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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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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巴黎(1)

档案建立日期:2013.2.11
档案弃置原因:不明
档案恢复契机:多收了三五斗(。
档案发展类型:花式接龙双人自行车可期待无保险联袂献映
档案注意事项:黑不啦叽有雷自避(。


暗香四

午夜巴黎
Midnight in Paris


Van Cleef & Arpels
Midnight in Paris

mnip

香调: 东方皮革花香调
前调: 佛手柑、 迷迭香、 柠檬
中调: 皮革、 黑色铃兰、 绿茶
后调: 安息香、 东加豆、 琥珀

对接口



1.

——优雅与中性的完美融合,在空气中神秘蔓延,如投身仅有一丝月光照射的黑色夜空中,融化四溢无尽男性魅力。
白色保时捷911的车轮轻碾过十字交差路口的路面时,车顶上方的大屏幕里,正在滚动播放一则奢侈品牌的概念广告。
画面浮光掠影里的主角模特,逆光滑过肩头,低首敛目,在且瑰丽且冷峻的光线色块笼罩下,露出惊鸿一瞥的一笑。


天空里飘一层极薄的雨丝,薄到街上行人并不需要打伞的程度。
相叶雅纪还是合上了车的顶篷。
那也是自然的。
包括这辆车的内饰,以及他从头到脚的任何一样东西,哪样是经得起一点风吹雨打的。他那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就算是被雨稍微淋一淋,恐怕也会破坏本来完美的层次。
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在信号灯下等着绿灯。
听着车外嘀嘀答答的信号倒数声,他抬起手看了风衣袖管里的手表一眼。星图表盘上的数字显示,他的时间已经有点紧了。
今天他有一点赶时间。
要出席一场规模比较大的发布会。
所以最好不要出任何岔子。
这让他在看到信号灯由红转绿的一刻,踩在油门上往下压的脚力用得急了那么半分。
有一点点抢灯的嫌疑。
可就算是如此,那个还留在斑马线上的人,也还是走得太慢了吧。
相叶已经把车开了出去,才发现那个人还没有完全从他的车前走过去。
他一惊,猛踩下刹车。
也就是这辆车的制动足够好。
不然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被猛地晃了一下的同时,相叶还是感觉自己的车应该是碰了车前的那个人。
果然,那个人在车的侧前方跌倒下去。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相叶拍了一下方向盘。解开安全带,他推开车门。
鞋底踩在街面上时,他真心担心自己那双崭新的皮鞋会被雨水浸湿——那可是全球限量的一双鞋。
他绕到自己的车前。
借着车灯的灯光照射,相叶看到绵细的雨丝里,车前的斑马线上跌坐着一个男人,身形微胖,看来大概人到中年,穿着灰色帽衫,帽子扣在头上,遮着半张脸。撑在地上的手边散落开一个塑料袋,里面本来打包好的荞麦面已经洒了出来。
——千万别有事,我在赶时间。
相叶上前两步,小心地绕开洒在地上的荞麦面,俯下身。
“您没事吧?”他问,感觉头发已经有点被雨丝氲湿,心里起了焦虑。
听他问这一句,地上的人似乎极难察觉地微微耸了下肩,而后迅速用手撑住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
相叶想要伸手扶他一把,却被他闪开。
“没事吗?”相叶看着他的脚下问:“有没有受伤?”
他摆摆手,看起来有点慌张,转身就往街边走去。
相叶站在车边,看到他的脚下分明趔趄着,似乎是哪里被撞到或是扭伤了。
他叹口气,对自己狠不下心立刻开车离去极端无可奈何——就算是再赶时间,天大的事,到底也不如人重要。
他两步跟过去,在那人身后叫道:“您好像受伤了,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那头上扣着灰色帽衫的背影不仅不回头,反而在不利索的踉跄里走得更快了。
本来绵细的雨似乎有些下大了,灯光底下已经能看到斜飞的雨丝。


雨丝里的那个背影。
相叶愣了片刻,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像是某个串联开关被接上触点,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你等等!”他冲那身穿灰色帽衫的人叫道。
那人却已经顺着街边逃也似地跑起来。
受伤的脚,让他跌跌撞撞。
怀疑就在这一步步间变得肯定起来。
跑什么?
你跑什么啊?!
相叶狠狠咬一下嘴唇,飞奔着追过去。


全然不记得,自己崭新的限量皮鞋,打理了一个多小时的头发,更不用提那一身要上台的行头。


——Midnight,诠释璀璨。


交叉路口的大屏幕里,男士奢侈品牌Midnight的宣传语,磁性厚重地飘出来。



相叶把头仰在枕头上,大口吸着气。
鬓角里的汗滑过耳廓,落进枕头里。
从他身上爬起来的樱井翔靠正坐在床头,扭亮台灯。
相叶瞟他一眼。
那裸着的上身。
“你最近……”他缓慢地出声:“是不是又胖了。”
樱井转过脸。
“……说什么呢,你?”
“刚刚搂你的腰,我觉得……”相叶抿了下嘴唇,话说了一半。
樱井笑了笑,语气十分轻松,“我又不是和你干同一行的,怕什么。”
“……”相叶没说话,盯着天花板。
“你先睡,我去冲个澡,想再看几个设计方案,明天等着用。”樱井说着起身下床。
相叶躺在床上,听着他走进浴室,淋浴的水声响了一阵,到他的脚步声再走出浴室,踢踏着拐进了厨房。
相叶蹭地翻身起床,穿上睡衣走出卧室。
厨房已经亮起了灯。
相叶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正在里面拉开冰箱门,探身拿东西的樱井翔。
“你不是说要再看几个方案?”相叶双手交叉在胸前,肩膀往厨房门框上一靠,看着樱井。
“哎,你怎么还没睡呢。”樱井并不转头,一边从冰箱里拎出啤酒一边说:“我不是说了要工作一会儿吗。”
“那你为什么进的不是书房而是厨房?”相叶接着问。
“我拿点吃的过去啊。”樱井答得理所当然。
“……”相叶低了下头,“你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吗?”
“嗯,一点多?”樱井还在冰箱里寻找着下酒菜一类的东西。
“你在这个时间吃进去的东西全都会转化成热量堆积的,你知不知道?”
“哇你说的这么专业我都听不懂啊。”樱井满不在意地笑着起身,两手拎满吃的,用脚踹上了冰箱门,朝相叶的方向走过来。
相叶看着他的脸,脸颊上眼见是已经越发圆润了。
他就知道自己没感觉错。
每天肌肤相亲,他还能不知道对方身上是不是又多长了几两肉吗?
尤其是最近这一年来,他甚至有时能感觉自己摸到樱井的腰间已经隐约有了赘肉。
难怪,最近两人衣柜里的衣服越来越多,只怕是樱井以前的衣服大多已经尺码不合,重买了新的回来吧?
无论穿什么,也都像是紧紧绷在身上。
几乎已经勒出了肚子。


和相叶刚进Midnight时认识的那个男人,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那时刻刀削过般的脸颊和分明的棱角,横溢如金发光芒的才华,犀利如凌厉目光的个性,几乎让相叶一见钟情。
Midnight当时最年轻的设计师。
樱井翔。


那时候的樱井瘦得像一张纸片。
甚至可能比相叶还瘦。
在他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两个纸片人,经常在床上缠绵时被彼此的骨头硌到,咧嘴喊疼。
“你是笨蛋吗!干嘛瘦成这样?”樱井会拍相叶的头,笑骂道:“就不能多长一点肉!”
“我怎么能长肉?”相叶不可思议地这样说:“我绝对不能胖,胖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是致命的。”


有没有那么夸张?
不,一点都不夸张。
对于相叶雅纪这个行当来说,这方面的敏锐,是端住饭碗的必须。


模特。
在这一行里,当时的相叶也并不算是特别年轻的。
但是在那个年龄上已经成为品牌专属形象模特的,却并不多见。更何况,是Midnight这样的知名奢侈品牌。
相叶那出挑的外形条件,让他做到了。
那时,他时常会穿着樱井设计出来的衣服,一次又一次登上T台,接受闪光灯的洗礼。不知在台上踏过多少步,几回台上转身,一直到他终于走上属于樱井个人发布会的T台。
当作为设计师最后登上T台谢幕的樱井站在自己身边时,相叶内心溢满的骄傲,让他感觉那段时间的自己,时常像是走着走着就快要飞起来般飘忽。
为樱井,也为自己。


“你能不能……”相叶跟在捧着吃的走进书房的樱井后面,终于把那话说出了口:“从今天起少吃一点?”
“哈?”樱井像是没听明白,按亮书桌上的读书灯,把吃的摊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你不觉得——”相叶站在他对面,双手扶在书桌边,“你已经不能再胖了吗?”
“说什么呢。”樱井还是不在意地笑,抠开啤酒的拉环,“你今天是怎么了。”
啤酒罐拉环发出“呲”的一声,因为一直是在冰箱里倒放而喷出些许泡沫。
几点泡沫溅到相叶扶在桌边的手上,他忽然像是被刺激到了,到底脱口而出:“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吗!”
樱井扣住拉环的手指,终于僵住了。



呐呐,那是谁?
哪个?
站在他们形象模特身边的那个啊,有点胖的那个。
啊,那个——那是这场秀的主角啊!
啊?
Midnight的首席设计师,樱井翔啊。
啊?!
怎么?
真的,嗯,真的——本人的这个样子相当出人意料……
你以为是怎样的了。
Midnight哎!看过他们的形象模特,也都会有个基本印象吧……可真没想到首席设计师会是这样一个……
不就是胖了点么,你也是的……
话不是这么说,这样的形象他懂的时尚能到哪里啊?
嗯,你这话也有点道理……不过总之别说了别说了……



我并不在乎你是胖是瘦。
但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是这么讨厌。
并非说什么以貌取人对不对这个话题,而是既然在这一行里工作,那就要有所觉悟。在这个外形就是名片的圈子里,不维护外形就是会被人践踏尊严。学会控制自己,是对自己,也是对这个工作的尊重。尤其在到了一定年龄,已经成长到一定的身份上,就更加如此。因为随着喝彩的加倍,别人对你的苛求也会随之加倍。
哪有不用取舍不必付出的世界呢。
在我眼里,你当然一直都是那个你。
但我听不得别人拿你取笑。
我见不得你成为这圈子里茶余饭后的笑料。
因为。
你可是我的骄傲。


