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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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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相奇妙物语50题(12)

12、狮蛇小剧场之保护神奇动物才是正经事

相叶再一次遇见那位格兰芬多的“红眼”同学,并不是在魁地奇的赛场上,而是一次相当令他意外的不期而遇。
那时相叶正牵着今年已经正式长到六英尺的炸尾螺散步。
左前方几米之外,忽然有一个深红色身影一晃,接着就是一簇突如其来的火焰喷射,热气几乎扑灼到相叶脸上来——不用看也知道,那边的那只炸尾螺被惹毛了。
被一位穿深红色袍子的格兰芬多同学给惹——等等,那不是……
相叶立刻认出了那个气急败坏拍打着被燎烧起火的袖口的男生——毫无疑问,就是那位别碰他扫帚的幽灵“红眼”同学。
他几步上前。
“不要紧吧?”相叶抽出自己的魔杖,朝红色袖口的残火一挥,“防水防湿!”
“……”黑色额发后面的黑眼睛看着相叶眨了眨,“你在干什么”只差从眼睛里瞪出来了。
“诶……不对,好像不该是这句。”相叶歪歪脑袋。
穿深红院袍的红眼同学就差要翻翻眼睛,低头把自己袖口上的火苗彻底扑灭,然后弯腰去捡掉在脚边的课本。
相叶也探身帮忙,捞起一本翻过来时,封皮上赫然印着《标准咒语.五级》。
“五级?”相叶脱口而出。
身边的红袍身影从他手上把课本扯走,冷淡道了声“谢谢”,就准备转身离开。
相叶转过脸看他一眼,说:“你再继续那样扯着炸尾螺,等下走不出五步,院袍都得被它给烧了。”
“……”深红色院袍停下脚步。
“这是保护神奇动物课,不是折腾神奇动物课。”相叶牵着自己的炸尾螺绕过红色身影,扬起手腕道:“这只不过是一门选修课,你要是不喜欢,何必来上呢?”
“……”
那位来自格兰芬多的红眼同学,似乎终于对这位一身闪着银灰光泽的绿袍男生有了兴趣。
“你是上次的——”他眯了眯眼睛,“Aibird?”
喂,才认出来吗——相叶心想。
“我姓相叶。”他说:“别用扫帚名叫我——格兰芬多的Red eye。”
“……”这是个挺明显的挑衅,但是对方的唇角却似乎扬了扬,“这种问人姓名的方式可不太礼貌,这就是你们标榜纯血统贵族斯莱特林的风范?”
是想知道你到底叫什么也让你看出来了——相叶又心想。
“不过也无妨。”对方耸耸肩,看了看相叶的手,不动声色地转变了自己牵绳的角度,“我姓樱井。课程对我来说没有必修选修之分,只有需要学习一种。”
“樱井……”相叶重复了一遍发音。
“这位相叶同学对神奇动物这么在行,确定当年分院帽不是错把一个赫奇帕奇当成了斯莱特林?”樱井似笑非笑地说。
相叶看他一眼。
“分院帽怎么说的,对你们格兰芬多永远这么重要。”他微笑望向禁林深处,“我啊,听得最清楚的,一直只有自己心里是怎么说的。”
深秋的禁林边缘,沙沙地响过折断碎叶的风声。
那天禁林里大片的森林绿背景下,一抹银亮光线,晃了红色的眼。






多重OOC敬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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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相奇妙物语50题(11)

11、狮蛇小剧场之Red eye & Aibird

相叶雅纪终于忍不住开口的时候,其实是已经注意到他很久的了。注意到已经开始分神不能集中精神的了。
“哎,那边,坐在场边的那个,以前见过他吗?”他这样问正从自己身边练习飞过的队友。
“啊?哪个?”队友停下扫把。
“就坐在对面最远的那个,格兰芬多的,埋着头在那里吃东西的?那个。”相叶指指场下。
“嗯,我看看——哦,你说那个,我知道,以前见过。”
“他是格兰芬多的?我怎么从没在比赛时见过他。”
“哦,不奇怪。那是个幽灵队员。”
“幽灵队员?”
“嗯,具体原因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飞行很差?我猜啊。”
“……”
相叶骑在扫帚上,远远地望着那个穿着深红色袍子的身影。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啊。明明只是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幽不幽灵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不能上比赛场的人都应该没有值得关注的价值。
本该如此。
相叶却还是在宝贵的赛前热身熟悉场地的时间里,飞到了场边。
深红色队袍,以及格兰芬多颇显骄傲的亮色围巾。和自己一样的黑发。埋头坐在场边,手里似乎正握着一只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蛙,腿上摊开着一本什么书。
相叶在低空悬浮着,看到这个幽灵队员旁边立着的飞天扫帚。
他的意外真的不是想要搭讪。
“光轮2001?”
坐在场边的格兰芬多从书里仰起脸。
一双同样的黑眼睛。
望向相叶的时候,相叶骑的慧星脱弦箭没来由地晃了一下。
那双黑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朝相叶的绿色队袍眨了眨。
“怎么。”他问。
“没,没怎么。”相叶扶了扶自己的扫帚。
“……”对方已经准备低下头继续看书。
“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相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接着问下去。
“……”对方倒也礼貌,“我只是替补。”
“你打什么位置?”
“守门员。”
“……哈?”
“怎么。”
“守门需要光轮系列吗?”相叶是脱口而出,真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但是这似乎还是有些激怒了这位幽灵队员。
他合起腿上的书,站起了身。
相叶这才看清楚他手上的书是本《魔法史》。
“请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也没……”
“这位斯莱特林的同学你又打的是什么位置?”
“击球手……”
“这可正合适了。”
“什么合适……”
“下次如果在比赛场上碰到,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破我的门。”
当对面那个格兰芬多扬起下巴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相叶索性跳下了扫帚,站到了他跟前。
“你们格兰芬多的人,什么时候能学会不这么趾高气扬?”他说的很客气。
但对方已经一副懒得与你多辩的模样,拎过旁边的光轮2001转身准备离开。
“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相叶横过自己的扫帚拦了一下他。
对方转过脸。
“别碰我的Red eye。”
“什么?”
“我说,别碰我的扫帚。”
相叶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有人给自己的扫帚起名字的。
一个幽灵队员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有意思。
“好,既然如此。”相叶把自己扫帚一收,往身边一戳,“这位Red eye,下次咱们就赛场上见。我和我的,我的——我和我的Aibird等着你!”




又名“有今儿没明儿”“哪儿说哪了”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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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相奇妙物语50题(10)

10、Hey,SHO酱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不会把音乐传到手机里哎。”
“抱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说,我不知道怎么把歌曲从电脑里导到手机上。”
“……已为你搜索到如下教程。”
“诶——SHO酱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我好像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讨厌啦,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
“无视我?”
“已经为你搜索到如下音乐下载网站,请前往下载。”
“诶——倒也不是不行啦但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呀。”
“……”
“说话呀SHO酱。”
“您好,您的SHO程序即将退出。”
“咦?——”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想知道背台词的好方法。”
“你好,已经为你搜索到如下关于背台词的教学视频。”
“诶,我不要看这些啦,我要听SHO酱你讲。”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又来,你明白的啦,教我背——台——词。”
“……我好像帮不了你。”
“怎么会呢,你看你这不就一套一套的台词在跟我讲?”
“……”
“说话啦,不要装没听到。”
“每个人有各自适合不同的方式。”
“嗯……这么说倒是还有道理。像我啊就是习惯把剧本折起来挡住台词,一行一行地往下背。”
“很有创意。”
“但是有人笑我总是把剧本都弄一塌糊涂哎。”
“那是他的问题。”
“哈哈哈哈这个答案我喜欢!”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教我快速记舞步的方法?”
“已为你搜索到如下关于舞蹈学习的视频。”
“又来,我不要看这些啦。”
“抱歉,我好像帮不到你。”
“慢热派应该怎么办?”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慢热也不要紧,但是慢热派就总是要一起留堂补课啊。”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一起留堂的时候就……经常搞得满晚的。”
“已为你搜索到以下终电时间——”
“不是啦!没有在烦恼这个!”
“抱歉,我好像帮不到你。”
“你也别这么说……其实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哈,别说SHO酱了,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嘶嘶,嘶嘶——”
“……我好像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嘶嘶,嘶嘶嘶——”
“……”
“嘶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看来SHO酱你掌握的语言还不够多哦,需要加载项目了。”
“我现在掌握的语言包括日语、英语、中国话、西班牙语、俄罗斯语、德语……”
“打住打住我知道,我知道你会上百种语言和方言,我知道。”
“那你指的是加载什么项目。”
“我刚刚说的啊,你就没听懂。”
“是哪国的语言。”
“是——老虎语哦。”
“……”
“你看,你的语言程序库里没有吧?”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要一生气就给我甩这句啦!”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有什么可以提高手机输入速度的方法吗?”
“已经为你搜索到以下高速手机输入法——”
“不不,不是输入法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怎么样才能提高手速?”
“手速——请描述得再具体一点。”
“就是说,手指的灵活程度啊,操控点击的频率啊……什么的。”
“已经为你搜索到以下关于‘手指’、‘灵活’、‘操控’的相关视频——”
“……等等,等等等等!这都什么呀!SHO酱你这给我找的是什么视频?!”
“手速,灵活,操控——”
“好好收声快收声!别再胡说了!这这从哪里关……哎到底点哪里是关啊!”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你说,什么人能够信息发给他,一分钟之内就回复过来了呢?”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说,怎么说呢,现在的说法叫,秒回信息?”
“已经为你搜索到关于‘秒回’的相关内容——”
“哦还真有好多讨论的,看看啊——在乎你的人——”
“还有其他更多内容——”
“什么——暗恋你的人……安静的陪伴……最窝心的一种……”
“还有其他更多——”
“不,不用了!”
“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我还是想要知道怎么才能提高手机输入速度!”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脾气真的很坏哎!”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放首歌来听吧。”
“已经为你搜索到以下音乐播放网站——”
“不要再给我这样公式化地完成任务啦,你不是人工智能吗。”
“抱歉,我好像帮不到你。”
“放一首你喜欢的歌来嘛。”
“……”
“来,放一首嘛。”
“我不是很懂音乐。”
“少谦虚了,快来放。”
“你要这样坚持的话。”
“我当然坚持了,你了解我。快放一首。”
“正在准备为你播放——Song for you。”
“……咦?”
“……”
“这是SHO酱你喜欢的歌?”
“……”
“这明明是我最喜欢的啊……你不是,你应该是……”
“已标记,喜欢的歌曲。”
“不不,不是在跟你说这个——你喜欢Sugar的,不是吗。”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怎么办?”
“已经为你搜索到关于告白的相关攻略——”
“……你这次倒是直接得很?这直球踢的?”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万一对方不喜欢你呢?”
“你问的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办。不是对方不喜欢你该怎么办。”
“……SHO酱你好厉害。”
“谢谢夸奖,也没有那么好。”
“你说得太对了……是关乎我,只关乎我,想要怎么样。”
“可以用老虎语试试。”
“嗯……咦,啊?什么?”
“懂的人自然听得懂,不是吗。”
“SHO酱……你再这样,我可不知道要依赖你到什么程度了。”


