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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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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完)

夜色
notte



16

对接:http://kagehoshi.blog121.fc2.com/blog-entry-1351.html

“翔ちゃん……好暖和。”
虽然事后躺在床上的樱井僵硬得没什么反应,但相叶还是凑在他耳边轻声这样呢喃。
“好暖……”

暖和吗。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任何给予和给予任何的意图。即使这样,相叶还是说得到了温暖。
他是怎样从自己冰冷的心里取得温度的。

不同时期的两段相处,让樱井脑子里的记忆一直处于无比混乱的状态。
他想记清他和他的开始,还有他和他的未来。他们的始终,究竟是怎样一个顺序。
在这个过程中,他到底怎样对待相叶,而相叶又一直给予了他多少。
他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在那20个动也没动过的小时里,在那些捧起最终冰凉发胀的面条一口口咽下去的时刻,静默着,一直在回忆和思考这些。
思考到最后的结果,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相叶雅纪会躺在他的面前,可能再也叫不出一声翔ちゃん。仿佛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给予惩罚。就好像往日太多的输出和给予,最终抽干了相叶身体里所有一点一滴的火和电。
是这样吧。
大概就是这样。
这也就是所说的,始作俑者,总回原点。
总回原点。



“你有没有在听?”
“嗯?……啊。”
筱原看了樱井一眼,接着说道:“对那只实际上还有录音功能的耳钉里所有内容进行修复之后,得到了相当有价值的东西。”
樱井微蹙了下眉,“什么?”
“你不知道?这个耳钉不单是个通讯器,而且还是个微型录音机。”
“……”
他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
与其说不知道,还不如说他根本一直对这个小东西心存嫌恶,懒得多看它一眼,多摸它一下。
樱井沉默地听。
筱原瞥了他一眼。

“他用那只耳钉暗中录下了相当多重要的对话。比如关键性线索和证据,以及在交易现场所有参与人员的声音。”
樱井开始变得面无表情。
“多亏了这些修复出来的音频,我们才能顺藤摸瓜,后续找到了很多涉案人员,最终得到有力证据而破案。不然你以为在你犯了那样离谱的错误之后,这个案子是怎么才侦破的。”
无意识地,樱井紧抿住嘴。

筱原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要我说,这家伙真的不是一般的勇敢。”
“你要知道,把这样一个有录音功能的耳钉带在身上需要多大的勇气。在他们那样的组织里,老奸巨滑的老江湖不知有多少,但凡一个马脚被人发现,可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作为一个线人,他做的已经超出他应该承担的范围。”筱原看了相叶病房的方向一眼,自言自语般:“拼命付出这么多,现在却成了这样,那过往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樱井知道,自己的听觉其实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出现问题。
筱原的话,只是一个片断一个片断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虽然恍恍惚惚,但大意明白。
相叶付出的——全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一个人。

“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没用。虽然几经波折,但这案到底是破了,于你来说也算是有所解脱。”筱原说着,把手伸井怀里摸索,“我今天来除了看看你,其实还有件事。”
樱井沉默地站着,似乎已经没有在听。

筱原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录音笔,递给樱井,说:“案已经破了,音频资料已经入档,也没有其他用处。但在所有修复的音频里,除了与案件有关的线索以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樱井缓慢地抬起眼。

“咳,怎么说呢,这些东西现在对警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完全可以销毁。但在销毁之前,我又觉得……”筱原说着,叹了口气,看着樱井的眼睛,“我又觉得,这些内容你应该听听……无论如何。”

樱井想要伸手去接,却似乎伸不出。

“我们只救回了所有音频顺序里的最后一段,没能恢复所有的。那耳钉是警方证据,不可能拿出来给你,但我来见你之前,把那一段音频复制在这只新的录音笔上了。”

樱井还是没有接。

“拿着啊。”筱原拉过樱井的手,把录音笔往他手里一塞,“拿着,也不枉费他变成现在这样。”
樱井终于握住了那只录音笔。

“我走了。”
筱原拍了拍他的肩,“以后,自己保重。”



病房。
回病房的路,似乎变得崎岖曲折。
就像不知经过了怎样崎岖,相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所有相叶经历的荆棘坎坷, 如果他能略有悲悯稍有体量,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如果他能。



走回相叶病房时,那些电视剧里发生过的,比如他已经醒过来,坐在那里朝他微笑之类的情节,完全没有发生。
他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看起来和睡着了没有差别。

但就算意识恍惚也能本能地走到床边他的老位置,樱井缓慢地在相叶床边坐下。要说在细想什么,此刻其实好像也已经变成过度运作后的空白。在几度几层的回忆里,净白虚无地坐了下来。
这样也好。
或许这里已是天堂。
等一下相叶就会从那边走过来,冲他微笑,或许伸出手引领他走。
但自己可以去吗。
表面看来,一个一在黑暗中苟活,一个在光明中行走。在黑暗中的那个心向光明。而在光明中的那个则浑然不觉,心底早已埋下洗不掉的阴影。
他们面对着面,但又背靠着背。
对面而来,却又背向而行。
他冰冷的时候,他说温暖。
而今他变得冰冷,他却又想要温暖了。

樱井坐在那里,周身空气绝望得连平时喜欢八卦两句的护士们都不想靠近。
近来他总是会进入一个幻境,就好像他现在坐的地方不是病床前,而床上的相叶也并不是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他们其实都还在那个酒吧里。他进来坐下,而相叶正站在吧台后面,见他来到,回身浅笑。

“先生喝点什么?”

喝点什么呢?

喝点什么。
让我想想。
我也不知道此时我想喝点什么。
不如你帮我选?
你告诉我,喝点什么才好?


樱井拿出一副耳机,插在手里攥住的录音笔上,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按下播放键。

“翔ちゃん。”
站在吧台里的那人张嘴说话了。
那声音还像以前在耳边那只耳钉嘶响出的声音般真切。甚至还带着些微温热的气息,一直扑到耳朵里,直接钻进心底。

“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听到了这些录音?”
“恐怕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樱井闭上眼睛,看到仍然站在吧台里的相叶,微笑着对他述说。

“这样就好,该发生的都已发生。”
“我想如果你能明白whisper的意义,你就终于能听到这些内容。难道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让你去好好研究一下那耳钉,听听里面的东西,你就会发现这些会对你有用。所以你的案子,应该已经破了?”

“所以我这个线人,几次三番的线人,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错。我现在是你的线人,以前也是你的线人。”
“现在你每次坐到我面前盯着我看时,我都忍不住想告诉你,我以前就是你的线人。因为你脸上的陌生和遗忘,让我一分钟也快要忍不下去。”
“可如果你自己不想记起来,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记起。”
“你始终记不起来,因为你并不想记起。就好像你永远听不明白我的暗示,也不过因为你根本不想听我说话。”

“不过案已经破了,这些都已不重要。你也终于能从这里解脱。这么长时间的煎熬,你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害死你的未婚妻,被硬推出门却还是几次三番走进来,试图留下任何一点痕迹的家伙。”
“最终在你那里,我还是什么也留不下。”
“有时候和你在一起时我想,倘若这就是世界最后一夜,再也不会有第二天的太阳,只有永不退散的夜色,应该也不错。”
“可转念又想,你也应该会推开我,说死也不会和我待在一起吧。”

稍纵即逝的笑声。仿佛自嘲。

“翔ちゃん,我喜欢你。”
“我想你知道。我也知道你即使知道,也还是讨厌我。而我即使知道你讨厌我,也还是喜欢你。”
“在你面前,喜欢这个词,我一点也不想吝惜。”

“不过即使我想说,你可能也根本不想让我说。”
“你以为我一直给你做线人,是出于良好市民的良知心,还是因为对你产生的愧疚,还是慑于警方权力必须服从?不,从头到尾都没有这回事。我做线人,以及现在被你忘记还在一直做你的线人,是因为……哈,反正,不是出于什么良知愧疚,或者兴趣爱好。”

“我给你调过很多酒。”
“不知你认真喝过几杯。”
“如果你认真喝过,应该很容易从中发现我的理由。因为那真的是……太明显了。明显到,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
“但也许直到最后,你还是没能领会。”
“不过我已经想到了。所以也不奇怪。”

“你知道吗。”
“whisper这杯酒,还有一个名字。”
“不过,你一定会不屑一顾的。”

樱井看见,相叶正把双肘支在吧台上,一只手的指尖划弄过玻璃杯的杯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淡淡轻笑。

“……无法实现的恋情。”



从吧台上直起身的相叶,微笑着,望向樱井。
望向他那无法实现的恋情。

不。
樱井想说。
不。
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这次——
相叶——
他的呼唤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相叶背后有血花四散,血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流到指尖,滴进了那杯无法实现的恋情中。

血丝荡漾。
让那杯无法实现的恋情里,烟花一样燃出了火焰。
火焰窜出杯子,升腾炸裂。

记忆里的那间酒吧,在血色的火焰中,终于崩毁殆尽。



今天的那碗荞麦面也早已经冷了。
油花已经凝在碗上,汤水不剩几滴,而面则胀得不分彼此。
其实不用吃,樱井胃里也已有了冰冷泡胀荞麦面的味道。
近百碗这样的面,大概已经在他的胃里刻下了忘不掉的感觉。

录音笔里的录音早已播放完毕,停了下来。
因为放置过久,录音笔已经自动关机。
樱井却只是戴着耳机坐在床边,用力地握着那只录音笔,好像要把它攥碎。

血色的漩涡里,过去的所有都已经结束。
光明,黑暗,血红,所有一切,消失殆尽。
夜色即将散去。
可正因为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才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不是吗。

但相叶雅纪你——你躺在这里不起来,又要我一个人,怎样开始呢。
又要我和你一起的未来,怎样开始。

即使夜色散尽,我也在这里。绝不会推开你,甩开你的手。
我会一直在这里。
只要你睁开眼睛,就会知道。

好吗。
好不好。

可那平静的长睫毛,依然那么平静,没有一点想要看看他的意思。

樱井胃里钻起尖锐的疼痛,从胃口一路返到喉咙口,一阵剧痛和恶心像是就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他被迫俯下身,几乎要趴到相叶的身上,用握着录音笔的手抵住了胃。



“翔……ちゃん……”

耳中传来声音。
极度嘶哑,轻得几乎要听不到。
樱井紧闭着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什么声音。
耳机里的声音吗?

他怀疑地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关机的录音笔。
机器冰冷,屏幕灰暗。
他难以置信地摘掉了耳机。
录音笔和耳机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翔ちゃん……?”

而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这一次,还伴着轻微的气息。
一点点温度。
像极了无数个夜色底下,从他面前耳边扑来的气息。
那些缠绵着他,说着好暖和的那个气息。
好暖和。

樱井的胃疼得像是要被吐出一般,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勉强自己直起身来,从所有的幻境里睁开紧闭的双眼,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头来。

面前,是无比静谧,雪白一片的病床。




“……翔ちゃん。”






THE END




这篇早该结在我这里的,终于结了。
真是抱歉。
感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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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15)

夜色
notte


15.

对接:http://kagehoshi.blog121.fc2.com/blog-entry-1340.html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传来无数凌乱的脚步声,和划破夜空的零星枪响。通讯器中传来的嗞啦噪音和不知是谁的叫喊不绝于耳。

“樱井警官!”
远处响起枪声,接着是刺耳警笛。喊话与火药味混乱地交织在空气中,听不清别人说什么。

他站在海风凛冽的甲板上,一动不动。像是已被脚下涌动的冰冷海水冻成一座盐晶雕像。

眼前一切仿佛与他隔着一道半透明的幕墙。
过去与现在之间。亏欠与偿还之间。
救赎与被救赎之间。生还或死亡之间。
而他隔着它,看倒映在瞳孔中的世界。

一些警官向狙击枪开火的位置移动,藏匿在集装箱后的余党很快被抓住。有几个人被当场击毙,倒在码头的水泥地面上。
更多警官向他的方向跑来。朋友,同事,上司,和不认识的人。他们的脸孔在面前晃动,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毫无休止地对他说着什么。

然而樱井翔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什么也不想看。
什么也不想听。

除了那个人。

直升机盘旋在他上方,轰鸣响彻夜空。无数警用手电的光对准樱井,刺痛他的眼睛。
咸涩海风吹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尝到了泪水。

雕像般站着的樱井低下头,膝盖半软,蹲下来。

一瞬间,数柄早已就位的手枪抬起,枪洞直指樱井。
他的手枪就在脚边。旁边是闪着银光的警徽。徽章上凹凸不平的花纹。

樱与剑。
警察的象征。

柔软与坚强。
极致交融。

“樱井翔!把手举起来!”
伴随着清脆的子弹上膛声,有人大声警告。

樱井却依然仿佛处在幕墙后的另一世界。

他蹲下身,嘴唇哆嗦,指尖颤抖。缓缓伸出双臂,揽起蜷缩在一边角落里,还盖着他的警服的那具身体,仿佛要将他唤醒一般搂进怀里。

对方身体还带着温热。
但眼睛紧闭,睫毛安静地盖在眼睛上,一动不动。

相叶脸色苍白,锁骨处的枪伤仍有鲜血涌出。樱井尝试用手去捂住那伤口,用手指堵住出血位置。然而除了让那粘稠鲜红的血液更加沾满自己手掌之外,无济于事。

他低下头,脸颊靠上刚从冰冷的禁锢中苏醒、还没有恢复正常体温,依旧发凉的脸庞。他凑过去,嘴唇描摹着仍然没有血色的青紫嘴唇。想要用舌尖挑开紧闭的唇瓣,将对方唤回来般地一再尝试。

在今天之前。在现在之前。
记忆中,如果看到这样的他,对方会无声地微笑起来,眼角勾勒出弯弯笑意,黑色瞳孔中带一点不露底的狡黠光芒。胳膊在他颈后交错,小臂勾住他的脖子,然后抬头送上自己的嘴唇,用让人如融化在云端中般的温柔,轻轻回吻他。

然而怀里那个人,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
像是一具已经失去生气的木偶。
沉默得让人无措。
冰冷得让人绝望。

他用经过彻夜审问已经有些淡淡胡茬的下巴蹭着相叶的侧脸。用刚才摸过枪与血的手指摩挲着相叶的眼睛。用像是含着火与冰的嘴唇吻上相叶的额头。

“……相叶。”
樱井眼前一片碎裂的咸涩,脑袋埋进对方已经满是鲜血的颈窝。

“相叶……醒醒。”

有陌生人聚集在他周围。他们尝试掰开他的手臂,想从他怀里抢走那具身体。他起初固执地反抗着不肯松手,直到其他人告诉他,他们是急救人员,需要对相叶进行救治,他才抬起早就被眼泪模糊的眼睛,伸出手来,紧紧攥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角。

“拜托你。”
那道半透明的幕墙在眼前,怎样都擦拭不去。
无数东京湾光华四射的夜景的光斑,统统散落在蕴满眼眶的透明液体里。

“拜托你,救救他。”
他蹒跚着,用几乎扯碎对方衣服的力道拽着那人。声音半是哽咽,眼神绝望惶然。

“……我不能失去他。”

——我不能失去相叶雅纪。



相叶……。
相叶!

血洇湿了相叶的半边肩膀。还在继续加快涌出速度。
子弹击穿了他的颈动脉,弹片卡在血管中。

我明明是反感你的。你知道。
反感到扭过脸不面对。
反感到连吻都不肯给予。
反感到甚至会因为不想听你的呼唤而吻下来。
反感到用近乎粗暴的方式回应你。

可你却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为这样的我,挡下子弹?