你可是我的骄傲啊樱井翔。


手指僵在拉环里的樱井,抬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相叶。
用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刚刚——”他说:“说什么?”
相叶自知失言,可是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
他不出声。
“笑话?”樱井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着他。
“我不是……”相叶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被樱井打断了。
“谁笑话?”他的语气里藏着不寻常的愤怒,“你吗!”
看着摆放在书桌上那几份已经反复几易其稿仍然没能获得通过的设计稿,相叶明白,这愤怒,是樱井压抑已久的焦虑堆积而成。他也明白,他引燃了一根不该碰,不是时机去碰的导火索,他想要解释,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没……”
“是你要笑话我吗?是你吗!和公司里的那些人一起,每天在背后笑我江郎才尽吗?”樱井的情绪,明显出现了失控。
像是一个火星,不知死活地蹦进了沼气堆。
“你听我说……”相叶抬手想去抓住樱井的胳膊。
被樱井狠命一甩,力道大到晃得他向后退了半步。
他看向樱井。
发现他眼里自尊受辱的怒火。
他有些害怕起来,想要说什么,却因为过于紧张而张不开嘴。
就这样僵持片刻。
樱井把手掌往书桌上一按,低头看看自己的几张设计稿,再抬起头看看相叶。
“相叶雅纪……”他轻声地,吐出这几个字。
有一种恐惧,从相叶心里升起来。
樱井张开双手,手掌按在桌上的几张设计稿上,几秒钟,突然蜷起手指,将手下的几张稿纸狠命捏起来,三两下卷成了废纸团。
相叶想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
樱井攥着那团废纸,缓慢地从书桌边挪开。


当走到相叶身边时,樱井看他一眼。
无声地和他擦肩而过。
将手里的废纸团顺手向后一抛。


纸团从相叶眼前落下去,掉在他拖鞋前的地板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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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 Man(五)

E
“机场,不好意思请您开快一点,谢谢。”
终于在大雨中拦到一辆出租车把自己塞进车里的时候,离办理登机手续的截止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樱井拨拨被雨打湿的额发,看看手表。
相当紧迫。
尤其是雨眼看着是越下越大,路况完全无法保证。
一、 二月份明明并不是这个国家的雨季,却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这样的倾盆大雨。
也是怪他。
自信过度。
自以为对这个地区的季节气候已经足够了解,太多次的往返更让他对于时间有了毫不留盈余的安排。
其实从工厂出来时间明明就已经差不多,他却还偏偏要去最熟悉的那家粉店吃顿饭。
结果吃完饭出来就被这场兜头大雨浇了个傻眼。
大衣几乎湿透,箱子的轮子在看不清的坑洼中磕磕绊绊,黑色皮鞋在脚下陷入泥泞,一派无与伦比的狼狈。
没去吃这碗粉就好了——可是——却是非去不可的啊。
樱井从大衣内兜掏出手机。
并没有新信息。
还是点开了信箱。
——“谨贺新年!”
——“诶,樱井君正月也还在出差吗?”
——“最近都没见到你,真是辛苦了。那个,前一段时间——去年,平安夜你要飞的那天,后来收到你的生日祝福,多谢了。”
所有来自相叶雅纪的信息。
一条条翻过去。
想起收到这些信息时的自己。
自去年年末的生产错单事故之后就一直往返于东南亚加工厂和总部之间,起飞降落,降落起飞,周旋安排,几乎连个年也没能好好过,好几次趴在车间旁边窄小办公室里的办公桌上睡着。
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机一个振动,惊醒了他。
看到像这样的信息。
不长,也没多亲近。很简单,也没太多具体内容。但是却能在身处异国他乡拼命工作的心上,洒下一隅阳光。
一点光,一点暖。


“也不知道平安夜是你的生日,那天失礼了。”
——“怎么会,不是明明还给了我生日礼物吗?装咖啡很合适,我很喜欢用。”
“嗯……上次的手信,多谢。这次我也会再带手信回去。”
——“不好意思,我刚刚降落,才看到信息。不过,樱井君去的那里都有什么呀?”
“你还不是正月里也还在飞——反正不只有拖鞋。”
——“哈哈哈那好,那我就在机场等着樱井君了。”


事实上他来的这个国家都有什么呢。
当然不是只有拖鞋的。
可实际上樱井也从来没有时间闲暇去更多的地方走过。
除了那家他每来必经过必去吃的特色粉店。
那里的东西是还蛮好吃有特色的。而且,好像还有方便套装的粉包可以作为纪念品买了带走。
不如就是它吧。
这次回国之前,就去那里。


翻拨着手机里那些不知道已经反复看过多少次的信息,樱井抬眼,看着被雨水刷洗的车窗玻璃,有一点出神。
看雨滴在车窗上接连成线,沿路滑落。
总是这样,雨滴总是会在玻璃上最快找到最直接的那条路,相遇,相连,汇成一线。
而人呢。
可就总是没这么简单了。
通常很难才会相遇,相遇了也与相连相差甚远,更不知道怎样才可能把各自不同的轨道汇成一线。
围绕着心里那些不敢轻意触碰的东西,兜兜转转,说着那些简单,没什么内容,也总是亲近不起来的话语。
樱井翔你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从遇到相叶开始。
他想要的,明明不就已经很清楚了吗。
你到底想不想要,又到底敢不敢?
那再不曾经过的航线,你到底还去不去再飞一次?


手里的手机在这时振动。
有新信息。
来自相叶雅纪。
——“樱井君,下个月起我就换航班改航线啦,有机会的话欢迎坐我的航班去度假。”


也就是在那时。
樱井感觉到剧烈的震动。
并不是一种借代比喻或是形容此刻的心情一类的。
而是货真价实的,车身由于受到某种撞击而产生的震动。
甚至由于震动过于猛烈,他被晃得手机都从手里滑落。
樱井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时发现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路中间。
四下仍是大雨倾盆,嘈杂声中,雨水扑满车窗,让他分辨不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发生什么事?”他探身问前排的司机。
“不清楚,好像发生了什么骚乱……有别的车撞到我们。”
“骚乱……”樱井朝窗外看看,隐约看到旁边都已经停下来的车辆。好像也想起前一天已经听到工厂的同事说过,有什么反外来投资外来企业的极端力量正在附近集结活动,要注意人身安全什么的。虽然一向知道这些反对力量的存在,但他当时根本没在意。
现在看来似乎受到那些极端力量的影响,发生骚扰而阻碍交通了。
抬手看表。
真要误机了。
这里一天可没有几班能飞回日本的航班。
也不是说误了一天就能怎么样,但是浪费时间实在是太讨厌了。
樱井焦虑地想要推开车门下车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却被前排司机转过身来慌忙阻止:“这位客人最好不要下车,危险!”
樱井的那句“没关系”没有说出口,车门也没能打开。
一声巨响。
他想要推开的这边车门,被什么棒状钝物猛力敲击,车窗玻璃也瞬间就出现了裂纹。
樱井被撞得倒在后排座位上。
什么情况。
这是暴力骚乱吗。还准备杀人越货吗。
眼前光亮闪烁。
他眨眨眼。
是刚刚从手里滑落到地上的手机。
提示灯反复闪烁。
有新信息。
他俯身把手机捞起来,点开。
车窗玻璃再次被猛烈敲击。
在出租车后排坐正,樱井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难道会就这样因为莫须有的原由莫名其妙地客死他乡吗。
——“忘了说,是飞迪拜哦。”
车窗玻璃哗啦一声被撞得粉碎。
玻璃碎片随着风雨横飞进车里,擦过樱井的脸颊。


相叶啊……
迪拜可是好地方。
我还想要去度假呢。
就坐你飞的航班。


“相叶,相叶君?”
“嗯,嗯?”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该上机了。”
“嗯……没什么。”
看一眼手里仍然安静的手机,相叶起身。
拎起自己的登机箱,按掉手机。
挠挠头。
挺直背脊。
调整微笑。
这也实在不是什么可以构成担心的理由吧。
他想。
——那个每次发信息给他都是一分钟就会立刻回过来的人,今天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回音。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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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三)


没错。
还是那个时候。
还是那个箭在弦上枪已上膛的时刻——不,最好还是别再提枪的事了。
总之。
就是相叶打算把24小时之前做到一半的事情接着做完的那个时候。


咣咣咣——
咣咣咣咣——


从力道到节奏。
从听觉到效果。
无一不是24小时之前那一幕的重演。
“谁?”
是啊,是谁呢。
还能有谁呢。
楼下现在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住,他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记得?
只不过是——怎么就非得敲这个门不可呢?!
怎么就非得让他不过想要排遣压力反而变成压力反复累积?
想要爆怒倒反而提不起气来。
一瞬间里感觉万兴皆败生气都显得无聊。
相叶合了下眼睛。
对身下的人摆摆手,示意她穿衣服收拾离开,自己从床上翻身坐起。
蹬上裤子,从床头抓过烟盒,磕出一支,点燃。
叼着烟下楼。
一把拉开门。


灰色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
门外的樱井看也不看他,一侧身进了屋。
把烟夹在手上,相叶转身看他。
不能从背后碰他,在背后说话总还是安全范围内的吧。
“我说——你号称住在这里,怎么就没人给你把钥匙吗?”
“其实应该今天白天跟你要了钥匙去配一把,但是——你知道的,不是有事儿给岔开了么。”樱井平淡地说。
“……”相叶吸一口烟,觉得自己倒是挺平静的——至少是和白天比起来。“那你知道这门上面是有门铃的吗?非要用这种拆房的方式敲门?”他说。
本来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樱井转过头来。
刚好看到楼上穿戴收拾整齐的女性从楼梯上走下来,从相叶身后走过,准备出门离开。
“怎么。”樱井唇角一挑,“又敲的不是时候?”
相叶夹着烟,“你看呢。”
身后的门随着出门的人关上。
对视片刻。
樱井耸耸肩,转回头。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只要你拉好拉链,我是没有意见。”樱井边说边往楼下走,“只不过,你要知道,纵欲过度会影响人的反应能力,你白天的那毫厘之差,恐怕就和这有关。”
相叶把手里的半支烟用力一捻。
“你给我站住。”
他倒是觉得自己说得平静,只不过樱井却听得出那不寻常的情绪。
再次回过头来。
看着相叶。
“敢不敢再来试一次。”相叶两步走近他。
“哦?”樱井撩下帽衫的帽子,“你觉得,同样的事情,会有不同?”
“这一次。”相叶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咱们多加一颗子弹。”


“大白天市区里,你们是有兴趣得很,可没地方给你们开枪闹着玩儿。”二宫说着,将两把枪放在清空的桌面上,看看在桌子两边对面而站的樱井和相叶,“规矩没什么可说的了,老玩法,先拆,后装,谁的枪口先指向对方谁赢。明白吗?”
“明白。”双手都按在桌面上的两人一起回答。
“安全起见,没有子弹。”二宫说:“点到即止,听我口令。”
“……”围了里外三层的整组人鸦雀无声。
“开始。”