“Hey,SHO酱?”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觉得SHO酱最近好帅啊。”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明白的。”
“你不是最不想要变成我吗?”
“我说的话,你不是都会翻译吗?”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首席翻译官,我什么意思,世上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Hey,SHO酱?”
“Hey,Dear Masaki。”





说白了。
因为新写了这篇没地儿可塞才想起了前面那些(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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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相奇妙物语50题(1-9)

(划掉)OOC50题(划掉)




1、短发

“欢迎光临!”
樱井翔推门走进店里。
“请问您今天是?”
樱井翔摘掉头上的帽子。
“剪发。”他说。
“请问有相熟的老师吗?”
他看了看楼上,“要你们这里剪得最好的。”
“好的。”
樱井听到对面的服务生对着通讯耳麦叫一声“相叶老师”。
接着他就被微笑着送上了二楼。
“您好,欢迎光临。”
二楼的落地窗户一片通透,清丽阳光里相叶雅纪站在一面镜子前,白衬衫黑马甲,黑色裤子腰间挂着皮质的工具包。
相叶看到樱井,点头致意。
樱井朝正在向他招呼的相叶走过去。
在相叶手扶着椅背的椅子上坐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身后站着的相叶。
“请问您今天是想怎么修剪?”
相叶看着镜子里的樱井说。
“你看呢。”樱井也抬眼看看镜子里的相叶。
“我看……”相叶略一微笑,轻快地抖开围布,绕过樱井的眼前,在他颈后按好搭扣,“还是听听您自己的想法吧。”
樱井又看他一眼。
“那么,剪短。”
他干脆利落地说。
相叶的指尖拨弄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工具包。
那些闪亮着银光的各式发剪。
“看先生头发已经留了这么长,应该是有什么打算?”他看着镜子问:“确定要剪短?”
“剪短。”樱井又说了一遍。
相叶又看了镜子里的樱井一眼。
“难得留了这么长,剪了可惜哟。”他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把梳子,随意地翻梳着樱井的头发,指尖蹭过樱井的脸颊耳际,边翻看边说:“而且您发量还这么多,这么厚应该是为了造型吧。”
樱井终于一翻眼皮,“我说剪短,听不懂吗?”
相叶却不以为意,一手用梳子把樱井的额发全部背梳起来,一手轻扶着他的颊骨,看着镜子里他露出的额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说说先生为什么非剪短不可的理由呀。”
“……”樱井的颊骨一个滑动,狠狠瞪了镜子里的相叶一眼,“你剪不剪。”
相叶把手里的梳子一收,双手在胸前一抱,“不剪。”
“这是你的工作,由得你说不剪?”樱井怒道。
“正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才由得我说不剪呢。”相叶说:“如果先生不说出非剪不可的理由的话,我是绝不会动剪刀的。”
“……”
樱井瞪着镜子里站在身后的相叶,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相叶也看着他,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樱井吐了口气。
一直紧绷的肩膀泄气般松下来。
“因为不剪短的话,我就没办法睡觉了。”他在镜子里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谁移开目光,谁就输了。
“哦?这个有意思。”相叶笑道:“怎么就没办法睡觉了呢?”
“……”樱井沉默了几秒,撇撇嘴,“因为有人就不让我上床。”
“哦?……”相叶若有所思,捏着梳子的手碰了碰下巴,“那也可以睡沙发呀,不是吗?”
“……”樱井又咬了咬嘴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睡在哪里。”
相叶手扶着椅背俯下身来,“那问题的关键是在哪儿?”
“……问题的关键。”樱井终于一转身站了起来,被逼到墙角般恼羞成怒地说:“问题的关键是,是,是没有你我怎么睡觉?!”
相叶也笑着直起身。
忽然收敛了笑容。
长出一口气。
“怎么,不是说就是不剪绝不剪死也不让我碰你的头发吗?”
“那还不是因为上次让你剪结果你给我剪了一个那样马桶盖样的发型?”
“那是现在最流行的发型你不懂就别说啊!”
“那是懂不懂的问题吗你明知道我在什么样的地方上班你给我剪了那样的发型害得我每天上班都要戴帽子有多奇怪你知道吗?”
“那发型有什么见不得人了那样是你自找的!”
“你——”
“你什么你你知道我在什么样的地方上班不要来这里闹场啊!”
樱井盯着相叶,脖子上青筋隐约跳动。
他咬了咬嘴唇,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总之,是你说的,你见不得这么长这么厚的头发如果不剪短就别上床。算你有种。”他吸一口气,“剪短,现在,立刻。”
相叶笑着俯下身,双手扶在樱井肩上,白衬衫的领边蹭昵过樱井的脖子。他看着镜子里樱井的眼睛,“那么,再确认一遍——先生非剪短不可的理由是?”
樱井缓慢地侧过脸,对着相叶的耳边轻声说道:
“因为今晚我非睡你不可。”


2、按头
床头灯亮着一侧。
在已经灭灯的一侧,平躺着的樱井翔转了转眼睛。
是闭着眼睛转的。
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在用指尖拨弄他的眼皮。
“你在干嘛……”樱井不睁眼地问。
“呐……”趴在另一边枕头上的相叶雅纪凑近他说:“小翔的睫毛真是密啊,蹭着茸茸的。”
“……”樱井的眼皮跳了跳,依旧闭着眼说:“看书就好好看,弄我的睫毛干嘛。”
“嗯……好吧。”像是接受了什么谈判条件般,相叶转回脸继续趴在枕头上看书。
只过了最多没有两分钟。
樱井刚刚觉得安静下来。
“呐……”
相叶的声音吹着气钻进他耳朵里。
才刚有了些睡意的他一个激灵。
“不管怎么看,小翔还真的是没有喉结呢……”
“……”
樱井忍了忍,还是没有发作。
“如果不看书的话就关灯睡觉。”他闭着眼睛说。
“看呢……”相叶说。
樱井一翻身,背对相叶:“那就好好看。”
“……”
又是安静了片刻,大概比刚刚更短的样子。
樱井忽然觉得搭在被子外面的胳膊被掐着皮捏了一下。
“嘶——疼!”他终于一个翻身,转过来睁眼瞪着相叶。
“我说,你到底是要干嘛?”
相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这小说有点恐怖……”他手指戳在翻开的书页上,“我怕你睡着了我会害怕……”
“……”樱井看着趴在枕头上的相叶。
额发散乱,眼睛被发梢扎得眨个不停。
眼里的光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他笑着皱了下眉。
伸出手,张开手掌按在相叶后脑勺毛茸茸的头发上,用力向下一按。
相叶的头被这么向下一按,人趴在床上,脸贴进了翻开的书里。
他也不挣扎。
闻着纸里的墨香。
“笨蛋……”感觉樱井正张开手臂,往他肩头压过来,换成在他耳边吹气:“我来告诉你怎么就不害怕了。”
埋在书页里的相叶的唇边,偷偷漾开了一抹笑意。
他伸出一只手,按掉了床头灯开关。