不觉得很受伤吗。
不觉得不值得吗。
还是说你真的觉得,自己亏欠我到了这种地步,所以愿意用生命保护一个已经放弃警察身份的人,只为偿还你认为欠我的一切?

为什么?
在无数次内心深处的追问中,他不由得再次想起相叶曾经说过的话。



你喜欢我。
不知何时,在那间酒吧里,面对白衬衫黑马甲的调酒师,他得意地问。
我没说错吧?你一直喜欢我。

先生说是就是吧。

为什么是我?
你明知道我讨厌你。

那人笑了。

为什么……
他在唇间咀嚼着这句话,笑意更深。
需要问吗?
如果需要的话,大概因为我喜欢得还不够吧。

先生大概从不知道我喜欢你到什么程度。
其实,我倒也没想让你知道。



如果你还需要问,大概是因为我喜欢得还不够。
如果你还需要向我确认,大概你从来也不知道我喜欢你到什么程度。

不过。
其实,我也从未想让你知道。



坐在回警局的警车里,樱井抬起被手铐铐住的双手,痛苦地将脑袋埋入手臂间。

今天以前。
他的确从不曾知道,相叶喜欢他到什么程度。

掌中还有残留鲜血,凝固在纵横阡陌的掌纹中。
像是无法弥补的过错。
不可磨灭的伤痕。

而现在。
他才终于知道。



我知道你讨厌我,也知道自己恐怕无法被救赎。

声音轻哑。如露似电。
仿佛从未褪去的呓语,一句又一句。
深夜无人时,从未停止在耳边对他名字的呼唤。

Whisper。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有什么办法。
……我就是喜欢你呀。



樱井看向掌纹中已经变成深红的血迹。
如同一块渗入皮肉的斑块,停驻进他的所有视野。

可惜。
我并不再想做什么警察。

我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那么多无法面对你的事。

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觉得别人都有原罪,并且无法洗清。
可原罪,原来我也有。
亏欠,我比你更多。

所以我这个人。
并不值得你来保护。
并不值得你这么喜欢。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他眼神僵直,心跳不曾减缓一瞬。几乎吃不下也喝不下任何东西。歉疚和复杂的心情几乎将他完整吞没。

无论如何。拜托了。

只要相叶雅纪能醒过来。
要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






喂。今天那个人又来218病房了吗。
护士值班室有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每天都来。
一位护士露出不屑的表情。
每次都穿同一件旧外套,胡子也不刮干净。

听说那人以前还是个警察呢。怎么沦落到现在这副落魄样子。

你还别说,上次我去给218房病人换营养液,那人就站在旁边一直盯着我看,眼神凶得要命。好像谁靠近那间病房,就是想对那病人图谋不轨一样。

而且那人每次来,都带一份外卖荞麦面。跟他说了ICU不允许带食物出入他也不听。带来也不吃,就放在病人床前的桌子上,看着面冷掉。

218房的病人昏迷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吧。

昏迷这么久,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都不好说。再说就算带了吃的过来,病人也没法吃啊。

是啊是啊。

这还不止呢。我上次还看到他呆坐在病人床前,等面都泡得发胀了,再站起来拎着面离开病房,跑到医院外面一个吸烟区的角落里,自己一个人把冷掉的面一口一口吃掉。你们想想,那可是冷掉的面诶。

哇。搞什么。好可怕哦。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真是。
还是别管他了。

……反正只是个怪人而已。



筱原警部来到医院前台时,正好听到护士们这样的对话。他苦笑一下,觉得没必要询问前台人员自己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间病房了。

在218房前停下,他隔着玻璃向门里张望。
房间里躺着一个人,盖着雪白的被子,浑身插满管子和输液。另一个人坐在病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面前摆着一碗还在冒着淡淡热气的荞麦面。筷子掰好了,却朝着病床,显然这碗面是给病床上躺着的人准备的。

筱原叹口气,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他还没醒?”
他站在樱井身后,看了一眼床头的仪器。

床尾的名牌上写着病人的姓名。
——相叶雅纪。

樱井没有说话。
只是隔着面碗中冒出的淡淡水雾,愣愣看向病床的方向。

“听着,樱井……”
筱原原本想拍拍这位旧同期的肩膀,手却在他肩膀上方停下了动作。
“事情有了新进展。我们需要谈谈。”

樱井抬起头,看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安静的相叶雅纪。

“出去谈吧。”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没有让摩擦地面的椅子腿发出声音。樱井瞥了一眼相叶,像是确认他是不是很好似的,关切的目光。
那目光里的温柔浅白而直接,没有一点掩饰,甚至连筱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这里说话,会打扰他休息。”



樱井带着筱原来到医院外一处吸烟区的墙角。这里是监视摄像机照不到的死角区域,也鲜少有人经过。他背靠着墙,从有些破旧的灰色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挑出一根烟夹在耳朵上,又挑出一根递给筱原。

筱原接过来,叼在嘴里。
樱井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抽出火柴盒的时候,筱原看到那里面已经不剩几根。樱井捏着火柴梗,硫磺擦过红磷,一勾即燃。

筱原记得早在和自己同期的时候,或者更早,在他们还在警官学校的时候,樱井就最喜欢用一种方式点烟——划火柴。并且每一次姿势和角度都一样。

食指和拇指捏住火柴,搭在盒侧红磷上,快速地向回一勾。
硫黄划过红磷。
摩擦生热后, 一豆桔色,从瞬间难辨的蓝焰里蹦燃。

他记得上次见到樱井这样点烟,还是在他受伤短暂失忆之后。彼时樱井似乎忘记了许多东西,包括他以前跟的案子。

筱原隐约知道他有个线人,也听过一些传闻。警官如果和自己的线人产生太过亲密的关系,会相当危险。所以当樱井来问他自己之前负责过哪些案件时,他重重地劝阻了对方。
然而作为樱井在警视厅里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他大概地告诉了樱井他出事之前在查的案子,是与政界有头有脸的人与黑社会相互勾结的内幕。

算了。
当时他这样拍拍樱井的肩膀,安慰道。
反正你也不记得细节了,不是吗。放手就放手。没什么不好。你那点倔劲儿啊在我们组都是有名的。不过既然受了伤,也零零散散的记不清楚了,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再上工。

——当时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以为那个樱井,竟然会老实到听自己的话而乖乖放手。

筱原想起樱井的线人。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安静的相叶雅纪。

东京湾的那次救援,筱原也在行动组。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看到相叶替樱井挡下了子弹。然而子弹击穿了他的颈动脉,弹片卡在血管里。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垂危。

手术超过了20个小时。
20个小时中,樱井翔不吃不喝,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愣是坐了20个小时。
连姿势都没变过一次。

他停在那里,看上去失魂落魄,心死了一样阴沉凄惨。
像是深和厚重的无形物体挂在他身上,让他近乎蜷缩地弓着背,在他眉间刻下残忍又深刻的解不开的结。

内务部的人迫不及待想带樱井去审讯室。但被目睹了全程的筱原拦了下来。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筱原叹口气,看了满手满身都染着鲜血的樱井,转头对内务部的人说。
给他一点时间。



如果自己当初把他和相叶的关系原原本本告诉樱井,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筱原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当初自己是受樱井上任搭档所托,暗中照料他。虽然自己曾经也对隐瞒他和相叶之间关系的必要性深信不疑。
但这个人从警官学校就不曾改过的倔强脾气,却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他可是樱井翔。



“你可真是昭和。”筱原吐出一口烟雾说:“也不改改。这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火柴?”
一阵冷风从暗巷里斜着吹来,灭了樱井手中火柴末端摇曳的火苗。

“习惯了。改不掉。”
樱井用牙咬着烟,皱了皱眉。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用力吸了一口,像是要把那些烟雾都吸进肺里般用力,然后笑了笑。

“他以前也总这么说。”

九十多个日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在洁白得近乎不祥的病房中。
他曾经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的相叶带着无法诉说的情愫的笑脸,和没有尘埃的黑色眼睛。

樱井警官。
这是在COS昭和时期的复古刑警吗。

声音沙软轻柔。
淡淡凉,淡淡薄。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火柴。

耳畔叮的一声,一只手攥着弹开盖的打火机,掠过他的肩,递到他面前。

嚓——
火机的火苗蹿起来。

樱井叼着烟,侧脸凑过去,将烟吸燃。
深吸一口,轻轻吐出。
白烟在昏浊光线里氤氲盘旋。

感觉着从肺里循环一圈出来的烟雾经过鼻腔,他抬眼看那个金发苍白的人。
对方淡淡笑了下,凑过来,在他耳边挑衅地低语。

警官。
……樱井警官。



“谢谢你替我保释。”樱井对筱原点点头。
虽说是有时限的保释,但樱井也不能自由活动。不能离开东京,而且时刻有人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点筱原想就算自己不说,想必樱井也心知肚明。

但对樱井来说,能让他离开警局来看相叶,已是莫大帮助。

“是啊。保释可让我费了不少周折。为你动用多少关系,我都不太记得了。”筱原笑笑,“那个情况你也知道,很难办。很多人都看到你开枪,而且对方手里根本没有武器。实在不好操作。”

他看一眼樱井,对方香烟末尾落下一抹灰黑色的烟蒂,溶进泥土里。
“你当时到底怎么了?那么不冷静,一点也不像你。”

樱井笑笑,没有回答。
筱原倒也知道他是为什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你之前说进展?”
樱井瞥一眼筱原,肩膀松松地靠在背后刷得雪白的墙上。

“啊,是关于你开枪的结论,”筱原偏了偏头,指指相叶所在病房的方向。“最近上面有了决定。”

“是吗。”樱井抬起头,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表情凝滞了半秒。“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谢谢你帮忙。”他转头望了望病房的方向,眼睛里流露出一些不舍。

“不。”
筱原打断他的话,“事情有点复杂,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怎么?”
樱井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
多年警察的职业经验,终究留给他很多生活和感情上都不可逆的后遗症。

“那个组织头目并不是最终目标,记得吗?”
筱原压低声音说,“我们的目的是吉田议员,那个头目本来也只是我们揪出议员的线索。不过因为被你一枪爆头,几个专案组追了好久的线全都断了。警视厅里的高层们之前也一度达成一致,要送你上法庭,让你有生之年把牢底坐穿。”

他挑了挑眉毛,语速有点急。

“所以?”
樱井似乎心里早有定论,所以并没有多惊讶。

“但是后来,鉴识课那边出现了一条有力的新线索。我们顺着新线索,最后还是摸到了吉田议员,并且顺利拿下了他。”
筱原说到这里,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点复杂的表情。

“之后我劝上面重翻你的CASE。考虑你追踪这个案子这么久,以前也立了不少功,想保你的人也开始替你说情。后来高层也觉得当时情况下你的做法虽然激进,但也多少情有可原。于是几经周折决定撤销对你的指控,但以后你再也不能再次进入系统,重新做警察。”

“对不起,保不住你的警徽。”
他说到这里,打了个抱歉的手势:“但这已是我所能争取的极限。”

樱井笑起来,像是脸上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这般表情。

“谢谢。我很感激。”
他烟尾的火光亮了亮,烟灰飘落,几近末尾。
“不过我开枪时已有觉悟,警察我是不会再做。系统也不会需要我这样感情用事的警察。某种程度上说,并不可惜。”

筱原抽了口烟,沉默地盯着面前吐出的烟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他忖度了半天,隔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不过你和相……你和你的线人,的确是过界了。”

他手夹住香烟,闪烁的星火冲樱井的方向点了点:“我以为你知道,做我们这行,不适合和自己的线人关系太过亲密,尤其是牵扯感情。如果当时我提醒你,或者告诉你们曾经的关系,说不定你就不会……”
说到这里,他露出有些内疚的表情。

樱井见状抬手打断了他:“不,这不是你的错。”他拍了拍筱原的胳膊,淡淡微笑:“也不是他的错。”

一时无言。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樱井一支烟抽完,将烟蒂在墙角垃圾桶上按熄,转身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说的那条新线索是什么?”

筱原看他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樱井摆摆手,示意自己理解:“案情我都有数,却不记得有过这么有力以至可以扳倒吉田议员的线索。跟了这个CASE几年,我多少也想知道一下这个案子的结局。不过如果你不方便说……”

“不。告诉你也没什么。”
筱原跟着按熄了烟,把手插进大衣外套的口袋里,侧身看樱井:“案子已进入审理流程,不会再有什么太大变化。”

他直起身,指指相叶的病房:“说来也巧。这件事,还要感谢你的线人。”

“怎么说?”樱井有些疑惑。

“你还记得之前你送给鉴识课的那只浸了酒的耳钉吗。”
筱原清了清喉咙,看着樱井的脸。

“记得。如何?”

“后来一次偶然,他们发现那不只是个单向音频传输设备。”
筱原看进樱井的眼睛。

“那还是一只录音器。”
他缓缓说道。

话音落地的同时。
他看到樱井脸上原本平淡的表情,在下一瞬间,彻彻底底转变成惊愕神色。

“而且。”
“那里面,竟然还有不少录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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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色井边咒(七)

咒.午
碳息

相叶雅纪夹着画板冲进教室的时候,那天的写生课已经开始十几分钟了。
本来时间已经有点晚,偏偏这栋教学楼里又正在逐片进行改造,这个楼梯不通那边走廊绕道的,严重耽误了他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迟到了,所以推门的时候已经加了小心,但整个人冲进教室的速度,还是让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动静吸引过来。
相叶咧咧嘴,挠挠后脑勺,环视一下教室,想要迅速找到一边过去坐下。
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左边一方,目光凛过,有人看了相叶一眼,不过相叶并没有发现。教室里分成了三个写生台,中间和右边两个围了很多同学,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坐,而左边那个角落的周围却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相叶提提差点要跑掉的裤子,来不及仔细看清几个写生圈的模特分别什么样是男还是女,就一头扎到左边角落里那个模特前头的空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因为一个人没有,所以他的位置几乎可以是正面,而且还是一对一。
没错,今天的课是人体写生。
其实也没什么新意。
总之男女老少也都画过,早已经过了不敢直视的纯情阶段。
他放下背包,打开画板,夹好画纸,接着从包里捞出卷起来的笔袋,摊开,抽出削好的铅笔碳芯。头发被外头的春风吹得有点乱,他夹着笔用手指顺了顺头发,抬眼。
然后他大概愣了那么几秒。
人体写生没错。
模特当然也是人体模特没错。
但今天这个,不,这位……
这位坐在那里的男性模特真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呢。
相叶又说不出来。
赤膊。
军绿色工裤。
裤腿上似乎有些灰。
肱二头肌非常结实。
手掌撑在颈间看起来有点像颈椎痛。
脖子上有些惹隐若现的青筋。
下巴很尖,可是细看又好像有点双下巴。
五官很清秀,眼睛里的光看起来很清澈。
总之——
老实说幸亏今天不是全裸的人体模特课。
相叶捏着碳笔这样想。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自己也不知道。
相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模特,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但却就是不同。
不。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有一点好看。
终于告诉自己已经迟到了等下下课没画完没成绩就有意思了才终于落笔的时候,相叶却有一点不知道该从何下笔。
似乎先画哪里都没有自信能够画好,好像无论怎样构图都还原不出他眼里所看见的。
别开玩笑了。
他可是正正经经考上美院的,从来没有滥竽充数混过日子,不敢说画技多高,但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写生那算什么?怎么可能突然间不会画了。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模特,之前从没见过。而从整体气场上来看,也不像是一直专业从事这件工作。
何方神圣啊这是?
而且,相叶还很庆幸,这位模特始终没有把目光转过来和他对上眼神。
不然。
不然——
那简直是太尴尬了。


