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ブログ

sholovemasaki

[PR]

×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幕间 斯德哥尔摩情人

幕间歌曲
请欣赏


逃避 分开的孤独
情愿 一起不舒服
其实你那占有欲 咬噬我血肉
怕我也有份 教育
未能做 空虚的枯木
滞留在 挤涌的监狱
明白你有控制欲 我为了大局
上了瘾也不 戒 毒
没有献出我的脸怎拍响
没有两巴掌 怎制止 痕痒
糊涂地 软弱当善良
谁就 这样变善良
你更放肆得漂 亮
也许 当我感到窒息 想逃亡
却未戒掉浴血 的欲望
也许早已恋上共绑匪苦海慈航
原谅你越爱越恶
满足我 预计的失 望
是盲目地伟大成狂
还是受害 受用 犯贱犯到 被虐成狂
能为你忍受
然后当享受 那又何妨
为逃避 轻松得孤独
便宁愿 紧张得舒服
无谓设计了布局 这样快结局
爱与痛也不到肉
像战争片 最好有死有伤
未吓到 尖叫 哭也不流畅
完全为 配合我软弱 才令 你乐意肆虐
作恶也要好对象
也许 早已不觉窒息 想投降
舔尽 你赠我的 一额汗
也许早已适应 就此跟绑匪同床
谁料你 谁料我 能合作到 爱死对方
应该也 不只一次 幻想怎么 逃亡
却未戒掉 妥协 的 欲望
也许早已恋上共绑匪苦海慈航
情欲 要被你 勒索
也许有助 刺激心脏
是盲目地伟大成狂
还是受害 受用 犯贱犯到被虐成狂
能为你忍 受
然后当享受 那又何妨
没有我 给你操纵的 快感
问你的兴奋知觉怎膨胀
完全为配合我软弱
才令你乐意肆虐
作恶也要好像
也许 早已不觉窒息想投降
舔尽 你赠我的 一额汗
也许早已适应 就此跟绑匪同床
谁料你 谁料我 能合作到爱死对方
应该也 不只一次 幻想怎么逃亡
却未戒掉 妥协的欲望
也许早已恋上共绑匪 苦海慈航
情欲 要被你勒索
也许有助 刺激心脏
但无论是 伟大成狂
还是 受害 受用 犯贱犯到 被虐成狂
看着 是谁令幸福 给殓葬
别喊冤 别叫屈 别诉苦 在这宗惨案
全赖我忍受 才令你享受
我是同谋
绝对是同谋

拍手[0回]

PR

裂变(七)


——“挂彩——议员樱井遭油漆弹袭击?”
——“最年轻的议员,意味不明的攻击?”
——“耐人寻味的敌意……”
毫无意外,翌日的报刊杂志,连同诸如此类的标题内容,配以樱井半边脸染满鲜血般的狼狈照片,一起热热闹闹地摆满了版面。
相叶将一杯黑咖啡端到樱井办公桌边时,樱井正合上手里的报纸放在一边。
相叶瞄了一眼。
把咖啡放在樱井面前。
“谢谢。”樱井捏住杯耳端起咖啡杯。
相叶仍然盯着桌边的那些报刊。
“真的不需要追究下去吗?”他问。
“追究?追究什么,或者说,追究谁?”樱井抿一口咖啡。
“但是这些……会造成负面影响吧。”
“怎么。”樱井笑出来,“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所谓的正面形象吗?”
“……”
不知怎么,最近被樱井奚落的场合反而多了起来。
相叶的目光落在樱井的发梢上。
在上午良好的光线里,那些昨天刚刚被修剪过的痕迹清晰可见,虽然看得出他努力地打理出了层次,但还是很明显地要比左边的头发短一些。
——吃饱了吗?
——嗯。
——那这条街上还有没有理发店,我去把头发修一修。
——嗯?
——这些油漆啊,洗不掉的就直接剪掉算了。麻烦。
……
那一瞬间樱井用手指边扯着自己的发梢边说这些话的样子,似乎竟然有些莽撞少年的孩子气。
相叶别开目光转身,“没事的话我去取文件信函了。”


站在复印机前复印需要备份的文件时,相叶按下按钮,看着复印机里光束一闪一扫,下意识地隔着白手套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摸不到温度。因为隔了两层棉布。
但有可能因为隔绝了温度,就能够不记得吗。
可能吗。
有些事根本……
相叶盯着来去横扫的光束走了神,直到另一边的传真机发出接到传真的提示音。相叶走过去,扯下已经吐出来的传真纸。
然后他变了脸色。


——红漆还不能让你自知羞耻吗?杀人犯的儿子!下次就不会这么便宜了!


白手套把这张传真纸按到樱井办公桌上时,相叶的脸上显得有些僵硬。
“这个算是恐吓吧?”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紧。
樱井看一眼传真纸。
沉默了几秒。
其实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
但即使如此,也仍然还是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控制自己。
“嗯——”他略扬了扬声调,平静地说:“算是吧。”
“要报警吧。”
“啊?报什么警。”
“这是恐吓啊!”
“你也说了,恐吓而已,不必小题大作。”
“小题大作?这是已经实际动过手了的好吗!”
“没事的。”
“什么没事,很危险啊!”
“没事没事,放心。”樱井笑得很轻松,伸手就把桌面上的传真纸三两下撕碎,蜷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喂!”相叶的声音一下子扬高了。还待说些什么,樱井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半步凑近相叶,声音清晰而冰冷:“听着,这不是能报警的事情,懂吗?”
相叶当下就突然站在原地不能动,像是被这声音里莫名的东西给威慑住。
“刚才你看到的东西,就当从来没看到过,从来没存在过,懂吗?”樱井的声音继续像是从齿缝间磨转出来。
“……”相叶转动眼睛,看看几乎贴站在他身侧的樱井。和昨天的商店街,几乎判若两人的气场。
那因为右边头发被剪短而几乎快要全部露出来的鬓角,让樱井看起来更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戾气。
“回答我,懂不懂。”
“……懂。”
相叶的某一根手指,火燎般,锥刺样地疼起来。
一时间钻了心。


不,果然忘不了。
果然如此。
不可能忘。
根本不可能。


当天和接下来几日樱井的全部行程当然如常照旧。
他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在各个场合里口若悬河,谈笑风生。而相叶也照样态度随意稀松平常地将牛皮手帐上的事项安排得妥妥当,白手套看来更显显莹白亮眼。
关于“红漆事件”的延续效应仍然在持续发酵,但是关于那件事以及翌日的那封恐吓传真,樱井相叶都绝口没再提过。
只不过那张传真上的几个字,相叶始终还是一字不落地记住了。
当然,“杀人犯的儿子”无疑是重中之重。他也知道这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拿出讲的话题,但是对樱井这最年轻的议员究竟经历过些什么,又更多了几分阴谋论的复杂色彩。
不,相叶并非有多关心这些。他只是在面对有时候会像丝分裂了一样难以捉摸无常莫名的樱井时,会对自己生出犹疑,以及恐惧。而他是不能犹疑的,更不能恐惧——为了那些日以继夜,无边无际,紧紧纠缠住他的一切。
怎么可能会被动摇呢。
这是绝不被允许的。
某天晚上,当相叶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结束所有行程把樱井送回家以后,自己就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把车一路开,直开到了——那条商店街的街口。
竟然全无意识。
把车停下来时,自己都为自己捏了把汗。
为什么。为什么又把车开到了这里。
这里对他来说,的确是有着很多的回忆和很重要的意义。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把车开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那些回忆。而是——
推门下车,相叶发现自己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走到了炸物摊子前。
那大概是因为他有些饿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什么别的。这样想着,眼前却隐约摇晃起某个那天站在这里大吃特吃的身影。
相叶的指尖发凉,他转过身,准备赶紧离开。
经过便利店的门口时,他觉得嗓子里有点干,于是走进店里想要买瓶水润润喉咙。结账的时候,他随意地看了看一旁的书报架,发现了那些关于红漆事件后续报道的新闻标题。虽然无非也是大同小异,但是看上去血淋淋的现场照片还是一样惹眼。
……等等。
相叶的目光被其中一本杂志的图片吸引了。
因为那上面,除了那些鲜红惹眼的油漆之外,还有一张别的照片。
也是樱井。而并非脸上满是红漆的樱井。
是——穿着溅染红漆的西装,探身走进那家老字号洗衣店的一瞬。
他不会看错的,差点连他也要入镜被拍进这张照片里了。
相叶抽出那本杂志。
翻开。
发现这是一个关于红漆事件的专题报道。
从被砸的新闻事件始末,到之后一路跟随樱井的车到达这条商店街,怎样顶着狼狈探寻老店家清洗衣服,又怎样又平易民生的姿态吃东西剪头发;怎样在刚刚被红漆袭击之后,却能做到气场平和如常……
被袭现场的照片和之后商店街的照片被摆放在一起,两相对比,樱井的形象很简单就从政治的高台上下到了街头邻里之间。并且,临危风度,宠辱不惊。而所有事后照片里的从容微笑,更几乎快要令观者感到如沐春风了。
相叶有些许反应不过来。
他捧着那本杂志站了许久。
反复地看过了所有报道和图片,才似乎终于有点想明白了。
自己大概是——被樱井摆了一道吧。
或者至少是——被他彻底地利用了一把。
那天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而是要以那么一副狼狈模样到处走动。那样在乎仪表举止的一个人,为什么能容忍自己那样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而明明是自己踩下油门冲出医院门口记者的包围圈,又怎么会居然想不到后面一定会有媒体的车跟随而行。
想不到的只有他,而绝不会是樱井。
他想起樱井那天在后排的安静与思索,笑语与反常。到达商店街之后的各种行走从容,反复穿梭于几个店面之间让自己出现在足够多的视线里。
惊异自己居然还能够天真到这种地步。
一切,一定都在樱井的预料和计划之中。
那个彻头彻尾的政客。
那个货真价实的阴谋家。
他怎么会竟然会天真到开始以为,那个人有可能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冷血动物,有些事可能是他想错了。
真是,太荒唐。
被人利用了还浑然不觉,颠三倒四到几乎要乱了自己阵脚。
简直不是一般的愚蠢。
相叶闭上眼睛,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后颈僵硬,似乎有点恶心。
他的某根手指又开始异常疼痛,疼得钻进心脉让他几乎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相叶用手紧紧握住刺痛火灼般的手指,低头默默咬住牙。


他知道,他知道了。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了。
有些事。
不仅不可能忘记。
而且只会……
只会越来越……
他要做的事,必须要做,一定要做。
不仅不能忘,而且绝不回头。
不能犹疑,不能恐惧。
更不能后退。
无论如何。
也无论任何。


他早已有所觉悟,下定决心。


to be continued

拍手[0回]

裂变(六)


