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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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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开满就相爱(七)


——“你的读书笔记我看过了。”
——“给多少分?”
——“B。”
——“才B?”
——“死亡的墙角是希望——整份读书笔记,要不是因为有这句话,最多给你打C。”
——“除了这句话就没好的地方了吗!”
——“什么这简直就是越狱的鼻祖这种内容你觉得还能给多少分?”
“怎么!”相叶雅纪放下手机一拍桌子,“我写的哪里有错?”
樱井翔也放下手机,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不知道。”
明明面对面坐着却一直用twitter聊天的两个人都抬起了眼睛。
又笑。
这一天里两个人已经在对视里莫名其妙地笑了不知多少次。
樱井翔忍不住笑着把脸扭到一边。
简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笑什么。
记起那一天相叶雅纪真的第一次到他的课堂里上课,闹了一个关于“风花雪月”的不欢而散,下课以后自己也是无意识地浏览校园网里的twitter更新,便看到了那一条“文学是只什么鸟”。通常他都只浏览不说话,但是这一天他心里也觉得堵着,实在忍不住为自己申辩一句。
从来没想过,对面的那一端,会是相叶雅纪。
无人生还。
他学生时代最衷爱的推理小说。
几乎所有情节都能倒背如流。
教书这些年来,再没有一个学生跟他提起过这本书,跟他探讨个中精妙。这一直是他心里多多少少的一个遗憾。
没有想过,一个当场给过他难堪的相叶雅纪,竟然一击即中。
就像用篮球打中他头一样的,一击即中。
这家伙是不是特别擅长这个啊。
那天的阳光底下,樱井翔被相叶雅纪的眼睛吸引。
那个认真得像个孩子一样给他的伤口缠上创可贴的专注眼神。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这个化学系的男生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起了不知道什么化学反应。
所以他明明就从来没有对学校的任何舞会有过兴趣,却在万圣节那天晚上突然间想要去万圣节舞会看一看。
戴了面具,是怕被任何学生或者老师认出来。
心里并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去见什么人。
却在见到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正惹上麻烦的傻瓜。
被认出来。
又怎么可能不被认出来。
那场景着实是尴尬的。
但是转念回想时,又觉得那场景是诡异而微妙的。
因为他自己的意图是扮吸血鬼,而如果没认错的话,相叶雅纪扮的则是狼人。
宿敌的两个种族。
樱井翔觉得那晚月光下的一幕简直快成了一幕戏剧脚本。可能的话,他真想自己把它写下来。
所以他才留下了那句感慨——月光下,面具被挑落。
那晚之后的课上,他收到了相叶雅纪交上来的读书笔记。
认真程度出乎他的意料。
纵然完全是一个外行,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视角和切入点,并且又还有最可贵的一点,那就是情感真挚。这是樱井翔认为读书里最为关键的一环。
接着他发现,他开始惦记起校门外那条街了。
想再去看看。
并不是想着会见到什么人。
只是单纯地想起,那条街的景色,其实真的还挺不错。
而后。
而后他就看到了隔街笑趴在桌上的相叶雅纪那头茶色短发。
 
 
那天樱井翔和相叶雅纪一直在那条街上坐到很晚。
咖啡饮料反复叫了很多杯。
樱井翔带来的所有作业都已经看完。
相叶雅纪手里的那本《我是猫》也几乎已经读完了。
却还是谁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天色渐暗,入夜的秋天,气温已经让一直坐着这件事不那么温暖。
“啊嚏!——”相叶雅纪的亮黄色学院风毛衣其实很薄,天色暗了以后,风变得很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樱井翔身上的毛衣外套就厚得多,他才意识到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回去吧。”
“嗯?”相叶雅纪用手指蹭蹭鼻子,看着樱井翔,“还挺早呢……”
“哪里还早,你已经大四了,还一直坐在这里把时间都花在一门选修课上,也该回去温你自己的书了。”樱井翔笑着起身。
相叶雅纪却仍然不愿起身。
樱井翔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那么喜欢这里,明天可以带上你自己的功课再来啊。”
相叶雅纪这才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
即使天色已暗,樱井翔仍然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孩子被承诺乖的话给糖吃后般喜悦的光。
太过纯真。
像这个时代里早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像是文学作品里才会有的虚构。
糟糕。
真糟糕。
这回好像真的有什么风花雪月鸳鸯蝴蝶,从相叶雅纪身上如试管里的化学试剂般蒸腾出来了。
 
 
“相叶君……”
大野智被对床的灯光和声音弄醒的时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迷迷糊糊看一眼床头闹钟,半夜两点。
“你怎么还没睡啊……干嘛呢?”
“啊,吵醒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在看书,等我把灯光调暗一点。”相叶雅纪赶紧小声道歉。
“没事,不影响我……只是你那么晚不睡,看什么呢,还真精神……”大野智眯着眼睛看相叶雅纪,觉得可能自己睡得不清醒,相叶雅纪看起来简直就有点精神亢奋。
“没有,赶完作业一时睡不着,翻几眼书……”虽然这样说,但是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手机的相叶雅纪真的正有些双眼放光。
“这么晚你跟谁发短信?……”大野智有点醒过来,看相叶雅纪的样子,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翻过身,“你该不会是——又谈恋爱了吧?”
“什么?恋爱?你说什么呢!哪有!没,没有的事!”相叶雅纪赶紧扔下了手里的手机。
“是吗……”大野智看他一眼,也不想再追究,他一向也懒得去干涉室友的私事,翻个身,他说:“好吧,你还是早点睡,明天早上还有课。”
“是……”相叶雅纪说着,小心地关掉了床头灯。
恋爱?
怎么会说到这里来!
他的样子像在恋爱吗?
他明明是在和一位教授探讨“学术”问题?
怎么会看起来像在谈恋爱?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
先不要说对面是一位教授,对面的首先可是个男人。
相叶雅纪觉得这个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已经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在这时一闪。
“樱井教授”——单只是看到发信人名字的这几个字,相叶雅纪的心跳就错了几拍。而这一次,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
完全是一种期待中的兴奋。
兴奋里还填着满心的喜悦。
这种心情还只是在几年前他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才有过。
有过之而无不及。
恋……爱!
黑暗中,相叶雅纪这一下着实给吓得不轻。
——“虽然你选书完全是凭随机,但你这次选到简奥斯汀的书还是让我有点意外。读简奥斯汀,将会是一次认识自我之旅。”
黑暗中,来自樱井教授的信息,一字一句,萤火般闪烁着。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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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开满就相爱(六)


