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杯中黑咖啡见底的时候，相叶雅纪电脑里的博客输入栏还是一片空白。
他交叉双手在胸前，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一种无意识的放空。
直到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他眨眨眼，眼前幻象散去，伸手抓过手机。
非通知设定。
接起来。
“喂。”
“您好，相叶雅纪先生。”
“您好。您是……”
“我们这里是BM品牌推广部。”
“啊——您好。”
樱井代言的那个奢侈品牌。
虽然自己不做他的造型师已经一年半，但这个品牌的地区代言至今为止还是在他身上。
当然已经和他没半点关系。
“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下周将举行BM品牌的秋冬流行趋势发布会，想邀请您出席做看秀嘉宾。”
“……”
“不知道您的行程是否合适？”
“……”
相叶雅纪沉吟了片刻。
本来这种看秀站台的工作，确实是他目前工作内容里的一个部分。但是——关于这个品牌的相关工作——不仅可能要面对并不想面对的人和场面，以及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品牌的秀上，原本已经挥之不去的回忆和过去。
“相叶先生？”
“啊。”他看了看自己电脑上晃着的光标，再不找饭吃就要准备挨饿了吧，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送上门的工作。“没问题。”
“非常感谢，那么，期待您的光临。”
收了线，相叶雅纪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抱在脑后，仰起脸盯着天花板。
真是因为到了没饭吃的地步所以有工作就必须要接没理由拒绝吗？
——他存折上的数字这会儿一定正在笑他胡说八道。
根本只是因为那个在一直不停重放的第一天里的每一幕，藏于心底作祟吧。
“怎么，不解雇我了吗？”
“是你说的吧，要解雇，也要等今天这个通告完了。”
一个定格。
相视一笑。
在T台边，光影交错间，闪光灯如星辰此起彼落，霓裳掠影，樱井翔和相叶雅纪肩并肩地坐着，一言未语地观赏完整场秀。
从来略显挤迫的观秀座位，令肩和肩之间抵得很紧。
虽然全程零交流。
但距离也在不到零的全程里真切地不断缩小。
这种物理范畴的缩小却令某些东西发生着化学性质的改变。
在上装袖口露出来黄金比例的衬衫袖边。
在多打开了两粒扣子的领口里。
在映照缤纷的瞳孔底。
在相邻而坐的两人之间。
“等下……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下。”
当设计师带领所有模特上台谢幕，全场观众起身鼓掌时，樱井翔边鼓掌边不动声色地对身边的相叶雅纪这样说。
是日天空从本来晴好的天色里云层满布。
支走了保姆车，在秀场场馆旁边的停车场里，樱井翔跟着相叶雅纪走到他的车旁。
天空开始依稀掉下雨点。
樱井翔下意识地脱掉了身上的BM上装。
就是品牌当场承诺原样送给他的那套。
他本来是打算脱下来换私服的了，但是却被相叶雅纪拦了下来。
“机会难得，不如就这样穿回家，也显示一下你代言的诚意。”他是这么说的。
造型师？经纪人？
这回可好。
樱井翔在落下的雨点里迅速脱下了那价格不菲的上装，搭在手上护在身前。
相叶雅纪按下手里的电子锁。
白色保时捷911的车灯闪了闪。
樱井翔挑了挑眉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相叶雅纪开什么车。
他似笑非笑地侧目。
“你的车？”
“显而易见？”
相叶雅纪拉开了车门。
坐进驾驶席抬眼看还站在原地的樱井翔，“上车啊，干嘛呢？等着被淋湿呢？”
这才跑到另一边钻进车里的樱井翔，身上的衬衫已经有点半潮湿。
相叶雅纪打着了引擎。
“其实……”樱井看着车前闪亮的油表，咧了咧嘴说：“你这车对我来说——有点太显眼了。”
很容易被这打眼的车吸引目光到他身上然后被认出来。
大概是这么回事。
这种本能的身份意识还是有的。
扶着方向盘的相叶雅纪瞥了他一眼。
从座位旁边摸过了自己的墨镜，转身往樱井翔眼睛上一扣。
“还要不要口罩？花粉季，我这里都有准备。”相叶雅纪说。
樱井翔被墨镜遮住的眼睛大概翻了翻。
自己刚刚是哪里不对了突然间要对他提出邀约的。
“开车。”他说。
在白色保时捷到达樱井家公寓楼下的时候，雨已经接近倾盆而下。
已经把车开到公寓楼地下车库入口的相叶雅纪踩下了刹车。
“等我找一下门卡……”樱井在包里摸索着。
“确定——”相叶雅纪扶着方向盘说：“要我上去吗？”
樱井抬眼。
相叶雅纪只是盯着挡风玻璃前规律移动着的雨刷器。
唰——唰——
雨水铺满，再扫开，扫开再铺满。
“这个时候才退缩——嫌不嫌晚了点？”樱井说。
“不是退缩，而是希望你想清楚。”相叶说。
想清楚。
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给出的暗示我明白我这样回应的意思你也应该清楚，所以我们不要兜些无谓的圈子了？
“只是想找床伴的话——”相叶雅纪趴在方向盘上，“也不是不行，不过都事先说清楚会比较好。”
樱井翔一手摘了墨镜。
往相叶雅纪怀里一扔。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给我上楼。”
“打扰了。”
进屋的时候，相叶雅纪拉开玄关处的鞋柜准备放鞋，发现眼前出现了叹为观止的景象——至少是在他看来。
他定睛。
以为自己眼花了。
同款不同色的鞋，摆着整七双。
相叶雅纪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看着已经先走进屋里樱井翔的背影，他想问你这是几个意思又觉得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
平时看他私服也对他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不是黑T就是白T，都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件可换。
所以也很容易理解。嫌麻烦，遇到觉得合适的索性多买些换着穿。
——这样的人还能给BM代言真是世纪奇迹啊。
相叶雅纪起身进屋。
“你先去洗澡，我去把这套衣服收拾一下。”
樱井边说边拎着那件贵重的上装往里屋走。
你知道怎么收拾吗？相叶雅纪想说。再说一上来二话不说就让人先洗澡，是不是也太直白了点？
好歹先喝杯茶再说？！
嘛……
但既然是自己说了床伴也无所谓，又何必还来计较这个。
看看樱井翔背对着他的白衬衫。
半湿布料隐隐约约贴在腰间，透出肌肤颜色。
——反正。
相叶雅纪提一口气。
今天樱井翔给出邀约里暗示的事情，他根本也早已经就想做了。
最终自己会站在这里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关自己怎么说。
也无关自己怎么想。
本能驱使一切。
to be continued
叨逼叨又来。
整理旧文，发现拉拉杂杂已过百万。
其实这个概念真的挺难一下子具象化的。
拿起手边村上春树《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标准书厚度，十八万五千字。
就是六本这样厚的概念喽。
所有，全部，都是两位先生的故事。
我发现我特么已经赢了。
对于自己来说赢得一塌糊涂。
你不是你笔下的每一个字，但你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你。
造就这些的时间，必然成就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何必害怕美好终会消逝，我们先来让它存在。
没有什么所谓的理想国，还不都是自己的选择。
想起那个喝断篇儿的夜里朋友逗我问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听说我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里想了一会儿，回答“没有一技之长”。
每次想到这件事，就会觉得这些年来我把那个自卑到极致的自己逼得很可怜。
现在以及今后，我都想对那个藏在最阴暗角落里的自己说：抬起头来，你再不是一无是处。
哪怕你只是敲了一百万个一字，你都不再是一无是处。
听到了吗。
[3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