3、马桶
喀啦。
喀啦喀啦。
樱井耸耸眉。
果然是坏了。
——和上次一样。
相叶偷偷来跟他说“我跟你说你不要生气我把马桶弄坏了”的那次。
为什么马桶也能被弄坏呢?
某些方面真是意想不到异想天开的天才。
然后,这次,又来了。
还居然没第一时间告诉他。
“因为这次不是我弄坏的呀。”
樱井质问相叶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这样说。
“我用的时候它就已经坏了啊。”
“胡说,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我干嘛胡说啊,如果是我弄坏的我就会认啊,就像上次那样,我确实是硬按了它一下听到了怪声,那我就会和你说的。但这次它就是本来已经有毛病了啊。”
“……”
樱井看着相叶,一脸的“是这么回事吗”。
“你别那么看着我,说起来,你那个怪马桶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相叶窝在沙发里嘟囔着。
“你说什么?”樱井一挑眉毛。
“本来么……什么自动马桶盖……那么古怪,什么人会用啊……”虽然说着,但音量渐次减弱。
“什么人?”这边的音量却是等比递增:“你说什么人啊?”
“你别急嘛……”相叶略一瑟缩脖子。
“我能不急?”樱井挑着眉毛,“你以为我急是心疼那个马桶?我急,我急还不是——”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一有什么吃不对就爱拉肚子的家伙没马桶用可怎么得了?
“还我是什么人,我能是什么人……”他不满而无意识地重复着,转过身准备走去对付那个“古怪”马桶。
沙发里的相叶偷偷吐了吐舌头,手一撑沙发迅速从沙上跪起来,张开双手,从身后往樱井背上一扑。
“哎哟!”樱井被这冷不防地一扑吓了一跳,向后闪了两步险些翻倒在沙发上,拼命使劲儿才终于站稳。弯下腰,他拍着紧紧勒住他脖子的相叶的胳膊叫道:“相叶雅纪你要干嘛!”
“你啊,你不就是——”相叶把樱井的脖子勒得更紧,像只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扒在樱井身上,靠在他的肩上轻轻说:“那个我突然跳上你背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唱完整段RAP的小翔吗。”
“……”
“……”
樱井的喉咙一紧。
不知道是不是被相叶的手勒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发出声音。
“你以为我今年多大了……别随便跳上三十二岁大叔的背好么。”
“不管啊,小翔就是小翔啊。二十三三十二都是小翔啊。”
二十三?
三十二?
——心算这么厉害数学当年真没白学啊相叶同学。
“就不怕两个人一起摔伤么。”
“不管啊。”
“……”
“……”
“好了,差不多下来吧?”
“不管啊。”
相叶的胳膊执拗地搂住樱井的脖子。
“我要去修马桶啦。”
“不管啊。”
热气呼呼地吹到樱井脖子里。
怦怦的心跳紧贴在他背后。
樱井抿了抿嘴唇。
“那,你再不下来,我可就——”他往后退了半步,站直,掰开相叶的双手,向后一松,把他往沙发上一扔,自己转过身来,俯身压住相叶胸口:“不客气了。”
盯着相叶的眼底,寒光一凛。
不是。
那当然只是相叶对他眼里那种光擅自的形容。
其实分明就是——想要——迫在眉睫的想要。
这种熟悉的视线,就像是某种频谱光线的电疗功能一样,生生将人烤热,血流加速。
等等。
等等他想起来了。
因为这种热视线是这样熟悉所以他条件反射地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相叶用双手一抵樱井,“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想起来马桶是怎么坏的了!”
樱井闭了下眼,暗忖现在是说什么马桶的时候么。
“……怎么坏的。”
“就是上次我明明在刷牙然后你就偏要在那时候——”
相叶说到一半的时候樱井就已经想起来了。
没错,他也想起来了。
那天他是那——什么来着。
然后其实过程里马桶盖不知怎么放下来的时候是有发出一些怪声响来着。
是——他们弄坏的。
是迫在眉睫迫不及待的——过程里弄坏的。
樱井垂下眼睑,有一种认栽的感觉。
“我就说了不要然后你偏不听然后就……唔……”
相叶的话被樱井堵了回去。
别再说了。
三十二岁的脸皮经不起这么戳。
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呀。
不是吗。


4、牙医
——医生,那个人又来了。
——相叶医生,那个人又来投诉了。
——你到底怎么把他得罪了,让他这样没完没了的啊。
天知道。
天知道啊?
他到底怎么惹上这个瘟神的?
是被自己一个月里陆续拔掉的那四颗智齿给诅咒了吗!
要怪不要怪我啊。
去怪那个死活要把你们拔掉的人啊。
“确定要拔掉吗?您这四颗智齿的生长并没有什么问题,既没有炎症,也没有对其他牙齿造成挤压,完全可以不拔。”
一个月前,相叶这样对躺在自己诊室里的病患这样说。
“确定,全部拔掉。”那个病患却这样说。
“是吗?”他拨开口腔里牙齿,敲敲某一颗槽牙,说:“其实倒是前面那颗龋齿,应该拔掉了,几乎已经被蛀空了。”
“嘶——”
“你看,你这个反应,足以说明这颗牙已经没救了。”
“不,不用管这颗牙。只要拔掉智齿。”
相叶口罩上露出来的眼睛扫了这位病患一眼。
商务装扮,目光澄澈冷静,表面看起来不应该属于不理性逃避的类型。
“好吧。那么需要提前告知您的是,拔除智齿属于大创口口腔手术,很可能会产生术后炎症而引起一段时间内的不适或是发热症状,对您的工作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进行第一次手术。”相叶拨开口腔查看完毕,转头看一眼旁边的病历,“这位,樱井先生。”
樱井盯着相叶口罩上露出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冷静的目光好像晃了晃。
相叶并没在意。
那之后的拔除手术都很顺利。
因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最常规的手术而已。
只除了——手术结束之后,这位姓樱井的病人提出的有点奇怪的要求。
“医生,麻烦你,拔掉的智齿请帮我留下。”
“嗯?”相叶第一次没听明白,眨了眨露出来的眼睛,“什么?”
“请你帮我把拔掉的智齿装起来。”樱井看着他说:“我要带走。”
“……哦,哦,好的。”
虽然在心里暗想怪咖,但是其实也不关自己的事。
就这样,相叶先后把被拔掉的那四颗智齿分别装进了医院的四个小瓶子里。
在公立医院的牙科里碰到这样怪人的机率,应该不大才对。
他也没多想。
谁曾想,麻烦就从这里开始了。
在四颗智齿全部拔完他和樱井的医患关系应该圆满结束之后,却突然在几天之后接到了来自病患的投诉。
投诉人——樱井翔。
看到投诉理由的时候,相叶简直哭笑不得。
——诊疗用语恶劣,说病人的牙齿没救了。
这是什么极品啊!
相叶简直想要怒摔口罩。
本来想说医者父母心,不和这样的人计较了,谁想到接下来投诉居然还接二连三,全是这一个樱井翔,理由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公立医院的医生哪里经得起这样闹法?饭碗还要不要了。
相叶要求了当面调解。
“樱井先生。”
当面对面坐定时,相叶开门见山地说:“如果在我的诊疗过程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您原谅。”
“并没有啊。”樱井交叉十指看着他,“您很专业。”
相叶本来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一听这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我很专业,那你这反反复复是闹个毛线啊?
“那么……我就不清楚是有什么误会,让您一直来对我进行投诉。如果有什么误解的话,我可以解释。”他强压住怒火。
“也没有啊。”樱井笑道:“医生您的技术也很好。”
“那是不是有什么言语让您感觉不愉快……”
“不不,绝对没有。”樱井略微探身向前,“您是相当令人愉快的医生。”
相叶终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请问樱井先生您到底是要干什么?想要砸了我的饭碗吗?”他怒道:“您现在的行为属于闹医,您懂吗?我随时可以反诉您!”
“您误会了,相叶医生。”
樱井也站了起来。
倾身向前,靠近相叶。
勾起嘴角,他压低了声音:
“我只是想要追求医生你而已。”
……
……
那——
倒也不是不可以。
“先让我拔了你的龋齿再说。”


5、袜子
闹铃响时,相叶在意识清醒过来的第一个瞬间的动作就是,下意识地伸手在枕边摸索着。
反反复复,上上下下。
什么也没摸到。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没错,枕边确实是空的。
他揉了揉眼睛。
“喂。”推了推身边还在睡的樱井。
没有动静。
“喂!”相叶又用力推了一把。
“唔……”樱井含含糊糊地出了一声。
“起来啦!”相叶挣扎着起身,抬手朝樱井屁股上用力一拍。
“干嘛啊……”
“我问你,我的袜子呢?”相叶趴到樱井身上。
“啊?……”樱井仍然没醒,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倚在身上的相叶,“什么啊……”
“袜子啊!应该装着礼物的袜子啊!”相叶瞪着他。
“哦……”樱井咕哝了一声,似乎明白了,却没有回答。
“问你呢?”相叶追问。
“那我的呢……”樱井一翻身,伸手在自己枕边摸索着,“有了!我看看……这是……”
他也挣扎着坐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几遍。
“这不就是双空袜子吗!”他对相叶甩甩手里的红色袜子,“你也没有放礼物进去啊!”
相叶瞪着他。
“这双袜子,就是礼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啊?”
“这是驯鹿图案的袜子啊!你不是就喜欢驯鹿,就想要这个的吗?”
“……”
“真是白费心机。”
相叶说着,准备翻身起床。
却被樱井一把握住了手腕。
相叶被拽得躺回了床上:“哎哟,干嘛?”
樱井看他一眼,默默地把手里的驯鹿袜子套在脚上,穿了进去。
然后反身回来压住相叶。
“来吧。”他说。
“啊?”相叶眨眨眼,“来什么?”
“拆礼物吧?”樱井说着,解开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哈?”相叶有点傻眼,“你要干嘛。”
“现在,你的礼物在袜子里了啊。”
“什……你,袜……”
“把我装进袜子里,你本来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有,我不是……”
樱井一笑。
轻吻在相叶的额头上。
那个本来怎么也塞不进袜子里把他急了一头汗的新保温杯,看来是不需要了。
有一个更适合的,每天都会自己行走的礼物,已经心甘情愿把自己装进了袜子里。