曾经有人亲手为他在伤口处贴上创可贴。
而后才道:“这种胶皮布式的创可贴现在居然还有人用?等我送你些像样的来。”
而后居然就真的送来了一百支装的一整盒创可贴。
浅绿色,波浪纹。
小女生习气。可是,那个时候多可爱。
他的恋情还是曾经有过很美好的阶段的。
分手了,一百支创可贴却用不完,一直到现在。
想起这些,再想想今晚那挽着别人时的笑脸,其实仍然笑得灿烂,不是吗。如果曾经有过美好,那么至少当时的那些都是认真的,之后就算不再爱,感情不在了,无论谁对谁错,又何必互相怨念,何必非要将曾经有过的美好全都糟蹋到一干二净才肯罢休。
看着那贴在樱井翔手上的创可贴,相叶雅纪觉得自己忽然就释然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
真的不必要如此难看。
今晚要不是戴着面具的樱井翔从天而降为他解围,自己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丑。
那红色羽毛底下的一双眼睛,好像有什么魔法,解除了缚在他身上的恶咒,让他醒了过来。
虽然在相叶雅纪抓住他的手腕露出他的创可贴戳穿他的身份时,他什么也没说一甩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相叶雅纪却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寝室。
脱掉乱七八糟的衣服,洗去花里胡哨的妆,爬到床上躺下。
掏出手机,打开face book,默默地删除了好友里的前女友。再翻开twitter,取消了各种关注。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神清气爽。
顺手翻翻自己的twitter主页,看到一个熟悉的ID正更新了状态。
不是他前女友的ID。
是自“文学是一只纸鹤”之后就关注下来的那个不认识的ID。
——月光下,面具被挑落。
……
……
相叶雅纪默默地对着手机反应了十几秒。
然后惊得微张开嘴。
猛地一翻身坐起来。
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巧合吗?
毕竟今天是万圣节,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戴面具,是几乎人人都戴着面具。
但是还是……
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难以言喻。
相叶雅纪直肠子不会拐弯的毛病又犯了。
加上这个晚上他的情绪有点不平常,没法按捺。
——你是谁?
他一条回复过去。
——问别人是谁之前,怎么不自报家门?
对方又回复过来。
——好像是你先在我这里留言评论的?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极生硬地否认,让相叶雅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但是又不能甘心。
——文学是一只纸鹤?
他把这句问话打过去。
——你是那个问文学是只什么鸟的?我记得了。随手回的,早忘记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这样回复。
看起来,对方似乎的确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他心里却有些认定对方就是某个人。
——万圣节快乐。
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
之后对方就并没有回复。
相叶雅纪放下手机,但再没半分睡意。
脑袋里很像在跑火车一样,什么毛衣开衫,什么西装礼服,什么面具,什么羽毛。
心里涌动不已的情绪完全不知道师出哪里,难耐得他很想出去操场上跑个几圈。
翻个身手一划拉,摸到了那本《基督山伯爵》。
拿到眼前。
翻开,一口气读到半夜。
面具。
挑落。
复仇大剧在飘飞的红色羽毛中惊心动魄地上演。
掩卷时,相叶雅纪的胸口已经被各种情绪堵了个没缝。看一本书看到这么投入?还是,夹杂着什么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他翻身下床,坐在电脑前,提起一口气开始敲键盘。
读大学以来就没写过太长的文章,想不到此刻手下却可以流畅地组合出那么多文字。
所谓的,“所有能够触动你的,能够留给你难以抹灭印象的”,就是文学?
用纸张承载的,翅膀吗。
所以才说是,纸鹤吗。
相叶雅纪思绪万千,与其说是读书笔记,倒不如说更像某种倾诉。敲下最后一个字时,呼出一口气,转身,才发现已经天亮。
 
 
交作业的那一天,相叶雅纪发现自己竟然心跳加速。
记得樱井翔穿浅灰色薄绒开衫,接过作业的手上竟然还贴着他的创可贴。
再然后这位教授在讲台上的一举手一投足,忽然都变得不一样。
一些原来听起来就头疼的名字不知怎么都变得顺耳起来。什么夏目漱石,什么太宰治,什么芥川龙之介……而在此之前他甚至分不清芥川龙之介和江户川乱步。
由于他一直盯着樱井翔,所以当樱井翔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个对视。
结果,现在别开眼神的,反而成了樱井翔。
那开衫里翻出来的白衬衫的领子,真干净。
相叶雅纪发现,之前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那讲究的穿着,到头来原来根本就和自己很像。
居然有了强烈的想要再读书的欲望。
一下课,相叶雅纪就钻进了图书馆。
滑过书架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上。当然,这还是单纯被书的名字吸引了。
那天下午没有课。
夹着这本书,相叶雅纪出了校门,走到校外那条街上。
时已进深秋,路两边的行道树已经各自变化,树叶颜色不尽相同,像很多种用色大胆的颜料,将这条路勾勒成一幅层林尽染的风景画。虽然不如初秋时的花香四溢,但却更多了份深秋的金黄质感。所以大家一直都说,这条街,是饱有四时之美的一条街。
相叶雅纪走到一棵树叶已经全部变为金黄的银杏树下,挑了一个阳光好的位子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准备在安静的暖阳里,读他手上的书。
这还是自己么。
相叶雅纪对自己的讶异已经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
还是一样,坐定先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twitter,想要自言自语一下自己这种诡异的行径和奇妙的心态。结果,却先看到了那个神秘ID的最新状态。
——因为以前几乎不来这里,所以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里一直有如画的景致。有金色的小扇子落进咖啡里,还喝不喝?
相叶雅纪打了个激灵。
就好像手里握的不是手机而是电门。
由于他几乎认定了这个ID就是某个人,这样的形容里,巧合就又太多了。
用手指写评论,他的手指居然有点不听使唤。
——你在哪里?
——又这么没头没尾地,我在我在的地方。
——是不是在有银杏树的地方。
——黄色扇状的树叶,好像也没有别的树了吧。
相叶雅纪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会不会有这么巧?!
自己不是来看书的吗?无巧不成书!
除了自己这里,这条街还有几处有栽种银杏树。
相叶雅纪的目光一处处望过去,直到扫视到街对面。
几棵银杏树底下,几张咖啡桌,有阳光的地方,一个打眼的身影。
为什么打眼呢。
因为他穿了一件颜色鲜艳的毛衣外套,黄白红蓝宽条纹相间,翻着大领子,还在胸口以上织进了北欧花纹,毛衣外套里搭了一件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衫。
正在一张桌边拨弄自己的绿色手机。
不是那位讲究到死的樱井教授还能是谁?
相叶雅纪的手指真的有点不听使唤了。
——你是不是在一条很漂亮的街上,这条街还离你的工作地点很近?
——……你到底哪位啊,我跟你很熟吗?
相叶雅纪偷笑。不知道自己这种像小孩子一样既兴奋又不安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你的外套很不错。
发出这一条,相叶雅纪捧着手机,紧盯着街对面的樱井翔。
看到樱井翔在点拨查看。
然后。
不出他所料的,樱井翔立刻抬起了头。
左顾右盼。
看那个吃惊的样子。
相叶雅纪低下头偷笑。
——北欧花纹和格子搭配得恰到好处。
樱井翔站了起来。
相叶雅纪埋下头,笑得上不来气。
他的位子这里,阳光正好。茶色短发洗得很干净,像丝绸一样亮出了漂亮的光泽。
再加上他亮黄色的学院风毛衣,让他其实也打眼的不得了。
所以等他抬起脸来时,发现街对面的樱井翔,正盯着自己。
两个人都定在原地,没有动。
场面就像一幅颜色和构图都很好的油画,画家反复端详,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于是提笔,添进去隔街对望的两个人。
深秋的风吹过,银杏金色的扇叶旋转着飘落,才让这幅画动了起来。
樱井翔忽然摇摇头,笑了。
于是相叶雅纪也跟着笑起来。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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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开满就相爱(五)

