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也真希望我就是。
一
叮——
是门上的迎客铃,或是当晚的第一块冰投入杯中。
只在每晚零点过后才开门营业的小店,迎来了当天的第一位客人。
并不很轻的脚步声,从门口移到吧台。
伸手拉开领带结的樱井翔在吧台前坐下来。
正对着站在里面的相叶雅纪。
“照旧。”樱井说。
相叶没有抬眼,“才刚运动完,不适合威士忌那么烈的酒。”
“运动?”樱井看他一眼。
“嘛,怎么也算是一种运动吧。”相叶轻快地说,冰块依次滑入手中的玻璃杯,咔啷咔啷地撞着杯壁。
“我刚刚下班。”樱井解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
“不必了吧。”相叶继续轻快地笑,“跟我就。”
“……你说什么。”樱井转转脖子。
“我们都认识多久了。”相叶轻巧拎起雪克壶,“何必还跟我打这些官腔。”
“我不是很——”樱井扶着脖子。
“你身上。”相叶朝杯子里倒进不明成份的浅粉色液体,“刚刚才做过的味道已经不能再强烈了。”
“……”樱井的脖子像是扭了一下,僵了半格。
“即使你又特别把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而且还特意吃了薄荷糖……”相叶将已经盛满浅红水粉的玻璃杯推到樱井跟前,“那种味道也还是呛得很。”
樱井不想再说谎。原本他也不是有意说谎的人。他只盯着推到手边的那杯不多不少刚刚好漾满杯沿的剔透粉红,沉默了片刻,才说:“这是——”
“一斥染。”相叶微笑。
相叶和樱井第一次遇到,是在一个多少有点尴尬的场合里。
多年前。
不记得是多少年的多年。
两只手,同时伸向收银台前最后一盒超薄冈本。差一点点,指尖就碰到了一起——很有可能只差了一个那么超薄的冈本。
抬头。
一眼便知。
发现了另一个在深夜时分正蓄势发情准备求欢的雄性同类。
几乎已经碰在一起的手当即触电般弹开。
“你,请——”樱井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不,还是您……”相叶忙不迭地点头致意。
“不不……”樱井也微微倾身,“我并没那么要紧……”
“……”相叶心想,这什么话,我很要紧吗。“我也不是……”
尴尬的空气让两个人再定睛,彼此打量。
年轻的脸,稚气的眼,都是双份的。
如此年纪,几乎不用判断也可以确定,正是荷尔蒙无处安放的身体。
一点盛夏之尾的余热,在额角颈间粘腻着些许薄汗。简单的T恤遮不下年轻身体看似尚未发育完全却饱含活力的骨骼结构肌肉线条。更不用提刚刚弹开的手背上隐约可见的手筋脉络。
“我那个,我可以——”相叶强制自己从对方的金发上别开目光,扫一眼货架上的同类产品,“随便拿个别的。”
“不用,我也没——”樱井赶紧说,想要随便拿一盒什么走结束这段尴尬的谦让地狱。
慌乱的两只手之间又一次就只隔了一层超薄。
“那个,我说两位客人——”站在收银台里的店员像是实在忍不下去,又像是反正深夜没什么客人无妨搭话地探身,“你们一个晚上准备用几个?把这盒拆开分了不就……”
面面相觑。
忍笑忍得脸都憋红了。
这些还是给你。
不不不,你拿去。
怎么你刚没听到那店员说的吗,我一晚上能用几个啊。
哈哈哈说不好啊我觉得他有点小瞧我们的意思你觉得呢。
小不小瞧的现在也……我觉得要不,今晚就算了。
我其实也,并不是有人正等在床上那种。
哈哈哈哈哈拜托!
