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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我的鞋穿回来了。”
红色运动鞋的漆光鞋面亮着如水光泽。
“除了脸和……那什么以外，你对我的其他，还有兴趣吗？”
如水光泽中倒映着你我以及如昨的往事。
那一天在那家自己的定番店里转悠的时候，相叶雅纪本来并没有准备买鞋。也就是添些换季新品，再顺手收点用得着的单品。
但当他正走到鞋品区附近的时候，是被一阵喧闹的争吵声把注意力吸引过去的。
争执声音很大，是这种店里通常不会听到的吵闹。
相叶雅纪侧目。
鞋区几排鞋架之间的试鞋区域里，有人影晃动，声音很大地吵嚷着。
“我当初是不是问过，这双鞋是不是限量的，你们是怎么跟我说的，啊？”
相叶雅纪转过身，看到鞋架旁边一个打扮嬉皮邋遢裤裆吊在膝盖以下的小年轻，手里抓着一只红鞋，正在和店员指手划脚。
“这双鞋确实是限量款，您还要我们怎么解释才行呢。”店员无可奈何地说着。
“限量？”嬉皮小年轻的音调还在提高，“限量我昨天就在街上看到有人穿了？”
“这个……我也跟您解释过了，限量款不代表只有一双……我们店里这款鞋也有两双。”店员看起来解释得很疲惫，又赶紧补充道：“但也只有两双。”
不过已经晚了。
“什么？光你们店里就有两双？”小年轻把手里的鞋用力晃了晃，“我买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啊？！”
无理取闹。
一看就知道纯粹是无理取闹。
相叶雅纪看看那被扬起来乱晃的鞋底上一点尘土的痕迹都没有，就知道恐怕只是买回去就不喜欢了但毫无理由拿回来退掉又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才在这里耍无赖般地胡闹。
“我……”店员是个年轻姑娘，声音里似乎已经有点不知所措的哭腔，“您要是实在不满意，我们可以给您退货的。”
“这他妈不是退不退货那回事懂吗！你们这是诈欺啊！”
话音没落，手上摇晃的鞋已经被用力摔在了地上。
店员姑娘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肩，身上有点哆嗦起来。
相叶雅纪的眉头拧了起来。
正准备转身上前。
有一个身影从旁边走到那只被摔在地上的鞋前，从容地俯身，伸手捡起那只漆光水亮的红鞋。
起身抬眼，一张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脸。
相叶雅纪在几米之外看着那个男人。
他单手捧着那只鞋，看看号码，对瑟缩着的店员说道：“麻烦，这双鞋帮我包起来。”
店员惊讶地抬眼看他。
他浅笑着对店员点点头以示确认。
“但是……但是这双鞋……”店员有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这双鞋是限量的。”他继续说着，斜一眼旁边的嬉皮小年轻：“之后你把我付的款直接退给他。”
店员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无赖已经上前。
“你这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冷淡地说。
“你在这里扮什么英雄啊？”
“麻烦你不要跟我讲话，很吵。”他带着不耐烦和嫌恶的口气说：“我没法跟不会说人话的人沟通。”
“你！——”
对方露出了准备动手的凶恶表情。
“我现在给你一次平息这件事安静离开的机会。”他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如果还不适可而止，小心我让你不知道怎么出的这间店门。”
似乎也并没说出什么具体的威胁。
而且也完全没有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但不知怎么就让人感觉这是在说真的绝不是在唬人。
货真价实的怒意。
一般来说，越是叫嚣得大声的，越是会在这种时候一下被戳破外强中干的伪装。正宗的无赖通常都会在这种时候特别识实务地认怂。
于是。
非暴力全合作，事情安静平息。
那双限量款红色运动鞋被重新装盒交到那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男人手上。
点头，微笑，离开。
兵不血刃结束一场江湖纷争。
并不是。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这应该是出了店门就会忘记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个笑容。
那个眉梢扬起的笑容。
是一把温柔和犀利的双刃剑。
相叶雅纪走过去。
“您好。”
“啊，您好。您需要什么？”
“那双限量款的红色运动鞋——”他抿了抿嘴，“店里是还有一双吗？”
——“啊，您是说——刚刚樱井さん买走的那双？”
樱井さん？
樱井翔さん啊。
原来。
难怪怎么看怎么眼熟。
樱井翔。
那个在电视报纸上看过那么多次的樱井翔啊。
原本是一个只见过脸的二维符号。
现在成了一个踏出纸面屏幕的3D形象。
原本是一个只见过台面上样貌的偶像。
现在成了一个目睹过私下最真实一面的男人。
嘛。
那又怎么样。
说到底，只不过还是一个陌生人。
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了那另一双限量款的红色运动鞋。
自然款式也是很像样，样子也是很喜欢。
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买。
直到有一天。
“相叶君，有个空缺，有兴趣吗？”
“嗯？”
