先穿。” 他保持着那种不太好意思的腔调，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捞起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套上。
“别着凉。”
这样平常地说着话的樱井，甚至是日光下的樱井，让相叶看得一时发愣，却分毫都移不开眼睛。
樱井转过身，步子往门口迈着，却在打开门走出去前回过头来看了相叶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在这里，”
相叶抬起头，眼睛里的光芒因为樱井未完结的话尾，而突然跳动了一下。
“等我回来。”
咔当一声。门关上了。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相叶直起身，看了看周围。
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更甚明亮。反射在地板上，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是不是火柴实现了他幼年以来就被夺去的梦境。
在昨夜擦燃的火光中。有温暖，有陪伴。
然而火柴终有燃尽的一刻。
所有此刻与彼刻樱井对他的柔情和温暖。
所有昨夜与今晨樱井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关切和纠缠。
所有一切。
皆是幻象。
手指尖捏住那木制的火柴梗，随着硫磺引燃的火星越爬越近，早晚会自己燃到头，烧到手。
什么也不会留下。
除了一点锥心痛。
相叶雅纪下了床，站起身来。
环视了这间陌生也不陌生的房间一周，低下头，伸手从地板上捡起自己已经被水泡的起了皱的西裤，慢慢套上。
昨夜他闭上眼睛前，那一豆仿佛正在眼前微弱摇晃的橙蓝色火苗。
早在今天到来前的晚上。
——就已悄然熄灭。
“警官……。”
“……樱井警官。”
有什么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将他的思绪从今天早晨自己的房间，拉回了现实世界。
樱井猛地抬起头来。
周围是一片白墙。
自己则单手撑着桌子台面，俯身看向面前的人。
Eden Hall的幕后Boss。
自己所一直负责的案子背后，那个黑道组织的领导者。
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喊着他的名字。
背后一面玻璃，反射出从百叶窗里投射进来路灯灯光。
头顶的白炽灯灯丝一闪，灯光晃了晃，又恢复了正常。
这里是审讯室。
今天早晨，当他拎着手里从附近便利店买回来的早点，回到家里，走进卧室时。
那张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抽屉里的衣服一件未动。
地板上，属于相叶雅纪的白衬衫，黑西裤，黑色马甲，甚至他漂亮的黑色领结。
却已一件不剩，全被带走。
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那个人留下的气味。
樱井一愣，手中的早点掉在地上。
水煮蛋沿着地板缝线滚到写字台边。
写字台上，六法全书书脊上镶着金边的字样，却被阳光照得亮眼。
他丢下手中的袋子，转身奔向卫生间。
相叶从来不会这么简单离开。他总是尝试着想要在自己身边留下点什么。
会传来喟叹的耳钉。卫生间作为摆设的垃圾桶里的内裤。
各种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的痕迹。
一直以来，相叶雅纪总是用一些他不屑的手段，看似无意地在他周围留下属于自己经过的印迹。
然而樱井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
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
卧室，卫生间。
衣橱，垃圾桶。
——什么都没有。
属于相叶雅纪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一处都没有留下。
樱井眼睛干涩，脑中的神经开始道道绷紧。
相叶从不这样。
他从不甘于就这样默默离开。他总会在自己身边留下不甘心的印记。
他总会。
鼻尖传来一丝酥麻，一阵清淡烟叶混着檀香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香气上行，顺着他的嗅觉神经爬进他的感官，然后完全占领。
——香水。
樱井转过身。
摆着六法全书的写字台上，一只冰蓝色的香水瓶身正折射出淡淡光辉。银色的盖子被打开来，倒置在桌面。香水瓶被阳光笼在光亮里，露出银色的喷嘴。
而那瓶香水，原本昨晚还被他盖好盖子，收在架子上。
夜色。
他和相叶，共同的香水。
这一次，相叶雅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却用了他的香水。
空气中，熟悉的气息仿佛又浓了些。
那气味。
属于相叶雅纪这个人的，让他欲罢不能的气味。
已经在夜色的掩盖下，消逝殆尽。
如同稍纵即逝的体温，和那体温带来的错觉。
绵延一夜。
最终，烟消云散。
“……你说什么？”
樱井抬起眼睛来，额角有汗。背脊上也渗出了微汗来，让他不耐地扯了扯自己扎在白衬衫领口的领带。
“你没听清楚吗。警官。”
那个他一直以来想要逮捕的组织头目，就坐在他面前，对着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说。
那人的眉梢半挑，露出轻蔑的笑。
“你还记得你的线人，叫什么名字么。”
“……线人？”
他像是一下子由主动落入被动，对方讲的话似乎他听得懂，又似乎完全不知其意。
“你忘了？”
那人舒展了下肩膀，身体向后，倚在审讯室简陋的折叠椅椅背上。
“手术的后遗症吗。”
对方瞥了一眼他被衬衫遮盖起来的那道伤疤所在地方，淡淡笑笑。
“也难怪。”
“你说什么？”
樱井脑子有些发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反问道。
声音里，却都是近乎发虚的不确定。
“——什么线人？”
有什么画面掠过脑海。
有什么人的样子近在眼前。
声音。气味。
他的体温。
却始终，都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你的线人。”
坐在面前的组织头目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仿佛那个名字只是一个单纯的词汇，很快便会淹没于所有平凡如常的陈述句中。
“相叶雅纪。”
然而那个名字的音节。
却让樱井的头脑在一瞬间仿佛炸开来一样，胀得发烫。
“他是我们的人。”
那人伸出被手铐铐住手腕的双手，一只手的手指探出，指节在桌面上有意无意地敲了敲。
樱井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不能呼吸。
他直起身来，眼睛充血，伸手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结。
对方见状，脸上原本淡淡的笑容却随着嘴角上扬，演变成一个完美的冷笑。
“樱井警官。”
对方再度开口。
然而对于樱井来，他此时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仿佛最难以承受的宣判。
“你知道，对于自己人。”
“……我们是怎么惩罚叛徒的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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