头。
脚。
结构。
因为是坐着,所以看不出大概,能有几头身呢……
不对不对,不是在看这个。
脸。
头发。
手臂。
非常结实的肱二头肌。
以及看起来同样不错的胸肌……
不对。
又不对了。
怎么画到这里忽然间有点热了。
在画纸上用指肚蹭线条制造阴影的手也有点发僵不自然,画到乳首边上时简直已经开始乱蹭了。
阴影都差点要被蹭坏了。
他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没见过的啊。
相叶急躁起来,抬手用力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画不好。
怎么画都感觉不如自己抬眼所见。
简直想要扯下来重画。
可是时间又要来不及了。
啊啊啊烦死了。
一堂课下来,抬眼低眉间,相叶算是把面前的模特看了个仔仔细细。可要说画得怎么样……看看手里笔下的画纸,相叶是愣把自己想要把画纸撕了的冲动压下来的。
还要交作业。
不可能一节课下来混了一个零分。
下课铃响时,相叶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直到感觉眼前的模特已经起身从自己身边走过,他才回过神来。慌忙从画板上取下画纸,跑去交了作业,然后转身在走出教室的人流里寻找刚刚的模特。
眼看着他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相叶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在教室外的走廊里追到他身后。
“请等一下!”
他说着,来不及细想,抬手在对方还没穿上衣的肩膀上拍了拍。
直接碰到了皮肤和肌肉和骨骼。
微热。
又有点滑。
——原来触感是这样的。
——难道说他画了一堂课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吗。
然后他这才发现,这位模特的肩膀……其实是溜肩。坐在那里摆的姿势,倒是巧妙地掩饰了这个特点。但其实……也有点可爱啊。
对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
——原来声音是这样的,比想象中低沉一点。
——怎么回事难道他一堂课其实真的就是在想这些吗?
“啊,不好意思,我是……”相叶好像突然有点喘,深呼吸两次才把话继续说下去:“我是刚刚写生的学生。”
之所以还这样介绍一句,是因为刚才整堂课里相叶都没有看到他看自己一眼。
“可能有点冒昧,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又看了他一眼,“我姓樱井。”
“不好意思确实有点唐突……请樱井先生不要介意。我是这里的学生,我姓相叶,我想问您一下……您之后还会来这里做模特吗?”
对方似乎微微皱了下眉,又或者是眼里有光一闪,反正相叶没看明白这个一瞬表情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他说:“不好说。今天会来这里也只是因为有空闲实在没有安排,凑巧有机会就过来了,只是打发个时间。”
果然,就知道他不是职业的。
怎么办。
怎么办。
快想怎么办,相叶雅纪。
他又一次抬手挠了挠头发,指尖绕过鬓角,蹭在脸上。
“那个,我想说……那个……”他觉得这样唐突实在很难开口,可是不开口又恐怕真的就会错过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啊?
站在对面的樱井倒是颇有耐性,一直看着他抓耳挠腮,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我想说——”相叶看着樱井的眼睛,想想就算被拒绝了又能怎样,咬了咬牙开口道:“您能不能再为我做一次模特,让我写生?”
“……”樱井看着他,没说话。
“今天时间有点仓促,我没有画好,想要补一课……”
“……”
“那个,我可以付您钱,您放心……”
“我不缺钱。”樱井打断他,唇边似乎隐埋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笑意,“都说了这个不过是打发空闲,不是当工作赚钱的。”
“那……那个,我可以,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啊。
“总之,我可以——”
樱井的唇角终于微微扬起。
然后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相叶的脸颊。
“好啦,这位小同学——也不用急得弄一脸碳灰吧。”
“……”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看看下次有空闲时吧。”


那天相叶雅纪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僵住了。
肯定是什么表情也没能做出来。
反正情况大概是樱井答应了,然后他就只记得僵住一张脸点头,然后递过画板让樱井在画纸上留下了电话号码。
接着就是打开自己的写生簿反复描蓦。
什么样来的。
下巴是什么样,眼睛是什么样,手臂是什么样胸肌是什么样……
总是画着画着就突然觉得热。
然后擦来改去,不知道想怎么样。
他这是想干嘛呀。
难道说只是被那个有点好看的样子打动了吗。
莫名其妙自己约模特写生,难道真的是为了没画好补一课吗?
相叶在写生簿上蹭了满手的灰。
似乎有点出汗,想要抹脸时,想起了那天从樱井手背传来的触感。
一个激灵,捏断了手里的碳笔。


这位小同学,你究竟是怎么啦。


意外地,当相叶打电话给樱井的时候,樱井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抱着希望要的电话号码,但相叶其实几乎肯定樱井到时候会随便找个借口就推托掉了。
他真的答应下来,相叶却差点慌了。
一时竟然说不出时间地点。
“那您,您是哪天有空?”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29号那天我有空。”
“啊,啊是,我是有点意外,所以还没仔细想……”
“答应了的事我一定兑现,不然就不会答应你。”
“是,是,好的……那您……”
“我希望能在清静一点的地方,毕竟你说要补画,那也不是能放在闹市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想啊……”
可是对着电话空白了好几秒,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这沉默的时间实在有点长。
“没有那么复杂吧。”电话那头的樱井说。
“你家没有地方吗——这位小同学。”


他家——
当然还是有地方的。
只不过那地方也得是靠收拾才能出现的。
在拼命把自己床上卷进被子里的T恤抽出来塞进洗衣机的时候,相叶心里其实还是一直在转着,情况有那么点奇怪。
其实对于彼此都是完全陌生的状态来说,这样轻意地提出到别人家里,似乎也有点不合常理。不过,樱井说的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倒也是合情合情。
而且,这一点还和自己很像。
盖上洗衣机的盖子时,相叶有点怀疑,塞进去的衣物是不是已经超过了规定核载的公斤数。
随便吧。
他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个。


听到门铃声跃过沙发跳到门口去给樱井开门时,相叶差点直接惯性扑到樱井的怀里。
“哎哟……啊,您来了。”
“嗯,多有打扰。”
站在门口的樱井说着,抬手掸了掸自己头发上的白雪渣。相叶这时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嗯,下得很大,在春天下这么大的雪可真少见。”
一时间,竟像是两个老友,在家门口相见寒暄。
然后相叶再接着看清,樱井穿了在学校那天的工装裤,还有相同色系的夹克。
相叶顿了一秒,然后往门里一让,伸手。
“您请进。”


“嗯——您坐沙发吧?”
在樱井问他自己应该坐在哪里时,相叶伸手这样答道。
其实他一个学生租下的这间小屋空间真是不大,就这么点地方,不让人坐沙发难道让人上床么。
相叶的房间里,沙发前面,难得的又把画架正正经经地架了起来。碳笔一早削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樱井于是绕到沙发前头,左右看看,然后坐下。
相叶也在后跟过来,站在沙发对面,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摆弄画架上的画纸。
樱井的浅笑又一次难以察觉,“还挺正式的啊。”
“当,当然。”相叶拨了拨额发。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把话一口气说下来,简直已经不想再在樱井面前站着了。
“那么。”樱井坐在沙发上,脱掉了类似军绿色的夹克。
里面,露出了黑色的贴身背心。
“……”相叶站在对面,似乎没能明白他的意图。
樱井抬眼看看他,“怎么,不可能穿着夹克画吧,那也没什么可画?”
虽然也不是没什么可画,但是,相叶想画的倒也真不是穿着夹克的。
肱二头肌完整地露出来了。
胸肌虽然没有露出来,但是也被背心勾勒出了线条。
——就是想画这些。
相叶被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差点冒出来。
“要摆什么样的姿势?”樱井问。
“啊……您随意就好。”相叶说。
他用双手手掌拍拍自己的脸,捏起了碳笔。
就看见对面的樱井向后一靠,张开双臂,搭在沙发背上。
……
这什么架势啊。相叶暗想。
是来登基的吗?
可不知怎么,边这样想,心里竟渐渐像长起了绿草,青葱柔软地在春风里摇摆。
画画!
专心画画!


可是啊。
这手臂的肌肉。
黑色背心里的线条。
乳首是什么样来的。
等等……
心里长的这些毛毛草都是什么东西!
画。
画……
相叶陷入了自己的相对论。
完全没有了对时间的感觉。
到底过了多久不知道,等到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樱井竟然已经歪头睡着在沙发上。
啊……自己真是太不像话了。
他放下笔,走到沙发跟前,拍拍靠在沙发上的樱井的肩膀。
“樱井……先生?”他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名字叫什么,“樱井先生?”
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啊……这些也要好好画进去才行。
头歪在沙发背上的樱井睁开眼睛。
“嗯……我睡着了?”
“是,不好意思。”相叶歉意地笑道:“我画得太专心,都这个时间了,该吃饭了。”
“哦……”樱井眨眨眼睛。
“您饿了吧?稍等一会儿,我出去给您买点吃的来吧。”
相叶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樱井想说不用了,伸手拉了一下相叶的胳膊。
结果相叶一晃,腿撞在沙发旁边的边桌上,边桌上堆的漫画杂志和一大撂书本哗啦啦散落在地。
相叶低头看了一眼。
到底还是收拾得匆忙,这些杂志书本只是从地上捡起来胡乱地堆在了边桌上。
“啊,不好意思啊。”樱井赶紧从沙发扶手边探身,伸手去捡那些书本。
“没事没事。”相叶也蹲下来。
然后,就在两双手在一堆书本里摸索着的时候,相叶眼看着,樱井的手先碰到了一个封皮有点硬的本子。他立刻想要伸手去抢,但已经晚了。
那是他的写生簿。
已经随着樱井的手,拿到了樱井眼前。
在他自己的眼前,封皮被翻开。
——
别!
相叶本能地从沙发边蹿起来,隔着沙发扶手,伸手去挡都已经来不及,整个人上身直接扑在翻开的写生簿上。
这一扑,直接把樱井手里的写生簿压在了他的腿上。
皱了皱眉。
下巴几乎蹭着相叶的头发。
有点痒。
所以脸有点热。
“我说……”他慢悠悠地开口,“你是压在一张全裸的我,上面了么。”


就刚刚那一瞬间。
就那一瞬间。
他就看到了。
他就看到了啊!
那些不知道几时就鬼使神差画下来的,樱井的,全裸人体画。
当然,是凭想象啊!看不到的器官什么的,都是想象着画的啊。
其实还画了不止一幅啊。
而且边画就边觉得身上发热小腹躁动啊,边画边就竟然慢慢硬了啊。硬了以后就开始想入非非啊……自己有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啊。之后以往靠人妻了护士了自我解决的方法,就成了反复描摹樱井——的身体。
现在这所有的前景背景,都被他看见了啊。
这可怎么收场啊?


相叶趴在樱井腿上的写生簿上,脑袋都不敢转一转,僵在那里,与其说动不了不如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动。怎么起这个身,怎么面对看到这些的樱井啊。
谁来救救他啊。
脑袋上翘起的呆毛继续扎着樱井的下巴。
樱井耸了耸鼻子。
“怎么,我没看错吧?”
“……”相叶咬着嘴唇。
“我还没看清呢,再让我看看?”樱井说。
“……”相叶趴着不动。
“那个……你这样趴在我腿上也不是办法啊。”
“……”相叶还是没动。
樱井没办法,伸手扳住相叶的肩膀硬是把他拉了起来。
相叶还想张开手把纸上的画挡住。
但是指缝间编编露出了最敏感的部位。
樱井盯着从指缝间露出来的画面看了一会儿,
“嗯……”他抿抿嘴,扬了扬眉梢。
相叶紧闭着眼睛,等着樱井大骂“变态”的声音。
可是樱井却一直没有出声。
相叶一直闭着眼睛,嘴角也不自然的闭紧,等来等去,却听到耳边出现悉悉窣窣的声音,带伴着细微的风丝刮到脸上。
睁开眼。
看见眼前已经脱掉黑色背心打着赤膊的樱井。
——胸肌确实是很不错。
不对啊!
相叶的双手还按在写生簿上,像被照了定格灯一样跪在沙发边。
樱井看看他,又再看看他手下挡住的画,然后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意味不明地笑道:“既然这么想了解,那不如——就给你看看?”
这句话,相叶在第一时间没有听明白。瞪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樱井是什么意思。
“樱,那个,您……”
相叶还在磕磕巴巴,樱井却已经向前略一探身,凑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轻笑道:“怎么,想不想看?”
“……”相叶咬着嘴唇,看着自己的手背,眼眶发烫。
“想不想啊?”樱井似乎觉得很有趣。
“……”相叶还是不说话。
“说不出口吗……”樱井于是稍微往后直起身,看着相叶雅纪说:“那这样好了,既然你对人体这么感兴趣,不如就用肢体语言表达好了。”
相叶抬眼。
“不想的话就直接伸手请我出门,想的话——”
相叶眨眨眼。
樱井用指尖碰碰自己的嘴唇。
“来碰一下。”
“……”
相叶本来就发烫的眼眶更烫了。本来从樱井一进来坐下他就已经一直好像在出汗,再和赤膊的樱井靠得这么近,就已经全身发热,小腹那里早就不自在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没明白啊。
“怎么样啊,这位小同学。”樱井扬扬嘴角。
“……”
“……”
相叶看着樱井,那双透亮的眼睛,有点尖的下巴又有那么一点双下巴。
吞咽了一下唾液。
喉结上下滑动。
本来从最初,为什么第一眼就会被这个人吸引。难道不就是因为觉得他的身体好看吗。又难道不是其实在邀约他的时候也是在想念这个身体吗。那他到底还在扭捏什么呢。男人需要冲动一点,这算得了什么,怎么可能就被唬住了。
相叶微微仰起脸,朝着樱井的嘴亲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发现樱井张开了唇。
把他亲过去的嘴唇半吞半今了一下。
有若隐若无的唾液沾在了他的上唇。
就像是——早有准备。
湿润舒服得让他差点舍不得放开。


——
完蛋。


相叶紧贴着樱井的下半身,就在这时,硬了。
完蛋。
收场什么的,已经别想了。
今天他是注定收不了场了。
他贴着樱井不敢动,樱井却在这时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
“相叶小同学,听我说。”
“……”相叶的睫毛扬起。
“想了解人体什么的……”樱井笑着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目光扫了一下沙发近前挨着窗口的那张单人床,“床上是最全面的地方。”


不对。
不对。
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明明只不过是一个他才见过两次的陌生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和他是怎么滚到床上来的!