6、误机
樱井翔误机了。
是“樱井翔”误机了。
这简直就比世界奇妙物语还要稀奇诡异。
据他自己说,是因为手机调到震动,所以没有听到。结果很自然地被吐槽道“樱井桑家的有线电话也是震动的吗”。
除了用樱井式的哈哈哈哈糊弄过去,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该怪谁呢?
不,这事儿谁也不能怪。
要怪还得怪自己睡觉爱磨牙。
总是吵到那个姓相叶的家伙。
吵到他连自己的呼噜声都已经能学得惟妙惟肖了。
所以他就开始在睡觉时戴牙套了。
一来这样可以保护牙齿,二来也不会那么吵了。
但是相叶却是这么说的:
“小翔戴上牙套以后发出的声音,就像手机震动一样……”
“哈哈哈哈……”
“真的,我起来摸了半天手机以为是来电话呢。”
“哈哈哈哈胡说……”
“那个声音啊,该怎么形容呢……”相叶似乎在回想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物,边想边说:“似乎有点梦幻,怎么说呢,听了让人就像置身大海一样。”
真是会说。
真是太会说了相叶雅纪。
简直就没人比你更会形容了。
不过,事实上,这也说明,还是很吵吧。你能听得这么有来有去,就说明你完全是被吵醒了吧。
那可不行啊。工作那么辛苦,可不能休息不好。
所以在某天夜里,樱井在戴上牙套关灯之前,从床头取过了那对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分别捏在左右手里,轻轻地塞进了身边已经睡着的相叶耳朵里。
是一对耳塞。
一对小巧的隔音用安睡耳塞。
查了好久才买到的高级货——超强静音效果,有效改善因神经衰弱而极易受扰的睡眠质量。
好东西。
这回可以安心了。
不管自己再发出怎样的声音,相叶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自己也可以踏实放心地睡了。
睡了……
睡了……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樱井翔意识到,自己绝对是睡迟了。
他知道今天一早相叶还有早到七点的杂志取材,所以肯定比他先出门,但是自己也是有上闹铃的?
确认……竟然已经是飞机起飞的时间了。
这个时间他本该和其他四个人一起坐在飞机上飞往福冈,但是现在却还躺在床上刚刚睁开眼。
——这回可有意思了。
怎么回事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啊!
跳起来吐出牙套的樱井忽然感觉,自己耳朵里有什么不对劲……
手指伸进耳朵往外一拨。
竟然是耳塞。
竟然是那对他昨天晚上塞进相叶耳朵里的耳塞。高级货,超级静音款,抵挡一切杂音入侵。
不,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他和他都根本没有神经衰弱。不仅没有,还睡得比谁都香。这样的神经被塞上这样的耳塞,那他还听得到个毛线声音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差点赶不上演唱会你知道么,要不是有谁突然改签退票……”
当樱井张开手心给相叶看那对耳塞的时候,相叶似乎很努力才拼命憋住了笑。
“这个啊……真的……真的不好意思!……”
那天早上,先起床的相叶发现了耳朵里那对小巧精致的耳塞。
抠出来的时候,心头一阵暖意。
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樱井一眼,凑近他,看着他含着牙套的样子,边笑边把手里的一对耳塞塞进了他的耳朵。
真的只是一个顺手。
一念之间……而已。
是的,樱井翔误机了。
但这,也只是他和他每天都在发生的奇妙物语之一而已。


7、情侣X
“你说这个包,我们到底还要不要背?”
“嗯?反正都已经说开了,更没什么不能背的了吧。”
“是吗……”
“是啊。”
相叶雅纪看一眼手底下那只限量迷彩背包一眼,又看一眼正在边喝酒边看报纸的樱井翔。
“我今天说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装不知道?”他这样问。
樱井正在翻报纸的手顿了一下。
“我还想问呢。”他没抬眼睛,“你为什么要说你也有这个包?”
“……”相叶蹙一下眉,“那你又为什么要提这个包?”
“……”樱井没答腔。
“明明知道我们都有这个包的吧?你抛了这个话题又何必怕我提?”相叶把手边的包一放。
“……算了。”樱井翻过一页报纸,捏着手里的杯子,“总之你想背就背啊。”
相叶瞪了樱井一眼,扁着嘴说:“要背啊,干嘛不背,今年就是迷彩元素又流行回来了啊,当然要背。”
樱井的眼睛从报纸上抬起,快速扫了相叶一眼,没说话。
“再说这背包还是限量的呢,反正……”相叶把脸一扭,自言自语样地嘟囔着:“反正我们又根本不是没在公开场合都背过。”
“你到底是在闹什么别扭?”樱井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报纸一按。
“我才没有。”相叶哼一声。
“……”樱井盯着他,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语气:“你知道我不喜欢所谓情侣款的吧?”
“是吗?…”相叶不看他,仍然自言自般,“条纹我穿横有人就穿竖,要不就是买鞋买和我同款不同色的,都不知道是到底是什么喜好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
“你别在那里阴阳怪气的啊。”樱井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放。
“我阴阳怪气?”相叶终于转过脸,看着樱井,指指他手里正捏着那只杯子,“用这样圣诞老人的杯子喝烧酒的人,有资格说我阴阳怪气?”
樱井一下卡了壳,手一晃,杯里的酒差点洒出来。
“更何况这杯子还是一对的?”相叶说着,把自己手边本来放着的杯子往桌子中间一推。
圣诞老人的款式,特别可爱。
原本是装草莓蛋糕的。
“是,是你拿回来的吧?”樱井咬咬嘴唇。
“是你在节目结束后走过来跟我说这杯子怎么办别浪费了的吧?!”相叶反问。
“我那是……”
“不喜欢情侣款,哼。”相叶从鼻孔里哼气,起身把那只LV的村上隆限量迷彩背包拎起来,边走边一连串地轻声嘀咕:“不喜欢就别和我穿一样的内裤啊,不喜欢就别戴我的手链啊,不喜欢就别和我进同一家店买东西啊……”
“相叶雅纪?”樱井在他身后叫道:“你给我回来?”
“干嘛。”相叶头也不回。
“你拿我的包去哪里!”
“你的……”相叶把手里的背包拎到眼前端详,其实他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了。“我管是谁的,反正我要用。”
“……用就用吧,但是要把保温杯的开关扣好啊,不要再把咖啡洒在包里了。”樱井说。
相叶于是转过身来,一副你不提我本来不想说了的口气:“我已经说过了多少次了,那次把咖啡洒在包里不是因为我没有扣好开关,是保温杯本身已经有点漏水了——没错,就是你送的那个!”
“胡说。”
“胡说?不信你自己买一只去试试看好了。”
“我已经说过了——”
“你不喜欢情侣款,是吧?”相叶把背包往肩上一扔,“好——我就把这个用坏,省得你看着两个烦!”
“相叶——你给我回来!”


8、白玫瑰之谜
樱井翔走进屋里摘掉帽子口罩,顺手把手里便利店的塑料袋扔在客厅里的茶几上时,相叶雅纪正蹲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盯着电视机一动不动。
樱井翔瞥了一眼电视。
皱了皱眉。
“唔,回来啦。”相叶雅纪蹲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声音含糊地咕哝了一句。
“嗯。”樱井翔简单一应,转身往洗手间洗手。
相叶雅纪于是伸手扒开茶几上的塑料袋,探头往里看。
“啊嘞……”在袋子里翻拨着,他嘟囔着:“怎么没有……”
“小翔!”他抬头叫道。
樱井翔边洗手边应道:“什么?”
“怎么没有买炸鸡啊?”
樱井翔擦擦手走出来,看了一眼正闹腾得欢的电视机,“看这样的东西你还有胃口吃?”
相叶雅纪抬眼,“怎么,你不喜欢行尸走肉?”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樱井翔拎出报纸,往沙发的另一边一坐,和相叶雅纪中间空出一个位置。
“我看得根本停不下来。”相叶雅纪饶有兴致地说,手还在袋子里拨弄着。
“不用翻了,没有。”樱井翔在一边抖开报纸。
相叶雅纪转过头。
“为什么没买啊?”
“……”樱井翔翻了一页报纸,“忘了。”
“不可能,你去便利店的话都是习惯性的了,不可能忘。”相叶雅纪看着他说。
“没什么不可能的。”樱井翔又翻了一页报纸。
“……”相叶雅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爬到他旁边,“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樱井翔仍然盯着报纸,“什么故意?”
“故意没给我买炸鸡。”
“……谁说炸鸡一定是给你买的了?”
“不是才怪。”相叶雅纪一扁嘴,转回身看着电视,“而且我一翻你就知道我在找什么,所以你一定是故意的。”
“……”
樱井翔捏着报纸刚想说点什么,电视里情节进入高潮僵尸群起音效突然排山倒海,吵得他竟然没能张开嘴。
“把它关掉!”樱井翔朝相叶雅纪叫道。
“怎么了?”
“大半夜的就不能看点安静的东西?吵不吵啊,不准备睡觉了?”
“……”
相叶雅纪皱了皱眉。
转身爬回另一边,从沙发边捞起摇控器按掉了开关。
“所以就说……”他咬了咬嘴唇,“真是和你性格不合。”
樱井翔把手里的报纸猛地一合,摔在沙发上。
“你。”他看着相叶雅纪说:“给我再说一遍。”
相叶雅纪不看他,准备起身,“什么啊。”
“你够胆再给我把这句话说第三遍。”樱井翔说。
相叶雅纪坐回沙发里。
“果然……”他说:“就是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说果然……就是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了?”
“是你别太明显?多大的人了。”
“……”樱井翔沉默了一下,然后起身。
“去哪儿?”相叶雅纪说。
樱井翔转脸看他,“既然这么不合,那就算了吧?”
“……”相叶雅纪看着他,一时没能出声。
樱井翔于是没再说话,转回身。
“你还不是当年硬生生把玫瑰说成郁金香?”相叶雅纪在他背后出声:“你那么说又是为什么啊?”
樱井翔再次转头,“那和这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相叶雅纪仰起脸,“既然现在还是那么想要白玫瑰,当年就别有所顾忌觉得玫瑰太敏感故意把花名改成别的啊!”
“……”樱井翔眨眨眼。
“我说错了吗?”
樱井翔转回身,站在相叶雅纪对面。
“既然玫瑰都能变成郁金香,不过就是些类似于看什么电视剧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说个性格不合不想交往你就当真了?”相叶雅纪看着他说。
“……”
“要是这样。”相叶雅纪也起身,从樱井翔身边走过,“白玫瑰什么的也就算了吧!”
“等等!”樱井翔抓住他的胳膊。
“你说算了就算了?”
“不然呢?还能你说了算?”
樱井翔一拽相叶雅纪的胳膊把他往怀里一拉。
“当然我说了算。”他贴紧相叶雅纪,“就算你再说多少次不想和我交往……”
他提一口气:“我也还是必须和你交往。”
“就是来硬的了?”
“就是来硬的了。”
“我可不吃这套。”
“我可不管你吃不吃这套。”
“……”相叶雅纪看看樱井翔,似笑非笑地说:“那就——陪我看行尸走肉吧!”
“……”
“快答应,要不然就又要性格不合啦!”
“……”