“那么,接下来,又到了揭晓本周三前甲的时间了……”
“这周又有意外惊喜,请听——”
樱井靠在后排闭目养神,对这惯例的车载广播永远的音乐台已经习以为常。
他甚至连头发边那个时不时会倒下来蹭过来的猴子玩具“大小姐”都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他一头钻进车里,甚至会发现“大小姐”正端坐在后排座位的另一边,红扑扑个脸蛋儿。然后等他也在旁边坐定,就成了并排而坐好像是他载了个朋友一般。
那场面可真是……
这本来一直严肃沉闷的车内空间,也不知道是几时起,就变成了现在这种一派游乐场合家欢氛围的。
倒也不是樱井不想阻止,而是根本说什么都是无用功,他渐渐变得对一切都见怪不怪可以容忍。
——为什么要容忍。
他分明已经是一个多久之前起就再也不曾容忍何人何事的挑剔性格。
现在为什么却可以容忍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樱井眯眼看向前排那个随着车内音乐轻微摇头晃脑的后脑勺,在心里暗暗对自己翻个白眼。
自己也是越来越古怪了。
这是两个行程之间例行让相叶把车开在路面上放空休息的时间。
最近的事务行程越发紧密了。一来选举时间临近,活动频密是必须的;二来,自从“驱车护送孕妇就医”的新闻发生以后,无论正面负面的言论,他的形象关注度都得到了扩大,支持率也有明显的提升。随之而来的活动也就越发多了起来。
他心里当然是得意的。
但身体的疲劳也是真的。
就比如现在,他连午饭也还没吃。虽然如此,似乎也因为疲累过度而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有这个时间不如给他闭眼安静一会儿。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张嘴就是口若悬河,但事实上讲话真的是一件极费气力的事情。尤其是所有讲话的场合都不是随心所欲的时候,更是加倍耗费精力。
真的很累。
一旦静下来多一个字他都懒得说。
即使是在那音乐排行榜的吵杂歌声里,樱井还是有些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了。
车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开,也不知道是在几时停了下来。
樱井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时,发现前面驾驶席上是空的。
正待疑惑,车门被拉开,相叶坐回了车里。
还没等樱井开口,相叶已经转过身,白手套上托着一个纸盒递到樱井面前。
“什么?……”樱井眯起眼睛。
“炸鸡。还有奶油蟹肉可乐饼。”相叶说。
“什么?”樱井反应不过来。
“你没吃饭啊,下午行程可满着呢。”相叶再把满满一盒子的炸物往他跟前凑了凑。
“……”樱井想说不用了,他有多久没吃过这种街头食物了。可是当热腾腾新鲜的香气凑到鼻子底下时,他忽然感觉跑走的胃口回来了。
“接着啊。”相叶说。
樱井到底伸手接了过来。
盒底多少有些油腻感,让他暗暗担心弄脏自己身上的西装,更害怕掉在车上难以收拾。
“你这是把车开到哪儿来了。”他望向车窗外。
“商店街啊,还能是哪儿。”相叶看看樱井三分防备的样子,“你别看不上这些街头食物,你要竞选的那个省里的事情——就都在这些食物里呢。”
“……说什么?”樱井转回眼睛。
“民生啊,民生。你们这些人,到底以为民生都在哪里?在国会那些堆积成山的文件里吗?”相叶从降下的车窗朝对面的商店街望去,眯起眼睛,“这个国家,就是靠像这样的商店街里这些人的智慧建立起来的。”
“……”樱井再一次侧目。又来了,言谈之间根本不可能是不懂政治时事的吐露。还是说,这人就是在本真朴素的极致上建立起了大智慧。
“几代人前赴后继的,是这些人吧。你不多看看这些地方和这些人……能真正懂得什么呢。”相叶扶着方向盘,转动钥匙发动了引擎,“好了,我们时间差不多了,你抓紧时间吃完。”


这不客气的态度,命令式的口气,到底你是我的秘书,还是我的经纪人。
樱井似乎也没的选,只有赶紧吃完手上的东西。
炸鸡入口时,咸香细嫩的口感让他的味觉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居然——很好吃。大概是因为自己确实饿了。接下来那堆得满满冒尖的一整盒炸物,三下五除二很快就都被装进了胃里。
他有一刻曾晃过这种破坏精英形象的模样千万不要被人拍到,但又有一瞬觉得这样真是自在惬意管它什么其他。
胃里很快就充实而温暖起来。
樱井用指节蹭了蹭嘴角。
心里竟然很满足。
多久了,无论获得什么成功赢得哪些成就,也都没给过他这种真切踏实的满足感了。
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后视镜。
他这是——怎么了。


站在午后干净灿白的阳光底下进行地区宣讲时,樱井身上的暖意是从里到外的彻底。他迎着阳光而立,感觉阳光并不刺眼反而令视线清晰。好像在光里看到了自己的来时路一般,又开始感觉到脚踏实地,并且坚定地相信着自己正在走的路、做的事。
一向已经惯于在公众场合面无表情的他,这一天唇边竟然浮现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想自己真是难得没有这样的好状态。
直到那一颗棒球般大小的不名物体朝他飞过来,几乎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右边额头上。
幸而还有本能地一侧脸。
不明物体碰撞碎裂,鲜红色应声四散开。
一片惊呼。
樱井大概明白原因。现在自己的右半边脸上恐怕是一片鲜红,不然的话自己右眼前也就不会是被一片红色液体粘稠住几乎失去视线。
他的头被那一砸多少有点晕,脚下晃了两步才站稳。
本来站在台下的相叶飞奔地跳上台。
他确实并没有担任保镖这一职务。
与此同时他的反应还有,一个小小的议员而已,也值得搞什么行刺这种大场面?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
“你——要不要紧?”相叶几步跳到樱井身旁,伸手扶住他。
“没事,应该只是油漆而已。”樱井平静地摆摆手。
刺鼻的油漆味这时候才钻进相叶的鼻腔。
红色油漆已经顺着右边额角流进樱井的眼睛,让他的右眼有些睁不开。
相叶直觉地想要伸手去擦樱井脸上的那些油漆,但又发现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
“我们得去医院。”他看着樱井说。


相叶把车从医院地下车库里开出来的时候,院门外已经聚集了记者。
相叶摇紧所有车窗,踩实脚下油门,干脆利落地穿过了包围过来的人群。
“技术不错。”樱井在后排轻笑。
这种时候倒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相叶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樱井。脸上眼睛里的油漆是已经处理干净了,但是溅在头发上的那些一时没有办法,发梢上隐约像被挑染了红色。身上的西装衬衫不用说,全部报废是肯定的了。
处理过的右眼仍然刺痛,鼻腔里也多少受到了气体刺激,樱井用手捂着右半边脸,倚在车窗边。
眯起眼睛,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车里一片寂静。
“怎么不把音乐台打开了。”樱井开口。
“……你没事吧?”相叶看着车前方的路。
“没事。”樱井又笑笑,“幸亏中午吃得多。”
“……”相叶皱了皱眉,怀疑樱井的脑袋是不是被砸坏了,“刚刚那是……”
“是什么都有可能。”樱井平静地说:“就像你看不惯我们这些人一样,看我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出于什么原因都有可能,都不稀奇。”
“……我还以为,有人要行刺你呢。”相叶玩笑般笑道。
樱井听得出他是有意奚落,却也并不恼怒,也笑着应:“承你看得起我。”
相叶没再接话,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
“等等,这是往哪儿开。”樱井看了看路。
“你家啊。”
“不回我家。”
“嗯?”
都这样了不回家去哪里?相叶看看后视镜里的樱井。
“去今天中午的那个商店街。”樱井望着窗外说。
“啊?”相叶忍不住转过脸。
“怎么,那里不是有支撑起这个国家的智慧吗?”樱井笑着说:“我想去看看,那儿有没有能拯救我这身衣服的智慧?”


相叶对于樱井的这个要求,还是相当意外的。
他以为那被油漆溅满了领子的衣服必然是毫不犹豫被扔进垃圾箱完事的。何况才刚刚从医院处理完毕多少也算半个伤员,还有心思到商店街这种地方走动。更重要的是——
“就是这里了。”
相叶拉开那不起眼的老店铺的推拉玻璃门,侧身示意樱井进去。
樱井从他面前迈步走进店里时,肩上领上那扎眼的红油漆简直就像是刚被人寻过仇的混混。
更重要的是——樱井居然能容忍自己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市井之间。那么一个无论何时都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讲究到死的人,居然会接受自己出现在这样的情境里。
“我所知道的对洗涤正装污渍最在行的,就是这家老店了。”相叶跟着进了店里,反手拉上门,“这里的工序都是纯手工进行,专家级的。”
“大叔——”他朝店里叫道。
“哎——”狭窄的店面后边走出一位颇有年纪的老者,看了看相叶,笑道:“哎呀,这不是相叶君吗?”
“大叔您还认得我呢……”
“怎么不认得,你们以前不是在这条街上从小玩到大的吗?呐,你和那个——”
店主大叔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相叶硬生生插进来打断:“啊今天我是带了位客人来找您帮忙的,您看看这些油漆……”
“哦哟……这是怎么搞的呀!这可难弄了。”
“哈哈,不是难题还不来找您呢!”
“来脱下来我看看……”


关上身后的玻璃推拉门,重新站在商店街的街面上时,已经是夜色初升。
“真的是……很厉害啊。”樱井看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西装上衣。
干净,平整,熨帖,几如新衣。
“居然这样也弄得掉,果然是智慧。”樱井又摸了摸恢复簇白的衬衫领子。
“……”相叶没说话。
“谢谢。”
“谢什么,也不是我洗的。”
“我是说刚刚在店里,衬衫拿去洗的时候,你借给我暂且一穿的司机制服。”
“……”相叶侧目看看樱井,右边眼睛泛着红肿,发梢上的红漆仍然清晰可见。但衬衫洁净,肩背挺直,明明应该算是刚刚当众遭受过侮辱,这会儿整个人却气息平和,目光清澈。


只是在短短一刹那间。
真的很短很短。
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相叶雅纪忘记了一些事情。


“啊……饿了。”樱井提了口气,对相叶说:“去吃点东西吧。”
“嗯?”相叶在走神。
“炸鸡还是奶油蟹肉可乐饼?或者关东煮?随便选,我请客。”樱井笑着说。
“……”相叶的喉咙口似乎一紧,不知是因为什么。这让他一向随便无谓的态度里露出了一丝慌乱,但再一次被自己迅速压制了下来。
“虽然你这么豪爽大方……”相叶直了直自己的后颈,“但还是别忘了这也是要给我算加班费的。”


to be continued



1、竟然是承君借问的同期生。
2、原来是一部公路电影么(。
3、自从有了相叶学,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拍手[0回]

裂变(五)


白手套的边沿在眼前一晃。
樱井抬眼。
“今天的函件。”相叶的白手套间捏着一叠政务函件,递到樱井眼前。
动作没一点缓和规矩,直楞楞就杵到跟前,并且照旧的永不知敬语为何物。
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秘书么。
他这是图的什么啊。
樱井轻摇摇头,从相叶手里接过那一沓函件。
翻开。
但,不论态度是怎样的,迄今为止,递到他跟前的一份份文件,都是货真价实的整齐规矩。不仅会将新旧待看顺序理顺,而且会在有待办事宜或是需要重点注意的内容页上贴好提示便贴,在此基础上,还会根据事项种类不同区分使用不同的颜色。
从相叶开始担任樱井秘书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如此。
说实话,除了一直感觉被冒犯,在工作体验上,在这个职位上的相叶倒真是比前任秘书强百倍。但被冒犯这种事,自打遇到相叶以来,还是件能称之为事情的事儿吗?
樱井翻看着手里的函件内容,拿起桌上的钢笔,拔开笔帽,笔尖点在A4纸面上。
这是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书写感受的流畅度印证着它的价值所在。
而这个动作通常表示,他准备开始梳理一天的待办事宜了。
“……”樱井只是将开口还未开口时,已经在余光里注意到,站在桌旁的相叶掏出了他自己的手帐。
一本厚实但小巧的牛皮手帐。
一支已经磨到看不出原本花色但一眼便知廉价的原珠笔。
且先不论样式,难道不知道正式的工作场合里不要使用原珠笔吗?
算了,樱井实在懒得再计较这些。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送回原处……”他签署了几份文件递回相叶手里,又抽出两份贴上了红色便贴标注“重要”的文件,边看边圈点,“嗯,这些我都知道了,等我处理。其他还有什么?”
“十点的例行会议,下午两点与竞选团队的碰头会,今天需要参加的会议不多,但晚上会有一个商务酒会需要出席。”相叶翻拨自己的手帐,简明扼要地陈述着。
“酒会……”樱井看了看手里待处理的文件厚度,“什么酒会,不必要的就不去了。”
“我认为恐怕不行。这个商务酒会是竞选团队的主要赞助企业之一主办的,这种需要你体现赞助价值的时候你不出席撑场面,这个面子你不给,将来对方估计也不会再给你面子吧。”相叶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睛也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帐。
樱井再一次抬起了眼睛。
虽然相叶平淡的语气里满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但其实显露出的却是清晰准确的思路,简明扼要地将利害关系事项重点及一切樱井需要获知的信息点,全数不漏地传达给了他。
似乎总是这样。
在不经意之处,令他刮目相看。
樱井的目光扫过相叶因为早上戴过司机帽子而被压得不那么整齐的发梢,进入国会办公室换下司机制服的西装袖口,以及——那双无论换哪一身衣服都会戴在手上的棉布白手套。
虽然樱井曾经说过,开始秘书工作以后就把手套摘了吧但是相叶就和没听到一样,根本连反应都不给一个。樱井也懒得再理,心想他会听自己的进办公室以后肯把司机制服换掉,已经算是个奇迹。至于其他的,这个人身上的怪奇之处,白手套大概已经排不进前十名,又何必再计较。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不能再明智的。就如此时此刻,相叶这个秘书,实在是让人用得得心应手。
这同时也让樱井怀疑,相叶自己所说的“没读过多少书”根本就不是事实。至于如果这是谎话那说这种谎又能有什么意义,也许是因为相叶一直以来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于他这般政客及政治的厌恶鄙夷,让他并不想接受樱井秘书的这个职位。但既然如此厌恶鄙夷,又何必来做这个议员司机呢。诸如此类逻辑不通的问题,樱井想不清楚也不愿再多花精力去想。
他平时没事会去读一读的古代兵书教过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决定了用人,就无话可说。虽然究竟为什么莫名其妙变成现在这种情况,樱井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想清楚。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力量的驱使。
每思及此时,樱井都不免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相叶时,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那奇异的声音,诡异的目光,让樱井时常还会像当时一样莫名背后一凉。
有某种——看不到的强烈的力量。
但是——算了吧,他可从不是相信这些的人。