把相叶压在床上,樱井摸了摸了他胯下的器官。
“从一开始,你就应该直接说。”
“没有,我不是……”
“是不是都没关系,反正,现在就该干嘛干嘛吧。”
脱掉他的运动裤,扒下内裤甩下床,樱井解开了自己的工装裤。
终于——可以看到自己反复描摩的那个——器官。
相叶却移开了眼睛。
“小同学?”樱井拨过他的脸,“你不看怎么了解——你想知道的人体什么样啊?”
“别再叫我小同学,我不小了。”相叶红了脸,有点喘,“说过了我叫相叶雅纪。”
“雅纪啊……”樱井笑笑,俯身贴近相叶的脸,“既然你不小了,那就来做点大人的事情吧。”


樱井的唇再一次贴到相叶的时,就和刚才全然不同了。
带着温暖的气息,唇上温度的诱惑,让相叶主动就张开了嘴。事实上他当然也不是什么处男,可是像这样成熟性感的感受,还从来没有过。
他的回应让这一吻显得格外粘腻。
樱井的吻漫溢开,从相叶的脸颊到耳际颈间锁骨。
肌肤相蹭,原本有点低的温度里稍显冰凉的皮肤,所触之处立刻开始自发电供暖。床上的温度开始攀升,身上也逐渐起了一层薄汗。
——原来嘴唇是这样的。
——原来脸颊是这个温度。
——原来舌尖是这样的触感……
相叶很想让自己别这么立刻享受起幻想成真的感觉,但是对于樱井的动作其实早都乐在其中了。
他的反应很敏感,而且很快就张开双手搂住樱井的脖子,把鼻子扎进他耳边的头发里,喘息直接扑进樱井的耳朵里。
气喘得很快。
像在享受也像在催促。
樱井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身体底下压的这个小男生不简单。也许他早已经感觉他与众不同,但是在床上的反应,是谁也不能预估的。
这小男生的气喘声撩得他心里相当痒。
不简单。
不简单啊小同……雅纪君。
樱井本来不急,这一下感觉有点着急起来。
本来很有节奏的动作,开始乱了拍子。
“雅纪……”他在相叶的耳边轻叫道。
低沉轻哑。
这一声让相叶的胯下觉得越发耐不住了。
“嗯……”
也许是应声,也许是呻吟。
本来樱井还想多做点前戏,可是节奏已经被打乱了。既然已经这样万事俱备了,还多拖延些什么。
他在动作间偶然抬眼,看到窗外白茫茫的,想起了今天在下雪。
——良辰美景奈何天啊。
——怀里的小男生,已经有点着急了。
樱井的唇舌和指尖都一路滑到相叶的小腹。
——雅纪君,你对人体结构感兴趣?那你知道自己的人鱼线很好看吗,要不要给自己也画一画?
舔吻着人鱼线,轻轻扣咬耻骨。
“啊!”相叶轻叫。
之前肯定是没有人这么干过,不然他不会不记得这种感觉。大腿内侧在舌尖经过时更真是舒服得可怕。
樱井张嘴含了一下那已经硬了的器官,同时伸出手指往他身后的入口摸索。
指尖伸进去的时候,相叶一下子躬起了腰。
“嗯……”他呻吟着,身上的薄汗立刻冒了出来,因为从未尝试过的体感让他相当惊讶。
在入口往里转了转,樱井皱了皱了眉。
太干涩了。
如果就照这样硬插进去,肯定会伤到他。可是到了这会儿,可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啊。
这种情况光是唾液恐怕也还不够,左右看看,狭窄的单人床上又哪来合适的润滑剂呢。
然后,樱井的目光就扫过了床旁边支起来的画架。
画架笔槽里面放着的那些碳笔。
樱井的脑袋里忽然有了急智,心里有了点子。
他在相叶身上坐起来,转身朝画架伸手过去,从笔槽里抠出了一整支碳芯。
相叶奇怪樱井的动作怎么停了下来,抬头,看到樱井正在把整支碳芯碾碎在手指上,一片墨黑。
“你在……干嘛?”
樱井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只是再一次把手指抵到了他身后的入口处。
“你干什么?!”相叶有点这个举动吓到,想要挣扎着起身。樱井却已经不由分说将沾满碳粉的手指伸进了相叶的身体里。
“干嘛,别……”相叶挣扎着,樱井一手压住他,低声说:“没事,碳的结构最稳定,不可能被人体内任何东西分解,对人体完全无害,所以……”
“所以?”相叶看着他。
“所以。”樱井的手指在他身体里转了一圈,“它就能起到很好的润滑作用了。”
“……”简直不可理喻!相叶很想再说点什么表示反对,但是还没来得及想出说什么,樱井已经吐了一些唾液抹在自己也已经硬了的器官上。
然后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樱井已经把发烫的器官头部抵到了他的身后。
“因陋就简,下次会准备周全一点的。”
身后已经被器官头部顶开了。
“别……”相叶这个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已经觉得身体一阵撕裂的痛感。
“啊——”他一下子躺回床上,腰躬得更高。
“放轻松,别那么紧张。”樱井轻微地喘息,然后移动腰部开始缓慢的抽动。
“呃……”从来没有过的入侵和充满,开始前后磨擦似乎快要撕开他的内壁。感觉呼吸困难让相叶仰起头,在樱井身体两侧的腿也不自觉地屈了起来。
樱井就势扳起相叶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身上,让身后抽插的入口位置更加直接。
相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抬了起来,然后樱井的器官直接顶到了最底。
一瞬有一种被顶到心口的错觉。
“啊啊!——”瞬间巨大的刺激让他叫出声来,发烫的眼眶像要滴出泪来。
“没事,没事,雅纪君……”樱井扶着相叶的腿,继续开始抽送。相叶的身体内壁火一样的炙烤,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器官,几乎像是从未有过这种熨帖,樱井的快感攀升上来。抽送的动作也没有一开始谨慎,逐渐快了起来。
在身体完全被撑开后,内壁的润滑似乎起到了一些缓冲作用,在摩擦时,硬生生的磨砂痛感逐渐消失了,只有被充满的实感,以及抽送间反复顶到身体深处敏感点的快感。锐痛到微痛之间,相叶的身体逐渐舒服起来。
“嗯——”他顺出一口气般呻吟。
樱井看相叶身体的僵硬逐渐放松下来,动作便越发大胆起来。
他挺送着腰部,将器官全部从相叶身体里抽出来,只留一点头部在里面,然后再全力顶进,没入他的身体。
内壁的收放之间,相叶被反复大力冲击到最深处的快感到头晕眼花,他把手伸到头上,胡乱地抓挠着床头。
“嗯嗯……”
樱井抽插着,感觉相叶身体里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在将他往更深处拽,这种快感让他的抽送第一次都带回电流。
他的气息也急促起来,身体交合处有些粘腻的拍打声。
“雅纪……”他轻叫道,然后抬起相叶的脚把他的双腿架在自己肩头。自己俯下身,把相叶的腿往上压,让抽插的位置有了一个最好的角度。
然后他用力往里面一顶。
“啊!!——”
角度的变化让内壁被冲击的感觉发生了改变,似乎顶到了更深的地方。
“呃……啊啊……”相叶开始觉得意识模糊,眼前有点花,架在樱井肩上的脚趾难耐地勾了起来。
樱井继续挺腰抽送着,额角和颈间开始有汗滴下来。
“雅纪……”
“好……舒服……啊啊……”
“你真棒……”
“好深……再……”
呻吟声开始变成难耐的低喊,在越发模糊的意识间,发生撩人的不清臆语。
身体交合处传出身体拍打的闷响。
狭窄的单人床几乎快要不堪所负发出晃动的吱嘎声响。不过,那也要淹没在两人的呼吸声和呻吟声里了。
抽送了不知多久,樱井感觉相叶的里面一个绞索般地吸力,让他身上一阵酥麻,终于射了出来。
“啊啊啊——不行……”
滚热的液体冲进相叶的身体里,一阵激烈的刺激让小腹一收,他眼前一黑,一直被挤压在两人身体间的器官,也终于在樱井身前喷射出浅白液体。
而身体后面的交合处,也慢慢溢出了灰色的液体。
快感到了极限。
几乎让心脏抽搐的极限快感。
呻吟声似乎响在很远的地方,被隔在鼓膜之外,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很久没有停下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虽然很大,但却静默无声。
玻璃上起了一层雾气,满足的呼吸声从最急放到了最缓。


相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
身上盖着被子,他回神回了好一会儿,要不是掀开被子看到全裸的自己,恐怕还会以为刚才的是一场梦。
他坐起来,然后半捂着脸,身后的刺痛让他想起刚才在这张床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樱井呢。
已经走了吗。
好渴。
好像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在刚才蒸发出去了。
他探身从床下捞起自己的运动衫和裤子,穿好衣服想起来去喝杯水。
脚踩到地板上的一刻,身后的痛和腰上的疼,让他差点一个没站起来。
——刚才做得是有多猛……
他的脸又发烫了。
撑着床边站起来,经过画架前时,发现了什么。
他在画架前站定,看到画架上摆放了一张新的画纸。
画纸上面用碳笔写着:
“这次的人体看清楚了吗,雅纪同学。”


相叶把这张画纸原封不动地摆在画架上。
可再也没有收到过樱井的电话。
要不要打过去找他,相叶纠结了很久。
一般来说,床上这回事儿过去,是不是也就代表过去了?不,不对,本来就不是为了床上这回事见的面,而是要他当模特啊。这样一想的话,自己的画还没有完成呢,是不是应该就算还没有过去,可以给他打电话?
可是,如果对方已经觉得够了,根本没有任何接下来的想法,自己把电话打过去,岂不是骚扰人家?
……
到底算是怎样呢!
相叶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的脑袋抓成个鸟窝。
怎么办才好啊。
不管怎么说,还是把电话打过去吧。
哪怕是道谢,也应该有这样一个表示,或者,就说自己的画还没有画完。
这样的决定,与其说是他主观决定的,还不如说是因为他才没几天就开始想樱井,无论床上的还是沙发上,而自己从此也再不想通过描绘才能解决需要。他的需要完全可以不是这么枯燥的,他需要的——完全可以是樱井。
可是当相叶按下把樱井邀约来的电话号码时,却再也没能打通。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不存在……”
怎么回事啊!
怎么电话号码不存在?那自己那天是怎么找到他的?然后这唯一的联系线索一断,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任何联系方式啊,更何况,还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清楚。
怎么办。
快想相叶雅纪。
然后在某天看到又该上写生课的时候,相叶恍然大悟。
去学校老师那里问一下上次偶然来做模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不就行了吗?
当他兴冲冲地跑去这样问老师时,老师却给了他一个完全茫然的表情,“什么,姓樱井的模特?我们没有请过这样一位模特。”
“不可能,那天,上次那节写生课,他就坐在左边那个角落里。”相叶伸手指着那天写生的位置。
“没有,肯定没有,没有任何记录。”老师的回答斩钉截铁,“对了,你上次的写生课作业不及格,那天根本没有那样的模特,是随便乱画的吗?然后现在来用这个方法表示你不是乱画的?去上课,别再胡闹了。”
完全没有再问的余地。
不可能,当天同学们还都在这里上课呢,大家可以作证啊。
什么,没有吗?
没有?
那天只有两位人体模特?
怎么可能?!
相叶像神经失常了一样反反复复地询问同学和老师,可所有人楞是一口否认有过一个姓樱井的模特。
问到最后,他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怎么回事,是他的臆想吗?
不可能。自己绝对没有精神失常。
那,只有他看得到——
“相叶君,你没事吧,不是撞邪了吧。”
“就是,脸色不太好哦。”
“你的灵异体质又发作了吗?”
……
灵异体质……只有他看得到——
难道——难道是鬼么……
相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个激灵。
没可能没可能。
自己没可能是碰到了所谓的校园七大传说……
……
可是,又没有解释。
盘踞在学校无法成佛的怨灵吗。
鬼……吗。


下课回家走进房间,看着沙发,床,和画架。
所有画纸上的那些身影原来都是虚幻?
所有那些缠绵和温热是假的吗。
画纸上的那些字也是鬼写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
那——
相叶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已经的草长莺飞。


如果你真是鬼的话……
那就再来见我一次吧。


我还是想要画你。
画你结实的肱二头肌和胸肌。
画你微妙的下巴。
画你可爱的溜肩。
画你——
所有我想要的一切。


就这样,在恍恍惚惚间,已经是大好春光。
某一天晚上,相叶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忽然听到有门铃声。
他当时就在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可马上又回过神来。
难道是——
他从床上跳起来,在黑暗中熟悉地跃过沙发,奔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着站着的是樱井。
穿着一身正式的商务西装。
——果,果然是鬼吗?只能大半夜地来找他,可是鬼能换衣服吗?
相叶呆站在门口,樱井于是笑着出声:
“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去啊。”
——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这样面貌。
就算他是鬼,他也宁愿让他緾住。
“……进。”
他让过身,把樱井领进了屋里。
“啧,天气热起来了呢。”樱井一走进房间,就边解领带结边往沙发边走,“有没有啤酒?渴得要命。”
……鬼还要喝啤酒么。
相叶机械地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递到樱井的手里,眼看着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抠开了拉环,咕嘟咕嘟地喝下去大半听。
“啊……好喝。”
樱井放下啤酒,发现相叶正站在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没有。”相叶摇摇头,轻声说:“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啊,还没有跟你说过?樱井抬眼,“樱井翔。”
“翔……”相叶重复着。
樱井却已经脱了西装上衣,开始在边桌上翻找起来。
“找什么?”
“嗯?啊,看看你有没有画新的啊。”从书本堆里抽出那本写生簿,樱井笑着翻开,“诶……没有新的啊……”
“什么新的?”相叶探身过去看。
樱井仰起脸,几乎顶着他的鼻尖,轻道:“那天在床上让你看的和教你的啊。”
鼻息带着温热,还有外面春天的气息。
这样真实的温度。
这样真实地在自己眼前。
相叶脑子里的太多想法绞成了一团,做不出反应。
“我都说了,人体,在床上看得最清楚了。”樱井扬扬唇角,“雅纪同学,还得我再教你一次吧?”


——对。
——就是还想让你再教一次。
——不。是还想让你教很多次。


然后还没等相叶有任何回答,就不知道怎么又一次和樱井滚到了床上。
在春夜的月色里,他带着未知的心情,很快就到了高潮。
“就算……”他呻吟着:“就算,你,是鬼……我也……”
“什么……”
“就算……小翔……是,鬼。”
“说什么……”
“喜欢……”


春好月圆夜,宁与鬼同枕。
相叶雅纪,你果然是与众不同得出挑。


夜色褪去时相叶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正枕着一条胳膊。
一条肱二头肌很结实的胳膊。
他从床上弹了起来。
看到跟他挤在这张单人床上的,正是樱井。
怎么回事,天快亮了还没走吗,很危险的吧?
相叶赶紧推推樱井的肩膀,“醒醒,快醒醒。”
“唔……怎么了。”樱井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天快亮了!”相叶指着窗外。
“那又怎么了,还早呢……”
“再不走,你就要消失了!”
相叶用力推着樱井的肩膀,语气里有些认真的惊惶。
“哈?”樱井不得不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鬼话呢?”