“樱井さん，就那位樱井翔さん。他那里现在需要一个造型师，待遇什么的都没问题，有兴趣去吗？”
“……”
直到那一天，他再一次见到穿着双层帽衫的樱井翔——和他脚上的那双红鞋。
相叶雅纪用指节蹭了蹭眼角。
所有那些的其他。
他不是在认识樱井翔之后才知道的。
他是在知道之后，才认识的樱井翔。
才——
“谢谢，不好意思。”
熟悉的声音从过去发出，在现在响起，相叶雅纪抬眼。
T台上的樱井翔继续开始说下去。
“我今天想说的是，关于自我的理解。不，大家先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准备在这里长篇大论给大家讲哲学。”樱井翔笑笑，“我要讲的只是我个人自身的一点真实的体会和感受。”
“我想不用我说，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直白地说，我并不是一个对时尚特别擅长或者说是特别敏锐的人——至少以前是。对于生活，我更在意地是怎样更有效率地利用时间，怎样在有限的时间里最大限度地实现自我。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有效率的人。而是不是时尚，是不是敏锐，是不是能够善感自由地体味生活，这些在匆忙的脚步里很容易就会被自己忽略。直到有一天——”
樱井翔顿了一下，朝相叶雅纪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清晰。
很明显。
和相叶雅纪望着他的目光正面对接。
然后他抿了抿嘴。
“直到有一天，有人跟我说，时尚是一种态度，态度会体现在你的时尚里。我想此言非虚。我今天仍然还能站在这里，应该就是得益于这句话。我知道，人的性格很难更改，人的本能会去保护它和坚持它，就是所谓的自我。自我很重要，它像一个钻石的轴承，肩负起一个人一生的运转。但是，自我虽需坚韧，却并非可以一成不变。”
“这世上唯一可以一成不变的，大概就只有改变本身这件事。虽然它是这样不可动摇，但我从不畏惧改变。就像人生是条单行线，不勉强自己前行就不可能前行，那么，就勉强自己到死好了——反正也死不了。在这其中，自我这个轴承，就需要不断被人生运转的状态和频率反作用，从而出现形状和性能的改变，变得更适应人生这个机体的整体运转，让这种运转更加流畅润滑，让前行的动力不断再生。”
“在这个过程里，自我这个钻石轴承会被打磨出更多面，更多新的棱角和层次，从而绽放出比原来更加耀眼的光芒。”
“在这个过程里，一个人前行当然也没关系。但如果有人出现与你同行，加快生活频率的变化，转换人生前行的态度，不停出现新的碰撞，那么那个钻石轴承也必然将会被水洗打磨出更多意想不到的棱面，光芒也会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也许起初你会认为这种碰撞和加速过于危险，但是大家知道么——高风险自然就有高回报。”
“今天为了感谢BM让我站在这里，我穿了签约地区代言人时BM送给我的惊喜——这一整套搭配。没错，今天我身上每一件都是当时的原装配备，即使并不是新款，但都是如假包换。这是为了致意，也是为了纪念。向态度里的时尚和时尚里的态度致意，纪念以这里为起点开始的一段全新旅程。我想说，无论今后如何，都感谢BM给我这个无比珍贵的起点，因为，它让我——”
樱井翔清了清嗓子。
扬起下巴。
“成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谢谢大家。”
掌声是在全场空格了几秒后响起来的。
经久不息。
相叶雅纪低下头。
不仅因为他已经不能再直视樱井翔。
还因为蹭眼角也已经不足以擦干他眼眶里的东西了。
樱井翔。
你耍帅也要有个限度。
是谁让你成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是谁。
为什么要看着我说这句话。
耍帅也要这样高难度——
高风险，果然会有高回报。
相叶雅纪很想掩住嘴因为他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他把手掌扶在眉骨上挡住眼睛，拼命咬住嘴唇。
但他能感觉到，樱井翔在追光里下台，坐回了自己的对面。所以他不得不赶紧放下手，转脸望向T台的另一个方向。眼睛里凉凉的液体硬是热辣辣地忍在眼眶里。
他来不及想。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
情绪的线头缠在一起，阻挡一切有效的思考。
BM地区负责人在持久的掌声中再一次上台。
“感谢来自樱井先生如此精彩的对自我的诠释。接下来还有一点点时间，我们照惯例把时间留给到场的媒体朋友们，如果有任何问题，请举手示意。”
几个循例关于流行趋势与设计理念的问题。
接着。
“最后一个问题。那边那位穿白色衫衣迷彩马甲的小姐，是的，那边。”
话筒递到一位女士手里。
“谢谢。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我知道今天到场的还有很多造型师行业的朋友，我的这个问题是想要请问这些专业人士的，不知道可以吗？”
“BM的舞台上畅所欲言。”
“那么——我好像看见那位时尚名博，相叶雅纪先生今天也到场了，是不是？”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相叶雅纪有点意外。
反应了片刻，他抬了一下自己的手。
“是的，没错，您也到场了。”女记者朝他伸了一下手，说：“恕我唐突，能请问您一个问题吗？”
似乎没什么不能的。
相叶雅纪点了点头。
“谢谢您。相信在座很多人都浏览过您的博客，作为这种时尚新业态的代表人物之一，我想请问您一下，您对于BM在本地区的代言人樱井先生——的时尚品味——有什么看法吗？您认为樱井先生是否能够完美地代表和诠释BM的品牌形象？”