要说手指的灵巧度,相叶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先不说他整天是和那些纤细的宝石在打交道,单只说对于枪械结构的了解,他自认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也不看看他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
当樱井问他有没有兴趣过过招,他有一种你真是撞到枪口上来的感觉。
就算不是比枪法,拆装手枪这种玩剩下的东西,谁又能赢得了他。
他不是没把对面的樱井放在眼里,而是初次见面的那个“招呼”让他觉得,那也不过是个有点蛮力的粗人。
从桌面上抓起那把枪开始,他眼里就只有每一个能被拆分下来了如指掌的组件。
枪管,枪托,弹匣,击锤,压簧,套管,抛壳窗……
熟悉的金属碰撞声里,一支枪在转眼之间已经成为散落一桌的零件。
双手轻拍一下桌面。
再在同样清脆悦耳的声音里,将这些零件在手中幻化成为一把枪。
整个过程已经几乎和本能反应差不多。
就在相叶把弹匣最后扣进枪里,准备抬起手的一瞬。
一寸冰凉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不可能。
手里僵硬地握住枪,相叶缓慢地抬眼。
但是很遗憾,抵在他头上的,无疑就是樱井手里那支已经组装完成的枪。
——怎么可能有人比他还快。
“人外有人。”
像是会读心般。
拿枪抵着他头的樱井说道:
“承让。”
“……”相叶握紧了手里的枪。
他没让。
他当然没让。
但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输的。
因为太过自信,他根本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对面的樱井一眼。
看看比他还快的动作会是什么样的。
那样的速度果然存在?
一定是因为他轻敌了。
太过自信。
在全组那么多双眼睛底下。
骄傲受挫。


要是老实说的话,相叶确实并没服气。
可让他着实愤怒起来的,并不是输的那个当下。
而是今天晚上樱井的最后这句话。
虽然只不过是戏谑。


“你说,什么?”樱井转过身,面对着走到近前的相叶。
“我们再比一次。”相叶一字一句地说:“加上一颗子弹。”
“呐,你要知道,按照物理常规来说,在平均速率不变的情况下,多增加组件的数量只不过会令整体速度变得更慢而已。”樱井连串地说着。
好吵。
好啰嗦。
明明有时候惜字如金,有时候又能这么多话。
这种令人焦躁的说明把相叶的理智冲散得更少了。
“如果我还是输了,你就用这颗子弹把我杀了。”相叶脱口而出。
“……说什么呢。”樱井笑笑。
“我说真的。”相叶说。
“开什么玩笑。”樱井说。
“士可杀不可辱。”相叶又说。
“……”敛起笑,樱井看着相叶,蹙了蹙眉。
“那样的话你也就不必忍耐着和我合租做什么室友,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眼前清净。”相叶说:“敢和我赌吗?”
樱井沉默了片刻,伸出食指朝相叶晃了晃,示意他等一下,转身下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再从楼梯爬上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两把枪。
伸手把过厅一侧那张原木色长条桌案拉到两人之间,两把枪按在桌上。
“不知道你平时用什么枪,但公平起见,还是用一样的枪。”樱井双手按在桌上,看着相叶。
“……”相叶看了看桌上的两把M9——难道这就是那些堆满了房间的纸箱里的玄机吗——只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好。”他点点头,也把双手手掌按在桌面上。
“弹匣都是满的,拆的时候只留下一颗。”樱井说。
“好。”相叶再点头。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紧张才对。毕竟已经到了事关生死的地步。可事实上眼前的状况又很荒谬,这样的生死赌局竟然其实也说不出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但话说回来,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不荒谬的地方。
要是自荒谬始,由荒谬终,倒反而是合理的。
他看着樱井。
看他一挑眉梢。
“那就,开始。”


这一次相叶看到了。
看到水滴般落在桌面的子弹,以及在好听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里,樱井从弹匣里剔出子弹的速度,还有那些似乎长在他手上的零件,怎么样一一脱落,又再随着那双有磁力的手,逐个复位。
因为看见,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赢不了。
也不是轻不轻敌的问题。
确实是人外有人。
其实不丢人。
无非是有赢就有输,胜败兵家常事。尤其是混他们这条道的,更加是平常事。所有一切,他是没怕过的。
这时候心里那口没服的气倒是顺过来了。
他把弹匣复位,枪放在桌上。
抬眼看已经拿枪抵住自己眉心的樱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对视的目光也都相当认真。
虽然不知道彼此都读到了些什么。
简洁的复式空间里,安静了相当一段时间。
相叶忽然绽开笑容。
那种能露出牙齿的笑。
——要是所有那些一直以来纠缠不休的,无处可逃无处可躲的,都能就此终结,那也是很幸福的啊。
樱井看见面前笑得一脸释然的相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大孩子一样的男人其实……
——开玩笑,真以为我会就这么被你利用么。
他咬了咬牙。
食指勾住了扳机。
相叶笑着闭上眼睛。


咔——


相叶等了一会儿。
想如果死就是这样倒也确实和那些传说有点像。还真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直接等着升天呢?
可是这时间也真有点长啊。
究竟怎么……
直到他感觉到,额头眉心那里,原本的冰冷触感,被一个指尖的温暖替换。
相叶睁开眼睛。
看到那个指尖的主人正探身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不仅速度慢,眼神也不是太好,明明看着我剔子弹,也没看到我根本一颗子弹也没留。”
相叶眨了眨眼。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右手食指顶在相叶眉心,樱井接着说:“这个只是善意的提醒: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谁小小年纪啊。
分明一样大的吧?
再说这种训导主任的画风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这善意的提醒和善意的提醒之间,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一个指尖的温度,却正在从眉心逐渐扩散开来,一寸寸地暖起来。
“你的命我不要,换样实用点的吧。”樱井又说:“虽然我本来也无所谓,但是不赢点什么岂不是又辱了那位士。”
“……”
“我提了要求,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那双黑亮的眼睛越靠越近。
一指尖的温暖持续热过眉尖眼底,相叶看着樱井眨眨眼,目光单纯不解得像是被点了穴。
“从今以后别再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过夜。”


曾经有一个枪口抵在眉心。
后来,又有另一个枪口,抵在了别处的心上。


to be continued



跟你们说,真的没大纲。。
可也是真的从特不开心写到了心花怒放。
愿你们也可以。

拍手[4回]

查无此人(二)


叮咚——
叮咚——


“唔……”
相叶皱着眉,睁不开眼睛。
隐约知道是楼下门铃在响,但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昨天晚上实在是被闹腾得够呛。
本来好好的带人回来过夜,该挂档挂档该上垒上垒,被一个闯空门的中途杀进来硬是打断熄了火,再被无故擒拿了一回,奚落一番,等终于回到楼上时,早已经兴致全无。被那年轻的夜总会姑娘问到“还做不做”时,他想到楼下这会儿已经住进了一尊来路不明的黑面神就什么心思都再也提不起来,长吁一口气,说“抱歉今天就算了吧”。
人是打发走了。
可睡意也是一时再没有半分。
就那么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哪儿难受总之浑身都不对劲地熬了大半夜。
半睡半醒的黑暗之中,有星点特别亮的光,在眼前一晃一晃的。那光似乎与别不同,拥有划破黑暗的锐利,能扯开无边压抑的幕布,让阳光和空气透进来,驱散恐惧。
似乎印象特别深刻。却不记得那是什么。
总之就那样终于勉强渐渐睡着。
直到门铃声锲而不舍地响起。
对了,这房子是有门铃的啊。
昨天那个人怎么连门铃都不知道按?
那个什么人……
星点亮光。
一晃一闪。
相叶终于醒了过来。
住进楼下房间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
话说,现在外面的又是什么人?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相叶几步跳下楼梯,准备开门的时候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其实看什么看,当然是早都换上睡衣了。
晃晃脑袋,相叶拉开了门。
“您好,樱井先生吗?”门外堆着好几个大纸箱子,穿着搬家公司工作服的人站在箱子后面问。
“什……”相叶眯了下眼睛。
——“樱井翔。”
“不,不是。”他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樱井翔先生的家吗?”
“嗯……”相叶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也不可能否认,“算是吧。”
“那么,东西已经送到了,请问搬到哪里。”搬家公司的人说着就搬起纸箱,准备往屋里走。
“诶,诶?”相叶侧过身,让抱着箱子的工作人员接二边三地进了屋,然后才意识到,这该是昨晚住进来那家伙真正的行李,而不只是肩上的那只破背包而已。
“请问需要放到哪里?”
“啊,那个,那,那边。”相叶在不宽的过厅里侧身而过,边往楼下走边说:“请搬到楼下这个房间来。”
老实说楼下那个房间相叶几乎就没怎么进去过。
最初搬进来的时候也是一眼就看中了有落地大窗透进明亮光线的楼上,至于说楼下,那个下了楼梯就是房门的灰暗房间,他住进来之后就没有兴趣再多看一眼。
走下楼梯,本来还想抬手敲门,结果还没敲房门就已经开了。
相叶探身进去。
“樱……”
屋里没人。
灰色调的床和书桌都空空如也。
要不是身后接着搬进来那一二三四五个大箱子,货真价实地堆在那里,相叶真要怀疑昨天晚上那些事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怪梦。
话说回来——
等相叶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一堆纸箱子的中间,身边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虽说对于搬家来说一个背包的东西是少了点,可是——这堆了满屋的箱子是不是又显得太多了?
得了,又关他什么事!
这一大早的人就不见了搬家的东西还得他来管收,已经是够莫名其妙的了。
从箱子堆里迈出来,爬上中间过厅那层,钻进卫生间洗漱。


叮咚——
叮咚——


“唔?”
这又什么人啊?
相叶叼着牙刷去开门。
又是一个大纸箱捧到了面前。
“樱井先生吗?您的快递。”
一嘴牙膏沫子的相叶歪了歪脑袋。
“请签收。”
——我凭什么管?
可却还是叼着牙刷眨巴着眼睛给签了。
才喷着牙膏沫把这一位送走,漱口水洗把脸想上楼去换衣服,门铃再一次被按响。拉开门,已经不知道是送什么东西的人再次带来了不知名的纸箱。如是竟然反复了两三次,相叶差点觉得自己今天这衣服是再也换不上了。
终于咬牙切齿地抓过棒球衫拎起钥匙奔出家门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
虽然不是朝九晚五上班族,但怎么说也是有组织的人,被拖到这么晚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事啊?更何况他加入的这个组织从来就和一般正常的公司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该上班上班该做事做事全流程现代化管理,自己无缘无故到现在还不出现是找上头跟自己发飙呢?
跳进自己那辆二手车里打火着车时,相叶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这样的——
那个姓樱井的,你是合租人啊,还是搬仓鼠?