当晚,当樱井带着一身酒气探身钻进德产三厢汽车的后排时,入夜已深。
他是自己拉开车门坐进来的。
这种无人为自己拉车门的待遇,他也已经习惯了。
所以刚刚跟他一起从酒会离开的秘书兼司机,不用负责为他拉车门的相叶,自然就已经径自走到车前坐在了驾驶席上。
“去哪儿。”他这样随意地问着,其实已经发动了车,准备朝樱井宅的方向掰方向盘。
“国会。”后排的樱井声音很轻。
“……”相叶似乎有点意外,半侧过脸,又重复了一遍:“去哪儿?”
“国会。”樱井也仍然轻声地再说一次。
“……”相叶抬眼,从后视镜里望向后排。看到樱井闭着眼睛靠坐在后面,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虽然一身酒气,但是脸色却看来苍白,似乎气血不足。
今晚樱井是喝了不少。
并且都是如相叶所说的“不得不给面子”的酒。
相叶全程在侧,看得清楚。
但其实自从开始做樱井的秘书以来,类似于今晚这样的场面相叶已经见了太多。并且,今晚的酒,还不算是难以下咽的,也还没有多到让人快要吐出来。
只是这么晚了人又看来很不适,还要求回国会的情况,还基本上没出现过。
相叶看了看后视镜里那张脸,想要说些什么但没出声。也许是他的确不想说了,也许是他看出现在的樱井其实每多说一句话都需要多费不少气力。
车内安静,没有多余的声音。
踩下油门,白手套的掌心棉布,摩擦着转动了方向盘。


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走到办公桌边,樱井的脚步声一直很轻。并不像一般人喝醉了酒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东倒西歪脚步杂沓的那种状态。
脱下西装上衣扔在一边,坐进转椅里,他拉开自己的领带,解开一粒衬衫钮扣,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究竟还回来做什么。
这种问题其实并不关相叶的事情。他现在应该做的是从司机到秘书的职位转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待命。
看到相叶转身,樱井轻道:“今晚不会再用车了,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你回家吧。”
相叶转过头。
“今晚我不回去了,明天早上你直接来上班就可以了。”樱井又说,已经在桌前坐正,直直背脊,翻开桌上的文件。
“……”相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樱井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墨绿色的光。
那是一盏样式相当复古的台灯,墨绿色的半瓶型玻璃灯罩,金色链坠的拉绳式开关,让整个现代化的办公室里多少染上些昭和气息。
暖光光线虽然柔和,但照明程度就显得很一般。
樱井抬起头,合上眼,掐掐自己的鼻梁。
咔嗒一声轻响。
樱井睁开眼,看到正抽回手的白手套边沿一晃。
桌上新放了一杯色泽深亮的咖啡。
热气轻飘。
抬眼。
“加班也总要喝点东西吧。”桌边的相叶简单地说。
“你还没回去?”樱井有些许惊讶。
“连杯咖啡也不知道沏一杯的,基本上也可以别干秘书这活了吧。”相叶耸耸肩。
“……谢谢。”樱井端起素白的咖啡杯,凑到唇边。
香气浓郁已经扑到脸上。
“应该的。”相叶语气随便,“酒后喝这种纯黑咖啡对身体其实也没什么益处,但反正对你们这类人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樱井的一口咖啡多少被噎了一下。
就没有一句顺耳舒心的话,好像要是让他感觉舒心了,那就亏大了。
“无论如何,也是让你跟着加班了。”樱井的舌尖上品到一点咖啡的酸味。发现相叶这杯黑咖啡沏得还相当内行专业。
“没什么,你也是要付钱的。”相叶说:“反正,纳税人的钱大抵也就是给你们这么浪费掉的。”
“……”樱井皱了皱眉。
要不是这样深夜,要不是尚未褪尽的醉意,要不是这种境况底下人的情绪容易受潮汐影响而异常波动,他是一定不会多这个口舌去说接下来这番话的。
“你知道,这盏台灯,已经多大年纪了吗?”他指指自己桌上的那盏墨绿色台灯,看看相叶。
“……这难道不是奢侈品店里那些做成复古样式不伦不类的现代品么。”
樱井只是轻笑,“这台灯的年龄比我还要大呢。”
“……”
“这是我爸留下来的。”樱井盯着墨绿色玻璃上透过来的暖光光晕,“小时候,我天天就看见他在这盏灯下,一直到很晚很晚……有时候夜里上厕所,路过他的书房,也还是看见这簇绿色亮着。”
“……”
“弟弟妹妹还小时,常常会抱怨他没有时间陪我们。但那时候我都已经不小了,他在这盏灯下做什么,我是清楚明白的。”樱井盯着台灯的眼里,浮一层薄光,“其实那时我还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接着在这盏灯底下,做着可能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
樱井似乎说不下去。
相叶看着他,一直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樱井现在这些话,未必是在对他说,而可能只不过是自己和自己的交谈。
“呵,没什么。”樱井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看看相叶,“我想你也不关心我在说些什么。我也并非想要辩清些什么,只不过是想说——有时候几代人前赴后继,也不光是表面上大家看到的那些问题和笑话——每个人,总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总都有自己执着为之的理由。”
“……”相叶迎视着樱井的目光,面无表情。
“就比如——”樱井看着他的眼睛,“你现在这里做这份工作,一定也是为了你自己的某些执着吧?”
“……”相叶眼睛里原本平静的瞳面忽然一个波动,一丝惊惶的涟漪,而后迅速掩饰下来。他耸耸肩,笑道:“樱井先生真是想多了,不过一个饭碗而已,哪来这么些深情厚义呢。”


to be continued


重启中。。

拍手[0回]

夜色 12

夜色
Notte

12.


对接:http://kagehoshi.blog121.fc2.com/blog-entry-1026.html




“啊嚏——”
相叶雅纪打了个喷嚏。

真冷。
夜里的海面,可不是开玩笑。

虽然说他从小到大也没过过什么特别舒适的日子,但这种体验,倒还是头一次。
深夜的海面,四下无光,荒芜得好像只在电影里看过的漫无边际的大海。明明知道自己是被蒙着眼睛从东京带出来,到了不知哪个海域的偏僻位置,但这会儿别说东京,感觉离整个世界都很远。

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次元的所在。

说来其他条件倒也没什么不好。橡皮艇艇身性能优越,海上又给面子,无风无浪,让身处其中的相叶安定感超群。抬眼望望,漫天灿烂星河,十足一个无与伦比的观星特等席。

要不是这个季节,冰冷海面上的低温是会冻死人。
其他一切,真是无可挑剔。



被带到这里来,相叶没做任何挣扎反抗。
就如他很久之前已经想好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身上只一件白衬衣一件黑马甲,被反绑了双手,丢进橡皮艇。扔在这片不会有任何船只经过的海面,任他自生自灭,漂到耗尽最后一丝体温——就算是这种方式,也比他之前曾设想过的要强百倍。
他想也许组织对他仍有那一点点感情在,不然大可不必费此周章,而是直接把他塞进麻袋沉下东京湾,反倒来得更加方便。

这让他对自己面对组织时的顺从赎罪姿态,更觉得心安理得而无比心平气和。背叛组织是自己不对,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算他错。
其实也无论对于哪一边,对于谁。

一切就快结束。
只要在极端低温下逐渐感到困倦,蜷缩在橡皮艇里不知不觉地睡着,那他漫长的,在自己看来或许颇有些沉闷无端的人生旅程,便可以画上句号。
思及此,他却松一口气。只想等体温开始散尽,安静睡一觉。

——但他的人生,似乎注定了总是事与愿违。



在异常寒冷的海中央,只穿一件衬衫的他竟然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痛苦的睡意。虽然感觉冷,特别冷,但一时竟然神清气爽,没有半分行将冻昏至死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现实总是故意给予折磨。

这个时候……
有支烟的话,就好了。
有支烟。

相叶眨眨眼睛,眼前竟然恍然浮现一簇火光。
火光闪烁,映照出一个人的脸。
摇摇晃晃。
那是——

樱井警官。
相叶没有出声,却嘴唇微启。用沉默的口型,摩画出那人名字的形状。

樱井最喜欢用一种方式点烟——划火柴。
并且每一次,姿势和角度都一样。食指和拇指捏住火柴,搭在盒侧红磷上,快速地向回一勾。硫黄划过红磷,摩擦生热后,一勾即燃。

后来,相叶也开始不知不觉中学会用这种方式点烟。
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个动作是模仿樱井。似乎学了这个动作,就能试着揣摩到樱井一直这样用火柴的理由。

一豆桔色,会从瞬间难辨的蓝焰里蹦燃。
相叶笑笑。

其实不难明白。
大概是命运。
无法选择也无可逆转。像硫黄划过红磷,生存意义就是为了被擦着引燃,奉献短暂生命。而那个引燃的过程,还要和那并不情愿相碰的红磷快速而剧烈地摩擦过后,生热燃烧,化为灰烬。

命运嘛。矫情又冰冷。
这东西无话可说。

或许樱井翔一直就是这样想。
自己之于他,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无奈绝望之外的任何感觉。又或者,其实连这一层意义也没有。
只是虚无地燃尽成灰。

相叶轻呼一口气。
看着浅白呵气在眼前散开,无可言说的虚幻随之弥漫。
天海之间,虚无得像是一切都不存在。

相叶仰起头。
星河璀璨。
潮汐静谧。
穹顶之下,深海之上。
万事万物碎尽,只余他一人。

很静。无以复加。只有海潮声。静得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存在。生命原本虚无,也许一切从头就根本没有存在过。自己只是于某个亿万分之一的宇宙缝隙里,穿梭而过转瞬即逝的意识体。
连微尘都不是。
这种即将形神俱灭的意识,令相叶心生一丝多少想要留下些什么的想法。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会想留下些什么,证明他真的曾经存在过。
那又会是什么。

他冻僵的手指有点颤抖。
从指尖,一直反噬到肩膀,整个人轻微战栗。
全无血色的嘴唇翕动几次,于万籁俱寂的中心,发出明明沙哑却清晰如星光的声音。

“……翔ちゃん。”






“你刚刚说,”
樱井咬住牙,“相叶雅纪……在哪里?”

“怎么,我日语不标准?”

“你把他——”樱井揪住对方衣领的指节似乎就快要爆裂,“怎么了?”

“别这么激动。”对方的语气满不在乎,“怎么了,也没怎么。我讨厌血腥暴力。”

“……”
樱井把对方的领子揪得更紧,声音在嘶哑里被抽到最窄。
“我已没有耐性。你再不说,我就让你再也没机会说。”

“哟,这位警官。杀意这样明显,您这警察还想不想当?”
对方翻翻眼睛,笑道:“放心,他还活着。”

“……”
“至少现在,还活着。”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樱井话里夹着齿间磨咬的声音,昭示着已经克制到极限的爆怒,“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被他揪住的人眨眨眼,轻呼口气,终于一字一顿说:“如我所说,人就在东京湾,一根汗毛也没少。但也只是现在。再过一会儿,或是再多耽搁上多久……现在这个季节,你也明白。人会怎么样,没人能保证。”

樱井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维持最后的理智。
“告诉我他的位置。”

对方又再笑笑,看着樱井。
“既然樱井警官问得出这话,就应该清楚。这个位置——怎么可能白白送上。”

樱井的瞳孔里,光线明灭。
他当然明白。

那本不可能是他应当,或是有可能去做的事情。
但如今他已没有时间。
他连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相叶雅纪已经等不了。

他必须强迫自己,在瞬息间做出决断。
而他需要做的这个决断,能救相叶的那个决断,恐怕真会如眼前这人所说。
倘若如此,这个警察他是别想当了。
但说实话,他刚刚几乎差点就拔出枪来爆了眼前这人脑袋的一刻,彼时他难道还想过要继续做这个警察?

