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之二
冰点
Fahrenheit 32香水如下：
主调： 东方清新调
前味： 柑橘、橙花
中味： 岩兰草、丁香、田瓜
后味： 香草、乙醛
01.
对接：
点我
樱井翔牵着那个孩子，走进了便利店。
“还想要什么，你自己去选吧。”樱井这样对手里牵的孩子说。
那孩子手心凉凉的。
“诶，还可以吗？”孩子眼睛发亮，似乎因为平时被管教得很严，很难得到像这样宽赦的应允，有些受宠若惊。
“可以，因为明天很特别，所以你还想要什么都可以。”樱井低头对那孩子笑。
他放开手，那孩子虽然很想掩饰住自己的兴奋，但还是几乎小步跳起来奔向了那些五彩琳琅的零食货贺。那双新买给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换上的童鞋，鞋底几乎要被踏得吱吱响起来。
这么开心。自己平时对他的管教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呢。樱井看着孩子后脑勺蓬松起伏的头发。但是，不这样不行呢。他要按照他的方式，教育他，让他长大，等他成人。
等他长成必须成为的那样的人。
不这样不行。
必须如此。
环视一下店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家里缺什么该买了。
牛奶，鸡蛋，还有吐司大概也该换新的了，放了两天的那半包虽然应该还没过赏味期限，但是面粉略有陈霉便对身体健康不利，对孩子尤其是。
樱井点算着，在让孩子保持不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以内的情况下，走向自己需要的东西。
“哎呀，樱井先生。”
正打开冰柜拎出一桶牛奶的樱井被身边的什么人叫了一声。
他转过脸。
“果然是您。”
应该，是同一片住宅区里的。姓什么来着。不是很清晰，因为并不是左右隔壁几栋房子的，可能是距离稍微远一些的住户。总之，是有过不知几面之缘的众多师奶阿姨之一。
“您好。”樱井礼貌欠身。
“来买东西呀。”世上所有邻居的阿姨婆婆们是不是都一样，专门爱问些事实摆在眼前的问题？
“是啊。”樱井给出谦和微笑。
“哎呀，也是带孩子出来买书包的吧？”看一眼樱井手里本来已经拎着的百货公司纸袋，和那因为不小的体积而从纸袋里冒出边沿的标准黑色皮革，又一次明知故问。
樱井攥了下手里的纸拎手，用余光寻找着孩子，继续微笑，“是啊。”
“我们家那个也是！”立刻笑得更开，好像有了什么密切的关系，“明天就开学了，孩子们长得真快，不是吗？”
“谁说不是呢。”樱井拎起牛奶，已经准备保持笑容地转身。
“说起来，不去看还不知道，现在小学生的书包款式真是比原来多了很多啊，也各种花色都有呢，我家那个就死活不肯要黑色的，非说不好看……”话匣子似乎终于已经按捺不住要正式打开，樱井意识到，必须要及早抽身了。
“雅纪。”他转身呼唤零食货贺前的孩子，“我们该走了。”
听到他的声音，六岁的雅纪立刻转身朝他跑过来。
手里小心地捧着几样平时樱井不许他吃的东西。
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眼睛里又有害怕因为选了平时的“违禁品”不知道会不会被骂的战战兢兢。
樱井张开手掌揽了他的脑袋一下，目光温和，“就这些吗？”
“就，就这些。”雅纪看着他。
“好，那我们走了，你晚上还要早睡，回去早点收拾好。”樱井说着，向旁边那位不知姓什么的太太点头致意，“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阿姨再见。”身边的雅纪并不用大人来教一句“说再见”，已经礼貌地道别。
“再见，再见！”像被那长得特别好看又一向礼貌规矩的男孩子击中，邻居太太受宠若惊般摆摆手。
到樱井在收银台结完账，拎着一堆口袋领着孩子走出便利店门，上了停在店外旁边的一辆黑色家用轿车，关上车门离开，那位太太始终没能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她甚至疑心，直到自己排队结完账，周身都还残留着刚刚和樱井短暂接触时闻到的那种香味。那是一种非常清新，但又似乎带着阵阵寒意的淡香——就像樱井那个人本身，对人那样礼貌谦和，但机械冷淡的态度其实连她这样的家庭主妇也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了。
很好闻，但完全无法亲近的味道。
也不能怪她太闲或是太三八，谁让那是她家所在的那个住宅区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父子呢。
樱井把车开进了自家住宅区的街道。
这个住宅区几乎是全市最高档次的独栋住宅区之一。每家每户的独栋房子都配有车库和花园，并且相隔距离相当可观。房屋本身全部采取了奶白浅灰的统一外饰粉刷搭配，显得低调而淡雅。唯一不便的可能只是，因为想要一个相对闹中取静的地区，离所有生活配套设施显得稍微远了那么一点。
比如，最近的便利店也要开车才行，比如，需要像今天这样购买书包及一干学习用品的时候，像样点的百货公司都离得相当远。