脱下黑色的棒球衫搭在椅背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已经有人走到他的格子边。
啪。
一只黑色灯芯绒质地的小口袋,丢在他的桌面上。
“昨晚上鬼混到几点?居然这才出现。”
相叶看一眼胳膊架在隔板上的松本润,呼口气说:“不想再提了,组长没找我吧?”
扯扯黑色皮革上衣的袖口,松本说:“还没找你呢,会都已经开完了。”
“啊?今天不是开例会的日子啊?”
“嗯,因为有新人到嘛,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新人?”
“是啊,看起来好像挺不简单的。”
“怎么……算了。”新不新人的,组织里每天出出入入,相叶不关心也没心思往下问,坐在桌边打开了那只黑色的小袋子,从里面倒出各色宝石在手心里,手指轻轻拨碾,“这些是这批的?”
“是,快点看完,分好类给我拿回去,不然小心组长真的找你麻烦。”松本说。
“知道了。”相叶凑到桌前,扭开桌上的灯,铺开麂皮卷轴,从旁边的工作箱里拿出镊子和小型放大镜。
夹起一粒一颗各式各样的彩色石头。
聚光。
分子结构里折射。
再散开。
形成炫目的珠光。
这一批货的成色一般。虽然一般,却不乏有个性的单体。看得出来,曾经过匠心的雕琢,原本有可能镶嵌在饰品或摆件上,如今经过走私和其他途径,脱离了主体,只依稀留下了一些当年故事的缩影。
很可爱。
虽然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仍然足够让相叶视之感觉到愉悦。
规则的,或者不规则的,几何线条里的色彩世界。
好过一切没有颜色光亮,黑暗的所在。
他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这是在鉴定宝石?”
“嗯。”
“就这样的光线下?”
“他说过他不是靠光,是靠眼睛。”
“工具是不是业余了点,放大镜是百元店里的么。”
“他好像也说过工具只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
“……我看是特别会说而已吧。”


一直在耳边不冷不热有句没句进行着的对话说到这里时,相叶才终于忍不住,从自己沉浸的那个世界里回过神来,移开目光。
抬眼。
“哦,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天新到组的樱井。”
自己这一组的组长二宫和也,指着身边站的男人对他这样说。
然后,又把手朝他一伸,对站在格子边的樱井说:“这位是相叶。”
“我知道,相叶雅纪。”樱井冷淡地看着相叶说。
放下手里的东西,相叶从桌边站起身。
“你们认识?”二宫问。
“不算。”相叶说。他眼前还是那些堆得房间满天满地的纸箱子,还有那差点废了他吃饭用的手的不知所谓。他一肚子的火,张嘴也就难免泄露出了那些明显的火药味儿:“不走运合租一套房而已。”
“原来他就是被安排到你那里去了?那再好不过了,一个组的人,什么都方便。”二宫说。
“嗯,再好不过。”樱井也不冷不热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意思啊,好像不愿意的那个还是你?
相叶在心里白他一眼,看看自己手底下的宝石和工具,再抬眼看看樱井,问:“你刚刚说什么?”
樱井看着他,“没说什么?”
“你说我业余?”相叶歪着脑袋。
“我没这么说。”樱井说:“我说的是工具。”
“工具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的事情可多了。”
“工具只不过是手段。”
“是吗。”樱井双手在胸前交叉,“枪的存在也不是目的,按你的说法,它存在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可是不是了解一把枪的结构,却是能否达到更完美的射击的关键所在。”
“……”相叶脸上露出了极富深意的笑,“最好不要跟我提枪。”
“虽然现在是在这里做个宝石匠,但是可别小看这小子了。”二宫在樱井身后出声:“当初他能被组织看中,可不是因为懂宝石——而是因为那个数一数二的枪法。”
“哦?”樱井的眉梢一挑,唇边也浮起来了兴致的笑意,“有意思。”
“有兴趣过过招吗?”他看着相叶问。
摸摸昨天晚上差点被掰断的手指节,相叶笑道:
“简直不能更有兴趣了。”


to be continued

拍手[1回]

查无此人(一)


也就是在相叶雅纪刚刚用牙咬住塑料撕扯开那个方寸包装的当口。
没错,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咣咣咣——
咣咣咣咣——


“谁?谁在敲门,你不是说这里是你一个人住的吗?”
“是我一个人啊……”
什么人啊。
这个时间。
相叶心想。
什么人也没有来得这么是时候的啊!
管他什么人现在也顾不上理啊。
“不要管他,不理他自然会走。”他俯下身对床上的人说:“继续。”


咣咣咣咣——
咣!咣咣!——


但是在外面敲门的人不仅没有走,而且捶门捶得更大声了,活像要把门拆了一样惊天动地地用拳头捶打着,并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是什么人啊……”从刚才已经开始不安的女性侧身拽过被单裹住了身体。
“……”相叶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
好了。
这下算是彻底没法再往下做了。但这种事还能来个未完待续的吗。简直就是混蛋。
他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不管这是什么人,都没有这么不开眼的。
一身的热气褪了一半,翻身坐起,他拽过床边的牛仔裤胡乱蹬进去提上,打着赤膊跳起来冲下楼去。说是楼下,复式结构的小楼梯,几级台阶而已,就直接到了玄关。
相叶几乎就是三步跨两步跳下楼到门口的。
看也没看问也不问,他伸手就直接拉开了大门。
“谁啊!”
接着他脏话就已经准备飙出来。
不过还没等他骂出口。
门外一只手已经伸进来,一掌拍在门上。
一阵风跟着吹进来,撩起相叶的额发。
“相叶雅纪?”低哑男声。
“什……是。”相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应了他——肩上背着双肩包,穿着灰色帽衫的奇怪男人,帽子还扣在头上,看不清楚他的脸。
对方于是点点头,也不说话,抬脚迈步就往门里走进来。
“哎哎哎——”相叶赶紧伸手一拦,“你谁啊?怎么私闯民宅?”
“你是相叶雅纪的话,就没错。”对方说着,一抬手把相叶的手打到了一边,径直往屋里走进去。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相叶转过身追到对方身后,一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等等!”
就在他感觉刚刚抓到对方,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被对方猛地抓住,反向用力一掰,扣在了肘间。
“哎哟——”相叶被扣得一个趔趄,跟着被掰住的手给拽到了那人面前。
灰色帽衫的帽子,在移动间从头上滑落。
黑色短发蓬乱开来。
相叶下意识地抬眼。
屋里并没有开灯,但是迎着星光,仍然能看清楚他的脸。
脸色苍白,棱角分明,下巴上有一层薄青。
眼睛特别亮。在月色里也闪着犀利的光。
看上去应该和他年纪相仿。
相叶眨了眨眼。
对视片刻。
相叶才感觉到手腕上的锐痛。
“放手!”他用力想要挣开,却是越使劲儿越觉得疼。
“这只是善意的提醒。”对方看着他说:“今后都不要再从背后碰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相叶拍拍他的手,“快放开啊。”
对方松开手。
“嘶……”相叶甩着自己的手,侧过脸看他,“神经病啊你……手会被掰断的你知不知道?”
“不要夸张。”对方冷淡地说,踢掉鞋就准备上楼梯。
等等?
相叶看一眼楼上。
那边厢还有一个只裹着条被单的人躺在床上呢?
这个来路不明和闯空门也差不多的大哥要去哪儿啊?
“……你给我等等!我说!你能不能站在这里好好说几句人话?”相叶站在楼梯口怒斥道:“大半夜地闯进别人家倒是说说想干什么?不说清楚的话我报警了!”
站在楼梯上,对方半转过脸。
“樱井翔。”
“哈?”相叶没听明白,“什么?”
“樱井翔。”对方又说了一遍,“今天起和你合租这套房子。”
“哈?!”相叶像跳针了一样,“什么?!”
“你明明听清楚了。”樱井不耐烦地转身,准备继续上楼。
“给我站住!”相叶喝道:“上面是我的房间!”
不对,自己为什么这么说,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就等于已经默认接受了眼前这个闯空门的是自己的室友这件事?他应该说的明明就是我管你是什么人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樱井抬眼看看楼上,再回头看看站在楼梯下的相叶。
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转身朝下面走过来。
“我明白了。”樱井走下楼梯,转过面积不大的中层过厅,朝通往楼下小房间的楼梯走过去。


你明白什么了啊?
相叶想说管你上面下面这里都是我家,可是又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这样说。他确实只不过是这里的一个租客——先住进来的那个,而已。而且在住进来的时候也明明清楚知道,这些完全现代化的简式公寓是会里的,不过以廉价的租金租给他——们这些年轻人。
他起初也颇为意外,不知道现在的组织竟还提供这样的配套福利。但是听组里的一些前辈说,现在规模大一些的组织很多都会这样,说是已经进入新的世代了,不仅成员需要高学历的年轻人,管理方法也早已经进行了现代化改革。
当初他搬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说好,今后可能会有新的组员被安排住进来。但那个时候他只是那么随便一听,也没想过这一上一下的小复式真的还会有人再住进来。
带人回来过夜的时候就更是……从没再想过这回事了。
很显然,眼前这个突然大半夜里冒出来扰人——清梦的家伙,估计就是那个被安排再住进来的组员了吧。
准确知道他的名字。
还有那样非同常人的身手。
说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嘛,他也不是不能和人合住什么的,毕竟他什么罪没受过现在这种条件就算是两个大男人合住也已经比以前强不知道多少倍。
只不过是——就不能用稍微正常客气点的方式出现吗?
虽然最终倒还是懂得先来后到,说了楼上是他的房间以后就能主动退下来。
也许,还有点能和平相处的可能——


“我这人没什么要求,各不相干就可以。”
穿灰色帽衫,背双肩背包,黑色短发,臭着一张脸的樱井几步走近,经过相叶身旁,擦肩而过的那时。
“在家习惯裸着上身也没事,但是——”他那黑得发亮的眼睛不经意般瞟过相叶腰间,又极快地飘走,边朝楼下走边说:“从一进门我就想说了,你拉链根本没拉上,以后同一屋檐低头抬头的,我可没兴趣看那个。”
相叶本能地低头。
诚如他所说。
转身还想说什么,樱井已经闪身下楼,进屋关门。


和平共处?
和这个,从今天起即将开始和他room share,自称名叫樱井翔的,男人。
共处?
和平?
——如果他现在攥紧的拳头是被解释为和平而不是想要揍人的话。


to be continued



那个谁,点单room share的,来收货了!
还敢玩儿双坑同开真是不怕死(X)

拍手[7回]

Lucky Man (四)