只是想到相叶雅纪有一点可能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就紧张到,根本连什么都无法思考。

到底从几时起,他竟从未发现。相叶似乎变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或者是他根本早已发现,只是故作不知。
不仅故作不知,甚至还强制自己失忆。
想忘记那人,想再也不记得。对方已经悄然在他心中逐渐占据了重要位置,遑论警察,甚至连现在他所容身的世界,相比之下,都显得过分轻微。

他只是故意不让自己明白。
他害怕,也接受不了。他的自我心理防线已经强悍到自己已经全无察觉,而一味纵容自己自欺欺人到就快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坦白。

——他就快要连相叶也失去。



当这个意识清晰闪现的时候,过往种种,一夕之间排山倒海而来。

唇齿之间的微甜辛辣。麦田般清香的,不知究竟是查特之夜,还是相叶雅纪。
萦绕不去夜色之中的檀香薄荷乌木烟草,缠绕着从鼻腔渗进肺里,又再从肺里反窜而上。
在他眼前呈现过的苍白脸颊深陷锁骨,推过高脚杯的修长手指,以及蝶翼般突立起的肩胛骨。

最后,所有的感官幻觉,汇流向了一处。
原本曾经钉住一簇净白亮光的左耳。

曾经有过一个声音,一声呼唤。那声音与其说是传递情报,不如说传递了更多其他。多少次试图叫出口又多少次被他扼杀,绝望无奈而又一直未曾放弃。

——翔ちゃん。

Whisper。
低语。

明明轻哑沙软,却像一把锉刀一样,几乎要转动着钻开樱井的鼓膜,疼得撕心裂肺。
他所有的五感,都在呼唤相叶。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要不是强忍住,这些随记忆一起洪水般复归的感官记忆一并涌上来,关于相叶的一切,刺激强烈到樱井几乎就快要吐出来。



樱井拼命吞咽一下,压住所有那些暗潮汹涌的情绪,发狠咬牙。
他知道,眼前对方给他准备的,是一个交易。

一个他本来根本不可能理会的交易。一个原本会触犯他做为警察原则底线,也足够毁了他所有前程的交易。
但此刻,在瞬息之间,他心中竟然毫不犹豫。
未曾做出选择,就早已经给出答案。

因为他已没有多余时间可以继续耗在这里。

他已决定。
看看左右。这间审讯室里,没有一个人高过他的警阶。

“所有人,出去。”
樱井平静地说。

同事们虽有犹疑,但仍然全都起身推门离开。纪律部队就是这样,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曾经他也是这样,并且以自己是这其中的一员为骄傲。多少年来他为之奋斗,得到过很多,也付出过更多。但现在这一切,在他的抉择天平上,都已快轻如鸿毛。

抱歉。他曾经的骄傲。
抱歉。他曾经以为不会被撼动的原则和底线。

所有一切。
现在都要为相叶雅纪这个人,靠边让路。



“你要什么。”
樱井拎住对方的领子,一字一顿地说。

对方唇边滑过老谋深算,早知如此的笑意。
“我要的其实不算过分——毕竟想让我们这样的人完全从世界上消失,也不是你有生之年可以达到。这次就算我有事,该在的还会继续存活下去,这一点,我相信你也很清楚。”

仅剩两人的审讯室里,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以我提的这个交换条件,对你来说已经很划算。”
他扬扬眉毛,“该做的随你怎么做。不过,保我一个万全。”

“如何?”
那人弯弯眼角,对樱井露出笑意。
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樱井警官。”



TBC

拍手[0回]

隔壁的龙猫小哥(九)


相叶雅纪紧握着自行车车把,脚下一片难辨道路纵横的泥泞。他抬眼望望天色,知道这样的雨恐怕没有下满一整夜都不会停下来。并且恐怕也已经到了发布山中道路泥石流灾害危险预警的程度,按道理应该即刻避险而不是徘徊在山路上。
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现在载着已经进行必须要去有足够条件的医院进行处理的福田怜奈。
但是他联络了附近所有的大医院,都因为天气条件恶劣没有一家医院有救护车可以开进这山里。至多只能停靠在山外数公里处国道公路的安全地段上,等着他把病人送过去。
在这样的大雨里用自行车后座移动病人当然是最坏的选择,但是也是一时半刻里唯一的选择了。
相叶雅纪用力蹬着脚踏板,竭尽全力地在风雨里向前骑。
“相叶医生……”
相叶雅纪回头看看后座上的怜奈,感觉她身上那件小雨衣看起来已经风雨飘摇,于是停下来,果断地脱掉自己身上的雨衣,从怜奈头上整件将她的小身体包住。
“再坚持一会儿,怜奈,马上就可以去医院了。”相叶雅纪看看脚下越来越狰狞的泥水,心里暗暗觉得糟糕,也许这样的路况下接着骑车不仅还不如走着来得快,而且也实在危险。
“我没事,相叶医生,你不要着急……”怜奈用虚弱的声音这样对他说。
“没事,我知道很疼,就再坚持一会儿。”相叶雅纪看看左右,转身蹲下背对着怜奈大声说:“上来,搂紧我。”
把怜奈背在背上继续向前走时,相叶雅纪知道,还有相当距离的路程,他其实没把握是不是还来得及,但是他要做到的只有竭尽自己的全力。谁让他从来只有一个原则。
救一切能救的命,帮一切能帮的忙。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雨水几乎要模糊了眼前视线,但他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快速而平稳地走着。也许在这样泥泞的道路状况下还能做到背着一个人全速行走,靠的不是体力而完全是超乎常人的意志力。
“相叶医生的背真暖和……”肩上的怜奈小声说道:“相叶医生你,好像龙猫哦……在下大雨的夜里出现……”
相叶雅纪紧紧咬住牙,把背上的怜奈往上托一托,脚下走得更快了。
“龙猫啊——”他扯动嘴角,让声音里都是轻松的笑意,“龙猫可没有我这么瘦的呢。”
“噗……”怜奈虚弱地笑,说:“那么说的话,是樱井医生比较像龙猫喽……”
“……他可没资格。”相叶雅纪咬了下嘴唇,“龙猫一下子就能把你送去医院了,而不是把你耽误到现在这样。”
“不是的……”
“别说话了,抓紧我。”
相叶雅纪觉得已经能看到自己眼前沾满水滴的睫毛,只恨不能在眼前安个雨刷器。
这一天当中,在大雨里几进几出了?
肩被谁措手不及紧紧揽住的那个记忆,似乎还没消失,却已经是眼前这样的情景了。
一道强闪落下。
危险。
这夜路越来越危险了。
但是不行,不能退,相叶雅纪你一定要把人送到目的地。
无论如何。
 
 
身后,有光线隐约闪烁。
由远及近。
 
 
相叶雅纪怀疑自己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生出了幻觉。
雨声太大,什么声音都已经听不到,只对光感还有着一点敏感的反应。
他转回头。
是一束灯光。一束车灯的灯光。
没错,是一束。
是那辆只有一边车灯能亮的老爷车。
那辆沃尔沃。
相叶雅纪真的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那辆车坏了已经有相当一段日子了,说是要送修但始终也没顾得上叫人来或是拖车走。连他这个和那辆车打交道那么久的人都没办法,谁把它修好的?
樱井翔吗?
虽然并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那辆车还是随着越来越亮的灯光开到了跟前,停在他的身旁。
车窗玻璃还是和不存在一样。
驾驶席上坐着樱井翔。
相叶雅纪想自己大概被雨浇昏了头,望着他没有反应。
樱井翔探身看他,大声道:“还愣着干嘛呢?上车啊!”
“啊?啊,好……”相叶雅纪伸手想要拉车门。
“和孩子一起坐后面!”樱井翔喊。
“哦!”相叶雅纪于是才反应过来,转身开门,把怜奈和自己塞进了后排。
樱井翔一踩油门,把车开得飞了出去。
相叶雅纪给晃了一下,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连安全带都扣不上的樱井翔。
——你是怎么把车开出来的?
现在也没有问这个的心情。相叶雅纪擦擦怜奈额头上的水,轻声说:“没事了,马上就会到了。”
“是国道方向吧?”樱井翔握着方向盘,声音很沉。
“是……”
“坐好。”樱井翔握住档杆用力一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条路上……”相叶雅纪赶紧把后排的安全带给怜奈扣上。
“上次我就说过我不会迷路,那是因为这里的路我很早就研究过了。”樱井翔目视前方,“从诊所出来没有几条路,要送病人无非就是国道方向,再加上——”
“再加上?”
“再加上你就把自行车那样扔在路边,车头的朝向也看出你要往哪个方向去了。”
樱井翔没有说出来的还有,您就那样把车往路边一扔,一派人仰马翻的即视感,天知道是出了什么情况,吓人也该有个限度。
——担心死人了好吗。
“那这车……”相叶雅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樱井翔的后脑勺。
“……我在以前的医院时学过一些汽车维修。”
“什么?”
樱井翔眼睛盯着前方的路,似乎并不想解释那么多,但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因为我亲历过一次救护车抛锚在路上耽误了抢救时机的情况。那次之后我就去学了汽车维修。”
“……”
“刚才我拉住你,就是想跟你说这个,等我一段时间我来试试能不能修好……但是你听也不听。”
“我——”相叶雅纪给卡了一下,但是反应了两秒,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等等,既然你会修能修,这么多天你早干嘛去了?”
“……”樱井翔握着方向盘没出声。
他早不过就是没心思懒得去理。他早不过还是在那里闹他的“别扭”。他早——相叶雅纪说他的所有话,到底还是没有半句冤枉。
“樱井医生……”
细弱的小声音在这对话的空白里响起。
“怜奈怎么,难过吗?再忍一会儿——”相叶雅纪转过身。
怜奈闭着眼睛笑:“樱井医生……原来是大猫巴士……”
 
 
托龙猫小哥和大猫巴士的福,那晚福田怜奈最终顺利地被送到了地方上的大医院,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虽然医院救护车上的急救医生明确表示了不必,但两位乡村医生还是坚持都跟上了救护车,一直在医院待到天亮。
等早上天气情况好转,怜奈的妈妈赶到医院,两个人才终于同意打道回府。
 
 
“喂,你确定我们要这样么。”
“那不然呢?你想怎么样。”
“我们为什么不能搭巴士,而非要走着回去?”
“请问这位樱井医生,是你有钱还是我有钱买票搭巴士?”
“……”
“不就结了。”
“为什么你身上也没钱啊?”
“出诊带什么钱啊你跟在后面不也都没想到带钱?”
“这要走到哪年哪月?”
“也不过就是走回国道边停车的地方,别叫了。走走路锻炼锻炼挺好,我们那里就是需要脚力好的医生!”
“……好吧但是……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了?”
“你看看你那身衣服,已经脏成什么样了……”
“你比我强,你比我强,你看看你自己——修完车那一身油污!还有你的脸上!刚刚在人家医院里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哪里还像个医生,活像个劫道的,难怪人家开始不让你上救护车……”
“哈?你这是说我呢还是说你自己呢?我要是劫道的你就是闯空门的!”
“走开——你这个耽误事的业余医生!”
“你才是——冲动赤脚江湖医生!”
“去去去离我远点身上都臭了……”
“你才臭……”
……
……
 
 
那段国道的距离其实真的相当长。
但是那天雨过天晴的晨曦里,那段路程,却显得那样短。短到,连一程话,都似乎还没来得及说完。


to be continued



不要跟洒家讲硬伤,洒家会翻脸。
其他本事没长,耍流氓绝壁一流。

拍手[1回]

隔壁的龙猫小哥(八)