我离开校园太久了。。胡说八道请担待。。




“樱,樱井教授……”
这个巧合的惊吓有点大,看着正用手掌揉着脑袋盯着他的樱井翔,相叶雅纪磕巴了。那盯着他的眼神摆明了是在说:你胆子不小,敢挑衅师长。
吸了几口气,樱井翔用手扒着铁丝网破洞的边缘,看着里面的相叶雅纪。
“教授您没事吧?……”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了。
“不过是个篮球,我能有什么事?怎么,你本来是想用这个球谋杀我的?”樱井翔的手指抠住了铁丝。
“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故意的……”明明说的是实话,为什么却底气不足?
“我不过是让你来上几节课,你用得着这么不满?”樱井翔的手指抓在铁丝的断口边沿。
“我都说了不是。”从惊吓的情绪中缓和过来,相叶雅纪本来恶劣的情绪又顶回来,真倒霉,怎么这么倒霉,又惹上这个啰嗦麻烦的人。
“你什么态度?”再不被承认,人前人后,樱井翔到底是个教授,基本的尊重还是一向要有的。
“没什么。”相叶雅纪扭脸转身想要离开,他实在很怕自己冲动起来会和教授吵架,那实在是给现在的自己雪上加霜。
“你等一下……啊!!”樱井翔扒着铁丝网想要叫住相叶雅纪,破掉的铁丝网断口边缘有些锋利,就在他一用力时,一下子划破了他的手指。
相叶雅纪回头。
看到正疼得在甩手的樱井翔。
“怎么……了?教授你的手流血了!”樱井翔的食指被划出一道挺长的口子,血一时涌得有点凶。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樱井翔快速地皱了下眉,甩了甩手,“没事,小伤。”
其实他的伤口很疼,但是他特别尤其地不想在这个时刻示弱,中了相叶雅纪说的什么“风花雪月鸳鸯蝴蝶”,更落下文科男人就是孱弱这样的口实。
“但是你还在流血啊!”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往裤子边藏着的手。
“一点小破皮,我说了没事的。”樱井翔说着,就想转身离开。
“等等!”相叶雅纪大声叫住了樱井翔,“教授您有点常识行不行?”
樱井翔扭脸看着相叶雅纪。
“这样的伤口胡乱处理是有可能会破伤风的,教授你别再把手一直往身上蹭了,在这里等我一下。”相叶雅纪快速地说完,跑到篮球场边,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着。
很快,相叶雅纪跑回来,手里攥着什么。
“把手伸过来。”相叶雅纪对站在铁丝网外面的樱井翔说。
“什么?”樱井翔呆着不动。
“让教授你把手伸进这边来,快点啦。”相叶雅纪催促。
樱井翔不明就里,带着疑惑把割伤的手从铁丝网的破洞里伸过去。
相叶雅纪撕开手里的创可贴,小心地卷贴在樱井翔的食指伤口上,“只能先这样简单处理一下,教授你等下要去校医院才行。”
樱井翔有点意外地看着相叶雅纪。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
相叶雅纪目不转睛地贴着创可贴。
脸上有夕阳暖绒绒的橙色,茶色短发上的汗滴则被照得晶亮。
运动的时候摘了那副有框眼镜,才看清那双眼睛的清透。
樱井翔被划破的手指似乎到这个时候才有点反应过来,伤口那里的神经跳着发烫。
“好了。”把创可贴整齐地贴好,相叶雅纪抬起头看樱井翔,和正盯着他的樱井翔目光相接。
樱井翔立刻别开目光,有点尴尬,“你还随身带着创可贴。”
“嗯,我在田径队训练时受伤破皮的是常事,随身带着创可贴已经成为基本的习惯了。”相叶雅纪说着,把手里的另外几个创可贴也递到樱井翔手里,“这些教授您拿去备用吧,我还有很多。”
“训练?”樱井翔收回自己的手,看着那创可贴的粘合方式,果然是特别熟练整齐,创可贴上还印着浅浅的绿色波浪纹。
“怎么,二宫老师没有和您提起过,我是体育特长生进校的?”相叶雅纪自嘲地笑笑。
“……”樱井翔的确不知道。当然因为他也根本几乎不认识二宫和也老师。
“哎呀教授你不用觉得尴尬。”相叶雅纪以为樱井翔是在替他尴尬,挥手打着圆场,“这个话题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禁忌,看我去上您课时的样子,也大概早看出来我不是什么优等生了吧。”
“我看不出来。”樱井翔认真地打断了相叶雅纪,“我这个人眼睛很好,看得清每一个学生的脸。你在听我课时的表情,很认真。”
相叶雅纪没说话。
夕阳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在地面上拖出各种长长的影子。
樱井翔举起自己手上的创可贴对着铁丝网里的他说:“谢谢你的创可贴,但这个不能抵你的作业。下次的课依然要准时来上,我等着看你的读书笔记。”
 