D

“诶……”捧起那杯从吧台上推过来的拿铁,樱井的手还是冰凉的,用热咖啡捂着双手,他对柜台里的相叶说:“今天是片枫叶啊。”
“什么枫叶?”相叶瞪他一眼,“明明就是孔雀。”
“孔,孔雀……”
“对啊,看不出来吗,开屏的孔雀。”
“哈……”
樱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笑意不在唇边而是在更深的地方。
先不提像不像的问题,咖啡拉花上继猴子之后居然又出现孔雀,这种猎奇的风情会出现在平时对待普通客人的服务上吗。
这么想想的话,自己是不是还算得上是有点特别。
对于相叶雅纪这位继电话号码之后终于交换邮件地址不久的新——朋友来说,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不同平常的这一点,能否通过这些与别不同的拉花看出点端倪呢?
应该只是他自己想太多。
明明就很平常。再平常不过。
他来机场是如常工作,相叶在机场也是如常工作。谁都没有特意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也没有为谁打乱过自己的节奏,耽误自己的任何一件正事。
除了双方都彻底省掉了敬语——而这一点,只不过是让一切变得更为平常而已。
也许这样就最好不过。
在这样的年龄上,能保留一点私有的愉悦在心底,也是件很奢侈的事。
无论如何吧,严寒冬日的差旅生活对他来说显得有些辛苦,而在这种辛苦中,能够在每次来机场之前通过邮件问一句相叶君今天在不在机场这样的话,也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最有用的一份治愈了。
回复的答案是肯定是否定,能见或是不能见,都不要紧。
重要的是这种心中有所着落的感觉。
个人感受,纯主观。却很真实。
“你一定是没怎么见过活的孔雀,才会看不出来。”看看棒着咖啡站在柜台边发呆的樱井,相叶这样说:“我呢,小时候家里可是养过孔雀的。”
“哈……”樱井点点头,又立刻扭过脸,“哈?!”
“嗯,小学时,家里曾经养过孔雀。”相叶认真地朝他点点头,“一对。”
“哈?孔雀?还,一对?”樱井哭笑不得,“孔雀是能在家里养的吗?”
“真的,能养的。”相叶看着他说:“但你也不用吓得脸色发青啊。”
“什么?”樱井摸摸自己的脸,“哪有……”
其实从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铁青着一张脸,我没好意思问罢了。相叶心想。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问。
“没有啊……可能是外面太冷了。”樱井再次捧紧手里的杯子。
“冷为什么不多穿点?”相叶打量下樱井身上黑色的呢子大衣。
“我也想。”樱井说:“只要出差都是商务场合,从下机起就马虎不得,羽绒服啊厚毛衣什么的无论如何也不得体。”
“可其实今天也不太冷?我就穿着我们的制服也没觉得有多冷。”
“嗯……”樱井尽力控制着自己,想让自己瞟过相叶身上制服衬衫的目光看起来很自然,可也不知道做到了没。“可能是我特别怕冷吧。”他别开眼神。
“哦……”相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看来,我是带错东西了。”
“什么?”樱井没听明白。
“我是说——”相叶说着,在柜台里俯下身,从脚底下拎出了一个纸袋,“看来我是带错回礼的手信了。”
“……”樱井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虽然估计是用不着了,不过也是带都带了,姑且拿着吧。”相叶把袋子递向樱井。
“谢谢……”樱井惊讶地接过来,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这样被惦记。
打开袋口,看看里面。
他抬起头来。
相叶正在对面歪着个脑袋看他。
“凉拖?……”樱井再一次哭笑不得。
“嗯……没办法啊我飞的那个地方只有凉拖卖。”相叶歪着脑袋说。
“会有这种地方么……”樱井苦笑着说。
“怎么没有。”相叶说得理直气壮,“哎,只是不适合你而已,我有个朋友可是一年四季都穿凉拖的呢。”
樱井想说你这什么朋友是企鹅吗,但笑容还是出卖了他其实很开心的事实,“无论如何,谢谢了。”
“应该的。说起来,你也没再坐过我们的航班呢。”相叶轻描淡写地说。
“是啊,总没那么巧。”其实全公司的机票除了董事长是自己说了算其他人都不是由自己订,要真是他自己来说不定早就已经忍不住再订了这个航班。
话又说回来也许不是他自己来也好,不然再上相叶的飞机——还真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眼前隐约晃出了非常糟糕的画面。
樱井的喉咙里忽然一阵刺痒。
“嗯咳。我该登机了。”他清清嗓子,把手中杯子里的咖啡一口喝下去,空杯子放在吧台上,拎着那双凉拖,拉起箱子的拉杆,“谢谢,孔雀的味道不错。”
相叶笑得露出洁白牙齿,“我想也是,你脸色好多了。”
樱井知道,因为他的脸上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他赶紧转身,“那么,下次再见。”
“一路平安。”
相叶的这一句从身后传过来时,樱井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连眼眶也跟着热了。


也许是在那一刻樱井终于明白了,他在别人眼中的寂寞之处究竟是在哪里。
——飞得再高再远,也没有一个问你起落安好的人。


那年的冬天转眼就来到了年末。
樱井身处的行业也在毫无防备间迎来了全球贸易的寒冬。虽然经济环境已经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处于阻滞状态,但长期工作在接洽第一线的樱井还是对于市场任何一点的冷暖变化都特别敏感。这年年末,外贸环境在全球范围内遭遇尤其严重的寒潮打击,所有出口订单量均现锐减。
樱井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直奋战的这个行业,正面临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只不过因为他所在公司的规模很大,影响还没有一些小企业那么明显,但变化只不过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因此,他的神经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
休息日和假期也总是在飞来飞去的路上,几乎不存在加不加班的区别。
也因此,在接近年末接到那个突然打到总公司的电话时,他的太阳穴立刻就猛跳起来。
“什么?你说那批订单怎么了?”
“所有的?全都错了?……整批订单返工?”
樱井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表盘开窗上显示的日期。
“今天已经是24号了,你知道交货日期是哪天吗?现在跟我说要返工?”樱井紧握着电话,太阳穴上的神经针扎一般,“你在开玩笑?……我不管是谁的责任!现在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吗?”
樱井用指节敲着自己的额头,再听电话那头远在东南亚的加工工厂负责人解释了几句,深吸一口气,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好了,我今晚就飞过去,从现在开始所有生产线都不许休息,停人不停机,我跟你们一起加班返工。”


在通街都闪耀着圣诞灯光的节日夜晚,樱井把自己塞进了开往机场的出租车。
他知道今天是平安夜,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在休息了,所以满街出来庆祝迎接圣诞的人群车流堵塞了道路是完全正常的。但在眼前的状况下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即使时间还完全宽裕,但他还是很难能不焦躁。
从刚刚就开始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疼得越发突出了。
可恶。
真想喝杯咖啡压一压。
真想……
樱井忽然想到了什么。
从外套内兜里掏出手机,发送出一条信息。
望着车窗外途经的装饰得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手机振动两声,收到了回复。
点开看一眼。
樱井想了一下,抬眼对司机说道:“麻烦您把车在前面的购物中心停一下,我很快回来。”


——“相叶君,现在在成田机场吗?”
——“在啊,我就在咖啡岛。”


“您的咖啡和找零,请您拿好。”
“谢谢光临。”
“好的,一杯美式咖啡,请稍等……”
站在柜台里微笑着对顾客点头时,相叶的余光瞟见了站在队伍外面的樱井。
他抬起头。
张望着正站在几米之外望着他的樱井。
目光碰触。
相叶微笑。
樱井也点点头。
相叶朝他扬扬下巴。
樱井也会意地站到了队伍旁边的柜台边。
“你过来盯一会儿,谢谢。”相叶在绿色围裙上擦着手,朝一旁的樱井走过来,“嗨,今天还要飞啊。”
“嗯,是啊。”樱井多少显得有些疲惫,轻声说:“以前不知道,原来平安夜机场也这么多人。”
“就是这两天人才多呢,尤其是这里,转机的,延误的,一直要到新年,都会是不可开交。”相叶说:“所以我现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来帮忙的。”
樱井于是才注意到,今天相叶并没有穿着制服的衬衫。
这可是平安夜啊。又不是本职工作,说来帮忙就来,这人得是好成什么样了。
“你这班加得也很不容易啊。”樱井笑笑,把拎在手里包装好的口袋递给相叶,“圣诞快乐。”
于是这次轮到相叶意外。
“这是……”他接过那红红绿绿的礼物包装袋。
“难得会在这种节日经过机场,在路上顺便买了份礼物。”樱井说:“平安夜加班还收不到圣诞礼物的话,也太可怜了。”
“谢谢……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啦,反正……”相叶想说什么但又没说,他笑着拆开包装,从口袋里掏出礼物。
握在手里的,是一只外观相当简洁朴素的银灰色保温杯。
“保温杯?”相叶抬眼。
“嗯,想你们每天飞来飞去的,在飞机上总要有个自己的杯子用,才方便吧。”樱井挠了挠自己的鼻梁。
“确实……真实用。”相叶笑得灿烂纯粹,“谢谢。”
这评价,算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并不中意的礼物的办法之一吧?
嘛,实用就好,本来就是设身处地从最实在之处考虑的。
樱井提一口气,对相叶笑道:“那么,我就走了。圣诞快乐,辛苦了。”
“诶,不喝杯咖啡吗?”
“不了,看你这里已经忙不过来,我不添乱了。”
“再忙能差你这一杯咖啡?”相叶果断地说:“只要你不是要误机了,在这里稍等,就一会儿。”


应该确实只是很短的时间。
但是倚在柜台边的樱井却用手支着脑袋,感觉自己陷入了一段不知身在何处的半睡状态。
“樱井……君?”
直到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样呼唤他。
他一下子醒过来。
回了回神,看到已经推到面前的那杯咖啡。
咖啡妥当地装在马克杯里,扎实丰富的奶泡上,漂浮着一朵极其特别的拉花。
樱井眨了眨眼,再一次没能第一眼看出拉花的图案具体是画了什么。
“来,今天的平安夜相叶特制。”对面的相叶轻笑着说:“Halo。”
“Ha……lo。”
“还有,看你脸色不太好,把咖啡喝了,这块蛋糕也一起吃了,免得胃里难受。”相叶说着,把手里端的一小块蛋糕放在樱井手边。
一小块水果奶油蛋糕。
看起来不像是标准售卖的杂切,而像是从整块的蛋糕里切出来留下的。
什么蛋糕呢……这感觉……
樱井的脑子因为头痛有点转不动。
他还是看着咖啡上的拉花图案,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架飞机,在云层里,被一个圆环圈在圆里面的构图。
他觉得他对这个影像有概念。
“Halo……”他又重复了一遍。
“嗯,我飞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呢。”相叶饶有兴趣地说着:“今年的愿望,就是能够亲眼看到一次。”
没错,杂学储备翻开,樱井好像想起来了。
“相叶君。”
樱井抬眼,想要说点什么,却看见有人从操作间后面走过来,对相叶小声说:“你过来一下?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你。”
“好。”相叶应:“我知道了。”
转过脸,他对樱井说:“那,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一下。”
“啊,你去忙,我喝完这杯也走了。”樱井赶紧说。
“嗯……”相叶看着他,抿嘴点点头,然后歪头笑着说:“那就,一路平安,平安夜快乐。”
“……你也是。”


由于眼眶再一次莫名发热,樱井赶紧低下头,准备快点把蛋糕吃完去登机。
在他动叉子开始吃的时候才发现,那块蛋糕上面还有一些不完整的笔划,他眯眼看看,觉得应该是蛋糕上原本的庆祝字句。
等等……庆祝吗?
那是关于——
操作间的后面,就在这时隐约传来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旋律。
蛋糕送进嘴里的一刻,樱井听出来了。
那是有人唱起了生日歌。
樱井看看那块蛋糕,终于意识到,那些不完整的笔划原本写的分明就应该是“生日快乐”。而生日蛋糕居然先切出来一块给他,那大概就绝不可能是别人的蛋糕了吧?
平安夜。
再看一眼那杯“平安夜相叶特制”上的拉花。
——“今年的愿望,就是能够亲眼看到一次。”