站在边沿生锈的大铁喷头底下,热水哗啦哗啦地从头顶浇下来,抓起旁边那块相同的滑溜溜的肥皂,樱井翔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不仅刚刚才被大雨淋得透湿却一点不感觉冷,而且还觉得那个大铁喷头原来长得可爱极了。热水也好,砸在头皮上热热地舒适;肥皂也好,比起粘乎乎的浴液还更清爽;空气也好,山中夜雨里的清凉气息真是好闻。
总之就是各种心情好。
简直就只差快要哼起小曲儿来。
搓揉着头发,洗澡水蒸腾起的热气,让刚刚透湿的耳鬓厮磨里的潮热呼吸再次浮现。
樱井翔似乎一个激灵。
水开太热了吧。
情绪好过头让他没有意识到等下出去要怎么面对相叶雅纪才合适这个问题。
胡乱冲洗两把换上衣服,樱井翔走出浴室。
自己房间的门拉开着,他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有点疑惑地穿过走廊走进房间。
居然在他房间正中已经摆好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全都冒着热腾腾的浅白热气,一屋的鲜香扑鼻而来。
竹笋全餐。
闪着油亮亮的新鲜光泽。
樱井翔从鼻腔一路清爽到胃里——不,是肺里。
居然真的做了这么一桌子菜。还真的是说好的竹笋全餐。樱井翔带着一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情绪在桌边席地坐下时,相叶雅纪从门外端着一锅热汤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最后一道,竹笋全餐,齐了。”他笑着把锅放在桌子正中央。
灯光和热气底下,相叶雅纪的笑容像是晕出了羽化效果的光。
樱井翔忽然不太敢直视他,但却又别不开目光。
“来,快尝尝。”相叶雅纪笑着对樱井翔说。
樱井翔被汤羹热气熏得有些睁不开眼,赶紧低头捧起碗筷,怕自己发烫的脸上真的起了什么看得见的变化。
伸出筷子夹起盘中一块形状切得不那么漂亮的笋块,送入口中。略微有点烫,但是却抵不过满口的清甜,所以仍然被他无所畏惧地吃了下去。
好好吃——他想要这么说,眼睛里却不知怎么起了一层水气——大概是烫的。
“烫着了吗?你慢点吃,这个烧笋外面浇了热油的……”相叶雅纪正笑着这么说,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接起,“喂……是我,啊,是福田太太啊……什么?怜奈?怎么会!……但是……”
相叶雅纪逐渐变了脸色,说着说着已经起身。
怜奈……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福田……樱井翔肯定自己一定是不久前才在哪里见到这个名字,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相叶雅纪挂了电话,背对着樱井翔。
“樱井医生。”他说。
语气和刚才大相径庭,不仅没了一点暖意,甚至似乎还起了些愠怒。
“嗯?”樱井翔不明所以。
“今天下午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女孩子来过我们诊所。”相叶雅纪依旧背对着他。
“啊?”樱井翔反应了一下,想起了他奔出门之前的情景,“啊……是,没错,就是上次那个中午闲得没事来找你玩的女孩子……”
“……”相叶雅纪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闲得没事?”
他转过身来,看着樱井翔:“在你眼里,是不是来这个诊所的所有人都是闲得没事,而这个诊所也只不过是成天没正事只会瞎胡闹?”
“我并没……”樱井翔对眼前气场的急转直下理不清状况,“你怎么了?”
“我想问问樱井医生,既然平时一直在翻看这里的病历,对一个患严重先天性肠粘连又因为这里地方偏远而特别危险的病例有没有印象?”
“……”
樱井翔终于想起来了。
福田怜奈。女,10岁,患有先天性肠粘连,由于身体过于虚弱一直不能达到手术条件,建议保持频率稳定的长期复诊观察。
他确实看到过这个病例的。并且还为在这样的深山老林有这样的病例捏了一把汗。
……难道。
樱井翔眼睛转了转,抬眼看向相叶雅纪。
“没错,今天下午来诊所的那个就是福田怜奈。”相叶雅纪的声音显得有点挤迫。
“……”
“她当时应该已经不舒服,而你一个专业的内科医生竟然什么都没有察觉,不仅没有管她而且居然就那样让她回家了。”
“……”樱井翔完全语塞。
“刚才打电话来的是她妈妈。”相叶雅纪转身朝门外走去,“我现在要出诊了。”
“等等!”樱井翔跳起来,“你话还没有说完呢?”
“说完?我还有什么没说完。”相叶雅纪头也不回地到了走廊上,“等我说完,人还有救吗!”
“到底什么情况?”樱井翔紧跟在他后面,穿过走廊到了中庭的院子里。
才发现外面依然大雨滂沱,雨势之猛比下午有过之无不及。小院子只有几步就可以穿过,所以他们平时都不会在诊所后面放伞。
相叶雅纪走进雨里。
“你等下啊,这么大雨你怎么去?”樱井翔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松手。”
“你听我说……”
相叶雅纪努力克制住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用力一甩手,在院子里站定。
“你听着,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废话!”
“我是想——”
“我不管你是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来这里有多不情愿,我只想告诉你,这里没什么人是欠你的。别以为这里不是大学医院所以就不会有病人了!你遭遇了什么都不重要,事实是你现在已经身处这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一直只是在闹别扭!你对我多少奚落我都无所谓,但如果你身为医生连最基本的专业都无法保持,那就请另谋高就吧。”
滂沱大雨砸在站在院子里的两人身上,转眼就是透湿。
相叶雅纪一口气说完,看也不看樱井翔一眼,转身奔进前厅诊所。
背好自己的医药箱,披上雨衣,出门推上那辆借来的自行车,踢起脚踏板,头也不回地骑进了暗密的雨夜里。
还站在中庭院子里的樱井翔没有动。
他感觉本来还没擦干的头发全部再次湿透,雨水顺着眉毛眼睛一路灌进脖子,身上所有刚才的热气全化成了一身冰冷,巨大的雨声在耳朵里化为各种嘈杂的嗓音,吵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樱井医生!现在怎么办?
——医生!
——樱井医生!
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手术有时候就是会失败,就是会有救不回来的命,也从来没有能百分百手术成功的医院。
虽然明明这不是应该他负责的手术,虽然他明知道这样难度的手术自己只有50%的把握,虽然即使如此他还是站出来只是认为不能因为不敢担责任就见死不救把病人推出去等死,虽然他也清楚知道无论前因后果如何总之如果手术失败所有的责任就都是他一个人担。
虽然,如此那般种种。
但反正大学医院永远不可能为了他这种角色上的医生而承担责任。
他是知道的。
因为清楚知道,所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这一点他也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一直只是在闹别扭”!
为什么?
还不就是因为那些无论如何也改不掉按不平的不甘心?
就是不甘心啊。
 
 
樱井医生。
你的行医原则是什么?
樱井医生。
放下了,才能云淡风轻。
樱井医生。
逞强也要有个限度。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嘈杂的雨声里,隐隐约约一直在出现某种嘶嘶哑哑的声音,像是广播频率里能够截获的密电码一样,需要懂得规则的人才能破译。
——樱井医生。
——来乖乖吃了它,烧就退了。
雨大到樱井翔被浇得头皮发麻,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正在淋雨。
樱井。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医生吗。
医生本来是做什么的?
樱井翔手背上的青筋直蹦到手臂。
并不是因为雨水冰冷。
一直闹情绪任性幼稚的,其实从来没有别人啊。
 
 
院子里的积水几乎已经没了他的脚面。
樱井翔攥紧了拳,在大雨里坚定转身。


to be continued



大白甜开始。

拍手[2回]

反射弧

樱井翔斜穿过那条少有人经过的街时,照例遇到了那只不知是流浪的还是附近人家放养出来的狗。
那只全身白色的狗照例在樱井翔走到街这边时跑到了他的脚边。
“怎么,又是你啊……”樱井翔低头看它一眼,喃喃自语地咕哝着慢下脚步。
这条街少人经过,不仅是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更因为这里是独栋住宅区,除了住在这里的居民不会有什么外人。这样想来,樱井翔一直就认为这并不应该是流浪狗。多半是因为周边环境好被别人家放养出来的,虽然说这样其实也有走丢的危险。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就没有喂它吃过什么,却总是在他到来时习惯式地跑到他脚边来,撒娇似的起一阵子腻。
他并非什么有动物缘的人啊。
和那个凭脸进动物园的家伙完全不同的好么。
看着这会儿脚边那双盯着他手里塑料袋的热切眼睛,樱井翔轻叹口气,蹲下身来。
“这个啊,并不是能给你吃的东西呢。”樱井翔说着,把袋口撑开,自言自语似的,“假如你是猫的话还……”
膝边的眼神热切依旧,带着纯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樱井翔无可奈何地用食指把脸上的口罩从鼻梁上扒到下巴底下,透了口气的同时闻到了四月的花叶气息。
“我是说啊,这些都是生鱼片,你不会爱吃的……”
也许是没了口罩的遮拦声音变得清晰,那只狗似乎终于有点听懂了他的意思。它歪过脑袋,有一点疑惑地望了望樱井翔的脸,又凑近他蹲下的腿边细细嗅了嗅。然后,有些恍然似的,退后了两步,在街灯灯光下观察他。
樱井翔蹲在原地,一时也只盯着那只狗没有动。
夜风吹过。
他的鼻子痒了一下。
大概是花粉。
虽然他并没有花粉症,但还是感觉得到。即使如此,还是把口罩先戴上吧。
边把口罩拉上鼻梁边站起身时,樱井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看在一边仍然歪着脑袋望着他的狗。
摸摸自己的口罩。
不自觉地失笑。
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想笑。只不过并不是特别想笑也在笑的时候,又岂止这一时一刻。
 
 
你是不是——
把我认成他了?
把我认成——那个住在这里,每天都会经过,可能和你关系很好说不定每天也都要打招呼,工作关系也总是这个时间才晚归,因为到了花粉季节有严重的花粉症所以最近一直都戴着口罩——的那个他了啊?
条件反射啊。
 
 
终于踱到那栋房子门口时,抬眼看看,二楼仍然亮着灯。
还没有睡。今天的时间比往常都还更晚了。樱井翔想,在门口站定。
之所以今天走得特别慢,也不是因为特别累,而是在遇到那只不认识又已经熟悉的狗之后,他其实有点想要转身打道回府的。
不过……
反正也已经走到这里了。
樱井翔看着二楼窗口的灯光,伸出食指按下了门铃。
片刻,有人问也没问一声地从房里一把拉开了大门。门从里面被拉开后,就空晃了一下,站在玄关上,没有穿鞋到门边只是探身拉开门把手的人已经松手站直。
“没带钥匙吗?”夹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我说。”樱井翔伸手推开门走进去,站在玄关下抬眼看着站在上面的人,边反手关门边隔着口罩说道:“这都什么时间了,你多少有些安全意识行不行?问也不问就开门,还甩手就放开门,万一要是抢劫的呢?”
“你自己平时不就是这么开门的么……”穿着针织家居服的男人轻声嘟囔着,因为鼻音太重而糊成了一团。
“你说什么?”樱井翔扒开了自己的口罩。
“没有,没说什么啊。我是说,刚才你戴着口罩我听不清你说了些什么。”头发略显蓬乱的男人耸肩转身,“话说你别总忘带钥匙啊,这样特意给你配了一把岂不是白给了。”
“不好意思,我带错了。”樱井翔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脱掉鞋,踏上玄关,跟在他身后。
“嗯?”
“我还是拿错了以前那把。”
“……”
“我还是没能习惯——”樱井翔说着,看看走在前面转过脸看向自己的男人,“这个新相叶宅呢。”
看着他的相叶雅纪眨眨眼,没说话。
 