——你不是,鬼吗……
——我想起来了,从昨天晚上就听见你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咱们来好好说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可是,那天教室里……谁也不记得有你这么个模特,现在想一想,当时根本就没有人在那里画你,真的只有我看得到你吧……
樱井一记拳头敲在相叶头上。
——胡扯什么呢?谁是鬼啊,什么只有你看得见我啊?
——可是……
——可是什么!好好坐在这里听我说……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人体模特,我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工程师。你们学校的旧楼改造就是我们公司中标的。因为学校提出旧楼有些教室还要保持使用,所以改造的工程就要有所计划。那天我去,就是去做工程规划的现场勘查的。结果走到你们教室那一层,不知哪个正在架子上施工的工人把一桶水碰倒了,全浇在我身上。工人赶紧下来要把他的衣服换给我,那时还是初春,楼道里很冷的,哪能让一直在那里干活的人那么冻着呢。我就说不用了,学校里有洗衣房,你帮我去那里把衣服晎干一下再拿回来就好了。
——就这样,衣服拿去洗的时候,我找了一间还在使用的教室,因为你们的教室里有空调放暖风,我坐在教室里等。开始上课的时候,我跟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就让我在角落里不要影响大家上课就好。于是我就坐在那里了。
——十几分钟之后,老师同学就不记得我的存在了。
——然后你这个迟到的学生就冲了进来。
——看也不看就一屁股坐在我面前,想说开口跟你说明情况吧,又觉得……
——你还真的挺有趣的。


……
……
——那你之前电话怎么打不通?
——我去国外出差换了号码而已啊。
……
……


“樱井……翔!你赔我床单!”
“什么床单啊……”
“上次所有的碳……全都留在我的床单上了!”
“这个,那个……”
“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流氓!”
“哎哎哎,你怎么骂人呐,谁是流氓啊?”
“除了你,除了你——”
“我这教你你还骂人。”
“你给我滚回你的鬼界去!”
“我滚回去了你画谁啊。”


春色旖旎。
黑白阴影。
良辰美景春宵苦短。
碳笔勾勒出来的身影,从画中走出,爱上了那个执笔画他的少年。
从此……


从此以后,相叶雅纪的S专属写生簿里,作品越来越多了。
什么,你问都画了些什么?
那当然——
就是在床上看到学到的那些喽。


午.完



呼呼呼没想到这个坑还会再填吧?
呼呼呼。。
一、半年没写过肉了,差点卡死。
二、完全不懂画画这件事。
三、H的方式是胡说八道。

拍手[2回]

隔壁的龙猫小哥(完)

十六
沃尔沃的老爷车快要开到镇上的便利店门口时,车子毫无防备地停了下来。像是踩了一个急刹车,硬生生把车里的人猛地晃了一下。
樱井翔看了相叶雅纪一眼,问:“怎么了?”
“嗯……”相叶雅纪想了想,“可能是没油了。”
“没油?没油油表怎么不亮?”
“呃——”相叶雅纪看看樱井翔,“显而易见……”
樱井翔吐口气。
显而易见,坏了呗。
你怎么连油还剩多少都不知道这样在半路抛锚是打算怎么办这么顾前不顾后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为了避免樱井翔接下来就准备开始的没完没了,相叶雅纪赶紧抢先开口:“这里离前面的加油站也不远了,这样,正好这里是便利店,我走去前面的加油站打点油回来,你在这里逛逛便利店,看需要些什么就买。”
还想要发作的樱井翔觉得如果再说点什么也显得自己有些太婆妈,只好默不作声。
“好啦好啦,这种事经常发生,没事没事的。”相叶雅纪笑着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就推开车门下车。
然后他就一路小跑着往加油站的方向去。
那时的空气还是秋天里的味道,微凉里是落叶的草香的未知名的果香。
相叶雅纪一路小跑着,鼻腔里一味清新,心情好得不得了。
提着两塑料壶汽油走回来时,刚好看到樱井翔拎着袋子从便利店走出来。
他两步跑上前去,跳到他跟前,笑道:“怎么买了这么久啊!”
因为连跑带跳,两手拎的塑料壶七摇八晃的。
“小心!”樱井翔叫:“别把汽油洒身上了!”
相叶雅纪根本不搭腔,伸头往樱井翔两手拎的袋子里望,“买了什么买了什么?”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扒家长买东西的袋子。”樱井翔的语气里偷藏了点宠溺。
“耶——炸鸡?”相叶雅纪惊喜地叫。
说着就想抬手去扒袋子。
“把汽油洒进去我看你还吃不吃?”樱井翔赶紧往旁边一闪。
“呐呐,我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炸鸡的啊?”
“……”
“为什么啊?”
“……”樱井翔一扭脸,“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还有好多果汁……”相叶雅纪的眼睛还盯着袋子。
“我们都需要补充维生素……”
“嗯?”
樱井翔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久没喝了。”
相叶雅纪抬眼。
他有点意外。
意外的并不是樱井翔所说的话,而是樱井翔居然会愿意跟他说这样的话。很爱逞强的他会愿意和他说这样一句很隐私也很透露在这山沟里没吃没喝的感受。这算是一种卸下防备的交代,还是一种承认亲昵的靠近。
更重要的,是还记得他爱吃炸鸡这件事。可是这里荒凉到樱井翔到底爱吃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大概可以算上咖喱饭?
炸鸡呢?
看看,来到这里之后是不是都脸都饿瘦了?
相叶雅纪眼前的樱井翔忽然靠过来,脸逼近他,压迫过来。


我说过在说出为什么之前不能碰我吧?
相叶雅纪想要伸手推开他,但是却怎么都抬不起手来。
你先说了为什么再来碰我!


相叶雅纪惊醒过来。
发现自己趴在被炉上睡着了。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嘴唇,干裂得有点起皮。
撑着桌板坐起来。
眯着眼睛环顾四下,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和这个被炉。
安静得吓人。
又在这里睡着了啊。
自从樱井翔离开,自己总是在这里一睡就到天亮。
为什么不把被炉搬回自己的房间?
多麻烦啊,好不容易搬过来的。
就放这里吧。
觉得冷就过来好了。
反正就这么近。
天天跑又能有多累。


樱井翔已经离开一个月零三天了。
自樱井翔走后,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任何联络,虽然明明都有彼此的手机号码。
季节已经从深秋进入了初冬。
相叶雅纪觉得他应该已经习惯了。
但是当从这样的梦里惊醒时,他又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有习惯。可是又为什么不习惯呢?难道是觉得自己不该一直逼问樱井翔为什么吗,如果自己没有那样逼问,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呢?
不,没有这回事。
自己又凭什么强留他在一个连盒装果汁都不能随时喝到的地方。
相叶雅纪从被炉边站起来。
四下看看希望哪怕能有灰尘小精灵的出现。
可还是只有那些杂乱堆在榻榻米上的书本。


他不会回来了。


难道自己就不能再招新的医生来吗?
不。
似乎自从樱井翔来了,这里一直需要的就是他,而自从他走了,这里也就并不再需要医生了。似乎这里来来去去,一直空缺的位置,只是为樱井翔而留,而自他走后,这个位置就再也不可能容得下别的什么人。
会这样想的他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吧。
可诊所总要开下去。
该看的病人要看,该治的病要治,自己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反而是件好事。最好是累得没有力气走进原来樱井翔的房间,倒头就睡什么都不再记得。
可是隔壁啊。
隔壁再也没有传来谜样的“咕咚”声。
真是让人难以入眠。


完全入冬以后,相叶雅纪决定把自己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事情做起来了。
虽然这事最初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但是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也要好好过,决定要做的事情就要把它做好。
夏天时忙里偷闲去听的那些课,请教那些专家学到的东西,买的那些书和资料,都应该用起来了。还有,那些早已经预订好的材料,也该通知送货了。
顶着烈日跑回诊所时,面对樱井翔那个你去哪里了的疑问眼神,坚持不说的原因,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只管自己踏蹭实实地做就好。
他开始在诊所后面的空地上忙活起来,虽然已经是冬天,却经常忙得满头大汗。直起腰,抹一抹额头,他却始终感觉身上暖暖的。
算是樱井翔在这里的时间,留给他的一项作业吧。
他要好好完成它。


在樱井翔离开整两个月的那天,诊所里的事情忙完,相叶雅纪脱掉白大褂,出门走到诊所后面,钻进已经初见成效的工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不错。
他做得很不错。
成效比他之前想象得要好。
看来他还是满有天赋的嘛。
以后诊所真的开始入不敷出的话,干脆就用这个来补贴诊所好了。嗯,就目前看来,貌似真的很可行呢。又或者,拿去送给阿婆小妹的,都是很不错的啊。
总而言之……
他做的这件事绝不是毫无意义。
不管樱井翔是不是在这里。
他决定了的事情。
他决定了的事情……


可他决定要让樱井翔一直留在这里,又做到了吗。


相叶雅纪干活干得专心,其实却有一点出神。
直到他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动静。
难道是老鼠,又或是黄鼠狼?
可恶,东西还没长出个端倪,就已经有贼上门了!
他起身,准备猛地转过身去扑向无论是什么的小贼,一举将它歼灭。
可当他蹭地站起来转过身时,眼前出现的却不是什么老鼠黄鼠狼。
他怀疑自己是起猛了,脑供血不足,所以脑袋发晕眼前出现了异象。


“我说——你可真行啊,居然还在这里搭起大棚来了?”


眼前,刚刚从大棚门口撩开塑料布帘钻进来的樱井翔,像是刚刚还在前面诊所里工作一样,平常地站到相叶雅纪面前。
“我说在前面里里外外地找你也找不到,还以为我走了空着诊所不干了呢。”樱井翔站在相叶雅纪对面,脚踩着大棚里的泥土,抬头看看拱形大棚的透明塑料顶,笑道:“结果你居然在后面搭出一个大棚来……你也真是太能干了!”
“……”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不说话。
“知道的你是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农民呢。居然还在外面拉了一个发电机……而且这里面温度可真高啊,都感觉不到外面是冬天了。”樱井翔笑着转过脸,看向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还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
“……”相叶雅纪提一口气,“你是谁啊?”
“我……我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医生。”
“……”
“自从上一个医生离开,这里就我一个。”
“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你是谁啊!”
“我是谁——”樱井翔上前两步,伸手摸向相叶雅纪的脖子,“这不是我的听诊器吗?我是谁?”
——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他忘了摘。
相叶雅纪往旁边一闪,用力拨开樱井翔的手。
“别碰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相叶雅纪后退一步,“该说的是你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避难所还是救济处,这么方便好用无负担?”
“我没有……”樱井翔再上前一步,想要解释。
“别再过来,你脚上的皮鞋会把地踩坏的。”相叶雅纪瞪着樱井翔,感觉嗓子里有点紧。
樱井翔低下头,看了看脚下湿润的泥土地。
再打量一下四周,半圆拱形的塑料大棚里,四处栽种了各种说不出名认不清楚的植物,已经长出枝芽,顺着枝架攀爬,准备开花结果。空气湿润温暖,弥漫着草木泥土的气息。
再看看相叶雅纪。
脚上蹬着农用胶皮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
就他一个人,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要撑起一间诊所的同时,还搭起了这么一个农业大棚?
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为什么要搭这个大棚?”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问。
相叶雅纪抿了抿嘴,“没为什么。”
樱井翔指指旁边,“这都种的些什么?”
“没什么。”相叶雅纪一扭脸。
“我不在,应该很忙才对,结果你这么闲?”
“谁闲啊?你这个人怎么……”
——知道他牺牲睡眠没日没夜地在这里干活吗。
相叶雅纪转过脸,对面的樱井翔已经一步上前紧贴住他。
“很忙的话,是不是很需要我?”
他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脸上,清凉地化开。


需要?
谁需要你。
需要你到不得不在你住过的房间心里才能踏实。
认识你的时间真的不是很长。
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需要你吗?
需要什么呢。


“我回来了。”
樱井翔张开双手,把只穿一件单衣的相叶雅纪揽进怀里。
“外面下雪了。”他轻声说:“不冷吗。”
“我回来了。”


离开的两个月里,樱井翔确实去过相叶雅纪家的医院。
是去过。
他其实已经一早打定了主意。
去,只是为了和相叶雅纪的父亲认真谈一谈。
和那位知名私家医院的院长面对面地坐下,用最认真的态度,像完成此生至此最难解的一次考试,正襟危坐,全力以赴。
——您的儿子其实是很认真在做一件事情。他在那个诊所里淋漓尽致地发挥着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医生,做真正该做的事情。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哪里的医院医生都能救人,但不是哪里都有医生能够救人。您的儿子已经国内医疗界看到了地区医疗资源缺乏的问题,因为此他才毅然地去了需要他的地方,成为一名综合医。您也许还不能认同,但您可以再给他一些时间,相信您能够看得到,他选择的这条路,是今后国家医疗需要解决的重中之重。他在尽自己的力量,实现人者均医的梦想。何必急于一时去逼他,何不放手让他去做,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不是吗?
——我觉得您的儿子非常了不起。
——您应该为他骄傲。
那位相叶院长大概并没有想到樱井翔来到这里是为了说这些的。他没有给出答案,但也不置可否。
樱井翔认为,自己至少成功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就交给时间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去自己原来所属的医院正式办理了离职手续,宣布彻底离开大学附属医院。
他一早打算好了。
离开,是为了彻底的回来。


——那后来的时间呢?两个月,你干嘛去了?
后来樱井翔向相叶雅纪解释的时候,相叶雅纪这样问。
后来嘛。
你知道要把整个家搬过来要费多少时间收拾整理吗?
还有,要采购一些不容易买到的医疗用品嘛。
还有——
你看,这是育儿证书和护理证书。
学这些是要花时间的啊。
拿了这些证书,回来才能更好地做家庭医生啊。才能更好地,全身心地投入诊所的工作啊。
所有所有,都需要时间,不是吗。


“你干嘛?放开我。”相叶雅纪想要挣开樱井翔的手。
但樱井翔死死钳住他不放。
过往的那些梦境顿时浮现眼前。
那些樱井翔没有说出来的话。
那个他把樱井翔放走的瞬间。
“我应该说过了……”
相叶雅纪说,却被樱井翔压过来的唇堵住了。
深情,厚重,但却温柔。
湿润,温暖,却又极具侵略性。
似乎像在攻城掠地,宣布归属。
紧密而缠绵的一吻。
樱井翔放开相叶雅纪。
“我知道,要碰你,先说出为什么嘛。”
“……”相叶雅纪觉得脸上发热,但是真的是因为大棚温室里的温度很高吗。不。他现在真想用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听听自己的心跳。是期待的声音,还是紧张的加速。
樱井翔抱住他的双臂更加用力。
“我喜欢你。”
什么。
他说了什么。
相叶雅纪真想再用听诊器听听他的心跳,是不是认真的。
“因为我喜欢你。”樱井翔又说。
“我今后都要在这里当医生,和你一起……”
这次换樱井翔的话没说完,就被相叶雅纪吻了回来。


你这个一肚子主意的家伙。
要说出这句话,非要经历一通狗血剧情生离死别才行啊?
究竟有没有这么难。
可是。
还是很谢谢你。
因为即使这样难,你还是愿意说出这句话。
因为即使这里将断送你的锦绣前程,你还是愿意回来这里。


——“话说,你弄这么个大棚,到底是要干嘛啊?”
——“……”
——“这都种的什么呀。”
——“……”
直到果实结出来,五颜六色地成形之前,相叶雅纪都没有告诉樱井翔,这个大棚里种的全部都是吃的东西。
蕃茄葡萄草莓,绿叶菜小土豆,总之能在大棚里栽种的蔬果,这里几乎全部都有。
相叶雅纪日夜劳作。
只是为了之前既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果汁喝的樱井翔。
那么个吃货,没有东西可吃该有多可怜。那张圆脸眼看着都要饿瘦了。自己地盘这么大地方,不用岂不浪费。
在樱井翔没有走之前,他就已经决定了,要这样做。


那天走出塑料大棚时,确实如樱井翔所说,天下雪了。
是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落在相叶雅纪挂在颈间的听诊器上,融化了。


相叶医生,别贪看雪,着凉了,穿得那么少。
樱井医生,别瞎操心了,我不比你们城里的人娇气,我可是每日劳作的乡下人。
乡下也不错啊,有好多故事和童话。
哦,是吗。
是啊,比如大猫巴士啊……比如就在我隔壁的龙猫小哥啊。


THE END


“樱井翔!——”
“怎么啦怎么啦?”
“这全是你的行李?”
“是啊……”
“堆满了整个走廊!要不要这么多东西?这还怎么走路啊?”
“那没办法啊……我以前家里的东西,还有买的医疗用品啦,书啦,还有很多日常用品……”
“还有这个?整箱的果汁?”
“嗯……”
“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搬来的?”
“我雇了两边的搬家公司,托运,然后这边要跑好远的山路啊……你知道吗,就这一项就把我的积蓄都用光了,以后可要靠在你这里工作挣钱了。”
“你就胡扯吧。”
“我说真的。”
“我拜托你啊,带这么多的行李,你可怎么云淡风轻啊。”
“难道不是有了你,我就自然云淡风轻了吗?”