 
“明天晚上你去吗?”
大野智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点着鼠标,和坐在对面桌前的相叶雅纪背对背,随口问着。
“嗯?什么?”相叶雅纪手里捧着《基督山伯爵》的下卷。
“这个啊,万圣节舞会。”大野智滚动着鼠标滑轮。
“什么……万圣节。”相叶雅纪反应了一会儿,才把眼睛从书里抬起来,不回头地说:“真少见,你会关心这种活动。前两年所有的舞会让你去时你都不屑一顾吧。”
“我只是在学校论坛的首页上看到这个而已……一直被顶在上面。”大野智说:“然后想起你前两年不都积极得很,还化各种妆去参加什么的……”
“那时不是——”相叶雅纪话只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大野智也没再出声,他知道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该是什么——那时不是有女朋友吗。
相叶雅纪合上书。
他这阵子除了做作业就是做作业,本系的作业做完还要读书准备做读书笔记和文学理论研究——天知道他把文学系的课上这么深是想干什么,拿双学士吗!
什么学校活动万圣舞会,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
其实是,自己一个人还兴冲冲去参加这种舞会,是不是有点傻得冒泡了?
随手打开自己的twitter。
——“很期待今晚的舞会,给糖果还是找捣乱?”
后面还跟着可爱的wink绘表情,前女友更新了自己的最新状态。
人家早开始了自己的全新生活了。
怎么就只有他,分了手就连个舞会都没资格去了吗?
哪来的这种道理!
相叶雅纪起身。
 
 
南瓜灯的桔色光芒笼罩了整个大厅。
到处都是燃着金桔暖光的南瓜笑脸。
同学们五花八门,扮成什么的都有。有的人戴面具,有的人只是画一个花脸。总之,万圣节这样的舞会,最适合低年纪的学生来这里胡闹了。
相叶雅纪站在角落里,从布置为城堡风格摆着支型蜡烛灯的长条桌上拿起一杯伪造成血浆样的饮料。喝一口下去,当然只是蕃茄汁。
看着满场子欢快的僵尸骷髅,相叶雅纪轻叹一口气,站在这里才觉得,其实以他已经大四的身份,来这种舞会已经显得没什么意思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人,真有点不知所谓。
他今天扮的是狼人。这身狼人的衣服还是和前女友一起做的,那年他扮了狼人,女友扮了猫女。今天他穿着这件剩下来的衣服,来这种物是人非的旧场合,堵这种无谓的气干嘛呢。
站一会儿就回去吧。
再端起杯子喝一口伪血浆真蕃茄。
忽然透过玻璃杯的透明杯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金色的猫女,身后的细长尾巴上还打了一个绿色的蝴蝶结,相当惹眼。
那蝴蝶结是相叶雅纪当时亲手打上去的。
那戴着黑色皮手套曾经挽着他的手,现在却正挽着另一个陌生的人,那么丑,是什么?绿巨人?而那猫脸面具底下露出来的半张脸,看起来笑得是有多灿烂?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没有过的这样的笑容?
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眼前的一个个南瓜笑脸此刻都显得特别刺眼起来。
嘲笑这个时代还把专情长情当成恋爱基础的过时货色吗!
相叶雅纪眉头一皱,朝扎着他眼睛的那两个人走过去,连应该先把手上的杯子放下都不记得。
手里攥着还盛着半杯饮料的杯子,相叶雅纪试图穿过大厅里的人群。
其实走过去想要怎么样,他根本没想过。
只不过是年轻气盛热血上头了。
情绪不受控制,让他在眼花瞭乱的人群里走得有点急。
没意识,手上的饮料杯子已经结结实实撞在了别人的身上,鲜红的伪血浆泼了那位灰姑娘装扮的女生一裙子。
相叶雅纪还没来得及反应,更来不及说声抱歉,已经被人揪住了领子。
“你小子没长眼睛啊!”
一位彪形大汉,一张脸画得像花瓜一样,也不知道扮的是什么,揪着相叶雅纪的领子骂起来。
尽管厅内喧闹人声嘈杂,还是开始有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相叶雅纪忽然就很怕这目光里包括那笑得很灿烂的猫女的。
那真的是无法形容的颜面尽失。
所以他急躁起来。
一抬手推掉了揪住他的那只手。
“别动手动脚的!”他不客气地说。
年轻的男生,在可能是刚刚交到的女朋友面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失去理智。这位彪形大汉实在也难以例外。他的手不冷静地握紧,扬了起来。
一瞬间相叶雅纪觉得自己恐怕是要挨打了。
他进大学至今还没有和人打过架。
不是孱弱,只是温良。
而且又很害怕自己进了这样的名校让家人面上有光,如果因为打架这一类的事情节外生枝而不能毕业会让家人失望。
所以无论主观客观,他都几乎不与人起争执。
其实这一拳他未必就真的挡不下来,只是他温良到已经忘了该怎么打架和还手。
相叶雅纪本能地一侧脸,闭上了眼睛。
等待了几秒,却没有拳头落在自己脸上或者身上。
睁开眼,看见有一只手,从自己身旁伸出来,握住了彪形大汉扬起拳头的手腕。
他侧目。
看到一副华丽复古的红色羽毛面具,遮住身旁的人半张脸。
一时间有点时空错乱的恍惚。
“这里是舞会,不是拳台,有点风度,小伙子,灰姑娘要的可是王子不是莾夫。”
戴着羽毛面具的人语气平和,但却迅速就控制住了场面。
说不出为什么。
这声音——
相叶雅纪飞速地在脑中搜索比对着这如此耳熟的声线。
“你是——”相叶雅纪转过脸看着那双被红色羽毛遮住的眼睛。
“还不走?”对方却拉过他就往外走,“站在大厅中间妨碍大家跳舞干什么?等下月亮一圆你是不是还要狼变?”
“你是——”被对方拉着一边冲出人群往外走,相叶雅纪一边讶异地继续不依不饶,“你是樱井教……”
“你认错人了!”对方头也不回地只管拉着他往外走。
相叶雅纪略微迟疑了一下,再打量了一下他,看到他穿着一件复古学院风的黑色绒布西装,很像礼服但其实不是,在一只袖子上有一白一棕两条色杠,很有当年迈克尔杰克逊颤栗时期的风格。袖口上是三颗金色的袖扣,恰到好处的一抹华丽。
这样讲究的风格,再说那身高发型,你的课我也听了那么多节,不是你还能是谁。
及至一路走到外面,相叶雅纪才一甩手站定,“樱井教授!”
对方也站定,“说了你认错人了。”
相叶雅纪眯了眯眼睛,忽然发现了什么。
认错?
他上前一步,握起那金色袖扣底下的手腕,举到彼此的眼前。
那只手的食指上,卷着印有浅浅绿色波浪纹的创可贴。
“这创可贴,是我亲手给您贴上然后递给您的,樱井教授。”