 
“又是鲣鱼啊。”
看看樱井翔从袋子里掏出来放在一楼客厅餐厅桌上的生鱼片,相叶雅纪随口说。
“嗯,还有甜姜和啤酒。”樱井翔把袋子里的东西尽数掏出来,然后边走去洗手边对相叶雅纪说:“其实你不用这么晚了还在等我的。”
“谁在等你,我只是自己在看书还没睡而已。”相叶雅纪一扭脸,打了个喷嚏。
“花粉症这么严重,就早点去睡吧。”樱井翔笑笑,走回桌边坐下,“我还想吃点东西喝个酒。”
相叶雅纪也不说话,顺手从旁边客厅里的沙发上拽过一条白蓝相间的毛毯,往肩上一披一裹,也坐在了桌边。
“冷吗?”樱井翔问。
“不先洗个澡吗。”相叶雅纪也问。
“饿了,先吃点东西。”樱井翔摊开碟子酒杯,不经意地说:“再说现在你这里不像以前,洗个澡还要爬到楼上去,还是等会儿再说吧。”
“……”相叶雅纪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樱井翔抠开了啤酒罐的拉环,灌了一大口下去,“啊——好喝。”
相叶雅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还真的准备郁闷个七天吧。”
“啊?”樱井翔捏着啤酒罐,睁圆了眼睛。
“前两天录的那期啊,你输了的,不是真的在郁闷吧。”
樱井翔看看他,“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在郁闷吗?”
“我不知道啊,但那次新年SP因为你输掉了以后你不是真的跑去喝了闷酒吗?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几时是会把综艺也当起真来,认真到这种程度……”
“……”樱井翔没说话。
他想起了后来自己看那期节目的录像,自己从MDA台子上掉下去的时候,相叶雅纪一直探头朝下看他,连对着镜头挥手都要不记得的样子。
到底是谁认真到这种程度……明知道不可能会有事还忍不住担心?
樱井翔笑笑。
“啊嚏——”相叶雅纪又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身上的毛毯,收起两腿抱坐在椅子上,下巴埋在蓝白毛色的纤维里。
“你赶紧上楼去睡吧,别再是感冒了。”樱井翔起身,在沙发边寻找着什么。
“找什么?”在椅子上蜷成一团的相叶雅纪问。
“遥控器。”
“这么晚了还看什么电视。”
“想看看前几天录的节目。”
“……”相叶雅纪想说你这到底是什么习惯啊,但没出声。
“在哪儿呢……”樱井翔抓起米色的沙发靠垫,在客厅里东走西走,最后终于在一只金色猪型摆件的下面找到了电视遥控器。他抓起来,走回桌边,“话说这么大的房子啊……这样离电视还真是远,不像以前,坐在电视前就可以边喝边看了。”
“……”相叶雅纪又看他一眼,蹙下眉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他把自己抱成一团,鼻子底下是毛毯纤维上的羊毛味道,看着樱井翔开始放某一期的团番。
总是反复地看这些团番,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相叶雅纪把脸靠在膝盖上,毛毯隐约的刺痒感里,他开始有些半睡半醒。
直到被樱井翔那一串“哈哈哈哈哈”的笑声给一下子惊醒。
“哈哈哈……你发现没有,我好像总是在电视上抓痒哎……”樱井翔笑着拍自己的腿,“我自己完全不知道……看这又抓腿又挠背的,我怎么会这么不像话啊!”
相叶雅纪看着他,不知道该给一个什么表情才好。
想说你刚刚才发现吗?
是不是也太久了点?
你连我的广告词都会说,却连自己的这个习惯都没有发现吗?
你到底——是在看些什么呢。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樱井翔盯着电视夹了片鲣鱼送进嘴里。
“信息。”相叶雅纪看了一眼手机闪亮的指示灯。
“唔,听到了。”樱井翔还是边吃边看电视。
“不回吗?”相叶雅纪看他。
“急什么。”樱井翔叼着鱼片。
“……”
不急吗?
那一分钟就回过来的短信是怎么做到的呢。
偶然吗。
相叶雅纪用手掌托住脸,看着又一次对着电视笑得“哈哈哈哈”的樱井翔,有一点出神。
樱井翔笑着回过头,看到相叶雅纪困倦的脸。
“你真的快点去睡啦。”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明天几点啊,不要迟到了。等下病了看怎么办……”
相叶雅纪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起身准备上楼。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走,樱井翔就准备啰嗦开然后没完没了了。
“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别太晚。”走过樱井翔身边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身上毛毯的一角。
“把毛毯留给我,我今天就在沙发上睡了。”樱井翔说。
“啊?”相叶雅纪没听明白。
“我明天要很早,就睡沙发了,省得睡下起来都要吵到你。”樱井翔拽拽裹在相叶雅纪身上的毛毯。
“不会啊,你上楼去睡。”相叶雅纪反过来抓住了毛毯。
“不了,我就睡楼下。”樱井翔用力。
“不,你上楼去睡。”相叶雅纪于是也用力。
“……”
“……”
一时僵持。
厚实毛毯在两只手的指掌之间发出咯吱吱的拧绞声。
樱井翔放了手。
“无所谓啦,你不给我毛毯盖,这房子有190平米,最多我去那边的客房里睡就是了。”
顺着樱井翔的目光,相叶雅纪也看了一层客厅旁边的客房房门一眼。
再转过脸看看樱井翔。
相叶雅纪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你什么意思。”他正色道。
“没什么意思啊。”樱井翔笑道:“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就是不想吵你休息今晚就睡楼下了啊。”
“……你想怎么样。”相叶雅纪脸上起了愠色。
樱井翔当然看得出。
“反正……”他从桌边起身,伸个懒腰,继续笑着准备朝客房的方向走去,“我早晚也是要去住那客房的,不是么。”
相叶雅纪一抬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低哑:“你给我适可而止!”
樱井翔给这用力一拽晃了一把。
“疼疼——别这么用力啊,胳膊要被你拽脱臼了。”这样说时,依然浅笑着。
“我就知道你不对劲。”相叶雅纪却不松手,“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给我说清楚!”
“我什么也不想说啊,来来先放手好不好。”
话里明明已经没了笑意,笑容却仍然挂在脸上。
笑什么笑。
你笑什么笑。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要是不高兴的话就直接臭脸,这才是你,不是吗。
那些官方温吞的不温不火,难道还要用在我这里?
“你到底是在不爽什么?”相叶雅纪一字一顿地问。
“……”因为听出语气里的认真,樱井翔看看他,转了转眼睛。就像是在组织措词,思索着怎样把话成套地摆出来。
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给激怒了。
他用力一甩手。
“这不是在上电视!回答我的问题不用想那么久!”
“……”樱井翔抿了下嘴唇,敛起了唇边已经并无笑意的笑。
“……”相叶雅纪的眼睛亮得能映出他这个表情的变化。
樱井翔的也差不多。
彼此瞳孔闪亮,成为看得到自己的镜子。
照得亮自己的那面镜子。
 
 
——这房子真的很大。
——所以呢。
——所以,一层的客房,是给我准备的没错吧。
——有话直说,不要再绕弯子。
——这里以后会有你的孩子满客厅地乱跑吧。
——将来要有妻子儿孙过悠闲生活的你有资格问我这话吗?
——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这是在激怒我吗?
——我实话实说而已。
——相叶雅纪。
——樱井翔。
……
……
 
 
樱井翔的太阳穴轻微地蹦了起来。
相叶雅纪咬了下嘴唇,把身上的毛毯一把扯下来,塞到樱井翔手里,“你只管在沙发上睡吧你!有能耐就再也别上楼来!”
原本紧紧裹在身上的羊毛毛毯已经和他身上的衣服起了静电,扯下来的时候把那件家居服带得整个缩到了肚脐以上。
樱井翔伸手过去想替他把衣服拉下来。
“别碰我。”相叶雅纪一挣。
樱井翔的指尖蹭到了他的腰上。
——糟糕。
指尖发烫。
相叶雅纪想要转身上楼,却已经被樱井翔顺势拦腰搂进了怀里。
“……放手。”相叶雅纪想要挣脱。
“不放。”樱井翔手上用力。
——谁让你不把自己遮好的。不把自己遮好,我是会有反应的。那年在千叶,你就遮也不遮一下差点让我难堪到没办法从水里爬出来。你知道那样的本能反应有多尴尬吗?
“放开!”相叶雅纪还想用力挣脱。
樱井翔索性把手里的毛毯从相叶雅纪身后一绕,将他整个人裹进了毛毯里,紧贴在自己身上。
鼻尖差一点就抵在一起。
樱井翔用手掌轻轻拍拍相叶雅纪的脸,再反过来用手背碰碰另一边的脸颊,是一直以来习惯性的一种安抚。
相叶雅纪挣不开——或者是其实根本就不想挣了。
“你想干嘛?”
“别明知故问。”
“你明天不是要很早吗?”
“比现在更晚比明天更早的……又不是没有过。”
“你——”
“怎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我怎么就无赖了。”
“你不是死活坚持要在沙发上睡的吗?说了不算的啊。”
“……”
樱井翔瞟了旁边的沙发一眼。
“谁说不算的?今天,就沙发了。”
相叶雅纪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樱井翔揽住肩膀从膝盖后面兜手抱了起来。
“喂!——”他的手脚都被裹在毛毯里,活像是被绑架了般。
“瞧你瘦的。”樱井翔喘了口气。
“是么……”相叶雅纪眨了眨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喘呢?”
“开玩笑。”
“别逞强啊,三十一岁君。”
“我又不是——”樱井翔抱着相叶雅纪走到沙发边,把他往沙发上一放一压,“没这么抱过你。”
“那都是——”相叶雅纪看着他的眼睛,“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都是——那些金色年华里的事了。
那时候我不需要准备这么大的房子,那时候你也不需要向人交代将来的天伦之乐。
有些事我们心照不宣。
但相叶,永远都会是相叶啊。
这不是你说的吗。
 
 
相叶雅纪的心上忽然化开了一片暖流。
他从毛毯里伸出双手,搂住了身上樱井翔的脖子。
“小翔……”他在他耳边轻道。
在他的耳洞旁。
轻热的气息。
这么多年了,也总是用这招。
在他的耳边吹气。
就算是在对着镜头会上电视,也照做不误。动不动就凑到我耳边,指手划脚说东说西。就说了本能反应不好玩的,说了也不听。
你好样的。
樱井翔也在相叶雅纪的耳畔轻声说:“不问问我,温柔的和激烈的,想要哪种吗?”
相叶雅纪猛地转过脸,耳根一下就热了。
“怎么,你不是在说完这句话时叫我的名字来着吗?”樱井翔唇边浮起笑意,“那个不是在问我啊。”
“那是——”相叶雅纪觉得自己有点出汗了。
那是——
条件反射啊。
那完全就是不自觉的反应啊。就和想说最感谢你说成了最喜欢你是一样的啊。
“我不管你那是什么。我今天哪种都想要。”樱井翔说着,已经把唇贴在了相叶雅纪的唇上。
“唔……”
相叶雅纪想说有鱼腥味啊,但却又觉得这竟然也已经成了一种熟悉的条件反射。吃了什么东西就凑过来亲他的情况,比比皆是。以至于有类似于这样的鱼腥味时,他根本会条件反射地直接回吻。
湿润温暖的纠缠。
身体器官的反应当然跟着再自然不过。
没错。
就是这样。
就是这种条件反射。
 
 
这栋房子的确不是给你准备的。
这一点,你知我知。
但是,你也并不需要这栋房子。
190平方米。
根本不需要那么大。
因为,你从来一直住在我的反射弧里。
也不知道从几时起,你住进我的反射弧,在那里制造各种各样的条件反射本能反应。让我叫你的名字,说喜欢你,不自知地牵住你的衣角。
那里或许不大。
但你会永远地住在那里。
只要相叶还是相叶,你就会一直住在他的反射弧里。
做他的那个小翔。
褪了金色,摘了耳环,埋了臭脸但依然还是姓樱井的你,明白吗?
我想你是明白的。
因为我一直感觉到,我其实——也一直住在你的反射弧里。这一点,也和你会永远一直都姓樱井,一样。
 
 
有时候,语言解释不清一些事情,只会越说越添乱。
这种时候就不如把一切都交给身体。交给身体里的本能,交给那根反射弧,交给那些永远不会说谎的东西。
那晚相叶雅纪照例在樱井翔耳边呻吟,那晚樱井翔照例把喘息埋在相叶雅纪的颈间。
那些手足相抵,进入结合,摩擦缱绻,都化成了发烫的汗水里难耐的快感。如果身体的哪里还有一些空间,就全都想给你。
占有你。
享受你。
是生命给我的奖励。
高潮来的时候,相叶雅纪轻哑着呼唤了那个名字。
“小翔……”
 
 
翌日清晨一大早,樱井翔出门以后喷嚏便一直打个不停,以至于他严重怀疑自己是被传染了花粉症——胡扯,花粉症是不会传染的。他大概只是后来毛毯滑落顾不上而着了凉吧。
正当他用手拉开自己的口罩准备透口气,斜穿过街道时,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小影子。
接近时樱井翔看清,是那只认错人的狗。
那狗果然依旧很亲昵地跑到他的脚边来,摇着尾巴撒娇地蹭他的膝盖。
“又是你啊。”樱井翔俯身摸摸它的头,“昨天就跟你说过了吧?你认错人啦,我不是……”
话只说到一半,后面有人走上前来。
“你在干什么呢,别去打扰别人。”
樱井翔抬眼,看到貌似应该是出来溜狗的主人,正在朝他们走过来,“不好意思,它平时不会随便扑人的。”
“没事的,并没有打扰。”樱井翔摸摸狗的脑袋,向狗主人点头致意。
“哎呀,这不是——”狗主人打量着他。
樱井翔下意识地拉了拉帽沿,侧身准备离开。
“我说它怎么会这么亲近你——真不愧——是做志村动物园的啊!”
 