再一次THE END



又一次能够写下THE END,自己都以为没机会了,所以忍不住多写了一个(并不是。
叨逼叨又来了。
飘飘忽忽消失的期间,有一段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写了。
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恐惧。
想想,饭西皮写同人真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可再想想,饭西皮写同人这事真他妈太开心了。
因为仍然这样想,无论多少次煎熬也过得去。
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事。
人有一件能够坚持几年仍然想做的事,多不容易。
就这样吧,无论写成怎么样,它是我绿色环保可持续的爱好。
这篇乡村爱情故事本来是去年S先生的贺文,一万字都没想写,结果拖到现在。。嘛,就不说了。
脑洞无数,之后开坑继续不负责。

拍手[4回]

Better Man(C)

C
“你这头发……”
那通千叮万嘱的电话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相叶雅纪在签约仪式发布会的后台化妆室见到走进来的樱井翔时,不可思议地指着他活像顶了个鸟窝般的发型。
“嗯?”樱井翔看了看旁边打着强光的化妆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啊,估计昨天睡相又不好,你又催我早睡,头发没吹干就躺下了。”
“……”相叶雅纪无可奈何地呼一口气,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化妆镜前坐下,似乎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那就不能,早上起来洗个头再出门,明知道今天需要时间,还要先浪费时间在你的头发上。”
边说边把樱井翔的头发拨来拨去,无比嫌弃般地从化妆台上拿起喷壶,捞起梳子,在他头上大力地梳理起来。
“哎哎哎——”樱井翔疼得往旁边一闪,“你能不能轻点!”
“轻?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头发是什么样子,轻了梳得动吗?”相叶雅纪说着又在他头发里用力梳了一下。
“喂!”樱井翔有点发作地想要起身。
但是被相叶雅纪一把按回了椅子上。
“你以为现在什么时间了,我在这里争分夺秒你能不能别拆台?”
“你这什么态度?”樱井翔僵在椅子上说:“我可以解雇你的知道吗?”
“要解雇。”相叶雅纪按一下喷壶,水喷在樱井翔头发上,再下梳子,“也得等今天这个通告完了。”
态度。
相叶雅纪进入工作模式的态度有问题吗。
在一大片水雾从眼前落下时,樱井翔发现,也许态度有问题的是他自己。但是他并非怠慢工作,只是对于这种以前不怎么参与的时尚场合没有那么高度集中。又或者说,一向认真的他,只不过是对这个领域,还有那么一些不适应。
一头乱发梳平,相叶雅纪在手心里揉匀发蜡,抓起樱井翔的头发开始分层造型。
发蜡的淡香。
还有相叶雅纪微凉的指尖,开始时不时地蹭过他的耳朵和脸颊。
总是这样。
这半年多来,总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用这种方式让为了造型麻烦化妆太久而不耐烦的他平静下来。
而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有效的。
樱井翔也不知道,这种轻微的接触,是有心理学专业的安抚作用,还是有什么别的其他意思。
总之那些若有若无的碰触——总是让他有一点头皮发麻。


“好了,虽然其实你头发该剪了不过尽量收一收也将就了。”相叶雅纪说着,已经转身去看品牌为樱井翔准备好的两排衣服架子和无数细碎的饰物单品。
樱井翔摸摸有点麻又有点木的头皮,也起身走到后面的衣架前。
看着相叶雅纪的指尖拨过一个又一个衣架。
划过好几件色彩亮眼的上衣,在万花丛中拎出一件纯白衬衫。抽出来,搭在手上,又再从另一边选出一套纯黑西装。
转身递给樱井翔,“先去换上。”
樱井翔想要问就这么简单?但并没有说。因为对于相叶雅纪的专业,他现在已经从不怀疑。抱着衣服走进旁边的更衣室,换上一身黑白两色的搭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被打理得整齐又不呆板,简单的层次里似乎有着什么神秘的黄金比例,让他的脸型看起来特别舒服。衬衫和西装都是事先告知过的尺寸,奢侈品牌严谨而经典的版型,让他全身的线条流畅舒展。
他觉得早上起来的困倦和不清爽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走出更衣室的时候,相叶雅纪已经迎面上来,二话不说从他头上套下一根领带。
樱井翔晃了一眼,是黑色的。
相叶雅纪扣起他的衬衫,把黑色领带打起来,往领口一推。
上下左右看看。
完成一件作品一样露出满意的眼神。
“嗯,好了。”


当樱井翔蹬上那双同样是漆亮黑色的皮鞋,走进签约仪式的现场,无数闪光灯之下,他看到品牌负责人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许他身上的搭配选得好,也似乎是认为选中他作为地区代言人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不,对方并没有表示出这些意思。
一切都是樱井翔自己揣摩的。
这表示在这个时刻,他竟然自信心爆棚了。
在闪光灯枪林弹雨的洗礼下,他举手投足都大气自然。
接过笔象征性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在脸颊上清楚地感觉到相叶雅纪指尖划过时的线路。
他心里一惊。
险些把名字的最后一笔写歪。
闪光灯再次亮起,掌声雷动。
他赶紧抬起头来,和伸手过来的品牌负责人握手,微笑。
“今天我们与樱井先生签约,并没有交代所有的仪式流程。”品牌负责人忽然开口,笑道:“签约完成后,樱井先生将正式成为我们品牌的日本区代言人,除了签约金以外——当然,这个保密,大家不要追问樱井先生——我们还准备了一样礼物,聊表诚意。”
樱井翔有点意外。
这个环节确实没有告知他,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惊喜。
“今天由樱井先生自己挑选的这一身搭配,我们将全套送给他。”
掌声响起。
樱井翔意外地顿了一下。
领口感觉到相叶雅纪推上领带结那一瞬间的力道。
“谢谢……”


“听见了?”樱井翔回到后台化妆室,边喝水边对相叶雅纪说。
“当然。”相叶雅纪说着,两步走到樱井翔跟前,伸手去解他的领带结。
“哎哎,干嘛?”
“接着是新品发布看秀了吧?”
“嗯,是……”
“哪有两场活动一个造型的,再说,也不是一个风格的场合。”
相叶雅纪说着,已经三两下解开黑色的领带结,从樱井翔头上把领带摘了下来。
“不过呢,也简单,好东西就是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把领带搭在胳膊上,回手解开樱井翔衫衬领口的两粒扣子。
歪着脑袋端详了一下。
“嗯……”手指摸了摸下巴,他又伸出手,捏住樱井翔领口的第三粒扣子,解开,把衬衫领子往两边拽一拽,笑着说“这样好多了。”
樱井翔的眼睛似乎定格在了他笑着露出来牙齿上。
然后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赶紧清了清嗓子,看着相叶雅纪说:“等下的秀……一起看吧?”
相叶雅纪抬眼,也看了看他,嘴角上扬。
“怎么,不解雇我了吗?”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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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ter Man(B)

B
相叶雅纪嘴里叼着半块饼干,左手捏着咖啡杯的杯耳,右手滑动着鼠标滚轮。
最近确实是那个人的宣传期。
因为那部电影。几乎每一天都一定有他新的宣传新闻和即时图片,今天上午的也是。
自己博客的页面已经打开,光标在空白的输入框里空闪着。
按说这个时间,自己最新的图文博客应该已经编写完毕,PO上页面,接受数十万粉丝的阅读点击和评论。
可是到了这会儿,他还只是黑咖啡就着曲奇饼干,早午餐并吃地在电脑前发呆。
其实要对那个人毒舌吐槽并没有什么难度,这一年半来,他几乎已经算是练就成为熟练工种了。
用他自己如同本能的时尚常识,加上一口堵在胸口一年半也没能散开的恶气,那些他并不擅长的语句很容易就组合成形,经由键盘罗马音组合,噼哩啪啦地跳上时尚名博的页面。
可是今天。
今天映入眼帘的那组图片里的造型。
居然穿了那双红鞋。
那双红色的高帮运动鞋。
应该没有人知道,那双鞋并不是服装造型给他准备的,而是他自己的东西。
除了相叶雅纪。
大概只有那双鞋。
只有那双鞋,是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下不去手吐槽讥讽的。


“这双鞋……”
樱井翔记得,自己和相叶雅纪的第一次见面,就在对他从头到脚的嘲笑中度过。但是,唯一没有被相叶雅纪吐槽的,就是自己脚上的那双红色运动鞋。
高帮的,样子很拉风。
买的时候,自己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而且那天出门前,也是看到镜子里的灰白配有点太单一,特意穿了这双红鞋来提亮色调的。
谁说他不懂啊?
他也是很用心的好吧。
他想也许是这份力求点晴的用心,才让相叶雅纪没有吐槽。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才不是这么回事。
他第一次去相叶雅纪家的时候,一进门,在玄关打开鞋柜准备把自己脱下来的鞋放进去,在那为数众多的鞋群中赫然看到一抹艳丽红色。
定睛。
“喂……”他叫住已经进屋往里走的相叶雅纪。
“这双鞋……”
相叶雅纪回过头。
看到樱井翔从鞋柜里拎出那双红鞋。
高帮的。
运动鞋
和第一次见樱井翔时他脚上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相叶雅纪眨了眨眼。
樱井翔拎着鞋,也眨眨眼看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把我的鞋给穿回来了呢。”他笑着说。
相叶雅纪没说话。
“虽然对我的搭配百般不满,还不是有双和我一模一样的鞋?”樱井翔还不依不饶。
“得了。”相叶雅纪瞪他一眼,“你到底也是个偶像,连挑中一两件像样单品的眼光都没有,可怎么混到今天的。”
“就是承认这双鞋像样喽?”
“……”
“难怪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没唯独对这双鞋说什么。”樱井翔乐不可支,“原来当时一眼就知道我和你挑鞋的眼光一样了。”
“……”相叶雅纪像是打了个冷战,“你到底进不进来?”


那是樱井翔第一次登相叶雅纪家的门,就闹了一个差点被轰出门去的开场。
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三个月了。


杯子里的黑咖啡已经成了冰咖啡,相叶雅纪的电脑屏幕上还是只有光标在空闪,一个字都没有敲出来。
他在想樱井翔今天为什么会把这双自己的鞋穿出来。
明明是工作场合。
和身上那整套的造型也并不搭吧。
难道——
会是特别穿给他看的。
不,不,应该并没有这回事。
那个人。
放手的时候那么干脆,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舍,分开后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藕断丝连,那样一个潇洒不在乎的态度,又怎么会在一年半以后的今天流露出这种念旧的情怀。
不会有这回事的。
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一直以来,放不下的,恐怕都是他。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恍惚,怀疑樱井翔是不是真的爱过他,又或者是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在一起过。
虽然分手的那一天他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但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却像是一种隔几天就要复习一次的功课,重放一遍,才能安下心来。


“明天的签约仪式,你早一点到,造型要用心些,这样的场面马虎不得。”
和那个奢侈品牌签约仪式的前一天,相叶雅纪打电话给樱井翔。
“哦,我知道了……不过,肯定也是穿人家的衣服用人家的东西吧,有什么可费劲儿的……”
“你这种态度怎么行?态度会体现在你的时尚里!”
“哦哦,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
一说到时尚,樱井翔知道,不及时打住那就要没完没了了。
自从相叶雅纪担任他的全面造型工作以后,对他的各种要求简直就是登峰造极。不仅所有工作场合的衣裳严格要求一个色块不和谐都不行,而且连对私服的要求也不肯让步。不准穿什么不准怎么搭,什么东西一定要选什么牌子都有要求。私下里占用休息时间把他带去店里挑衣服,教他认识牌子学搭配法则就不计其数,而且全部不遗余力。
樱井翔一开始是真的很不习惯。
私下里他随便惯了。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对所有这些都没什么抱怨了。
因为相叶雅纪实在太专业了,他对于时尚的坚持和热血简直太棒了。樱井翔的私服照开始受到盛赞,所有工作场合的露面也都是光彩照人,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开始被媒体赞为“时尚品味甚佳”。
半年多而已,他已经开始受到时装周的邀请,为各品牌站台看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品味厚重的奢侈品牌找到了他,要求请他作为地区代言人。
虽然他的事业一直发展得很不错,但是这方面的成绩和收获,在遇到相叶雅纪之前,真是想都没想过。
该算是遇到贵人,得到意外之喜?
所以后来樱井翔从来都再没有抱怨。
而且在和相叶雅纪一起逛店挑东西购物时间长了以后,他自己的时尚感觉确实也与日俱增。在自己越来越看懂时尚之后,也就越发现,相叶雅纪整个人的时尚范儿有多好。时尚,但不盲从;帅气,但不媚俗。
当然,樱井翔也知道,那也有很多大部分原因是来自于他那双长腿和好身材。
不仅如此,相处时间越多,越发现,自己和相叶雅纪很合得来。在不关乎时尚的领域,他们吃得来喝得来,笑点相同好恶相似,合拍和默契似乎浑然天成。
无论工作还是私下,都越来越愿意见到相叶雅纪,感觉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很开心。
——除了相叶雅纪对时尚的一腔热血爆发起来时那种换了一个人般的专业和苛求。
“明天不要晚,记得!”
“知道知道了,放心啊。”


后来,就是那个“明天”,成为了无数次被倒带重放念念不忘难以割舍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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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龙猫小哥(十五)

十五
“相叶医生……相叶医生?”
相叶雅纪回过神来。
“嗯……嗯?”
“到时间了……”对面坐着的孩子小声说。
“啊?”相叶雅纪看到孩子嘴里含的体温计,才想起来自己让孩子量体温,赶紧抽回体温计,“哦,哦,我看看。”
“相叶医生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樱井医生去哪儿了……”孩子四下看看,对面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再转回头看看相叶雅纪,“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相叶雅纪也下意识地朝那边的空位子看了一眼,挤出一丝笑意,“那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以前我不也一直是一个人嘛。”
“可是,自从樱井医生来了以后,你好像就不一样了……有什么事都会找他问他的。”
“……没这回事。”
相叶雅纪淡淡地否认。


樱井翔已经离开一个星期了。
在看着他走进后院去收拾行李,再眼看着他提着行李箱走出来,相叶雅纪始终没能出声。
那个款式复古的行李箱,箱子的搭扣都没来得及扣起来,樱井翔提着它,在相叶雅纪眼前站定。
时间无声地碾过樱井翔的手表表盘。
没人说话。
樱井翔低了下头。
抬起头时,嘴唇抿得很紧。
他似乎不能出声,只是向来接他的人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可以走了。
相叶雅纪看着他抬脚迈步,走到了门口。
也许他是曾经试图想要张嘴的,但最终并没有。
他想他有什么资格去拦住他叫他不要走呢。毕竟,这里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小了。他要去追求他的理想和前程,又有什么不对呢。
自己有资格去做这块拌脚石吗。
自己又有多少份量去拖住别人的前程。
没有吧。
因为这样想,他咬紧了牙关。
走到门口时,樱井翔在抬脚迈出那道门的一刻,似乎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刻的他的背影,在早上刚刚升起的阳光下,显得有点落寞。然后,很快,他就迈出门去,提着箱子,大踏步地,头也不回地一路走出了诊所的院门。
相叶雅纪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背影一闪,完全消失。
院子外面,响起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并没有那辆老爷车拖拉机一样的噪音。
而后轮胎磨擦土路,渐行渐远。
四下恢复安静。
他又站了一会儿。
回过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自己的位子,等待当天的第一位病人。
当他微笑着面对那天的第一位病人,听到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表述自己哪里不舒服,而是“樱井医生呢”。
他没有回答。
摘下脖子上挂的听诊器时,蓦然意识到,原来他们交换听诊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忘了把它还给他了。
这么贵的东西。
真是太不好了。