to be continued

拍手[1回]

花一开满就相爱(四)


“你刚刚,说什么?”
“你耳朵没问题吧,分手,我说分手。”
“为什么?!”
“我们其实合不来。”
“怎么……两年了,才说什么合不来?”
“那是因为你太粗枝大叶,才会一直不觉得。”
“你说什么呢!”
“不是吗,你这个体育特长生就是一向粗神经……”
……
 
 
相叶雅纪在喘得有些急的呼吸里醒过来。
那是一种急于分辩却又无从分辩,戳到心里最痛处的无力感。
不清爽。
一大早在这种让人不愉快的梦境里醒来。
他翻身爬下床来洗漱,在自己上铺床底下的衣橱里抽出运动上衣和中裤换上,把脚蹬进跑鞋,系好鞋带,电脑桌上的手机放进胳膊上的运动手机袋里,一如既往地准备当作计步器。
“唔……”大野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翻身,眯着眼睛看了相叶雅纪一眼,“你起这么早?”
“啊,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我去晨跑。”相叶雅纪合掌。
“晨……跑。”大野智没太睡醒,继续含含糊糊地问:“可是你昨晚好像很晚都还没睡吧……”
“嗯,没事的。你接着睡。”相叶雅纪抬手拍拍大野智的枕边,转身出了寝室。
他昨天是到很晚都没有睡。
倒不是什么为情所困难以入眠。
只是因为在熬夜读书。读的还不是满篇化学元素符号的本专业教科书,而是以前真的想不起去碰的真正意义上的文学著作。
这只是为了顺利完成那门课的作业免得被那位教授找麻烦而已——相叶雅纪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到底没能好意思借出那本《简爱》——一个大四男生借一本“少女圣经”,会被人怎么看啊——相叶雅纪没这个勇气,看来看去,选了一本好像比较爷们儿的《基督山伯爵》出来。
其实不过抱着估且翻翻的心情,但是一开卷就到了凌晨。
是自己这个粗神经的脑袋里太久没接收到过有关文字的信息和内容,所以就像一块缺水太久的海绵终于遇到了水一下子就能快速吸收进去?还是——相叶雅纪不太愿意承认——所谓文学的魅力?
不对,什么文学的风花雪月,他不懂。
他分明是个粗神经。
阳光很不错的清晨。空气里味道特别好闻。
相叶雅纪有一阵子没有晨跑了,跑起来的时候,本来不清爽的脚下逐渐轻快起来,清新的空气吸进气管里,感觉全身上下的血管都一点点畅通了。所以说,他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体育特长生吧!前女友一点都没说错,还是运动更适合他。
他从前一直坚持晨跑的,只是交了女朋友以后很多习惯和作息都被改变了。去配合她的喜好,去揣摩她的心思,想想真是何必。嫌他不够心思细腻?非要整天无病呻吟的那种文科男生才好?文科男生连灯管都不会换!
可是。
——“相叶同学,感谢你再次为我的课抛出了极其重要的一道课题。”
那个时候的一瞬闪光是怎么回事?
那种让人不自觉被吸引的闪光是怎么回事?
相叶雅纪越跑越快。
跑快一点。
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甩到身后去。
 
 
咣当!——哗啦!——
“啊!——”
“怎么回事?!”
试验教室里的一片混乱。
这天又有试验教室的课。
相叶雅纪晨跑回来一身透湿,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已经感觉自己有点开始犯困了。毕竟这一阵子以来就焦虑于各种事情睡的不是太好,前一天晚上又真的睡太少,一个早上又跑得过于卖力了。等骑着寝室的公用自行车在后座上带着大野智一起到了教学楼的时候,他的眼皮已经有点开始打架了。
穿好白大褂站在试验台前时,相叶雅纪的意识是恍惚的。
所以在这种意识水准里,这一次一个转身蹭翻的就不是酒精灯就这么简单了——拧好试管夹夹着正在被加热的试管的试管架被相叶雅纪的肩膀整个带倒,砸在了邻桌的试管架上,连同正在加热的酒精灯,试管,试管里的试剂,所有试验用具连锁反应,噼呖啪啦地摔成一片。
惊叫一片。
扑掉火,确认没有人因为试剂和碎片受伤以后。
“相叶雅纪——”二宫和也咬着槽牙转头看向相叶雅纪,“又是你!!”
“是,对不起!”
“对不起!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幼儿园过家家吗!”二宫和也怒不可遏,“今天幸好是试验没有用到什么特别活泼的东西,要不然!”
相叶雅纪低着头,知道自己今天的确很离谱。
“虽然还是学生,但你也要有点责任心!如果让同学受伤你怎么负这个责?”二宫和也接着说:“就算你是体育特长生进校的!……”
……
之后二宫和也又说了些什么,相叶雅纪几乎全没听到。
他只听到这句当着全班同学面戳到他最痛处的话。
是,L大的确是名校。以他中学时代的成绩的确没可能进得了这种大学。的确是因为他的田径成绩特别优秀而被L大以体育特长录取的。像L大这种等级的综合大学,每年派出奥运比赛的学生都不在少数,这样做从来都是惯例。但是,他也不是文盲好吗。就算成绩有差距,他也不是一天学没上过就直接来这所学校念书的。而且进校以后,他自问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人少,读书和学习虽然一直以来就没有留给他太多愉快的记忆,也的确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但是他的的确确非常认真地在学习了。
所以,有必要所有人都一直把“体育特长”这件事挂在嘴边吗。
因为成绩并没有特别突出,到大四为止他的田径活动都基本不太进行了,大家还是忘不了这件事,连同女朋友,连同老师,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说,这到底是何必?
 