相叶雅纪微微蹙眉。
这是一个相当冒犯的问题。
对于他博客里的内容十分了解，所以才这样明知故问。
而且很显然，这对于BM和樱井翔来说都是非常失礼的问题。
相叶雅纪心底有愤怒的火苗燃起来，但是表情却不动声色。他心里清楚，这恐怕是不知曾经什么时候在采访过程里被樱井翔呛过声得罪过的记者。这样的问题摆明了是带着报复意味的挑衅。
想借他相叶雅纪之手。
相叶雅纪轻笑。
——你想得倒美。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今天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你以为樱井翔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相叶雅纪从座位上起身，示意递一个麦给自己。
追光打在他的身上。
接过麦握在手里，他挺直肩背，光从他的肩上泻下。
“嗯。”他也清了清嗓子。
也快速地看了对面的樱井翔一眼。
让目光擦身而过。
“对于这位记者的问题，我可以回答得很简单，也很直观。”他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抬眼说：“不知道在场诸位都能不能看到我现在脚上的这双鞋。”
追光向下，在场摄像立刻切了镜头在秀场屏幕上。
全场目光聚焦。
漆光水红的红色运动鞋。
“没错，大家都是专业的，我相信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双鞋就是我今天晚上整套搭配的key。”相叶雅纪接着说，声音清晰，平稳而有力，“大家觉得怎么样？”
很轻微的接耳议论声。
相叶雅纪顿了下，点点头，继续说：“那么我可以告诉大家，发掘这双鞋的并不是我，而是坐在我对面的樱井先生。”
他把目光转向樱井翔，张开手掌伸向对面，在追光的照射里露出坚定眼神。
两束追光。
一束加在了樱井翔身上。
四目相接。
两束高亮闪光，不知道是哪一边看起来更耀眼。
隔着一条浅亮银河。
相叶雅纪的喉咙里比刚才收得更紧，但这却并不影响他发出坚定清晰的声音。
“我今天选择穿这双鞋，就是为了——”他提一口气，看着樱井翔，说：“向樱井翔先生身上无可复制的时尚和态度致敬。”
那天BM一场秋冬流行趋势的发布会成为了某段时间内时尚圈里的经典范本。短短一个小时，包含了时尚精神、品牌灵魂、自我突围以及各种最具可看性的戏剧冲突元素。
雷动的掌声和星辰般的闪光灯里，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装下任何别的人和事。
已经言说的，和不必言说的。
那是永生难忘，无可复制的一刻。
钻石轴承在那一刻被打磨出了最锋利的一角，新切面耀出的光芒美得令人眩目。
我想说——
让我先说。
不，我先说。
必须是我先说。
你这人怎么——
怎么，性格不合吗？
……也许吧。
也许也会令我感觉辛苦。
但是。
但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也喜欢那个把我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的你。
更喜欢，那个因为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自己的你。
我想，应该没有什么是比这些重要的了。
我想，这几句话，也应该足够把我们绕到老得走不动路了。
“那件衬衫你收在哪儿了，我怎么竟然不知道……”
“那是，能让你知道么。”
“另外，你还真把我的东西收拾得这么一干二净了，连把牙刷都没？”
“拜托你搞搞清楚，是你自己把东西收得一干二净一样不留的，跟我可没关系。”
“啧……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就不能偶尔撒个娇。”
“哈？你刚说什么？”
“我说——樱井——翔にゃん，你就不能偶尔，偶尔跟我にゃん一下撒个娇？”
“说什么……”
“翔にゃん？”
“……”
“翔にゃん？”
“……”
“翔にゃん？”
“你还有完没完？”
“你浪费了我一年半时间就这么点要求你有这么为难吗？！”
“……谁浪费谁一年半啊？”
“你再说？”
“……好了，我浪费你的……”
“那该怎么办？”
“にゃん……”
“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まさにゃん……”
“什么？”
“まさにゃん既然都浪费了一年半的时间了我们还是别扯这些了抓紧补一补にゃん爱可是做一次少一次时不我待にゃん！”
“哈哈哈哈哈……”
一年半以来，相叶雅纪从没笑得这样开心。
笑得声音轻哑气息倒抽险些窒息。
直等到被樱井翔压过来的唇温柔吻住，才终于得到了解救。
THE END
又能平坑了T T（别闹。
不知道说什么哎。。（那就别楞讲可以伐。
最后快四万字也不算短啦很满足。
时光荏苒，时不我待。
还能写，真是太好了。
感谢素晴世界，制造这么多美好的相遇，所有一切，都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果然还是很说教。
但说教对我确实是个好词儿。
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持久而庞大的说教。
成长，挫折，收获，认同，更好地前行，没有一样不是生活给予的说教。
话痨的人很可爱。
当然并不是说我自己噜（快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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