就算是说多少次不想和你交往,还不是说了同样多的“要是结婚的话还是小翔吧”。因为——果然还是只有小翔能一直给我这样欺负的安全感吧。


9、工口
樱井翔最近发现自己的房间有点不劲。
摊在地板上的书和杂志似乎一天比一天少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后来发现不是。因为房间里的的确确开始有落脚的地方了。
就连相叶雅纪来留宿时,也渐渐开始不用拨开一地的书本就已经有了睡觉的地方。
确实是少了。
而且稍微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消失不见的大概全都是……那些工口书籍。
不对劲。
相当不对劲。
房间没有别的人出入,又没遭贼,哪儿来的这种事情。
难不成是什么灵异事件。
才怪。
樱井翔让自己别在意。
直到某天清晨,他和相叶雅纪一起起床,他洗漱回来相叶雅纪拿着杯子出去给自己弄咖啡,背包扔在地上,包口里有东西露出边沿。
樱井翔蹲下,想要把那些东西收拾进去,却发现露出来的正是他的那些工口书籍。
相叶雅纪端着保温杯回来时,看到樱井翔站在屋里举着杂志对着他。
“你拿这些书干什么?”
相叶雅纪一扭头,想要绕过他,“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为什么要拿这些?之前的是不是也都是你拿走了?你把这些书都拿哪儿去了,究竟搞什么鬼?”樱井翔横跨一步,挡着不让他过。
相叶雅纪于是也站定,看着他说:“我倒想问问呢,你拿这些书干什么?”
樱井翔眨眨眼,“啊?”
“我问你你搞这么多工口书是要干嘛?”
“……”
“有我在还需要这些书吗?”
“……”
樱井翔有那么一点合不拢嘴。
“纵欲过度小心伤身!”相叶雅纪戏谑浅笑。
“我没……”樱井翔想要辩解。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
“这些我拿去销毁。”相叶雅纪从樱井翔手上拽过那几本杂志,拎起背包塞进去,“你自己好好反省。”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纵欲的那个不一定是谁吧?
樱井翔想。
好吧。
好吧好吧。
我反省。
看着相叶雅纪转身出门的背影,樱井翔笑笑,两步跟了上去。
谁让我对你这种明朗工口真的没一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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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和孤独情事(五)



日本是一个拟声词格外多的国度。
这一点樱井或许是在认识相叶以后才意识到的。
有时候有些拟声词他甚至会怀疑是相叶自己编出来的。
那么接下来,有一种新时代里新生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配出相应的拟声词,也许就等着相叶去编出贴切的原创拟声词来。
那是种近似于使劲儿用橡皮擦过原木桌面时发出的声音,说钝不钝,说亮又亮不起来,半涩半滑之间带出短暂的流动感。
特别难模拟。
听多了会有种本能的认知反应。
来自Line的信息提示音。
将樱井的思绪从那张牛皮纸名片上的汉字笔划里抽了出来。
探身把名片放在茶几上,捞过沙发上的手机。
来自一个三人组的群信息。
樱井有点不大愿意点开这个群。
但总归也是要点开的。
有些越发显得不过是浪费体力的抵抗,他已经无谓去做了。
这里面的内容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也不例外。


一张他端起白瓷咖啡杯挡住半张脸,一双眼睛从杯沿上露出来的照片,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樱井险些把手机从手上扔出去。
这谁?
这是谁?
这是他?
什么时候?
镇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这是那天拍摄公司宣传册时的照片。
他怎么不记得当时推过这样的近景?
正这样想,橡皮擦过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屏幕里再次连续跳出几张照片。
白衬衫。
咖啡杯。
手表与手筯。
特写和虚化。
眼镜与眼睛。
侧写和仰角。
樱井只觉得头皮发麻,没到魂飞魄散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远。


——哇,哥哥也太帅了(心)!BY エリカ
——怎么不说我拍得好呢?BY A.M
——明明是模特优秀(嘟嘴)BY エリカ
——你这是在变向夸自己吗?BY A.M
——咦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问号)BY エリカ
——不过这样看看,你和哥哥的眼睛真的一模一样。BY A.M
——那当然的吧,我们是双胞胎哎(眨眼) BY エリカ
——单看眼睛的话真有可能会分不出来…… BY A.M


樱井是真的有点想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了。
一股无名火从眼底直往外窜。
相叶雅纪你这是想挑衅谁?
我吗?
是想要激怒我吗?
当即想要把电话打到相叶那去,通讯录里的A字头全都划完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把相叶的电话号码删除了——就为了怕万一哪天管不住自己的手。
探身翻过茶几上那张名片,才发现上面竟然根本就没有印电话号码之类的任何有用信息——把这样的名片给他是什么意思?几个意思?
也好。
这个时候不直接对话也好。
不然他真不能保证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樱井咬住嘴唇。
点开A.M 那个用自己画的背带裤做头像的对话框。


——你在干什么。
A.M:诶,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照片发到群里?
A.M:原来你看到啦,看到了怎么不出声嘛。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A.M:我做什么啦。
——那些照片有必要发给エリカ看吗?
A.M:为什么不能给她看?客片本来就是要给客户看的?
——好。你说得好。既然是给客户看的,也应该是发给我?
A.M:没办法,因为你说过了,“别再有下次”。那之后,我是不是就没再骚扰过哥哥你了?
——……
A.M:如果对照片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直接在群里跟我说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很好。好得很。
A.M:那么就(挥手)
——等等。
A.M:咦?
——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有话要和你说。
A.M:有啊,你说。
——当面说。
A.M:现在?
——就现在。


在当夜的寒风里照面的时候,相叶身上的保暖措施是非常到位的。皮衣围巾口罩,一应俱全。相比起来,樱井穿的一看就是临时准备出门随便抓起件外套就奔出门的类型。
标准的黑色公务风衣。
风衣布料在入夜的北风里显得轻飘飘的,衣摆被吹开,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衬衫和松松垮垮挂在领口的领带。
“哇,哥哥你穿这么少?”两手插在兜里,相叶瑟缩了一下肩,走到已经站在约定酒馆门口的樱井跟前。
樱井似乎对温度了天气了所有一切外部环境已经全无感觉,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皱了皱眉。
小酒馆里的亮光洒出来,照亮冷风中的白色呼气。
“这么冷怎么不进去等啊?”相叶抬手勾开口罩边,“快进去吧。”
“不用了。”樱井木然地说:“就在这里说。很快。”
“……”已经往店门迈步的相叶转过身。
“我就几句话,很快。”樱井转过脸看着他。
错身擦肩中的对视。
“好。”相叶说。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有句早该说的话一直没有说。”樱井抿抿嘴,似乎说得有些艰难,但其他决心促使他接着说下去,“对不起。”
口罩勾在下巴上,相叶眨了眨眼,问:“关于什么?”
“关于那次在温泉——”樱井努力提口气,“酒后的事,对不起。”
相叶继续眨着眼,轻飘飘地说:“酒后的事?”
“那次只是——只是因为我喝多了神智不清,没别的,什么——什么也没有。”不知是不是实在太冷,樱井感觉牙齿都叩在了一起。
“……是么。”相叶淡淡地说。
“怪我,都是我的原因。我知道这么说很轻慢,而且也没什么用。但就是,对不起。”樱井掰开咬在一起的牙坚持往下说:“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发生过也不能代表什么。”
“……”
“抱歉,这些话我们早该说清楚。”
相叶站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
“哥哥你究竟是想怎么样呢。”
“我——”
“发没发生过,又有什么要紧。”相叶看着樱井,“要紧的是,哥哥你究竟想我怎么样?”
“……”
“我早都说过,想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一句话。”
“我是——我不是也已经早就说过了,别再这样下去了,我们。”
“哪样?”
“……”
“我和你哪样了?”
“……”
“你说别再有下次,是不是就再没有过下次。我正常地过我的生活做我的工作,我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了?”
“……”
“我是打扰哥哥什么了?”
“……”
樱井意外地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明明是他提出要求见面把有些话说清楚,结果真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真的想清楚准备好。那他究竟为什么就脑子一热冲了出来?难道竟然是因为那些相叶镜头里的自己,真的吓到了他吗?如果是,那么那些镜头里的自己又有什么可怕之处?
——从未见过的一个自己。
——却活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那让樱井错觉自己的脚后已经是断崖绝壁。
是错觉?
“听说你是金牌精算师,是吗?既然你有那么多的模型公式,那么严谨的计算和分析方式,你倒是给我算笔账出来,清楚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行?还是说哥哥你的意思是,想我离开エリカ——想要我从你们的生活里消失?”
是吗。
他是这个意思吗。
樱井的心里忽然响起白日惊雷一般。
他是想要相叶离开自己的生活,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吗?
他实际上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那他是想要让相叶和自己的妹妹分手,离开她抛下她,辜负一个最无辜的她吗?
如果不是,那他不就是要接受相叶是他永远的半个家人,一年四季衣食住行时时处处可能产生交集?
是与不是——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樱井一时之间慌乱起来,大脑里所有关于运算归纳的部分全部当机运转不起来。
夜风再起。
掀起颈间的领带。
有些生硬地刮过脸颊。
像画出了寒意的波浪线。
横飞在他和他的眼波之间。