Halo。
科学名称日晕,是悬浮在大气中的冰晶折射阳光或月光而形成的光学现象,通常会呈环状或弧状,彩虹色。由于客机是在云上的平流层飞行,因此在太阳反向的云层上,就会看到有飞机倒影在环状彩虹中心的光环。
Halo的形成需要一系列条件的配合,据说看到它的机率仅为百万分之一。


to be continued




短篇是折子戏,折子戏就是可以没头没尾。
长篇是整本戏,整本戏就要有因有果有来有去。
其实折子戏和整本戏都很好。
就像我们一样。
相识的有因有果当然好,像折子戏一样演完就各自散了,也是极好的。
像这些故事一样。
睡前的一刻时光,等车的片刻无聊,工作的碎片间隙,能够陪伴哪怕其中的一小片,都已经是这些文字的价值最大化。
而后说散就散,各不回头,心满意足。
不过都是有一点动心的流俗故事。

拍手[1回]

Lucky Man (三)

C

嗒。
嗒嗒嗒。
嗒嗒,嗒嗒。
“樱井君?发什么呆呢?”
“啊?哦,没,没什么。”
“上次出差的报告,部长催了哦。”
“好的,我知道了。”
樱井手底下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被指尖敲得噼啪轻响,但却并不是在工作。
他单纯只是在无意识地轻叩着手下的按键而已。
因为些微的焦虑。
来源于得不出头绪的思考。
关于盘旋在脑子里的那串数字。
当然,无论正着反着,早都已经烂熟。
但是问题也跟着来了。
这个电话——到底什么时候打才好?
表面看起来,给电话号码是非常直接的,数字拨过去就可以直接与人对话,给人的感觉也是关系更近更信任的表现。但实际上,对于关系尚且微妙无法界定的人来说,是很难把握好这个打电话的时机的。
相反,如果给他的是邮件地址,倒是可以先试探着通过文字相对自然地交流一下。
不然的话,就比如现在,虽然他是很想联系一下相叶,但难道就能把电话拨过去,上来就说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还会在候机厅的咖啡岛出现?
所以,虽然给的是看起来更直接的电话号码,但实际上难度却远高于一个看似保持距离的邮件地址。
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并且在这一来一去的互动里隐约感觉到,对方的级别……相当之高。
可恶。
倒像是开始准备斗智斗勇。
可话虽这么说,“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这话不是最早他自己亲口说的吗?现在倒开始怪起别人来了?
啊——
樱井想得额头一阵发痒,抬起手使劲儿挠了挠眉毛。


樱井知道,自己已经不算是特别年轻。
但是这会儿,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竟然像是无差别地回到了十七岁,心在风里绽放,路在脚下飞扬。
而后,身既动,心更远。
他依然在起落往返的航班上戴起眼罩盖起上衣补眠。
但开始睡得不那么安稳,心在梦里七上八下,醒来一发根的汗,却不敢记起梦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那串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数字,倒也逐渐顺着掌纹渗透出了玻子汽水般的乐趣。按下去到没按下去之间,那一寸未知的心跳,以及接着咕嘟咕嘟冒出来的碳酸气泡,窜上鼻子的柠檬清香。
就那样,攥着。冒着气泡,泛着微酸。
多雨多台风的夏末过去,秋去冬来,登机箱和电脑依旧如故,身上却已经添了大衣。
樱井再一次平常地降落,如常地下机。
在到达层的大厅里,他站定。
各种声音在耳畔掠过,既近且远。
习惯性地看看手表,指针分格跳动,将时间实体化。
时间,时间。
他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大概就是,浪费时间。尤其是在看手表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时间在寸格流逝,更是如此。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也许是不算短的飞行,也许是季节的更替变迁,也许是刚刚飞行的梦里又一次扰乱心跳的频率而气短,也许……什么也不是,只是突然的,站在穿梭人流间的一个点上,他攥在手里的那串数字,突然间就扎得手心刺痒不已,闹得人非张开手掌让它蹦出来不可。
樱井掏出了手机。
倒着背,正着拨。


嘟——
嘟——
拜托,可不要挂掉啊,这个非通知的来电。


“喂?”
电波轻盈。
身旁四下的人流一下子全都被运进了电影的旋转镜。
只有樱井一个人,站在那个不动的中心。
“啊,喂,是,是……相叶君吗?”
这个称呼,第一次出现。这大概可以算是从两人之间熟人都算不上的关系里迈出的第一步了。
“我是。”
“我是……樱井翔。”樱井犹豫了一下,唯恐对方说出“我没有印象”这样的话来。毕竟这通电话距离他拿到这个号码时已经有了相当的时日,这之间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就算是把他这么个普通的乘客忘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当然。”对面答得却干脆,“你好。”
“你好……”
“……”
“……”
“请问——”
“啊,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相叶君现在,在成田机场吗?”
“我正在等候上机,今天要飞。”
“这样……”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上次——多谢你了,我这次出差带了些手信回来,刚刚下机,就想拿给你算是作为谢礼吧……”
“上次?没有什么事可谢的啊。”
“嗯……总之就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尴尬,尴尬死了。樱井提一口气,心知这已经算是拒绝,准备找一句得体的说辞礼貌地结束这段通话。“不过没事,你现在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说。”
“我没说我现在没时间啊。”
“那就下次——嗯,啊?”
攥着电话,像手里的玻子汽水砰的一声弹出碳酸,噎得樱井卡出一个颇有点滑稽感的反应。他也很讨厌自己现在连几个字也说不利索的模样,像个还不熟练的搞笑艺人,怯场且冷场。
“离飞机到港还有一段时间。”电话那头的相叶接着说。
“那……”接下来的台词还没排练好啊?
“你现在在哪儿?”相叶问。
“我……在到达层。”樱井看看四周,那旋转不停的运镜似乎才慢慢停下来。
“机组人员休息室的位置过去不太方便。你知道出发层最大的那块电子信息牌在哪个位置吗?”
“知道。”
当然知道。别说樱井对于这个机场的了如指掌和自己家也没什么区别,就算是他真的不那么清楚,这会儿也会应得毫不犹疑的。
“那么就在那块电子信息牌底下见?”
“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拉过箱子的拉杆,樱井张望一下,走向距离最近的扶梯。
站在扶梯上盘算最近最合理的路线,是从这里转过一层,还要再上一层。再上一层时可以走到对面那个长扶梯,那样上去以后就离说定的那个信息牌只不过几步之遥了。
就在走到长扶梯跟前时,樱井刚准备抬脚迈步上电梯,抬眼,看到旁边下行电梯上面,不知道是谁家疏忽照看的孩子,正顽皮地抓住电梯扶手边攀爬边往下滑。距离扶梯口还有一点高度,孩子的手在履带上一个抓空,眼看着就要从扶梯上向后仰翻下来。
一秒空格。
樱井甩掉手里的箱子和电脑,一个跨步到旁边电梯口,几步蹬上下行的电梯,张开双臂把翻下来的孩子接在了怀里。
电梯仍在下行当中。
被孩子结结实实撞在怀里的樱井,随着下行的阶梯踏板,一个退步,踩空,仰面向后躺倒在扶梯口。


一声闷响。
孩子的哭声,和周围的惊呼声一同嘈杂起来。
“怎么了?没事吧?”
“要不要紧?”
孩子的母亲从下行电梯上惊慌地奔下来,抱走孩子的同时,有人上前搀扶躺倒在扶梯口的樱井。
“有没有受伤?”
“需不需要叫机场医务人员来?”
一阵小小的骚动。
樱井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
试着活动了一下。
这下确实摔得很结实,但所幸应该没有受太重的伤。最多可能不过一些撞击伤和挫伤一类的,没大碍。
“没事没事,没受伤,不要紧。”
他这样说着,摸摸受了惊吓还在抽泣的孩子的脑袋,说着以后不准再这么顽皮了真的很危险,摆手对一直道谢的孩子母亲表示不必客气,捡起扔在一边的箱子和电脑。
挪着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的脚步,再次准备踏上上行的扶梯。
习惯性地抬眼。
再一次的一秒空格。


上行扶梯的尽头,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面朝樱井上行的方向。
制服的衬衫白得发亮。
剪裁熨贴地勾勒出清瘦骨骼。
站在那儿,光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的都好,都自成如画风景。
樱井站在扶梯上,眼看着那个面对着自己的人一寸寸接近。
他想他们约定的地点一定是临时变更了。
还有自己刚刚摔了个仰面朝天不会被目睹了吧。
虽然今天的外套还算得体但是摔成那个样子穿什么都救不回来啊。
樱井的视力异常优秀。
所以他起初应该是看到站在扶梯口那个人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但随着他逐渐靠近,那些紧张的表情转换成了他所熟悉的那种礼貌微笑。
樱井仰着脸,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
从他到他的距离,在静默的对望中逐阶缩短。
直到扶梯上行到头。


相叶侧身,樱井跨步。
那块最大的电子信息牌在几步之外闪烁,翻动着城市的名字和变幻的时间。
明明身处成年人的世界,却怎么像孩子般的笨拙。
明明是正向上行,却怎么似乎时光倒流。
樱井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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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 Man (二)

B

机场很忙碌。
机场很喧嚣。
机场迎来送往,上演离别与团聚,见证欢笑和眼泪。
机场有时候很浪漫,但多数时候还是寂寞的。
只是无论什么,所有这些,以前的樱井并没有注意过。
虽然在樱井的生活里,在机场在公司和在家的时间几乎可以等分为三,但机场于他来说,始终只不过是通行来去的港口而已。
他没觉得寂寞。
但他知道他在别人眼里是寂寞的。
就只从他自愿承担了国内国际所有出差的工作并且无论派到多远的地方多长的时间都从不拒绝,全公司的人就都已经知道,他反正是一个人,而且从来都是。
他倒也无所谓。
难道这不就是现代城市成功人士最标准的一种生活方式吗。
虽然他也并没有这样定义过自己。
但他又知道,他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的。
又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他从来没在乎过。


那句著名的话好像是那样的:我不是在咖啡馆,就是在去咖啡馆的路上。
如果对于樱井来说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是在机场,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