 
樱井翔那天早上的心情特别好。
好到就算戴着口罩,依然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得出盈满的笑意。
并非因为口罩。
并非因为他戴着口罩而把他错认。
而是因为——他身上已经附着有那个人的气息吧。
 
 
后来的某天,樱井翔在自己家边喝酒边看录下的节目时,看到自己把球掉进洞里输掉比赛的一瞬间,相叶雅纪在一片欢呼中懊恼地双手抱头,好像输了的是他一样。
樱井翔攥着酒杯,出神良久。
浅笑。
也许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爱录下自己的节目再反复看。
也许是因为,录像是样好东西,能让我看到自己没有看到的你,能让我从我们之外的角度,看到每次看着我时的那个你。那让我能真切地感受,我们之间存在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切。
你看我的脸就知道我饿了,我听气息就猜到你大概又要哭了,那些是本能反应,是条件反射,是超越习惯的喜欢,是超越喜欢的习惯。
时光当然总会改变你我。
也许有些地方我再也不能去。
也许我们终究只能住进彼此的客房。
但是,你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面镜子,在你面前时,我是我,我可以是我。这一点,会直到永远。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愿我们一直住在彼此的反射弧里,在那个无限小也无限大,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地方,无声过金色年华黑色静默,灿烂过手中线香海上花火,依旧不改最初的模样,目光灼灼,瞳孔如镜。
 
 
THE END



“因为终有一日将无人喝彩所以不知道如何动笔”和“因为终有一日会死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活”一样愚蠢无稽。
自己也知道,贱人就是矫情。但人么,总还是会有输给人性弱点的时候。输了,再来过就是。也总会有打胜的一回合,总能有自己想通的一刻。
小时候喜欢听故事,看故事。大了,曾经有过用自己的故事养活自己的梦想。后来这梦想破灭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抱怨,那只是自己未曾努力所以力不从心。现在,能用另一种方式实现着那小小不言的梦想,怎么想都是生活对我的厚待。
萌萌西皮。讲讲故事。玩玩写字这项不要钱的环保消遣。
无论哪条路都好。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一直前行。
其实我们真的活不了太久,有想做的事情时就放手去做吧。
写在825两周年。

拍手[1回]

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 06

6.

对接:http://kagehoshi.blog121.fc2.com/blog-entry-996.html


战龙飞得很快。

Masaki站在山腰,手中握紧他的银剑,手心都起了薄薄汗水。他只能眼看着已排成有序阵列的战龙群,拖着他那只正在因为恐高而发出呜咽声的龙的巨大猎网,向他们逃出来的城镇方向飞回去。很快战龙群的影子便只剩下一片浅淡痕迹,被挡在了浮云之后。
 
小翔。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柄被初升太阳的晨曦染成金色的长剑。
等着我。
 
 
 
从走了一夜才到达的山间一路跑着赶回镇子里,Masaki几乎用尽全身体力,却根本来不及喘息,靴底被磨得像是快要着了火。到达小镇附近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毒辣得吓人,昨晚走的时候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已经被汗水染透,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半透明布料。
 
他顾不上擦擦额头上的汗,压低帽檐,沿着昨晚出逃的原路往家里走。刚看到自己家门口的桂花树,背后就一阵轻微冷风传来。Masaki本能地感觉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背后,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脑就被手刀重重锉了一下。
 
他眼前一黑,视野里一片浑浊,像是涌进一团嗡叫的虫在脑袋里飞来飞去。Masaki脚下一绊,腿支撑不住上身,只能歪歪斜斜扭了几步扶住了身边的树干。神智越飘越远,仿佛被蒸干了的水分一样逐渐远离身体。
 
在他后背沿着树干滑下,意识慢慢消退之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叹了口气。
……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瞳孔的是一缕阳光。
Masaki感觉虹膜被光线刺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他刚打算抬起手来挡住那恼人的光线,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后颈传来残余的钝痛感。他转了转脑袋,渐渐想起自己好像是被谁用手刀敲晕了的事。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的原本目的,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小翔在哪。
他怎么样了。
 
Masaki想到那头龙被困在网里带上天空时,满脸一副哭丧着脸用爪子巴着网眼拼命向下看的样子,头皮就一阵发麻。心底涌上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让他觉得好像连自己的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
 
他用力动了动被缚在背后的手腕,这才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尝试上下活动了一下,发现绳结是死结,也无法从柱子上下滑开。Masaki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草垛,自己的银剑正被丢在草垛上,剑柄露在外面,剑身深深插进草垛中。
 
这里是哪里?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觉眼前场景竟是十分熟悉。
木栅栏,干草垛,角落里破了一个不大的洞的茅草屋顶。
 
看上去……
就像自己家的龙舍。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Masaki没料到这里还有别人,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想要回过头去看看刚才的说话声是从哪传来的,还没等他动作,就看到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双手被扭到背后绑在柱子上,坐在地上的Masaki。
 
“——怎么是你?”
Masaki没有料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被对方身体的阴影罩住的脸上写满诧异。
 
他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
“……是Yusuke让你这样做的?”
 
“并不是。”
Yusuke的龙冷哼了一声,金色眼睛瞬间眯起,犀利的目光直直盯住Masaki。
 
“把你打晕拖回来的是你父亲。我只是告诉了他你们昨晚的行踪而已。”他沉默地盯着Masaki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打了个浅浅的呵欠,缓慢说道。
灰龙背后的龙翼动了一下,带动了周围一些干草,发出轻微声响。
 
“什么?”
Masaki有些不敢相信。“是你告诉他们的?”
他句子末尾的词还没结束,语调就跟着愤怒了起来,好像如果不是现在这样被缚着双手,下一个瞬间就会气的跳起来一样。
 
“是我。”
灰龙表情平静。
 
“你为什么这样做?”
Masaki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想起在山间时自己那头被抓走的龙使劲眨巴着眼睛的模样,他不禁身体前探,连脖子上的血管都仿佛要凸出来。
 
“不要搞错了。”
Yusuke的龙突然神色一变,厉声说道。
“我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你。”
 
“只是之前被他要求了而已。”
 
“……他?”
Masaki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吐出一个词。
 
“他要求我如果有一天发生这种事,一定要告诉这家里的主人你们逃去了哪里。”
灰龙见Masaki暂时因为惊讶安静了下来,便挪了挪前爪,露出冷峻的表情。
 
“你是说,小翔?”
Masaki脑子里仿佛打了无数个结似的一团乱。
他使劲吞了吞口水想要整理一下思路,脸上却还是写满了难以置信。
“小翔为什么这样做?”
 
灰龙金色的瞳孔沉默地暼了他一眼。
“你不需要知道。”
 
声音里充满轻蔑。
 
“不过他说自己这样一直飞不起来的话,总有一天会被长老会处置。届时如果你来带他偷偷逃走,被长老会知道,一定会连累你的家人。”
灰龙金色的瞳孔重新眯起,眼中的光芒却仿佛敛了什么不容辩驳的神情。
“所以才要我去告诉这家的主人。”
 
……那头龙?
他的笨龙?
 
为什么?
 
Masaki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被夕阳晃得无法睁开眼睛。
 
“小翔在哪里?”
嘴唇开合了几次,他才努力挤出这样一个问句。
 
“被抓回来之后直接送进了处置室,现在应该在特殊药物的作用下昏睡吧。”
Yusuke的龙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Masaki不由得整个人猛地一个哆嗦。
处置室。
那是处理叛变的,已经不能战斗的,或是因为任何原因不再被需要的龙之前,最后关押它们的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会按照规矩在中央广场上处刑。”
Yusuke的龙扬起下巴,啧了啧嘴。
“对龙的处刑是镇里的大事,到时候全镇的人大概都会去看。”
 
 
 
 
Masaki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动,被捆住的双手用力挣动着,身后捆住手腕的绳子带着那根木桩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灰龙看了他一眼,突然金色双眼圆睁,同时嘭地一声,张开了收起的双翼。
巨大的灰黑色翅膀瞬间遮盖了所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里透下来的光芒。骨节根根分明的龙翼极具压迫力地展现在Masaki面前,随着龙翼扇动而卷起的风中,仿佛一瞬间就扬起了太古的气息。
 
Masaki像是从未见过它一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龙。在这种强烈的巨大反差下,也忘记了挣扎。
 
“你想救他?”
张开了翅膀的灰龙沉下龙颈,低声问道。
 
“在长老会和全副武装的骑士团面前,你有胜算?”
还没等Masaki说话,灰龙又用力扇动了翅膀,搅得龙舍里茅草四处飞扬起来,在寂静的空气中凌乱地割裂了无数灰暗光线。
 
“我……”
Masaki觉得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哽在了喉咙里,噎得他喘不过来气。
 
“去救他,就等于背叛朋友,背叛家庭,背叛整个村子和国家。”
巨大的龙翼再次扇动,茅草和扬尘在狭窄的龙舍中来回飞舞。有尖锐的草梗撞在Masaki的脸上,传来轻微刺痛感。
 
“只是为了一头连飞都不会的龙而已。”
金色瞳仁里的光芒如同含了锋芒,来回刮过Masaki身上每一寸角落。
 
“值得吗?”
 
 
 
 
刺耳的声音突然隔空响起,Masaki还没反应过来,脸侧的皮肤就被什么瞬间划破,流下一丝血痕。血顺着脸颊淌落,裹着他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滑进了嘴角,一阵发苦。
 
灰龙激起的风刃擦过他的脸颊,击中了从背后捆住他双手的绳子。
Masaki手上的粗绳应声而断。
 
“如果你有这个觉悟和胆量。”
灰龙说出最后一句话,同时收起巨大的双翼,站在Masaki面前,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
“就自己决定吧。”
 
 
 
 
Masaki愣了半晌,才慢慢揉了揉自己被扭在身后的手腕。
 
他有点发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扶着身后的木桩缓缓站起身。大概是父亲把他绑在这里的,所以手腕没有很痛,绳子也是很小心地捆上的,并没有勒出痕迹来。
 
他转过头去,仔细环视了自家这间熟悉的龙舍一周。
角落的草垛,和父亲一起钉好的木桩和栅栏,自己做的水槽,头顶挂着的油桶里还有沾了灯油的木棍。
还有自己身边那已经空了的,原本属于那头笨龙的地方。
 
……那头笨龙。
 
Masaki想起自己和那头笨龙在一起的这些年里,那家伙明明每次总是挑食却又吃得多,不会飞还恐高。几次把他气得头顶冒烟,那头龙只是一脸无辜地凑过来用爪子勾勾他的皮马甲,小心翼翼地眨眨眼睛问,Masaki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他还不高兴着,故意装作没听见,转过头去气鼓鼓地不理他。
那头龙见他不搭理自己,就自己呜呜呜地小声咕哝了半天,又伸出爪子来巴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摇晃。
 
Masaki。Masaki。
他听见自己那条今年还飞不起来的龙叫着他的名字,发出讨好的声音。
 
不要生气呀。
……不要生我气。
 
然后他就心软了,心想就这样原谅他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转过头来的瞬间,看到那家伙大大的红眼睛里写满委屈,却好像只要他肯转过头来看看自己,现在让他吞掉一桶香菜也没问题的可笑样子。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走到龙舍角落的草垛边,Masaki用双手拨拉开覆在表面的干草,找到那把只露出剑柄的自己的银剑。他用手掌握住剑柄,手臂用力,猛地把剑身从干草垛里抽了出来。
 