金牌精算师,你的答案是?


to be continued





那个么。
人无完人。
完人没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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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发癫

历历万乡


她住在七月的洪流上
天台倾倒理想一万丈
她午睡在北风
仓皇途经的芦苇荡
她梦中的草原白茫茫
列车搭上悲欢去辗转
她尝遍了每个异乡
限时赠送的糖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
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
单薄语言能否传达我所有的牵挂
若有天我不复勇往
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
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
城市慷慨亮整夜光
如同少年不惧岁月长
她想要的不多只是和别人的不一样
烛光倒影为我添茶
相逢太短不等茶水凉
你扔下的习惯还顽强活在我身上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
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
单薄语言能否传达我所有的牵挂
若有天我不复勇往
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
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
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
单薄语言能否传达我所有的牵挂
若有天我不复勇往
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
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
她走在马蹄的余声中
夕阳燃烧离别多少场
她向陌生人们
解说陌生人的风光
等她归来坐下对我讲
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
我们仍旧想要
当初想要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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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的孤独情事(四)



蓝底白条纹运动衫。
红黑白格子衬衫。
毛料轻薄的白毛衣。
相比起来,质地厚重的西装很压手,所以穿在身上也有着相当的重量。它约束着身体的关节,当然是不如那些自由自在的古着舒适的。
所以,不如先脱下来好了。
有人的掌心从身后滑过来,顺着纤维的纹理和缝合的地图,从肩到肘,再到手腕。
微电流从指尖蹭过腕上的脉搏。
一个激灵。
西装从身上被褪下去,那顺着身体四处游走的手掌心仍在施放着电击般的魔咒。
隔着一层衬衫,未切肤的摩擦。
却有种更胜切肤的撩拨。
脊椎上的每一个骨节。
额发底的每一层细汗。
耳畔分明有个声音,在用那个独一无二的声线说着什么。
是在呼唤什么人呢。


——哥哥。


樱井一个哆嗦,猛地睁开了眼睛。
深呼吸几次,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
是梦。
是噩梦吗?
或许某种意义上是。
因为如果说这真是个春梦——那也无疑是最可怕的一种噩梦了。
樱井从床上翻身坐起,掀开被子时冰凉的空气一凛,一身的冷汗。
有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必须,也只能当作从没发生过。发生过什么,也已经彻底选择性遗忘——然而云过留痕,像被指尖蹭过的脉跳,从此便永远留下了交汇的事实。
冬天的清晨。
顾不上赶紧穿上衣服。
坐在床边沮丧很长的时间,真是不像样的成年人。
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
这里是现实世界,还有永远解决不完的工作在等着自己,哪来的闲情逸致在这里师出无名地情绪低落。
樱井呼口气。
从床头抓过手机,确认一下今天是几号。
不知不觉,已经是年末了。
最忙的周期。
哪来的多余精力做这些有的没的的梦。


那天樱井比平时更早到了公司。
他的脸色不佳,不过整个公司在最近这个阶段也没有什么脸色好看的人。各种年末结算来年预算统计审计,人仰马翻。
早一点到,早一分解决问题。
下了电梯,拨开袖口看看手表,樱井走进办公区。
“啊嘞,樱井さん?”
边摘围巾边脱大衣时,一位平时很少见的同事站在对面招呼了他一声。
樱井抬眼。
迅速搜索一下记忆。
应该是企划宣传部的同事。
“啊,早啊,很少见你过来这边啊。”他寒暄着。
“樱井さん这么早过来是提前做准备的吧?”
那位同事这样说的时候,樱井还是没明白。
“啊,可不是么,早点来开始干活,晚上争取少加会儿班嘛。”他轻拽拽西装衣襟和袖口,准备坐进自己的工位。
站在对面的同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把手里的文件夹一合。
“果然也是忘了吧?樱井さん。”
“嗯?”已经在开电脑的樱井转过脸,“忘了,什么?”
“果然。”企划宣传部的同事叹口气,“今天我们要给公司拍摄明年用的宣传册特辑,部门代表要特别拍摄个人特写,不是早就发过通知了吗。”
樱井眨了眨眼。
是了,就是这件事。就是这件他早上起来拿手机看日期时,隐约记得今天本来是该有什么非常规事项要备忘的——然而最终还是忘了。
“那,我今天穿的这……”樱井看看早上随便拎出来穿在身上的西装,配色都谈不上的领带,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衫,“不行吧?”
“我刚刚看到你穿成这样,就知道你多半是忘了。”
“抱歉……”
“算了,没关系的。摄影工作室那边应该也会带一些服装过来,到时再看怎么处理合适吧。”
企划宣传部的同事这样说完走出去的时候,樱井可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


“打扰各位手上的工作,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天主要负责个人特写拍摄的摄影老师,麻烦大家配合一下啦。”
“请多关照,我是相叶。”
当背着摄影器材的相叶朝自己递过名片的时候,毫无准备的樱井几乎不记得伸手去接。
竟会有这样的巧合。
完全不符合数学规律的巧合——然而说到底也没有违背科学规律。
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跟他过不去,安排这种不可抗力的小概率事件。
“樱井さん?”
“啊,啊!是。”
樱井回过神,看到的是相叶微笑看他的眼睛。
他双手接过相叶递来的名片,探身致意,“不好意思,今天请多关照。”
牛皮纸质的卡片简单素净,横平竖直四个字:相叶雅纪。那行字体各不相同的小字让樱井第一次知道了相叶工作室的名字:笑颜的宝石箱。
从没见过这样的名片。
让樱井想起エリカ曾经说过“相叶君喜欢的事都挺特别的,连名片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这样的话来。他本来还在想,即使确实没有必要表明他们认识,但也没必要再给自己名片吧——现在樱井倒觉得,这是相叶特意要给他的,反正这种场合他一定要接,不可能拒绝。
樱井的觉悟正在以另一种模样浮出水面。
所有一切的“别再有下次”,注定是要食言而肥。


“不好意思,我今天穿这样……可以吗?”
开始沟通拍摄位置和方式时,樱井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疑虑。
“嗯?”正在调整相机镜头的相叶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我是说,我今天不记得准备……”樱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于自己忘记日程这种低级疏忽,“穿得比较随便。”
相叶端着相机,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
“这叫随便?”他说:“你是打算穿多拘紧把自己束缚成什么样,才能有安全感?”
“……”樱井语塞。不知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话里有话的弦外之音。听到他也打算装没听到。
相叶也没打算继续,只是自然地继续说下去:“我刚刚已经看了一下,会议室那边取景是没问题,但就比较中规中矩一点。办公区工位也可以,不过构图也会很普通。”
“那还能有什么地方呢。”樱井环顾四下。
“我觉得茶水间不错。”相叶说。
“茶水间?”
“嗯,到那里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说到这里时,樱井才逐渐意识到,相叶今天语气的完全不同。专业建议自然不必说,也从一开始就没有叫过一声“哥哥”。
以及,去喝杯咖啡,怎么样呢。