那个,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一斥染。”
相叶的声音沙而软,“酒性温和,轻甜适口,最适合激烈运动之后舒缓神经,不刺激不伤身。”
“就在胡扯些什么。”樱井说。
“介绍酒品而已。”相叶低头清洗酒壶。
“还是总给酒起这些艰涩拗口的名字。”
“艰涩的从来不是酒。”
“我也没有说过艰涩的是酒。”樱井端起杯子,水粉浅红滑进口中。
“但说真的,你也差不多适可而止一点吧。”相叶的声音轻柔,“哪有人是做完了才来喝酒的。”
“怎么,是有谁规定了不可以?”樱井说。
“嗯,倒是没有。”相叶说:“不过,你每次这样,就肯定有另一个人刚完事就被扔在床上,不是吗。”
“切……”樱井似乎觉得这话简直太好笑了,手背挡住半张脸,“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
“可不是。”相叶也跟着一起笑。
“再说,你这里每天这个时间才开始营业,我有什么办法。”
“我这里开得晚,可你不必一直非来我这里不可啊。”
“……”樱井蹭着玻璃杯壁上冷凝起来的水滴。
“我开这个店的本意可不是什么给谁提供事后酒的。”相叶手底下一直没闲着,话也说得轻声细语。
“那你开这个店的本意是什么。”樱井转着吧台上的杯子。
相叶没说话,蹭一蹭手里正在擦拭的杯子。
叮——
门上的迎客铃轻响,却不见有客人走进来。
“外面下雨了。”相叶说。
“那个,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樱井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才出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倾盆而下,将他和相叶拦在了便利店门外的屋檐下。
雨在街面上砸起一层白烟,大到几乎有些戏剧化,像是道具雨车从旁边浇下来的人工降雨。
“这雨也太邪门了吧,哪有这么说下就下的。”樱井抬头看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的雨夜天空。
相叶没说话,似乎边在身上摸索边朝便利店里张望。
“你在干什么?”樱井看看他。
“你说……”相叶手里攥着那盒“超薄”,“这个还没拆,能不能拿回去退?”
“哈?”樱井笑出来,“你这家伙想什么呢?”
“不不我说真的,可以换一把伞出来啊……”相叶一脸认真。
瓢泼大雨里起了风,绵密雨丝斜扑到脸上。大概因为这样,相叶的眼里才雾濛濛湿漉漉的。
“伞,啊,对,伞。”樱井转身走进便利店里,拎起一把透明伞结了账。
“给。”他把伞递给相叶。
“这怎么好意思。”相叶说。
“得了,一把透明伞?”樱井挑眉。
“那也——”相叶没有接,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哎呀,那这样,这个给我。”樱井从相叶手里抽走那盒安全套,“换一把伞,没问题吧?”
相叶应该是露出了一脸怎么这题是这么做的吗的表情。
“还在磨蹭什么,这么大雨,赶紧打伞走。”樱井催促道。
“不,不对。”相叶低下头,盯着已经被雨水溅湿的帆布鞋面,“你刚刚不是说,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闻到从门外吹进来的泥土湿气,樱井知道相叶说得没错。
外面下雨了。
虽然没看到也没听到,但却可以感觉到,雨下得不小。
就像那夜的雨。
在透明伞顶噼呖啪啦个不停,伞顶水幕般的雨水折射过一盏接一盏路灯的灯光,像在伞下两个人的发梢上投下了一簇簇追光。金灿灿的,高光处镶起了亮白。不止一次地,在若有似无的互相偷看却始终没有对视上的目光里,留下了强光的残影。
肩头擦蹭之间,小心翼翼地不过分挤挨对方。
因此都湿透了另半边肩膀。
吧台边的樱井摸摸自己的胳膊,掌心在衬衫上摩擦出一点热度。
“怎么,冷吗?”相叶说。
“嗯?”樱井回过神,摇摇头,“怎么会,夏天还没结束呢。”
“已经该是秋雨了。”相叶扫一眼樱井手里几乎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刚刚不该给你加那么多冰。”
“什么?”樱井有些心不在焉,“不会啊。”
“本来想着你会需要降降温。”相叶俯身,从吧台后面拿出一把透明雨伞,“谁知道会突然下雨呢。”
樱井抬眼。
“拿伞干什么?”
“下雨了,早点回去吧。”
“……伞送我吗。”
“送你,我还有好多。”
“好多?”
“我喜欢收集透明伞,不可以吗。”
“……”
“拜托,你那什么表情……客人冒着雨进来,等要离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伞都忘在这里积少成多,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哦。”
“才一杯而已,已经连玩笑都听不懂了么。”
樱井摆摆手,从钱夹里抽出几张压在杯底,从台前起身。
“走了。”
“伞。”相叶在后面说。
“不用了。”樱井伸手推门,“这大概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了。”
冷吗。
不会不会,这还是夏天吧。
那也差不多是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雨了。
没关系,等下喝点酒就暖起来了。
话说回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了。
喝个酒而已要走这么远么。
不要小看喝酒啊,能碰到适合自己的店的机率可小了。
那什么样的店适合你啊。
嗯,这个问题……啊,到了。来来,快进来,都快湿透了——伞立在外面吧——啊,对对您看看这么大雨我还来了,我捧场吧……您说这位?这位他——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啊,是,我姓相叶。相叶雅纪。
对,这位是相叶君——那个,樱井,樱井翔。
to be continued
开坑一时爽,一直开坑一直爽(X
还有我们这些上世纪老人流行过的一句:不开坑何以填坑(。
自己爽就好了。
那个谁,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