那优质金属顶级电镀,光亮的,简直有点刺眼。


夜幕降临时,相叶雅纪并不知道那一天的时光是怎么过去的。
连有位阿姨特意给他送来的炸鸡都没心思吃。
穿过院子,踏上后面房间的走廊。
经过樱井翔的房间时,纸门拉开着,屋里一片黑暗。
相叶雅纪走到门口,伸手按亮屋里的灯。
空荡荡的。
虽然说樱井翔住在这里时,也并没有多少行李物品,最占地方的也就是他那个行李箱。但是他走了以后,怎么会显得这样空,空得人心里很不舒服。
相叶雅纪走进去。
看到被炉还放在房间的中央,榻榻米上散落着几份延迟了一周的报纸和一些医学学术杂志。
他笑笑。
总是这么乱丢。
每次他进来时都要先把书本杂志一把推到一边去才能让个地方给他坐。
在职业上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平时私生活习惯却这样随便。
但这是不是就叫——反差萌?
相叶雅纪坐到被炉旁边,把腿伸进被炉里。
啊啊,一点都不暖!
真讨厌。
相叶雅纪俯身趴在被炉上,脸颊贴在桌板上,感觉到脖子上挂的听诊器轻轻地碰在桌板上。
他握住颈边的听诊器。
凉凉的,有点冰手。
可不知怎么耳边全都是那些耳鬓厮磨过的记忆。
啊,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真的好寂寞啊。
没有樱井翔的这间诊所,真的寂寞死了。
他摆出嫌弃脸看着自己被弄脏的白袜底,莫名其妙在浴室里摔伤,逞强开车出去抛锚淋雨回来高烧不退,在大雨里站在院子中间被自己臭骂,又再莫名其妙顶着一头香波泡沫摔倒在走廊里,在这个房间里的饭桌上突然间探身吻住自己。
结果。
种种种种的最后,唯一留给他的居然是这个冷冰冰的听诊器。
真是……
相叶雅纪攥紧了听诊器。


兜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又响,又响,他现在已经听够了手机铃声,再也不想听见了!
可是。
他们,不,他这里是24小时诊所啊。
患者来电,必须无条件接听。
相叶雅纪坐起来,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
爸爸。


他把电话按掉了。
但是紧接着,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忍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再次按掉了。
当来电铃声第三次响起来,相叶雅纪实在没有胆子再按掉了。纵然他再有一百个不满一千个不愿意,也没胆子这样屡次三番忤逆父亲。
“喂……”
“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有,不小心碰到了。”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不过,不管你心情好不好,这次也该回来了吧。”
“什么,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回去。”
“现在那个诊所办不下去了吧。”
“……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为什么办不下去了。”
“别再跟我犟了,今天去你那儿把你那位医生接来的村田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吧。”
“……”
是的,从那个一身黑衣的村田走进来,相叶雅纪就基本上知道,昨天晚上樱井翔接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了。
当樱井翔展开那张入职通知,他走过去看时,自家医院的名字白纸黑字赫然入目。
要把樱井翔从他这里挖走的,是他自己的老爹。
“你那里现在还有医生吗?”
“……”
就为了让他不能再继续在这个乡村诊所待下去乖乖回去自家的私立医院,所以这么做。显而易见。
“你一个人怎么撑起一家诊所?”
之前所有曾经来到他这里的医生,都被那封别在门上的招聘启示给带走了。
他家,不,他老爹的医院的招聘启示。
是啊,谁能抵抗最好的私立医院伸出的橄榄枝,谁又愿意呆在这种小山沟里一事无成?
他其实很难去怪别人,更难怪父亲这样做。
“你不是说,这次的这个人不一样?”
“……”
樱井翔是不一样的。
他和之前所有那些来过的医生都不一样。
“结果他有什么不同?身为医生谁不想有一个更好条件的平台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
“回来吧。别闹了。”
相叶雅纪感觉脖子上听诊器的金属冰凉地贴着他。
坚定地站起身。
“究竟我要怎么说您才能明白,我不是在闹,也从来没有闹过。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的这间诊所,是因为您的医院里根本不缺我。您的医院里有的是精英,有足够多的好医生,病人都能得到最好的救治,但是在全国,还有太多太多像这样的地方,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一家像样的医院,所有居住在这里的人生病了都得不到良好的救治。我觉得这种地方才是真正需要我的地方,我当医生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不管您明不明白,我都只能说这么多了。”


除了你留给我的这个贵得不得了的听诊器。
你到底有什么不同?
你到底有什么不同樱井翔?
你到底和我有什么不同?
我也想再这样问自己。
你和他们不同。
但你和我有不同吗。
究竟我看到的和我没有任何不同的那个你,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就如同这个冰凉的听诊器一样,真实地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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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龙猫小哥(十四)

十四
这一次不是相叶雅纪的手机。
是樱井翔的手机。
是他丢在角落里的手机在响。
樱井翔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因为声音实在太响,因为他实在太过专注。
还因为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时间响过了。
确切地说,是从他来到这里之后,手机就从来没在这个时间响过。而他之所以还一直给它充电,起初完全只是拿它当个闹钟,后来,唯一的来电就是相叶雅纪的号码。问他诊所里没什么事吧,告诉他出诊完了马上就回来,说你想要吃点什么给你带回来。总之,凡是相叶雅纪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樱井翔就开始希望手机铃声响起,然后他看也不用看就接起来,听听筒里传出来那个扁扁的欢快的声音。
而如果相叶雅纪就在他隔壁就在他身边,那他根本就不会记得手机的存在。
至于这个时间。
这个时间通常就只有他和万籁俱寂做伴了。
眼看着就要被逼出来的话,都已经搭在弦上的箭,楞是被截住收了回来。
竟然会有这种事。
竟然会有这种事!
樱井翔简直快要恼羞成怒了。
想要装作没听见继续该干嘛干嘛,可是铃声已经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想要接着再往下做,也已经失了先机。
压在相叶雅纪身上僵了一会儿,铃声催命般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樱井翔咬了咬牙,翻身爬起来,从角落里捞起那响得似乎已经快要炸掉的手机。
看看号码,非通知设定。
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按下接通其实只是准备把这种不长眼的人臭骂一顿。
“喂!”
他一张嘴简直就像是拉开架势准备吵架了。
“谁啊!”
相叶雅纪也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看着樱井翔背对着他的后脑勺。
“谁……是,我是樱井……您是?……是的,没错,我以前是在那儿……您怎么知道……”樱井翔本来凶神恶煞的语气,迅速平缓下来。他说着说着站了起来,踱步到了窗边,“对,是这样的。但是……您都明白,没错……所以您来电话的意思是……”
相叶雅纪从桌上抓过一个桔子,默默地剥开,一瓣一瓣地送进嘴里。
“什么,您说……真的吗?”
站在窗边的樱井翔忽然回过头来,看了相叶雅纪一眼。
嘴里塞了一瓣桔子的相叶雅纪也正看着他。
在桔子汁水蹦到嘴里的咕噜声中,相叶雅纪眨了眨眼。
樱井翔投过来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复杂。
就这样彼此互相看了一会儿。
樱井翔转回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对电话对那头说道:“您是认真的吗?我希望您知道,我的行医生涯已经有不可抹消的污点,您最好把所有影响都考虑清楚,不然……我不希望您后悔。”
相叶雅纪嚼着那瓣早已经没了汁水的桔子,反反复复,嚼到烂得没有一点味道,仍然不记得咽下去。
樱井翔刚才看他的眼神,虽然时间短暂,但他其实读懂了一些。
那里面有一种突然将要离别时的意外,以及意想不到的不舍。
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听不到,但是樱井翔的话语七七八八,也已经能把事情听出个大概。
相叶雅纪忽然觉得冷。
虽然明明已经钻在被炉里,刚刚体温也在一瞬间猛然上升了很多,却仍然感觉指尖有了凉意。
樱井翔的电话还在继续,他开始只听得断断续续。
“既然您这么说,我明白了……感谢您的信任。”樱井翔攥紧了电话,“请您让我考虑一下……好的,无论如何,都谢谢您……”
挂了电话,樱井翔站在窗前没有转身。
相叶雅纪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瓣接一瓣把手里的桔子全部吃完了。如果可能,他倒希望能像某些草食动物一样有反刍功能,这样他就能用口腔里的咀嚼声对抗那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安静了。
就这样,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
樱井翔看着窗外,终于开口:“那个……”
相叶雅纪的背脊直了直。
“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睡吧。”樱井翔接着说。
“……”相叶雅纪抬眼,看着樱井翔的背影。
樱井翔只是站在窗前背对着他,动也不动。
相叶雅纪眨了眨眼。
低下头。
盯着桌子上的几个桔子皮。
双手往桌板上一按,从被炉里缩回脚,起身。
转头看看,樱井翔仍然没有回头。
相叶雅纪于是也背转身,走到门外,站定,说了一声“晚安”,然后反手拉上纸门,“樱井医生。”


——愿意到我们的医院来吗?
——我们的医院虽然是私立,但也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医院。
——你的事故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很欣赏你的勇气和能力。


樱井翔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时,一心一意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他恐怕是要高兴得跳起来,然后二话不说收拾行李提起箱子立刻就走的。
可如今,这样的机会送到眼前,他的心里却不知怎么凉了半截。更甚之还觉得这个机会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决断,只能让他“先考虑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漫天星光灿烂的山间夜色,明明已经将他心里的答案照亮了吧。


第二天早上,当樱井翔拉开门来到走廊上时,看见了同样刚刚从门里走出来的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看了他一眼,就迅速别开目光,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早,樱井医生。”
“……”樱井翔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而且眼睛里恐怕又有了红血丝,那是因为他几乎一夜没睡。但他不知道相叶雅纪的脸色也那么难看的原因是什么。
一前一后穿过院子来到前面诊所时,开了门,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并且似乎也没人有胃口提吃早餐的事。
樱井翔觉得眼眶发疼,脸上发胀,连口水都不想喝。
坐在对面的相叶雅纪也没好到哪儿去,嗓子里似乎卡住了什么东西,一直在不停地轻咳。
樱井翔看了看他。
“着凉了吗?。”
“没有。”相叶雅纪简短地答。
“没有怎么一直咳。”樱井翔探身,“我看看你喉咙。”
相叶雅纪瞥了他一眼,“我也是医生,用得着你看。”
“那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来着。”樱井翔说:“医者不自医,相叶医生。”
相叶雅纪扁了扁嘴。
“要是着凉了传染了老人孩子可不好。”樱井翔说着又探身过去,想要伸手拨过相叶雅纪的脸,“让我看看。”
相叶雅纪用手背把他伸过来的手打开,“我说过了吧,别碰我!还要我再说多少遍?”
樱井翔一皱眉。
“相叶雅纪。”他收回手,正坐在位子上,看着相叶雅纪,“今天咱们就来说说清楚吧。”
“说什么。”相叶雅纪一扭脸。
“说昨天晚上没说完的话。”樱井翔提一口气。
是的,他已经用一晚上的时间想过了。
想通了。
想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相叶雅纪沉默了几秒,说:“怎么,还有什么说的必要吗?”
“当然有。”樱井翔十指交叉按在桌面上。
“是么……”相叶雅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因为你终于有了逃离这里的机会了,所以现在准备和我说清楚,是不是?”
“你胡扯什么,我——”
樱井翔的话说到一半,从诊所门外走进一个人。
“请问……”
樱井翔和相叶雅纪一起转头。
“哪位是樱井翔医生?”一身黑色西装的人,毕恭毕敬地问道。
樱井翔反应了一下,转过身站直,“我是樱井。您是……”
“樱井医生您好,我们院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来人双手递出了一个信封。
樱井翔疑惑地接过来。
拆开。
抽出里面的信件。
展开。
打印纸的抬头,赫然印着“入职通知”几个字。
樱井翔惊讶地抬起眼睛。
来人正对他颔首微笑:“樱井医生,我们院长派我来接您,他说只要您同意,现在您就可以跟我的车一起回医院入职。”
“……”樱井翔捏着那份入职通知,一时没有说话。
从这个送信人进来就一直眨眼没出声的相叶雅纪,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走到樱井翔身边,看了看他手里那份入职通知。
“这是好事啊樱井医生。”他说。
樱井翔侧目看他。
“好事?”
“当然是好事吧。”相叶雅纪迎视他的目光。
“你真的认为是好事?”樱井翔的嗓子竟然有些发紧。
“你终于可以逃离这个乡村诊所了,怎么能不是好事?”相叶雅纪说得淡然,但眼底不知怎么像有小针在扎。
“你想我走?”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其实是你昨天晚上把我赶走就回复了说你同意愿意去吧?你早就已经受不了这种小地方把你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大材小用了吧?”
“我……”樱井翔的喉咙被什么东西一下子顶住,说不出想说的话。他盯着相叶雅纪的眼睛,胶着中对峙。
“你就这么看我?”他说。
“……”相叶雅纪没说话。
“我再问你一遍。”樱井翔提一口气,“你想我走?”
“……”相叶雅纪还是没说话。
樱井翔看了他一会儿,抿住嘴点点头。
“我明白了。”
他转过脸,把手里的入职信折好,放回信封里,抬头对等在那里的人说:“请您稍等一会儿,我把行李收拾好就可以出发了。”
“好的。”
樱井翔转身,迈步朝后院走去。


叫我。
叫住我。
叫住我让我别走。
叫我啊!


to be continued



谁说我卡肉的?
是谁说我卡肉来的?!
我是根本就没有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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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龙猫小哥(十三)