“好了,您的拿铁。”
轻哑的招呼像海滩上扑过的一层浅浪,不着痕迹地拽回正靠在柜台吧台边走神的樱井。
“啊,谢谢。”樱井接过杯子放在吧台上。
简洁的针叶,清爽地浮在咖啡上。
“今天的真简单。”他笑道。
“我怕我再多画几笔,您非误机不可。”柜台里的相叶声音轻,语气却并不轻。
“怎么会。”樱井笑,“我可从来没有误过机。”
“是么,我可看您在这儿发了不知多半天的呆了。”相叶似笑非笑道:“就怕等会儿就要广播您的名字通知您该登机了。”
“……”樱井的手心莫名感觉被滚热的咖啡杯烫了一下。
“不会的。”他笑得有些尴尬,端起杯子抿一口咖啡,醇厚滑过喉咙,“嗯……好喝。”
“是吗。”相叶两手手肘支在柜台上,歪着脑袋看着他说:“那就好。”
咖啡不知怎么也跟着顽劣起来,明明入口还不烫,却在经过喉咙的那一瞬呛了樱井一下。
“咳咳——”
好喝吗?
重点当然不在这里。
而在于他好像明明说了什么“想要跟你请教怎样才能做出好喝的咖啡”这样搭讪的话,可是自从真的在这座咖啡岛再遇见相叶之后,却再也没有提过关于“怎样做咖啡”的只字片语。
奇妙的是,相叶也从没有问过。
也许也并不是默契,只是有些尴尬不提也罢,但这种心照不宣还是在两人之间营造出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樱井只是每来机场必来喝杯咖啡。
而相叶只要在,那么两个人就会在这一杯咖啡的时间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上那么几句。当然,大多数时候,相叶都不在。
这个在与不在,对于樱井来说,是要拼运气的。
“那么,今天又是来代朋友的班吗?”樱井清了清嗓子,另起话头。
关于身为空少的相叶究竟为何会在候机厅里的咖啡岛做咖啡这桩都市奇谈,后来终于从相叶口中得到了答案。
——“有时候飞之前没什么事,我会早点到机场,在这里跟地勤的同事喝点东西聊聊天,时间久了就跟这边的人也成了朋友。因为这个咖啡岛是24小时的,遇到商旅旺季或是极端天气航班大面积延误的时候旅客多忙不过来,我也会跟着在这里帮忙。再后来,这里的哪位同事谁临时有个什么事情,只要我在机场,都会被一个电话叫过来帮着盯一会儿。”
——“干嘛要拒绝呢,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嗯,因为这个,我后来索性去学了两期的咖啡调制课。”
——“当然了,事情既然要做,就要做好才行。”
因为如此,所以要在这座候机厅里的咖啡岛遇见相叶,实际上是完全无规律可循的小概率事件。
要不是樱井这种空中飞人的生活方式。
可即使是樱井这种非正常人类的生活方式,也始终没有遇到过相叶几次。
这样的数学公式樱井是算得出来的。
尤其要是说起运气的话,那可真是他一直以来的天然弱项。
如果想要得出正确答案的话,应该要做的是——再跟相叶要一次他的联系方式——把两个人“只是知道名字认得脸连熟人都还算不上”的关系更进一步——然后才可能……再有然后——但说实话,樱井虽然不是一直都波澜不惊的稳定性格,但也不是能够永远保持冲动的那种人。尤其是在相叶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两次的情况下,能够勇于承担“事偏过三”的魄力,他一时还真是拿不出来了。
人是这样的。
年龄越大,越难开启一段关系。
倒不是怕被拒绝伤了自尊——他早已经过了面子比天大的年少时期——而是担心连眼前的现状都无法再维持。如果那样,他还不如继续把一切押在那向来不怎么样的运气上。同时,即使是运气一向都不怎么样,他也讨厌认输。这一点上,倒是年龄越长,越发觉得明显了。
不想输,更不想认输。
一杯咖啡的时间,倒是让他逐渐开始感受到了,那些属于机场的温柔,以及寂寞。
倒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咖啡和飞机,也都是他需要的。


不是在咖啡馆,也不是在机场。
不是在去咖啡馆的路上,也不是在去机场的路上。
那么他到底是在——


就这样,樱井在未知领域未知次元的空间里且行且走,一晃就是半年多。
每到机场,必去那座小小的咖啡岛,无论那里离当天的登机口有多远。与其说是执着,倒不如说是也已经成了一种常态。
一杯咖啡,登机。
相叶?
小概率事件,轮盘赌里的小钢珠,平时要好好工作做人积攒运气。
他想事情是很积极的。
就比如那天,一向对时间有把握的他也没有预料到公司的会开到了不能再拖必须出发的地步,更别说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把道路堵塞得一塌糊涂,下了车狂奔进机场踩在停止办理登机的最后一刻办理了登机,好不容易通过安检,他还能够坚持跑去和登机口方向完全相反的咖啡岛——这是怎样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
看看手表。
咬了咬牙。
不,时间还来得及。
他必须去。
无关运气,无关机率,无关……
反正他就是要去。
登机箱的万用轮被樱井在身后拖得发出不正常的声音。
一路狂奔。
当他终于站在那座咖啡岛的柜台前时,已经喘得一时说不出话。
有人在柜台里转过身来。
看到樱井西装也敞着,衬衫扣子也解了好几粒,鬓角里满是细密的汗。喘着粗气,全不是平日里西装搭在手上缓步而来的从容模样。
那轻哑的声音打破了平时的频率,流露出惊讶:
“您——没事吧?”
望着站在对面柜台里的相叶,樱井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
小概率。
轮盘赌。
他才不会认输。
“麻烦……一杯……”
“这位先生——”柜台里的相叶却打断了他的点单,快速地说:“您快要误机了。”
“什……没有啊……”樱井喘着,企图否认。
“您手上的登机牌可不是这么说的。”相叶的声音忽然变得职业而简洁,就像是樱井在飞机上听过的那样。他的目光扫过樱井捏着登机牌的手,“看看那个登机口,现在可不是喝咖啡的时间吧。”
“……”大概是有些缺氧,樱井觉得脑子有点转不动,“我,只是……”
“没有什么好只是的,出于专业的角度,我建议您现在立刻赶往登机口,您是VIP乘客,不要拖累整班飞机的乘客等您一个人。”相叶快速地说着,在柜台里侧过身操作着什么。
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樱井感觉自己额角里的汗一冷,嗓子里也干得一点水分都没有了。
毫无疑问,相叶是对的。
“是……不好意思。”他轻声说,拉起箱子的拉杆,转身。
“请拿上您的豆奶。”
身后却传来这样的话语。
樱井意外地转过头。
看到柜台里的相叶正捧出一罐豆奶,递向他。
“……”樱井眨眨眼。
“我们今天有豆奶了。”相叶笑。
“……谢谢。”伸手接过那罐豆奶时,樱井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跑到口干舌燥声音都哑了。
想要掏出钱包时,被相叶阻止了,“不用了。”
“但是……”樱井看他。
“我已经欠了您几杯豆奶了,这罐本来就该还给您。”相叶也看他。
“……”樱井失语。
“祝您顺利登机。”相叶微微倾身。
“是。”
樱井忽然不敢看相叶的眼睛,转身朝登机口的方向跑去。


那天樱井最终还是顺利登机了。
虽然广播确实已经开始叫他的名字了。
但总算是没拖累整班乘客等太久。
在座位上坐定,扣好安全带,气还没喘平,飞机已经开始滑行。当他准备拉开手里攥着的罐子拉环润一润快要着火的嗓子时,才发现罐子外面还垫裹了一张餐巾纸。
真是特别细致。
眼前浮现那张脸庞,就像耳边那些声音一直未散。
樱井长出一口气。
拉开拉环,一口豆奶送进嘴里,樱井顺手用那张餐巾纸擦拭着脸上的汗。
直到隐约看见纸巾上有什么黑色的痕迹。
什么,脏东西吗。
樱井展开那张餐巾纸。
定睛。
愣了片刻。
接着就笑。
笑得自己不好意思。
笑得张开手掌掩住半张脸,靠在椅背上,感受飞机起落架离开地面的瞬间。


白纸,黑字。
斜着写上去,看得出匆忙。
但清晰可辨。
是的。
是一串可以拨通的数字。
是那行事不过三的数字。


to be continued


岁月如歌,生命所在之地,就是希望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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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 Man (一)

A

“嘟——”
“乘务员请检查滑梯预位——”
“各位乘客,请再次确认您的安全带已经扣好,我们的飞机已经推出,即将准备起飞——”
“请您再次确认手机、笔记本电脑等所有电子设备已关闭——”
站在客舱过道上做最后检查的相叶雅纪朝一处还亮着电子屏幕闪光的座位走过去。
走到座位旁边,他俯下身轻声说:“这位先生麻烦您关闭手机我们的飞机马上……”
座位上的人半仰起脸,给了他一个微笑。
相叶眨了眨眼。
“……小翔?”
他赶紧低头探身,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座位上的樱井翔继续微笑:“我坐飞机呀,显而易见吧?”
“我是说……”相叶瞪着他,意思是说我显然不是在说这个?
“今天是情人节吧?”樱井也看着他。
“嗯……”相叶闷闷地应一声。
“所以我又怎么可能不在这里。”樱井以理所当然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语气说着,并且极其不经意地抬起手,轻轻地抻了抻相叶那就近在他眼前的制服衬衫的领子:“好了飞机不是马上就要起飞了吗,你赶紧回你的位子就位去。”
“我——”相叶左右看看,不好再多说,只有轻轻瞪了樱井一眼,起身离开。


“下周六?下周六我要飞呀。”
“但那天是2月14啊。”
“所以呢?”
“……嗯,没什么。”
“你可别跟我说那天是情人节什么的啊,而且那天虽然是休息日,但你也还是要工作的吧。”
“说是情人节,倒也不是因为情人节……”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嗡嗡嗡——
嗡嗡嗡——
飞机已经穿越云层上升至平流层。
以往这个时候樱井应该已经戴起眼罩开始固定的航行补眠。
但是今天没有。
解开商务西装的扣子,他抬起手。
服务呼唤铃应声响起。
相叶从前部机舱走过来。
看到是樱井翔的位置亮起的呼唤铃,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他走上前去按掉呼唤铃,俯身看着樱井,“这位客人,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我想要杯红酒。”樱井说。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您今天坐的是经济舱,不提供商务舱标准的红酒。”相叶耐住性子。
“那就给我一杯拿铁吧。”樱井又说。
“这位客人——”相叶盯着他,小声说:“我应该很早以前就说过了,我们机上不供应拿铁或者其他什么类型的咖啡,只有普通现煮咖啡。您不记得了吗?”
樱井抬眼挑眉。
“我记得啊,但我也记得,你可以破例做的,不是吗?”樱井盯着相叶的眼睛,“而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久,不过就是——两年前的今天啊,不是吗?”


——“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这位——相叶雅纪先生?”