 
砰——
相叶雅纪狠狠把篮球投在篮板上。
心情恶劣透了。
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和任何人一起,就只想自己一个人把全身力气都用尽。
篮球场里有很多块篮球场地,被铁丝网分隔开来。相叶雅纪选了最靠近路边没人的一块场地。运球,上篮,投篮,反反复复。
一投不进。两投不进。再投还是不进。
相叶雅纪的怒火顶上了头。
什么分手。
什么毕业。
什么体育特长。
去你妈的。
所有那些乌七八糟的鸟事全都去你妈的!
他用尽全力把球朝着场边的铁丝网扔过去。
L大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大学。
所以有些硬件设施更换得没那么及时,就多少有些老旧的地方。
比如这块场地的那些铁丝网。经年累月风吹雨打,已经有很多锈蚀没那么结实了。
相叶雅纪用尽全力发泄的这一扔,好巧不巧地直接在最破烂的地方把铁丝网砸破。
“啊!”
相叶雅纪的篮球砸出场地的铁丝网,打在了正经过外面那条路上的人的头上。
糟糕——他远远看见那人用手捂住了头,赶紧跑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你没事吧?”他凑近铁丝网那被打穿的洞,向着外面一连串的道歉。
铁丝网外的人背对着相叶雅纪,用手揉着头,好像被打得不轻。
篮球是很硬的,相叶雅纪知道被球打到头时的那种痛。
好在是个男生。希望不是自己系的,希望不是熟人。
等等,身上那讲究的衣服好像——有点眼熟……
不是吧。
相叶雅纪扫了几眼这个人,心里暗暗觉得不妙——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吧。
但是看着那个人边揉着脑袋边转过身来时,相叶雅纪就知道什么才叫无巧不成书什么才叫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
“相叶雅纪……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转过脸来的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紧咬着牙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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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开满就相爱(三)


嗡嗡嗡,嗡嗡嗡——
宿舍洗衣间里,全自动洗衣机的滚筒打着转,相叶雅纪透过洗衣机的滚筒圆窗看着在里面翻滚打转的衣物出神。
通常他不是那种心事很多的人,但最近他脑袋里要装的事情有点多,让他感觉很累,时常放空出神。
当然进入毕业年了是让人产生焦虑的主要原因之一,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相叶雅纪刚刚失恋。这场恋爱不长不短已经谈了两年多了。女朋友突然提出分手时,他完全措手不及。那是暑假里的事情了。至于原因——他不想再提了。
那之后九月开学,他至少在试验室打翻了两次酒精灯,酒精灯摔碎在地上,火苗蹿得比试验台还高。
“相叶雅纪!你是大一新生吗!”二宫和也把大块的湿抹布丢在酒精灯上灭掉火,怒不可遏地臭骂他:“不对,连大一新生都不会干这种蠢事了!”
相叶雅纪不出声,俯下身收拾碎片。
是蠢。
自己也真心这么觉得。
不就是失个恋吗。
谁大学时还没失过个恋啊?
有什么可至于失魂落魄至此的?
还总是到face book和twitter上去偷偷浏览前女友的近况,像个偷窥狂。
真心讨厌自己这种粘粘乎乎的德行。
于是下定决心不再如此,想要好好开始忙毕业的相关事宜时,自己的那位讲师二宫和也却永远不得闲。无论什么时候说有习题和关于论文的事情找他商量,他都没空。有传闻说他在谈恋爱,而且谈得如火如荼,更有传说似乎对方是哪个外校的学生……总之,这个不那么靠谱的讲师让相叶雅纪更头疼了。天天追在屁股后头,好不容易约到那天在校外那条街上见一次,又被放了鸽子。
被放鸽子也就算了。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从马路对面横着杀过来一尊瘟神。
不知道怎么就昏昏沉沉真地走进了那间探讨“什么是文学”的教室。
不知道怎么就给自己又多添了无比沉重的一个包袱。
不知道怎么就……一塌糊涂了。
“文学是一只纸鹤。”
相叶雅纪想起了那条评论。
自己文学是鸟那句话明明是在骂人。但这条评论却接得这样巧妙自然。相叶雅纪知道自己是理科生没那种纤细文艺的神经,但还是莫名地有点在意这句简短的话。
为什么呢。
不自觉地掏出了自己红色的手机。
这部智能手机才没换多久,也就是这一年之内校园网络和社交网络大行其道开始才换的。而且还不是自己想要的,起因还是因为女友提出的“你怎么还用那种老式手机两人随时互FO才有意思啊”这句话,自己才特意去换了这部AU。结果换回来又被女友嫌弃说这样的正红色谁会用啊什么的。总之,现在想想,其实就是不喜欢了,看什么都会不顺眼吧?
相叶雅纪再看了一遍那条评论。不认识的ID。似乎也是从校园网络里发出来的。会是前女友发的吗?
不可能吧!
太无聊了!
失恋了所以连什么什么是纸鹤这种话也能让他多愁善感起来了。
嘀——
衣服洗好了,相叶雅纪被洗衣机的蜂鸣声叫回神来。
拉开洗衣机的滚筒门,他一件件把衣服从滚筒里抽出来。
毛衣开衫,毛衣背心,套头毛衣。细针织的,粗棒织的,机织的。横纹的,科维昌花纹的,纯色的。
毛衣真多——相叶雅纪边收边想——秋天嘛。
把衣服都收在手上的时候,相叶雅纪顺手又按了一下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
大惊失色:“糟!”
抱起衣服迅速跑回寝室,扔下衣服拽起背包抓过床头的眼镜就往外跑。
又到那什么——鸟课的时间了。
 