站在茶水间的操作台旁边时,樱井虽然还是不太清楚这里的构图特别在哪里,但倒是多少感觉自在了些。
“那么,就开始吧。”樱井提口气一合掌,希望自己也能表现得尽量职业。
“嗯,开始吧。”相叶说。
“……”
“……”
你看我看你的一个冷场。
“怎么,你就打算一直戳在这里让我拍吗?”相叶无奈笑道。
“我不是……”樱井也很无奈,“不是都应该听摄影师安排摆什么样的姿势吗?”
“摆什么姿势……喝你的咖啡啊。”
“怎么喝……”
“平时怎么喝就怎么喝?”
“……”
樱井只有转过身,抽出一只白色瓷杯,开始鼓捣咖啡机。
咔嚓——
快门声毫无防备。
樱井一个转头。
“别看我,只管喝你的咖啡。”
咔嚓咔嚓——
快门声开始接连不断。
樱井觉得这个场面微妙得难以形容,似乎时光磁场正在扭曲错乱,层层飘出的咖啡香不是自此时此刻,而是从几年前穿越而来的。那“为什么是你”,又“为什么是他”的种种,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这让樱井只能寄望着速战速决,早一分钟把这项工作完成,早一分钟脱离这个空间。
“等等——”相叶端着相机看看,又再看看樱井,伸手道:“把上衣脱了。”
“啊?”樱井正端起杯子的手一个哆嗦。
“你里面的白衬衫就很好。”相叶很自然地说:“简洁清爽。”
“哦……”樱井放下手里的杯子,动作开始僵硬起来。
“我来。”相叶又是很自然地上前几步,从身后拎起樱井西装的领子,从肩上流畅一褪,脱了下来。
“……”樱井脊椎的骨节又一次几乎要喀喀作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连环动画吗。
怎么同样的画面居然能又一次出现?
“衬衫袖口——”
这一次当相叶这样说着伸过手来的时候,樱井迅速把手一抽,自己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口。
“我自己来。”
他这样说,相叶也只看他一眼,不说什么。
再次端起盛满咖啡的白色瓷杯,樱井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僵硬。
“好,就靠在这边喝就可以。”相叶端起相机说。
樱井抿抿嘴,想这世界上换任何一个人来,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咖啡该怎么喝都快不知道。
快门再响几次之后,相叶放下了相机。
“你放松一点好不好?”他说:“现在这样不自然完全表现不出游刃有余的感觉,一副根本算不清楚账的模样啊。”
“哈?”樱井不可置信地一挑眉。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相叶再次近前,握住樱井端杯子的僵硬手腕,往正常自然的角度轻轻掰了掰,“就是个算账的。”
亮泽啡色涟漪微漾。
像是配合那微带鼻音轻哑声线的频谱。
樱井担心自己真要把滚烫咖啡泼将出来。
——泼脏了白衬衫不要紧,可别烫伤了握在脉搏上的手指。
所以是怎样。
你的行为模式果然也是受职业影响的是吧。
樱井相信相叶的职业和专业。
也知道无药可救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我看看,要不要——”相叶歪着脑袋打量下樱井,伸手从休闲西装胸口的内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架在了樱井鼻子上,“戴副眼镜,感觉会不会不同点。”
实在是太近。
近得想要别开目光都无处可逃。
樱井这时才终于看清,相叶的休闲西装里竟然是白毛衣和背带裤。
相叶歪着头看看樱井的脸,似乎很满意。
“好了,继续!”


怎么办。
究竟怎么办才好。
别说是看起来根本算不清楚账。
镜头里的自己不像是准备要犯罪就已经很不错了。


to be continued





收假。
斗志更燃。


拍手[4回]

他和他的孤独情事(三)



樱井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有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见过相叶穿背带裤了。如果没有,那他那种脱口而出的反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呢。
不知道。
没有答案。
并非所有事情都如他的工作一般,从来都有一清二楚的数据支撑以及确切答案。
但樱井清楚记得的是,那天临别之前,エリカ叮嘱过他的话。
“妈妈生日就快要到了,哥。”
樱井知道。
当然知道。
自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家庭伦理剧各种揭开真相彼此相认之后,他和双胞妹妹的相约相见是越来越多,但是与亲生母亲的共聚却是屈指可数。
虽然并不承认,但樱井心里知道,无论每次能找出多少这样那样的理由,都无非是有意无意的逃避表现罢了。
倒并不是因为心有怨怼。
恰正是既无埋怨,才更近似陌生。没有过往的记忆,也就缺乏共有的话题,更不知彼此应该关切些什么。
每次见面,场面总是多少有些尴尬——或许只是樱井自己这样感觉。事实上即使是任何一种场合里也很少有难得倒他的,更别提会一直出现长时间沉默的场面。
但人生就是,总难免会有活不明白的时候。
这种情绪和气场,理应具有心电感应的妹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哥,妈妈是一直很惦记你的。”エリカ是不止一次若有似无地对樱井提过的。
樱井当然也知道妹妹的用心良苦。
所以即使是潜意识里有多少硬着头皮,他也会强硬地命令自己,这个面,该见总是要去见的。
“我知道,我只怕,最后反而会惹她不开心。”樱井对妹妹是十分坦率地交底的,“前两次……你也记得那个场面的感觉,我怕反而会变成她糟糕的记忆。”
“我也知道……所以这次我请了救兵来了,哥你可以放心,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再冷场的。”
エリカ这样说的时候,樱井其实已经有了不良的预感。


他注定的半个家人,怎么也绕不过去的那个名字。


“阿姨,生日快乐!”
相叶雅纪带着大大灿烂笑容出现的时候,樱井并不能说有多意外。
很显然,他那个妹妹能搬来的救兵,还能有谁。
当然,那也绝对是最不辱使命的救兵了。
“哎呀,相叶君,真不好意思还让你特意跑来。我都和エリカ说了不要硬叫你来了。”亲生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樱井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知这话其实是说给谁听的。
“您看您这话说的,没人叫我呀,我自己非要跑来的。阿姨的生日我可记得清楚呢。”相叶这样说的时候,樱井完全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有没有什么搬救兵这回事,这位先生也一定会不失礼数地到场的。
大家在餐桌边落坐的时候,端着点起蜡烛的蛋糕上来的人也是相叶。
不是那对双胞胎兄妹,却反而显得再自然不过。
这实在是一种了不起的气场。樱井心里这样想。
唱过生日歌,蜡烛吹灭之后,母亲切过第一刀,樱井主动起身从她手中接过蛋糕刀,仔细地为大家分起蛋糕。
“哥,我来吧。”エリカ站在他身旁轻声说。
“不用,你还担心我这点事都做不来么。”樱井笑着小声对她说。
“我不是怕奶油蹭脏你的西装么……”
“……”樱井轻咬下嘴,扫一眼自己的西装袖口,确实是有蹭到奶油的危险,刚刚应该先脱了上衣再开始的。
毕竟是他最好的三件套之一。
才会在类似现在这样的正式场合来穿——微妙的是自己母亲的生日却让他郑重至此。
“哥哥抬下手。”身后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这样说,并且已经伸手拎起自己西装的领子往左手边脱下去。
樱井下意识地抬起左手,左边衣袖就很顺滑地从胳膊上脱下去。
“把刀换个手。”那个近在耳畔的声音又接着这样说。
樱井有些僵硬地把蛋糕刀换到了左手。
西装上衣十分顺利地从身上脱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右手袖口已经被仔细地挽起,露出手腕上的手表。
“好了。”
把樱井西装搭在胳膊上,相叶笑着这样说。
一系列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眨眼之间自然完成,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那只是在旁人眼中吧。
于樱井来说,后脊梁的每一节骨头都似乎绷得要错位了。
他手上继续切分着蛋糕,但额发底下的细汗只有自己感觉得到。
“唔哇,哥哥这西装好压手。”相叶这样说着,转身往衣架方向走过去。
“你以为是你哦,哥哥是精算师哎,这只是基本的职场军装而已。”エリカ在一边玩笑道。
“……”把刀切进奶油海绵蛋糕里的樱井想,不,其实你男朋友他一身的休闲装扮才是正解。
“可不是么。”挂好西装,相叶走回餐桌边坐下,“我其实到现在都搞不太清楚,精算师其实具体都做些什么呢。”
“就是用统计啊数学什么计算保险啦年金什么的……嘛,总之就是很厉害的那种工作。”エリカ说。
“别听她说,就是算账的。”樱井把分好的蛋糕递给相叶。
“诶……”相叶看看樱井,再看看碟子里的蛋糕,“难怪蛋糕分得这么均匀整齐。”
“这有关系嘛!”エリカ拍相叶一下。
“当然了,行为模式都会受职业影响的。”相叶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些词是从哪里学来的……”
“哈哈哈哈哈……”
席间气氛一派愉悦和谐。
樱井全身的不自在多少也放松了一些——只除了右手腕间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触碰遗留。他希望这一席能够早一点结束,但同时,也许他又希望这一席能够尽可能地慢一些。无论哪一种,他都知道,全是不应该。
“对了对了,大家先稍等哈。”蛋糕吃完的时候,相叶蹭蹭嘴角,从桌边起身。
“对了,相叶君今天也带了相机。”エリカ一拍手,“来让他拍合影。”
樱井于是想起来,相叶是职业的摄影师。
事实上他应该是不必想的。
相叶家他已经去过多次。房间里摆放着多少摄影器材他是心知肚明的。可又再转念一想,摆弄那么多种高端摄影器材的人,又怎么可能不会同步一个手机歌曲?
个中原由。
他明明该知道。
可即使如此,从一开始,他又曾经有哪一次拒绝过呢。
这不行。
真的不行。
擦过右手腕的灼热小火慢煎般,让樱井深深意识到,“不行”真的不能只是说说而已。他把挽起的袖口放下,系好袖扣,心下清楚,自己必须要有所觉悟。
“来来,エリカ你和哥哥一起站到阿姨身边去,给你们一起拍一张。”
端着相机的相叶雅纪,笑着这样说的时候,樱井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世上为何会有这样懂事识体的人,体贴他人总于无形,全身上下像没有死角一样的舒服。


——糟的是,这些并不是他没办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的原因。


to be continued


拍手[10回]

他和他的孤独情事(二)