十三
“樱井医生,你脸色不太好啊,不要紧吧?”
坐在樱井翔面前的阿婆关切地看着他,探身说道。
“啊?怎么……”樱井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事啊。”
“怎么没事,看你那脸色,一看就是肝火虚旺,这可不行呢。”这位阿婆说着就从脚边拎起自己随身带的包袱皮,放在腿上,边打开边念叨:“秋天就是这样的,幸亏我带了秋梨汤来,我就知道,秋天就是得喝梨汤。”
说着,已经从包袱皮里端出一只汤桶,一边拧开盖子一边不停地说:“来,赶紧喝,这是我今天早上特意熬出来的。”
“啊?不用了……”樱井翔赶紧摆手,“我没事。”
“什么没事啊?看看,眼睛里都有血丝了,还说没事呢。一定是换季还没适应过来,对不对?”
樱井翔苦笑:“婆婆,是我给您看病啊还是您给我看病啊?”
“这不是看不看病的事儿,这是你们年轻人没有生活经验,还得我们来教给你们才行。尤其你从那些个大城市里来更不懂这些。要是现在不想喝没关系,我就把汤留在这儿,你们晚上没事时乖乖喝掉……”
樱井翔哭笑不得,如此还冒着热腾腾温度的盛情,又怎么可能拒绝。只不过,身为医生,他自己知道,他还真不是什么肝火虚旺,换季不适一类的。不大好的脸色和眼睛里的红血丝,那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樱井翔心里有数,只是一言难尽。
自打相叶雅纪起身丢下他和一只烤糊的红薯之后,他和相叶雅纪之间就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
平时工作生活一切也都如常,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别扭之处。只是对于之前的几次亲密接触,相叶雅纪绝口不提了。不仅不提,而且也丝毫没有想要再问那个“为什么”的意思,那个自然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自然反而是让樱井翔浑身不自在。
因为明明有什么发生过了,有什么状态无法逆转地改变了。在该进行到下一阶段的情况下却楞是被卡住了,简直让人如鲠在喉上下不得。就像已经离弦的箭,怎么可能让它再飞回来。
可是话说回来,这样的状态该怪谁?
就算是嘴上心里都不想承认,整天和人体打交道的医生却深知,身体永远是最不会说谎的一个。
每天晚上,当相叶雅纪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经过自己门口,踢踢踏踏地走到他左边的浴室,打开喷头放水,哗啦啦的水声不那么隔音地伟到樱井翔耳朵里时——他就开始全身不对劲。
的确是有火,只是火并不在肝上。
而是……
不,樱井翔真的一百个不想承认。
可是却偏偏一直在那哗啦啦的水声里,反复想起那天吻住相叶雅纪时的潮热缠绵,这让他从喉咙开始一路往下,从里到外的刺痒难耐。
就这样一直煎熬着捱到水声停下来,总该可以翻身睡下了,却偏偏,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相叶雅纪在经过他门口时,不是打个特别响的哈欠,就是一连串的喷嚏。
这让躺在黑暗中的樱井翔眼前立刻就蹦出了那个毛茸茸翘起的发梢,以及那个笑起来嘴角会勾成菱形独一无二的口型,他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抬眼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的光简直能杀人于无形了。
樱井翔知道自己的火在哪里。
可是实在羞于承认。
羞于承认的同时,却又有那么一点盼望着,有一晚相叶雅纪会再次敲敲他的门,然后拉开门,伸手探进一盘咖喱饭来。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着夜色一把将他拉进来,做他已经在无数个夜里想做的事。
就像是在他心里的某一颗种子,被那位龙猫小哥不知念了什么咒,让那种子迅速就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侵蚀得他已经快要不能控制自己,让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
——好像变态。
这也算是一种病吧。
只是这可该怎么治呢。
可真应了相叶雅纪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医者不自医啊,樱井医生。”


樱井翔就这样,楞是从秋初熬到了深秋。
山里的昼夜温差很大,他渐渐开始觉得在房间里坐不住,入夜的低温冷得他无所适从,想要早早躺下却又根本不可能睡得着。最初并没有准备在这里久留而带来的夏衣,都已经没办法再应付季节的变化,和相叶雅纪开着车去采买了很多秋冬用品。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天晚上相叶雅纪的所有动静就都显得更加异常清楚和刺耳。最后樱井翔索性不到困不得已都不会躺下,每天晚上看书凝神。
就是在这样的某一个夜晚,樱井翔正包着自己的棉睡衣看书,门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樱井翔起初以为又是走去浴室卫生间的,并没在意。
但是声音却止步于自己的房间门口。
樱井翔读书的思路停了下来。
接着就听到房门被咚咚地踹了两下——没错,是从门下边传过来的用脚踹门的声音。
樱井翔疑惑地抬起头。
就听见相叶雅纪在外边叫道:“樱……你睡了吗?”
相叶雅纪那声“樱井医生”好像再也没能完整地叫出口,但是叫个一半却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好像樱井翔就该这么称呼。
“……”樱井翔迟疑了一下,还是应道:“没有。”
“那你赶紧过来给我开门。”相叶雅纪催促道。
自己拉门进来就好吧,为什么要给你开门?樱井翔不明所以地起身,拉开了房间的纸门。
差点被什么东西顶到胸口倒退几步摔在地上。
樱井翔站稳,看了一眼正抱着一张桌子往屋里挪步的相叶雅纪,“这是什么?”
“嘿。”把抱进来的桌子往榻榻米上一放,相叶雅纪笑着说:“这是被炉呀。”
樱井翔这才看清楚,相叶雅纪抱进来的还有一张花被子。
“这阵子开始冷了吧?我每年到了这时候都觉得看书时冷得坐不住,有了这东西以后就好多了。”相叶雅纪把被炉铺平插好:“所以我觉得你会用得着它的。”
“嗯……”樱井翔不知道该应什么,想了想说:“等等,这是你的吗?那你用什么?”
“等一下啊。”相叶雅纪不答他的话,转身出了房间,然后很快又跑回来,手里端着一盘桔子。他把桔子放在被炉桌板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腿钻进被子里,东歪西扭地鼓捣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笑着抬头对樱井翔说:“我就到你这里来一起用就好了嘛。”
樱井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团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或者说是不敢动。因为只生怕动一动,接下来就要发生不可控制的事情了。
相叶雅纪却已经开始拿起一个桔子,边剥皮边继续对他说:“快坐下钻进来啊,被炉和桔子可是和风绝配呢。”
樱井翔还是站着没动。
相叶雅纪于是伸手拽了下他棉睡衣的衣角,“快坐下啊,傻站着干嘛呢?”
没有抵抗力。
就算是再不想坐下,脚底下却开始发软了。
樱井翔关节发僵,强压着身体里的无名火在相叶雅纪身边坐了下来。才钻进被炉里,就觉得冻得冰凉的脚恢复了知觉。然后相叶雅纪已经剥好了手里的桔子,掰开一半递给他。他接过来吃,闻着房间里飘起的清新橙香,看着相叶雅纪吃得津津有味,觉得身体开始发烫。
“唔?……”相叶雅纪抬眼看他,“你看着我干嘛?做自己的事就好了,刚才干嘛来的,看书吗?接着看就好,不用管我。”
樱井翔已经恍然失神,依言抓起了刚刚放在一边的书,翻开,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地看了起来。
屋里很安静,被炉里暖得时间再不难熬。明明该是惬意,但樱井翔已经感觉不到。他只知道自己在拼命压抑,希望把接下来的时间撑过去,到时间晚了相叶雅纪回自己的房间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樱井翔手里的书是一页没翻,但明明脑子里心里都像是书中情节已经翻江倒海过十八回了。
然后他的神思就被轻微响起的均匀的呼吸声收了回来。
按下书,抬眼。
看到身边的相叶雅纪已经趴在桌板上的几个桔子皮里,睡着了。
樱井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相叶雅纪的胳膊,想要叫醒他。
却看见相叶雅纪毛茸茸的脑袋动了一下,然后梦话一样的咕哝着:“樱……小翔……你不用管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樱井翔脑子里的那根弦,登时崩断。
被他身体里那些再也压不下去的火给烧断了。


他起身,扳过相叶雅纪的肩膀,把他从被炉桌板上推倒在榻榻米上。
桔子的香气从相叶雅纪身上传来。
樱井翔贴近了他。
相叶雅纪惊醒地睁开眼睛,看到樱井翔压在他身上。
“樱……你干嘛?”
“干嘛……”樱井翔咬了咬嘴唇,“显而易见吧。”
说着他就想要埋下脸来吻住相叶雅纪。
却被他伸手一挡,推开了。
“我应该说过了吧?同样的话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
樱井翔抿住嘴,心知相叶雅纪的话是什么意思。
人到底要屈从于本能。
那些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这会儿被那已经烧上大脑来的火给逼得,说也得说不说也只能说。
他实在是已经忍了太久。
像现在这样做这样的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
相叶雅纪的眼睛里闪着光,默默地等着听到后面的话。
“我——”


——嘀嘀嘀嘀!


手机铃声突然大作。
在已经静得只有二人世界的气场里,声音大到惊得人一个哆嗦。
樱井翔已经滑过舌尖到了唇边的话,被硬生生截断。


to be continued

拍手[1回]

隔壁的龙猫小哥(十二)

十二
漫山红叶层林尽染的时候,相叶雅纪和樱井翔的诊所俨然已经成为村里的一个活动中心。男女老幼,阿婆小弟,匠人学生,全都开始有事没事就往诊所跑。而跑来又并不是因为有病,而是因为“看着相叶医生和樱井医生在一起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真令人好奇。
相叶医生和樱井医生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是一个看诊一个从旁协助,不用多说什么都知道彼此的意图递上应该递的东西问病人该问的话。还是一个叫着“快把这些小鬼弄开不要让他们粘在我身上”,另一个一边看着乐不可支?或者是,明明两个人都忙着问诊,却会极不经意地在做记录时抬起头来,看对方一眼,相视一笑。
不,这些还都不是重点。
最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原来始终黑着张脸对相叶医生也是横眉冷对的樱井医生,现在虽然看病时还会沉下个脸,但只要闲下来,有事没事就会注视着相叶医生,他的每一举一动都能让他莫名微笑。
——不,简直就是傻笑。
那眼神和笑意里的热度,快要把人心融化。那样热度里的温暖,让一直以来看起来孤伶伶的相叶雅纪不再那么可怜,而这间诊所也不再仅仅只是一间乡村医院,而是更像一个鲜活的家。
“樱井医生,我走啦。”
怜奈来做完例行的复诊之后,从樱井翔面前起身。
樱井翔却没有应声。
怜奈于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细声细气地说道:“好啦,不要再看相叶医生了!”
樱井翔回过神来,看了站在药剂柜前的相叶雅纪一眼,再看怜奈一眼,斥道:“胡扯什么。”
“我才没有胡扯呢!”怜奈几跑步到门口,回过头来笑着对樱井翔说:“还有啊,樱井医生你赶紧找点东西吃吧,你的肚子又在叫啦!”
“这小鬼!”樱井翔站起来,怜奈立刻嘻笑着逃出门去。
站在药剂柜前的相叶雅纪转过头,看着他说:“你饿啦?”
樱井翔一抿嘴:“没……”
“刚好,趁着这时候没病人,来。”相叶雅纪根本不理樱井翔,关了柜门转身往后院走,边走边说:“跟我来,有好东西。”
樱井翔想说什么东西啊结果却只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相叶雅纪指着地上对樱井翔说:“把这些落叶扫一扫堆到院子中间。”
“干嘛?”
“你扫就是了。”
相叶雅纪说着,跑进厨房。
樱井翔拿起扫帚,看着满院的落叶,心想把我叫过来是让我干活来了。
转念,算了,叶子这么厚,也是该扫。
他现在变得很容易想通,而且什么也都不再很计较。
不知道是这深山老林呆久了与外界全无联系人已经有点变傻了,还是他已经开始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种新生活。
一种云淡风轻的生活。
他现在很少再做恶梦。
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几乎没再出现,而自己指间也再没有涌动着那种粘稠的绝望感。
落叶一点点被扫起来,集中堆在了院子中央。
哗啦啦的声音,四下里风声柔和,没别的乱七八糟的杂音,让人心里很平静。
这些得益于什么,或者说得益于什么人,樱井翔其实心知肚明。
他把最后几片叶子往落叶堆上一扫,扶着扫帚站直,就看到那个蘑菇头已经逐渐长长都没时间去修剪的大男孩,怀里抱着一大袋什么东西朝他走过来,脖子上还挂着亮闪闪的听诊器。


没错,那银光看起来特别亮。
因为那是他的听诊器。
他那个“贵得不得了”的高级货。
其实他早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名牌听诊器和相叶雅纪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尤其在他成了“大猫巴士”跟着他隔壁的那位龙猫小哥四处出诊乐此不疲之后,就更加觉得他的听诊器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样子长得张扬了点而已。
没错,在那个他不知道怎么吻住相叶雅纪的一餐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但这种不同,看起来明明应该很简单地知道原因,却不知为何变得胶着而难以言明。或者说,明明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某天傍晚,樱井翔正在低头整理病历,站在药剂柜前的相叶雅纪不回头地叫他:“樱……帮我把桌上那几瓶药拿过来。”
“哦。”樱井翔起身,捏起几个药瓶,走到相叶雅纪身边。
递出药瓶的瞬间,相叶雅纪转身,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樱井翔僵在当场。
相叶雅纪却迅速从樱井翔脖子上摘过那只名牌听诊器,把它伸进樱井翔的衣服里,像模像样地听起来。
“你这是……干嘛呢?”樱井翔想要拨开他的手。
“嘘,别说话,我在做试验呢。”相叶雅纪侧耳,示意他安静。
“什——做什么试验?别闹!”
“没闹。”相叶雅纪却听得一脸严肃,抬眼看着樱井翔说:“我要用这个高级货听听清楚,到底为什么。”
樱井翔忽然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别开目光,“什么为什么?”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点明白相叶雅纪是在说什么。
因为那时那刻即使身为医生的他也没能力控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跳。
而那个加速的频率,通过听诊器的听筒,估计就能很容易地被同声传译成为相叶雅纪想要的那个答案吧。
但是他仍然不能因为试验结果这样昭然若揭而从容地给出回答。
所以他果断地抓住相叶雅纪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拽出来,然后转身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既然觉得这个听得清楚,那这个就给你用好了,你的拿来我用。”


然后?
然后这个问题就这样被樱井翔糊弄过去了。
直到相叶雅纪挂着那闪亮的听诊器抱着一大袋子东西朝他走过来。
“嘿!”相叶雅纪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打开袋口,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红薯,抬头笑着对樱井翔说:“你看,那天阿部婆婆给我的红薯,秋天了,正是烤红薯的季节呢,多棒。”
说着就蹲下,掏出打火机引燃了院中间的那堆落叶。
又掏出两根筷子,一根插进手里的红薯里,抬手递给樱井翔另一根,“来,你也烤一个。”
樱井翔有一点傻眼,站在原地没反应。
“怎么了?”相叶雅纪抬头看他,“这边都是这样的,这样烤的红薯可好吃了,你没试过吧?超级——香!快来。”
樱井翔于是也蹲下来。
守着那团落叶燃起来的火,用最原始的方法烤起红薯来。
他想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场景,如果是在城市里,会被人告污染环境和纵火吧。
真是不可思议的地方,和不可思议的人,做不可思议的事。
在刚刚开始显得萧瑟的秋风里,围着这团火,烤红薯的香味渐渐飘了起来。
“啊啊熟了熟了!”相叶雅纪有点兴奋地叫着:“你看,都烤出油了,这个一定特别香。”
火苗上的灿烂笑脸,被燃烧的空气渲染得有一点不真实。
樱井翔这一阵子以来,真是有些容易恍惚出神。
这时候相叶雅纪已经慌里慌张地掰开了手里热腾腾的红薯,边叫着“烫烫”边试着咬了一口,然后又大叫“烫烫烫”,两手倒腾着红薯,嘴边留下了一点红薯的薯蓉。
樱井翔忍不住笑出声。
“明知道自己猫舌就别那么急啦。”他笑着伸出手,想要蹭掉相叶雅纪嘴边的红薯。
却被相叶雅纪本能地侧了一下脸,闪开了。
“……”樱井翔顿了一下,“怎么了?”
相叶雅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他问。
“……”樱井翔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我问为什么?”他又问。
“……”
“说话!”
“……什么为什么?”樱井翔咕哝。
“为什么想抱我?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蹭我的嘴角?”相叶雅纪却不打算再被糊弄过去。
“……”樱井翔紧紧抿住嘴。
“……”
“……”
“好。”相叶雅纪淡淡地说:“你不说为什么,那就再也别碰我。”
一袭凉风吹过,地上的火团晃了晃。
樱井翔抬眼看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直到你说出来为止。还有——”相叶雅纪说:“你的红薯要糊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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