 
狂奔过整个校园的大对角线,相叶雅纪还是迟到了。毕竟看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开始上课的时间了。他们寝室唯一的一辆公用自行车永远是被大野智骑走到不知什么地方去,总之相叶雅纪很少能用得到。
推门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人满为患,有很多女生站在后排。
相叶雅纪憋着气,生怕自己跑太急的喘气声惊动讲台上的樱井翔让他发现自己。
但是问题是——他没有座位。
一个大男生戳着站在那里,实在很难不被发现。
讲台上的樱井翔一回身,就看见了相叶雅纪。
他迅速地瞟了相叶一眼,对于他的迟到不动声色。
相叶雅纪屏住气,想想也好,本来就应该让他发现自己,不然拿什么证明自己来上过课?
打量讲台上的樱井翔,今天一样穿得整齐又讲究。讲台的椅背上,甚至还搭了一条格子图案的棉布质大围巾——虽说明白这是一种秋天的文艺范儿——还是太离谱了。相叶雅纪想,又不是来走T台的,哪有会穿成这样的教授!
“所以说,今天的接下来,我想请大家说说,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或者是对哪部作品中的哪些章节哪几句话特别有感触,都可以。”樱井翔说完,习惯动作又是将拿着粉笔的手搭在另一只手臂上,今天大概是为了搭配那条格子围巾,身上穿一件纺皱纹纸质地的素净衬衫。
很多只纤细净白的手立刻举起来。
相叶雅纪也在脑袋里过了一下这个问题。
樱井翔指了一个前排的女生。
“我心里难以取代的始终还是《简爱》。”说话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那么说说看,为什么会是难以取代的?”樱井翔扶着胳膊靠在讲台上,看着她问。
“是因为简爱那种对爱情的执着和内心里那种近乎偏执的坚强吧。”女生想了想。
“是这样吗?”樱井翔歪了下头,“那你认为,简爱这个人物的那种偏执是从何而来的呢?”
“嗯……”
“不好回答?那么就说说,最触动你的段落吧。”
“那肯定是拒绝罗切斯特求爱的那一段了!明明那样深爱着他却拒绝了他!最经典的那段台词。”
“为什么经典?又为什么触动你?”
“呃……”女生再次卡壳。
“我很能理解《简爱》作为一本举世闻名的少女圣经留给你的影响,但是我相信你肯定并没有贴切地体会过简爱的心态。严格来说,简爱其实是一个因为有着童年阴影而造成轻微心理疾病的人物。这也让她对自己平凡的外貌贫困的现状更加剧了自卑,到达一个极端的自卑,就将转化成为极端的自尊。而这种已经异于常人常态的自尊,让她拒绝了明明深爱着的罗切斯特,一直等到他家化为灰烬身为残疾,她的自尊才微妙地回到了平衡点上,让她重回他的身边。这入木三分的人物心态刻画,引起了全世界读者在成长阶段甚至于整个人生里都会存在着的同样困惑的强烈共鸣,因而才能成为经典。”
讲到这里,樱井翔转个身,在黑板上写下板书:学会透过情节看意图。
转回身来,他说:“同学们,我们这门课是一门理论课程,看起来很枯燥。但是在真正研究文学之前,我们就是要学会运用这些理论,才可能获得真正进一步深入我们喜爱作品的世界里的探路灯。”
然后他朝那个女生微笑:“感谢这位同学将我的课如此顺利地引入正题。另外,不要在意我说你不能体会人物的心态,那有一部分绝对是因为,你长得很漂亮,恐怕很难体会到所谓相貌平凡的苦恼。”
教室里一阵会心的轻笑声。
温柔而恰到好处的玩笑,给了这段问答一个完美的收场。
巧妙。
站在教室最后的相叶雅纪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听入神了。
自己虽然没有读过这部所谓的“少女圣经”,但是电影或者片段什么的多多少少还是看过的。那样留下的浮光掠影的印象,在听过樱井翔这样简单地讲过几句以后,居然产生了有点想要认真去读读原著的想法。
不可思议。
相叶雅纪从心里这样想。
“还有吗,别的同学?”樱井翔在讲台上继续发问。
相叶雅纪忍不住看了樱井翔一眼。
这一眼恰恰迎上了樱井翔正往他这边看的目光。
又对视了。
在课堂上与老师对视,通常就代表你被点名定了。
但樱井翔果然把手指向了相叶雅纪,恐怕并不是因为这个。
“相叶同学,感谢你又来听课了,不如你来说说?”
果不其然。
怕什么,反正自己最过分的话其实都已经说过了。
“我一直很喜欢《无人生还》。”相叶雅纪这样回答。
“你是说——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那部《无人生还》吗?”樱井翔看着他问。
“是的。”
教室里有吃吃的笑声。
相叶雅纪和樱井翔都明白这笑声里的意思。
似乎是在说居然还有人好意思在文学系的课堂里拿侦探小说出来说。
“为什么?”樱井翔不理会那些笑声,接着问。
“我觉得这部小说将推理写到了极致。”相叶雅纪答得简单。
“那么说说,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章节?”
“嗯……最难忘的应该是那首童谣了。”相叶雅纪想了想。
“童谣——”
樱井翔看着他。
他也看着樱井翔。
——你记得?
——你也记得?
试探和询问的眼神里生出了彼此明白的默契。
“十个小黑人,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两个人异口同声。
因为发现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声音里都开始有点兴奋起来。
相叶雅纪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很开心。
读书以来很少有的,关于课堂和学习的愉快记忆。
樱井翔的眼睛也闪过了亮光。
“作为世界三大推理大师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无人生还》这部传世经典推理小说里,运用了一首童谣贯穿始终。每一句童谣引出一种杀人方法,童谣唱完,无人生还。”樱井翔如数家珍:“随着童谣那种读来轻快的节奏,引起的却是读者极致刺激的悬疑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绝望感,实在是将文学手法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典范。实际上可以说,在跨过世纪几十年的时间里,汗牛充栋的推理小说中关于孤岛密室型故事的内容,都难说跳出了这部作品深远的影响和经典框架。”
然后他再次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板书:文学≠名著。
“大家,这是关于我前几次课提出问题的延伸:什么是文学?今后,在这门课上我们来慢慢探讨这个问题。”樱井翔转回身,看着全教室的学生,“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误解,文学就是名著,就是大部头,文学就是严肃沉闷的文字,今天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是这样的。文学不等于严肃沉闷,文学也不等于名著大部头。所有能够触动你的,能够留给你难以抹灭印象的,无论愉快的还是悲伤的,那些认真负责的文字,都是文学。我个人对于文学的认知,绝不受传统意义上的种种束缚。所以同学们,不要嘲笑侦探小说什么的,如果大家有好的纯爱言情小说愿意推荐给我,我亦不吝时间去阅读分享。”
樱井翔的话说得铿锵有致,充满了个人化的自信和坚持。
相叶雅纪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出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夜赶作业有点酸涩,讲台上的这个人,怎么忽然让人有点无法直视。
然后就在这时,樱井翔又转过脸来对他说:“相叶同学,感谢你再次为我的课抛出了极其重要的一道课题。”
 