樱井不再去他常去的那家二手衣店了。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其实想想于他本来也没有任何必要不是么。一个有正经工作的中年上班族,既不是支付不起正装,也根本没有多少场合可以穿这些二手衣。
可想想人就是这样奇怪的。
有些情感状态里的偏好和认知,完全不按寻常逻辑的那套来。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喜欢古着的人,传递着那些衣服上的故事,自然都是有故事之人。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从樱井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那一刻开始,他所受到的冲击都不是那种老式家庭伦理剧里晴天霹雳式的呼天抢地。他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确定,相比起忽然知晓相当于从天而降的那位亲生母亲,他对于二十几年来夕相处的养母感情是更深的。即使这位母亲曾经因为他吃吐司把边撕掉扔一边就大发火,在他叛逆期掰断游戏光盘时追打得他满屋子乱窜——那反而才更像是他的母亲。
可是对几位关系略显复杂的手足,格局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相比起同父异母一起长大同姓樱井的弟弟和妹妹,那位同母异父完全没有共同成长经历的异姓胞妹却在樱井翔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位置。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世人对双胞胎那些关于心灵感应的老套说法,让他从见到这个双胞胎妹妹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格外的亲近感和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无法名状的感受也许是发自本能的,没办法解释。
而过去那么多年的空白,更令他想要加倍弥补回来。
因为如此,他对这个一卵同胞的妹妹的所有要求,都没办法拒绝。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跟去了那趟他根本就不应该去的温泉旅行。
樱井不敢再去回想那趟旅行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只希望那件事能够彻底翻过去,从此可以当那趟旅行从没有去过,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如果记忆能够被抹去,那他希望那段记忆能被永久删除。
然而——想要将那段记忆永远抹消的真正原因——却是另一个更加从来不敢细思的问题。
无论如何。
“别再有下次”,是樱井对自己和相叶之间最真切的想法。即使这个别再有下次指的是别再相见,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但其实他会这样想,是不是也只不过是因为,明知道相叶将来总会成为自己妹夫的有恃无恐呢。
说什么别再有下次。
下次明明就近在眼前。


“哥,这里这里!”
エリカ站在街边朝樱井拐过弯来的车挥着手。
樱井把车靠着路边开过去,摇下车窗。
“这地方还可以再难找一点……”他探头出来看着今天也可爱依然,他的双胞胎妹妹。
“你这种老人家就是不懂年轻人玩的地方。”エリカ笑开,继续摆摆手,“好了快去停车,我上去等你。A319,记得哦。”
“记得——真把我当老年痴呆啊。”樱井笑着一掰方向盘,心里想着为什么要被明明是同胞出生的妹妹笑自己是老人家——她能比自己年轻几分钟啊。
不过说起来,明明是一卵同胞没差个几分钟来到这个世上的,这个妹妹身上的感觉可是和自己相差甚远——比如还是会热衷于各种新兴流行起来的事物,比如忽然就说最近痴迷起桌游一定要把他拽出来陪玩——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车入位,下车锁车,樱井想,这感觉确实有点奇妙,好像自己真是比她大了多少的大哥一样。
“你分明就是人不够找我凑数吧”——虽然对于妹妹的邀约樱井是这样说的,但无论如何他也知道,自己还是会乖乖地来。
从地下车库走进电梯,樱井下意识看了看电梯镜面里自己的装束。
嗯,很好,虽然说不上是多新的衣服,但至少没有一件二手衣。
这就行了。
他没有提前问过。
但毫无疑问——
樱井推开A319的门。
“哥,这边——”
抬手朝他示意的,除了エリカ,还有那个坐在她身边,笑弯眼眉的相叶雅纪。
——他会在的。
樱井微笑着点点头,错身经过几排游戏摆架和书柜,走到那张桌边。
“大好假期,亏你们舍得跑到这种地方来消磨。”他笑着坐在两人对面,目光只盯在桌面那些从没见过奇形多彩的桌游道具上。
说完这句,对相叶的招呼也就算是打过。
至少樱井是这样认为的。
“哥哥你明明就很好奇。”エリカ双手合十笑道。
樱井只笑笑,伸手摆弄一下那些塑料模具或是棋子,也不否认。
“我看我们从简单直接一点的开始吧,不然上来就是规则太复杂的,怕哥哥很快就要没耐性了。”坐在对面的相叶看着樱井浅笑说。
“不会不会,我什么都OK。”樱井赶紧不抬眼地说:“来都来了,就是来玩的。”
“呐,我们就从你画我猜开始吧,适合大家彼此先了解一下。”相叶对身边的エリカ说:“你说呢。”
“说什么了解……”エリカ掩嘴一笑,“说的我们好像是来联谊的一样,我们之间还不够熟悉吗。”
樱井不自在地直了直了脊梁。
——还不够熟悉吗。
虽然一定是说者无心,但这话还是感觉在戳他的脊梁。
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
更不应该背负怀有愧欠的秘密。
“哎,那可不一定,人家说了,画和读画的过程有时候是很见性格的。”相叶说。
“好——不过我可事先说,我可不会画画。”
エリカ这么说的时候,樱井心想,这可是我的台词。
“要的就是不会画的人——”相叶把空白画板分开递给兄妹俩,“来玩这个游戏才有意思。”
“画什么……”樱井拔开画笔笔帽,“都可以?”
“随便什么。”相叶说着,已经毫不犹豫地在纸上下笔。
樱井想了一会儿,才最后一个动笔。
“哈哈哈哈……”一边动笔一边已经忍不住笑开的エリカ发出了相当爽朗的笑声。
“喂……”相叶笑着看她一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エリカ把纸板挡在脸上,“真不知道自己都画了些啥哈哈哈……”
相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转眼看向樱井的时候,两个“哪能可爱成这样”的宠爱目光不经意地相遇。
樱井一抿嘴,赶紧别开目光。
相叶也转回脸,按下了手里的画板。
“我画好了。”他说。
“诶,这么快!”エリカ在画板上描着,“等等啊我再补几笔……”
樱井也把画板往桌上一扣,专心盯着自己的妹妹。
“什么大作,一定要先看你的。”他故意地说。
“诶……哥哥你可要猜出来才行啊,不能让人欺负我……”エリカ笑得抖着手翻过了自己的画板。
“……”
樱井眯着眼,盯着画纸上那个缩着前爪站立,双眼下垂的小动物好一会儿,也没能张开嘴给出一个答案或者是评价。
“诶,看不出来吗?”
“嗯……”
“不会是——”兄妹俩打哑谜的空,相叶在旁边歪着脑袋开口:“猫鼬吧。”
エリカ瞪大了眼睛,“好厉害!”
“哈?”樱井有点傻眼。
“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哈哈哈哈……”エリカ大笑着说:“哥你少在那里做这种表情,看看你的啊。”
“我觉得我至少——”樱井把画板翻过来,“比你还能靠谱点吧。”
“……”
对面的相叶和エリカ却同时陷入了静默的观察中。
“认不出吗?”樱井说。
“……”
两个人眉头紧皱,继续沉默观察。
“熊猫吗?”相叶尝试着问。
“哈?有差这么多?”樱井不相信地看看自己的画,“这是龙猫啊,龙猫!不像吗?”
“……”
“……哥你的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两个……真是。”相叶手扶着额头,把“真不愧是双胞胎啊”这句话咽了回去,“画伯,兄妹画伯。”
“哥你看他得意的……让我看看你的。”
“别抢别抢,来来来。”
相叶把画板亮出来的时候,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流露出来的目光却是大不相同。
“你还好意思笑我,你这是什么……”
“我这个才是完全还原得一模一样好吗。”
“什么呀大白吗?”
“什么大白……”
“这有可能是背带裤。”
樱井这样脱口而出的同时,已经后悔了。


厉害。
和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绘画和读画的过程,是彼此了解的过程。
了解,我们的脑结构是否有构造相同的部分。
了解,还是有什么一直住在你的脑袋里,从走进去开始就再也不肯搬出来了。


to be continued

拍手[5回]

落地生根

我不喜欢自己。
一直不喜欢。
从来不喜欢。


人到中年,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生活听得太多。
婚了,育了,离了,又再婚了。
闹哄哄十几年过去,一切都像幻觉。
本质上我们过得有什么不同?
要我说,没什么不同。


人生基本是这样,除了top10%的那部分人,大部分人无论走哪条路,都过得差不了多少。


但是。
在遇到我西皮的这八年来,我却看到了不同,体会了不同,生活过了不同。


猫在日间光线最强的时候会收闭瞳孔。
当你看到它的眼睛里只竖着一条缝的时候,它其实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它会仰起脸到处看,其实那是因为它也不知道它在看些什么。
然后到了夜里,瞳孔张开,猫眼如炬。


我觉得某种意义上,人生的遭遇也如是。
大部分时候我们拼命看拼命看,可是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只有在必要的时候,适当的时候,人生的瞳孔才会自然张开。
去看到,自己应该看到的世界。


我想,我西皮对于我来说,就是那个瞳孔张开时,
应该被我看到的世界。


从七年前开始真正试着连中长文至今,从没有哪一年让我感觉像今年这样,对我西皮如此的艰辛不友好。
当真是要把这冷灶破庐连根铲去一般。
我知道任性地把不如自己心意的情绪推出去会更容易些。
但在这不完美的世界里,如果说有什么人和事是从没有亏欠过我什么的,那一定,一定就是我西皮。
所以呢。


我不喜欢自己。
那大概至少有一条是因为,直到如今自己仍未能学会,说出来的话,要落地生根。


现实若虐我,怎么着来着?
对。
无怨无悔。


用得着这么认真?
对啊就是这么认真。
不认真就不会有当下这个此时此刻的自我意识。
而这正是我区别于任何其他别的人之所以为我的所在。


所以。
是想要连根拔走么。


看我口型。
落地生根。



拍手[17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