两年前。


“这位……樱井先生,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您在座位上坐好,扣好安全带,不要干扰我们空乘人员的正常工作。”
虽然当时当下的相叶雅纪是那么对樱井翔说的。
但是当飞机降落后樱井起身准备从行李舱里取出自己的商务登机箱时,有一双手已经率先拽住了登机箱的把手,将箱子拎了出来。
胳膊蹭过樱井的胳膊,头发发梢几乎划过他的脸到了耳边。
洗发水的香味和衬衫清洗留下的皂香。
直钻进鼻子里。
“您的行李,樱井先生。”空少制服的衬衫清爽得发亮,相叶微笑着朝樱井躬身致意,“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原因,这趟飞行给您添麻烦了,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啊,哪儿,哪儿的话,这没什么。”樱井面对着那个笑容,竟然一时有点嗑巴起来。接过相叶递到手里的箱子,指尖些微触碰,肌肤之间的触感真切而诡异——这将他心里那些仍未散去的冲动再次集聚,让他虽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这样说道:“刚刚……不好意思。”
“……”相叶也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虽然这样问很失礼,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樱井哑口无言。他不可能说是我梦到的,说是猜的也很像一个疯子,反正无论怎么回答,他都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很难摆脱一个跟踪狂的形象了。
虽然他当时用“实在是失礼了我私自问了你们机组的乘务人员”这样的话搪塞了过去,但实际上,别说相叶有没有真的相信,连他自己也已经搞不清楚事实的真相了。
那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本世纪十大未解之谜之一了。
而可以与之并列为十大未解的另一个谜,恐怕就是当时让他说出接下来那些话的勇气,是从何而来的这件事了。
“请再次原谅我的唐突,我还是想问一下——可不可以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
在这样说了之后,樱井确定自己肯定是在相叶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个人到底想干嘛”这句话。
“啊,请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您的……咖啡做得非常好喝,想要跟您请教一下怎么样才能做出那么好的咖啡……而已。”
——拙劣啊。
——真是再没听过比这更拙劣的搭讪了。
——樱井翔你到底行不行啊。
樱井握紧了登机箱的把手,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原来如此……那很简单啊,您有时间的话,再去成田机场候机厅里的那个咖啡岛吧,说不定还会再见到我的。”
相叶笑着这样说的时候,樱井由于眼前一片炫目异彩,而没有意识到那句话里的潜台词。


——这位相叶雅纪先生。
——你根本从一开始就记得我吧?
这是已经过了很久之后樱井才终于意识到的。
那都是后话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西装上衣搭在手臂上,笔记本电脑拎在手里,登机箱的万用轮熟练地滑过机场的地面。
候机厅的开阔空间里,亮着招牌LOGO的咖啡柜台显得迷你而温暖,像海中央的一座小岛。
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这里时的感受,而相叶居然也真的就叫它“咖啡岛”。而之后无论再来这里多少次,樱井依然还是这种感觉。
无论多少次……
樱井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来这座咖啡岛了。反正几乎只要是出差到机场,他就必然到这里来一次。
咖啡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即使有时候也根本不想喝。
却根本没有再遇到过相叶。
他开始怀疑相叶只不过是随口用那么一个说法来敷衍他这个看起来有点变态的跟踪狂。一个空少又怎么会总是出现在候机厅的咖啡岛,一听就知道是不是礼貌的搪塞了好么。
他也开始后悔那天自己没有坚持到底要到相叶的联系方式。
明明就知道,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毕竟也不可能明明不需要却跑去乘坐相叶所在的那个航班。
那在除了飞机以外的其他地方能够偶遇的机率,又有多大呢。
想想也是,相叶的表现其实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只不过是他依然心有不甘。
关于他明明那样清晰而强烈地感觉到,自然依然还有可能去渴望,或者说想要去争取某个什么人。曾经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认为于他来说那样的某个人根本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相叶的出现让他发现,这个判断可能是错的。
因此虽然所有的冲动都可能是一时的,但其实结果究竟是怎样的,他想要至少亲自去验证一下。
但是看来,对方却不想给自己这个机会呢。
走到柜台前站定,樱井轻叹口气。


“怎么,航班又延误了吗?”
柜台里有人站起身。
轻哑的嗓音。
围裙里露出来的制服衬衫。
还有那炫目的微笑。
樱井站在柜台前没有出声。
相叶于是接着问道:“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啊,是。”樱井于是才回过神来,无意识地说:“请给我一杯豆奶拿铁。”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已经没有豆奶了。”相叶笑着说:“但是可以给您用牛奶。”
“……”樱井看着他没有应声。
“这位——樱井先生。”相叶又问了一遍:“您看可以吗?”
樱井低了一下头。
抬眼。
可以吗?
他也想要这个答案。
他实际上,也已经有了这个答案。
他就知道的。
“可以啊。”他说:“如果你还可以给我在咖啡上画拉花的话。”


to be continued



终于兑现了为爱痴狂的冷饭。。
没错就是在两年之后。
前情烦请各自参考。。
打造清新自然无负担的MAN系列?(并不!
是某电影实在太难看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并不!
总之。。
I'BA BE BACK!(没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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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杀死龙的方法(9)


09.



Masaki做了一个梦。
梦里,嘶鸣长啸响彻山谷云霄。
龙翼迎风振啸。
他的龙,通体黑色鳞片的龙,张开骨骼线条凌厉的黑色双翼,翼下乘风。龙周身的暗红色纹路在喷火时发出炽热明亮的光芒。自己骑在龙凹凸不平的脊背上,抚摸着龙背后坚硬的黑色龙鳞。
锐利地划破雾霭,穿越那看不到尽头的层峦峰谷,他终于成为最强大的骑士。
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梦想成真。
就是这个感觉。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的龙,似乎从来就会这样飞。
载着他,向着无限的未知飞去。
山谷清风迎面吹拂,撩开他的额发。
细密汗滴刹时清凉。


“我就知道你可以。”
“小翔,我就知道。”
“你自由了,小翔……真是,太好了……”
“小翔……”


指尖摩挲过那些黑亮鳞片,masaki轻轻呢喃。
“从第一次在龙之谷看到你,我就知道。”
从第一次在龙之谷爬上山巅。
风迎面吹来。
额发底下的汗瞬间清凉。
小小的心脏狂跳不已。
曜石般的鳞片,宝石样的红瞳。
你一定能成为飞得最高最远的龙。
因为,你是,我的龙。
我的——
我的……





——醒醒。
——醒一醒。

那是……谁的声音。

——醒醒,王子。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曾经和他做出交易,许下承诺的声音。
那是他之所以困在这样的形态里超过百年的起始。
那是——女武神伯伦希尔的声音。

——醒一醒,王子殿下。
——醒一醒,王子SHO。

对了。
对了。
这个称呼。
是已经有多么久违。
久违到他几乎已经意识不到这是在称呼自己。

那位同战败但宁死不降的他做出交易许下承诺的——女武神伯伦希尔。


——王子殿下,你已经自由了。
——因为齐格弗里德来到山巅,解除了我的沉睡。

——他披荆斩棘,因为他手持利剑。
——他走过风雪,因为他所向披靡。
——他翻越高山,因为他无所畏惧。

——最后。
——他穿越熊熊燃烧的烈焰,来到磐石面前,唤醒了我的时间。

——他说。
……因为你值得。

——所以他带走了我。



——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人类。
——愿意为了你,跨越面前这片只有不会恐惧的人才能跨越的烈焰。

——如果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想要拥有你,愿意带你走。

——愿意为你背叛世界。
——愿意为你洒下鲜血。
——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那么,你身上的诅咒就会解除。
——我们的誓约就会兑现。

——你将恢复人形。
——而你的愿望,也会随之实现。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粘稠滚烫地滑落,缓慢地滴进他的鳞片,渗透进那黑色鳞片之下,令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温度。
暖的。
烫的。
曾经那样生机勃勃的。
Masaki的血,正点滴滑过他的鳞片,渗透进他的身体。


——你将恢复人形。
那些鲜血和那样的生命。
将实现你的愿望。
王子SHO。
那些为你而流的血。
将还给你人类的躯体,还给你想要的自由,还给你——山川和大地,流水和清风,以及,骨血和肌肤,呼吸和心跳。
还给你。



Masaki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的龙带他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他已经感觉不到距离,也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似乎飞到了整个世界的尽头。



“醒醒,Masaki,Masaki,醒一醒!”
“Masaki!”
“不要睡,给我醒过来!”

直到耳边反复被这样的声音敲打着。
反反复复。
是谁。
那些模糊而又清晰的山峦云层。
那些迎面而来清凉凛冽的风霜。
都要被这个声音打散了。
是谁。
不要打扰他。
不要打扰他和他的龙。
他们正要飞往世界的尽头。飞往那个再也没有痛楚和折磨的尽头,把一切都抛在身后,再不回头。

“不准睡!”
“Masaki!!”
“我命令你!”
“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


Masaki的意识硬是被从那遥远的云端山巅拽了回来。
一阵剧痛从心口处,顺着血管,蔓散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这剧痛像一个猛力,让他从那个没有了距离忘却了时间的尽头入口处,被拉回了他原本所在的世界。
一口气被痛得从心底倒抽上来。
“呃!……”


山峦。
云流。
在眼前模糊地流淌。
是陆地。
是山巅的陆地。布满了岩石和沙砾。云流自脚下飞流而过。
是他所熟悉的土地和景象。
但这里是——哪里呢?
意识散乱,一时不能从剧痛中聚合。记忆也跟着四处凌乱,不知道哪一片该跟那一片连接起来,拼凑成认得的画面。
视线无法聚焦。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他曾经真实存活过的那个世界吗。
可那个世界,现在还有允许他存在的栖身之所吗?
他不是,已经决定了,放弃那个世界,放弃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为了,为了——他的龙。
没错。
为了他的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
所以……他现在果然是在另一个世界了吧。
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身体里的剧痛还是这样真切,真切得他甚至想最好任何一个世界都不存在只要这种疼痛能够终结。
又为什么,自己感觉得到,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温度。那温度真实温热,从胸口最疼痛的地方最贴近地传导过来,温暖那些企图在身体里散开的寒冷。
那个温度……熟悉而又陌生。
像是曾经无比亲近,却其实从未曾触碰过。
那个温度……来自真实的体温。
是最真实的,人类身体的温度。


Masaki一口气倒抽上来,一口气真实地吸进去。
身上所有的伤处毫无余地地一起叫嚣起来。
他在自己应该确实还活着的实感里,意识到自己正在移动在山巅的岩土之上,耳边全是轻啸的风声和脚踩砾石发出的喀嚓声——不,不是他的脚——是有一副肩膀,正把他背在身上,一步步前行。
是谁……
是什么人……
等等……
人……吗。


“不要睡,Masaki。”
“不要睡。”


这声音。
这声音。
没有鳞片。
没有那个最熟悉的触感。


Masaki竭尽全力地睁开眼睛。
似乎颠倒的天空,流云,山石。
以及——那黑色的发梢。
是头发。
乌黑的头发。
像那纯黑色会闪光的鳞片一样的颜色。
却蜕去了坚不可催的外形,化身成为生动的发丝。



“小……翔?”
他气若游丝,却吐字清晰。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因此也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接下来的那声回答。


“是我。”



TBC



撒,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事都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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