“小翔他,”
单手一甩剑身,细长银剑上的茅草就在空中扬了起来,慢慢旋转着飘落。
“是我的龙。”
 
安静的剑身沿着他身体被阳光勾勒出的曲线缓缓抬起,在半空中稍作停顿。
剑尖一挑,突然上翘。Masaki手腕猛地一抖,顷刻间手起剑落。
锋锐剑刃,已将面前的一根茅草斩作两截。
 
他手腕一个灵巧翻转,剑身便已插入身侧挂着的剑鞘里。厚重剑鞘上古老的家族金属纹章,在夕阳的余光下闪着点点金辉。
Masaki转过身来,背影已经被夕阳的金光完全笼罩。
他对着Yusuke的龙深深低下身子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来。
 
“虽然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胜算。”
 
当年轻骑士的脸再次抬起时,他的眼角有一丝看上去有些灰败的情绪,灰龙并没有来得及捕捉,就已经一闪而过。再看过去时,那张额角还淌着汗的脸庞也已经染上了太阳那般刺眼的光亮。
 
仿佛一柄明知会被鲜血浸透,却仍然选择出鞘的剑。
 
“但如果我不去救他,”
他淡淡说。
 
“……又会有谁去呢。”
 
 
 
 
 
 
在Masaki的身影消失在龙舍出口的仿佛烧透了天边的夕阳中时。
背后的灰龙沉默地转过身,向着中央广场的方向深深地俯下了身体。
 
“您的预料没有错。”
他低沉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血红的夕阳正在Masaki家屋顶的烟囱后滑落。
 
“他竟然,真的去了。”



TBC

拍手[0回]

夜色(11)

夜色
Notte

11.

对接:http://kagehoshi.blog121.fc2.com/blog-entry-992.html
 
有些东西去了又走。有些东西走了又来。
樱井翔本能地感觉人生走到现在,总有很多他不想要的东西循环往复不肯离去,也有很多他想要抓住的东西反而擦肩而过,匆匆淡出他的生命,再也不曾出现。
 
比如他的记忆。
比如他的未婚妻。
 
比如。
相叶雅纪。
 
 
 
“……你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喉咙仿佛被干涩的砂纸磨过,连发出声音都变得无比困难。
“什么线人?”
 
对方瞄了他一眼。
 
你不记得了?
手术的后遗症啊。难怪。
 
 
 
——他说什么?
——手术?
 
汗水粘腻在他的额头,有黑色的发丝沾上了汗珠在他视野里晃动着,被樱井烦躁地一手拨开。
对方没说话,目光在他脖颈上逡巡一圈,笑而不答。
 
樱井一愣,下意识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脖子。
颈侧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处疤痕。不久以前,那还是一道没有愈合的伤口。
曾经他也是经历过大手术的人,那卡在血管中的弹片差点要了他的命。经过超过20小时的抢救,才勉强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他原本以为那些画面已经不记得了,也应该不记得。此时手指尖却像是着了火,碰到脖颈那处伤口,就倏地点燃了颈侧肌肤,扯着颈动脉都跟着一起,发起高热的烫来。
 
眼前一片模糊,复而又恢复清楚。
 
好像是蒸气飘散的拉面店。在仿佛被无数割裂的画面拼凑起的回忆中,有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面前。
那人点的荞麦面好了,他伸出手,去接店家端过来的碗。
 
樱井的身体仿佛被塞进了静止的时空中,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晰无比。
那人身形单薄,手指干净修长。指节处有淡淡的薄茧。
警察的直觉告诉樱井,那是常年握枪的证明。
 
是谁?
你是谁。
 
 
 
意识仿佛在不由自主地推动着身体行动,樱井看到自己推开门,向那个站在柜台前,正伸手接过面碗的人走去。
 
对方转过脸来。
看到向他走去的自己,嘴角一挑,淡淡一笑。
 
樱井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捏住,莫名一动。
 
然而还等他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眼睛,辨认那人的表情。
就在那一刹那。
 
唰啦——
门猛地被拉开。
 
一只装了消音器的枪口伸了进来。
 
来不及反应。也不用反应。
他似乎就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
 
 
 
“翔ちゃん!”
似乎是那个背影单薄的人喊出了他这个不怎么被人叫过的名字。然后是咔当一声,那人手里的面碗落了下来,跌在瓷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自己迅速回头,手探向外套里的枪夹。
然而怀内无枪。
 
明明是和线人接头,随时可能出现危险情况。
却几时起开始不再佩枪见面。
这个念头闪过,如同在他置身画外的脑海里,炸开一道闪电般的撕裂线条。
 
线人。
——谁是线人。
 
 
 
漆黑枪口擦出硝烟,火星飞溅。
 
樱井看见站在门口的自己只来得及微微侧首,眼角余光向那人的方向瞥去。
那人在他身后。
只要轻微一侧身,还可能躲过这颗出其不意的子弹。
 
然而他却仿佛没闻到那已经几乎呛伤了樱井口鼻的火药气息,还是孤零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方的身形虽然单薄,但身体线条却绷得笔直。像是冬日雪夜里,站立在远方消失的地平线尽头的一株孤树。
 
拉面店里雾气腾腾中,樱井看到那人的眼睛。
沉默淡漠。纯粹而安静的黑色。
 
带着一点毫不惊讶的了然。
仿佛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并准备欣然承受。
 
那种模样,让樱井心脏周围的血管立刻仿佛被鼓进了空气一般,不受控制地猛烈地抽痛起来。
在心之后,连身体也开始脱离掌控。
 
他知道自己距离对方只有两步。
 
电光火石之间。
他已经纵身扑向那个人。
 
 
 
时间扭曲。
时空异象。
 
擦着身体射过来的子弹弹道。
留在身后的风衣下摆。
 
如慢放镜头。
 
然而这些樱井都没有看到。
滚烫弹头没入锁骨下方的那一刻。他只看到对方来不及惊讶的,仍然安静冰冷的黑色眼睛。
像是要被那种蕴着无言的诉说的黑色尽数吸附进去,樱井的手指触上对方的身体。
 
那个人的身体并不像他的眼神一样发凉。
柔软而温暖。
带着淡淡香气。
 
樱井张开手,想要用力搂住对方的后背。
像是在无数个夜晚,高潮过后他用手掌摩挲着对方沾满汗水的脊线,体会着那道线条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全部的迹象。
 
从呼吸的频率到颤抖的幅度。
从低喘的气声,到半带哭腔的沙哑呻吟。
 
他曾经一度以为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再也无法体会到另一个人在自己怀里,如此鲜明地存在。
年轻的,匀称流畅的。满涨着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的气息。
 
所以那人其实什么都不必做。
就已性感非常。
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那个那样不断地告诉他,自己正在活着的生命。
 
 
 
扑的一声。
子弹的金属尖头已经射进他后颈靠近锁骨的位置,没入血肉。
穿透肌肉组织,击碎血管壁,仿佛要向下钻进神经不能到达的深处。
 
痛楚过后是一片近乎停滞的灰白。接着是纷至而来的记忆碎片。
 
苍白,消瘦。穿着灰白色针织衫,一头浅茶色金发的少年。
在被白炽灯映得一片惨白的审讯室里,对方单薄的身体凑过来,在他耳朵附近轻声低语,仿佛在用气声挑衅自己。
 
警官,该不该投诉你滥用暴力。
 
警官。
……樱井警官。
 
似曾相识的空间彼此交错,在自我即将迷失前的那个声音,如同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幻觉。
 
 
 
他下巴一沉,靠在了那个人肩上。
血从颈侧涌出。
越来越多。
越来越温热。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听见那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发着抖的手臂环上他的后背,泛着白的手指扯着他的外套。
 
沙哑着嗓子开口,带着完全意外的难以置信。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耳边像是有谁在轻声低语呢喃。
每到夜晚,那个声音就会轻柔而沙软地叫他的名字,动情地唤。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轻的气。吐出低语。
让他每每想起,都要不寒而栗。
 
因为那个那样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一声无奈叹息。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血洇湿了他的半边肩膀。还在继续加快着涌出的速度。
子弹击穿了他的颈动脉,弹片卡在血管中。
手术超过20个小时。
 
超量失血导致手术后仍昏迷不醒。
昏迷中,他隐约听见一个人细碎的低语。
 
只要樱井翔能醒过来。
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
 
 
 
他看到那人再次出现在他的病床边。他也看到病床上的自己全然陌生地挤出一丝温和笑容,以为是警局别的部门某位不认识的同事。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眼底又涌上了那股熟悉而无奈的笑意。一如在那扇门外突然射来的子弹后,准备闭上眼睛了然承受的神情。
 
“……警官。”
“樱井警官。”
那个人放下手中拎着的慰问品,在他病床前鞠了一躬。很久都没有直起身体。
 
“祝你早日康复。”
对方低着头,轻轻说。露出浅褐色的发尾,搭在后颈上。
他有些困惑,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那个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有什么画面掠过脑海。
有什么人的样子近在眼前。
 
少年时候桀骜不驯的样子。缩在警署栏杆后面抱着膝盖的样子。明明内心深处比谁都渴望拥抱,却拒绝了自己推过去的荞麦面的样子。
自己第一次闯进Eden Hall,吧台前相谈甚欢的男男女女身后,昏暗的灯光下颤巍巍地后退一步,手里的酒瓶都要端不住一般地往下滑去时,那人神色慌乱,苍白着脸的样子。
 
香气四溢的苏格兰威士忌。微辣涩口的苦艾酒。
来回摇晃的雪克杯在空气中划过明亮的弧线。
细长的倒三角锥形,三盎司高脚杯。银色的盖子揭开,橙黄色的浓稠酒液缓缓注入。
 
有什么在不经意间滑过一条亮色的痕迹,没入了那浓得看不见底的液体内,叮当一声轻响撞入杯底。
 
那人的手指捏着玻璃杯脚,将高脚杯缓缓推至他面前。
低下头微微一欠身,声音响在耳边。
 
Whisper。
低语。
樱井先生,请慢用。
 
他看见自己笑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枚银色耳钉。
 
 
 
 
 
 
“你的线人。”
坐在面前的组织头目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
仿佛那个名字只是一个单纯的词汇,很快便会淹没于所有平凡如常的陈述句中。
 
“相叶雅纪。”
 
那个音节,让樱井的头脑在一瞬间仿佛炸开来一样,胀得发烫。
 
 
 
在回忆中苦涩的酒香里,他依稀想起了那人的名字。
 
这杯私语,调出来作何解?
相叶先生。
 
那人没有看他,只是垂下头,让额前的刘海统统盖住了眼睛。
嘴唇一开一合,气声一般低语。
 
Whisper。
……无法实现的恋情。
 
 
 
 
 
相叶雅纪。
是相叶雅纪。
 
在现在几乎要把樱井翔的脑袋撑破,如同海水倒灌一样满胀得让他太阳穴发疼的记忆里。
每一帧每一秒。赶不走抹不掉的,全都是相叶雅纪。
 
声音。气味。
他的体温。
 
却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安静的审讯室里,樱井听见一声巨响。
 
等到回过神来,他才感觉到周围同事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视线,还有自己火辣辣地发疼的手掌。
他十指正发白地用力揪着对方的衣领,看着那个组织的头目似笑非笑的眼神,樱井心底发冷,却觉得自己的虹膜中像是有火在烧。
 
“在哪里。”
他声音嘶哑,语不成句。
 
“……相叶雅纪。”
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已经让他呼吸急促不已,就要无法再次开口。
 
“在哪里。”
 
“你想找他?”
被揪着衣领的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肆无忌惮地扩散,变成了明晃晃的嗤笑。
“晚了。”
 
他没有挣脱樱井揪住他衣领的手,反而不屑地一扬下巴,指了指窗外的方向。
 
街边的路灯忽明忽暗。
灯光荧白。
却照不亮窗外深沉浓厚的夜色。
 
“你要见相叶雅纪,”
那人一字一顿地开口。语速舒缓,语调清晰。
 
“就去东京湾里找人吧。”



TBC

拍手[0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