由于其天文的价格，能入住这一区的住户都不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不过，再高档的社区，归根结底来说，住的也仍然都是人。虽然好像是比一般住宅区里的婆婆妈妈闲言碎语要少一些，但那也可能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仍然会有一些话题，是太太阿姨们在扔垃圾碰头时一定会拿来讲一讲嚼一嚼的，也绝对会有一些看来有些特别不同的住户的事情，会成为打扫庭院修剪花园时，如同被蜜蜂传播的花粉般，从这一家，被带向那一家。
樱井父子，就是这样的。
樱井家没有女主人这件事，不知道是几时起被发现和注意到的。大概是从樱井带着他的孩子一起搬进这个住宅区开始，就从来没有过。但是具体究竟是怎样，也并没有人十分清楚。只知道自从开始注意到樱井父子两个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每日深居简出，生活得十分低调。
尽管如此，这两父子还是很快就在住宅区里无人不晓。
不仅因为为父的樱井特别年轻英俊，也不仅因为那个唤作雅纪的孩子可爱得出奇，可能更多的，是他们只要出现，就无人能及的那种气场。
在雅纪还很小的时候，住宅区里的阿姨太太们便时常会看到一个场景：穿一身蓝或黑商务或休闲西装的樱井，单手把雅纪抱在怀里出门，雅纪身上精致优质的童装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八九不离十的奢侈品牌。那架势夸张到，就算是很普通地扔垃圾进车库，都让人误以为是网上常见的欧美街拍里不知哪一位明星和他的孩子。
只要有人向樱井打招呼，他必定会礼貌地回应。雅纪从会说话开始，便也已经懂得跟着回应。
那自然的绅士风度和异常规矩的正太，让街坊四邻都不得不侧目视之。
如果偶然有机会和他们擦肩而过，那就一定会闻到一股清凉淡香。像花草，还夹杂果香，却又含莫名冷意。回头率，几乎肯定要超过百分之百——会不自觉地回两三次头。
高知高收的年轻单身父亲，带着漂亮可爱惹人怜惜的儿子，并且保持着高度的神秘感。在除了有钱也没什么太多事情的生活圈子里，简直像是相当于某种偶像般的存在，惹人瞩目，令人向往。
“我回家可以先吃一点薯片吗？”
坐在副驾上规矩扣着安全带的雅纪，带着一点试探扭身问正在开车的樱井。
薯片这种垃圾食品，几乎从来没有在樱井家里出现过。
关于为什么不许他吃，雅纪不知道太多的理由，只是樱井说不好，他便不能任性。雅纪只知道，今天会允许他买这样的福利来自于自己明天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
“……”樱井一掰方向盘，将车拐进了自家车库。
“可以吗？”雅纪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有这么想吃吗？
“明天去学校，在老师面前要怎么叫我？再说一遍。”樱井侧过身，伸手按开雅纪的安全带扣，小心地放开安全带。
“爸，爸爸。”雅纪磕巴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听起来十分生硬。
“那你叫什么名字？”樱井熄了火，拔出车钥匙。
“我叫樱井雅纪。”雅纪答道。
“很好，下车吧。”樱井说着推开车门，“关于你刚才的问题，可以吃。”
雅纪。
雅纪？
相叶雅纪。
你躺在这里干什么。
是什么意思。
我叫你你怎么不应。
起来了。
给我起来了。
你听到没有给我起来了！
混蛋！
起来啊！
别这样，樱井君。
别这样。
节哀顺便。
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
他身体都还没硬呢你们知道吗？
我握他的手还是柔软的你们知道吗？
他身上还有那种他最爱用的香水味道，你们都没闻到吗？
要不是你们硬拉着他去！
我就说了不许！
我就说了不要任性！
如果不是这么任性！
不能复生？
不能？
在凝固成为冰之前，水在华氏温度里潜藏着无限的可能，在华氏32度的时候成为冰点。
你们跟我说不能？
没有什么是不能！
在自己和相叶雅纪同床共枕五年的床边坐了一天一夜。
樱井终于松开了始终紧紧攥住床单的手。
在相叶硬要去登山那天之前的夜里，他们才刚刚做过爱。
床单还没来得及换。
那上面，残有淡淡熟悉清香。
那上面，还留着相叶的精液。
那里面，有DNA。
没错。
那是相叶的基因。那是相叶的血肉。那就是相叶。
那就是那个在他手臂里隐忍喘息把难耐呻吟留在他唇边的男人。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你到底还想来几次。
他曾经那样有血有肉地在自己怀里鲜活。
他必然还将再一次那样有血有肉地鲜活起来。
紧咬住嘴唇，颈上青筋毕露，樱井拽住床单的一角，用力一扯。
“我吃好了。”雅纪把筷子整齐地摆在碗上。
“吃那么少，果然是饭前薯片吃多了吧！”樱井看着他。
“不是的……”雅纪答得有些心虚。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樱井说。
“我知道了！翔ちゃん最好了！”雅纪卖乖地向樱井撒娇。
关上樱井家那高级住宅的大门。
他就是这孩子的翔ちゃん。
不是，从来不是，将来也永远不会是，他的父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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