 
四面大开的窗户,风吹进来的,依然还是九月的桂花甜香。
因为花期已至完全绽放,而异常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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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开满就相爱(二)

小清新献给相方~~



何谓文学。
阶梯教室的窗户四面打开,秋天的风穿堂而过,整间教室里一片好闻的馨香味道。这并非只是因为风里杂带着花开的香气,还因为教室里坐满了年轻的女大学生。
黑板上,白色粉笔板书写着这句话。
这场面多少有些复古。毕竟在21世纪的大学课堂里,各种高科技教学课件及手段都已经不再出奇,无论借用何种科技工具进行教学,都已经再难引起学生过多的兴奋点。而就是在这样的景况下,还有人会在高等学府里坚持进行粉笔板书授课,教室里便似乎立刻染上了一层昭和气息。
樱井翔的课。
文学理论。
在语言文学系里,这是一门基础课程。
所以,这正是开给今年九月新入学的大一新生们的课程。
是的,满教室坐的都是大一文学系的新生们——呃,女生们。文学系当然也有男生,只不过本来稀少,再加上樱井翔的课从来不止本级学生,还有很多女生无论什么课只要是樱井翔的都会跨级跨系全程跟听,让教室根本不够容纳,那些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男生们便基本上被挤出课堂了。
樱井翔的尴尬,就是在这样的教室里昭然若揭。
“哪位同学愿意讲一讲,自己眼里的文学。”樱井翔在自己的板书前站定,捏着白粉笔的手靠在另一只手臂上,发问。
他今天穿了白衬衫和深棕色西装马甲,呢料的西装外套搭在讲台的椅背上。
在座女生们的眼里有点快要飘出粉红光芒的趋势。
很多人举手。
樱井翔的目光扫过教室,在少数不举手的人里,发现了一头惹眼的茶色短发。
男生。
吸引樱井翔注意的,首先是因为这个。
其次才是,樱井翔发现这个男生还有点眼熟。
虽然低着头,那件没有换过的毛衣开衫,还有那带着花纹的框架眼镜,还是让樱井翔一眼就认出了他。
化学系的相叶雅纪。
居然真的来了。
他当时只是一时情绪,那么一说,估计以现在的学生之随便,不过就是会暗骂他一句神经病就把这事丢一边了,却想不到这个男生居然这么老实。
“你。”樱井翔指着相叶雅纪叫道:“那位男同学,你来讲一讲。”
相叶雅纪低着头,没有反应。他并没有意识到樱井翔是在叫他,他其实正在那里走神。
大家的目光开始投向他。
“相叶雅纪。”樱井翔点名道姓,以往他通常很少这么做。
相叶雅纪一下子回过神,抬起头来。
樱井翔正望着他。
“讲一讲,你眼里的文学?”
“我……”相叶雅纪心想,文学?我一个已经大四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的化学系学生,管文学是个鸟?
“既然进了这个课堂,就是来听课的吧?”樱井翔故意这样说。
的确,自己现在人就在这个讲授探讨文学的课堂里,哪有立场跟谁去抱怨他知道文学是个鸟这种话?虽然实事求是地说,相叶雅纪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的会来听樱井翔的课。真的是因为吃了樱井翔威胁认识二宫老师那套话?才不是吧。
相叶雅纪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教室里的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
男生。
打扮得还挺好看的男生。
但是却不学无术的男生。
是这样的吧?恐怕在这一教室的女生眼里,自己现在就成了这德行吧?
看着黑板前穿着打扮那样讲究,甚至连衬衫袖口挽的角度都很恰到好处的樱井翔,相叶雅纪感觉自己火大起来。
说起来,说起来,文学,文学什么的,不就是——
“文学不就是让老师你能这样受欢迎的风花雪月鸳鸯蝴蝶吗?”相叶雅纪脱口而出。
教室里一瞬哑然。
满座的女生愕然。
站在讲台前的樱井翔,手里的粉笔暗暗地被自己捏断成两截。
他想自己如果是已经上了岁数的话,现在一定已经直接被气成脑中风。幸亏他还年轻,能受得了这样公然的踢场。
这不仅是对樱井翔的挑衅,而且更是对文学信仰的挑衅。
本来对相叶雅纪没有任何看法无任何针对之意,此刻,梁子算正式结下。
虽然,相叶雅纪真不是故意的。
但是结果都一样。
樱井翔抱着手肘的姿势仍然悠闲——你宣战,那么我就应战——他微笑着说:“这么说,看来这位同学是来求教如何才能更受欢迎的密决的喽!”
尴尬的气氛得到缓解,教室里一片笑声。
“1968年,川端康成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人。1994年,大江健三郎再一次以日本人身份夺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殊荣。当年诺贝尔留下的遗产大约合940万美元,这一百多年来根据瑞士银行的利率不同,每年的奖金大约都已经达到100万美元左右。”樱井翔双手交叉在胸前,在讲台前小步地踱着,边踱边看相叶雅纪,“我猜,得奖的这两位,不仅是受欢迎,得奖以后经济条件也会变得很不错吧?再加上相叶同学你说的那些风花雪月鸳鸯蝴蝶,财色兼收不在话下啊!你说呢,相叶同学?”
相叶同学当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樱井翔这摆明了是在噎他,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一时之间,香气四溢的教室里生出看不见的电光火石,搅动了本来温和的空气,气场变得诡异又微妙。
“相叶同学,我希望你能顺利从我这门课里拿到成绩,记得以后也一定要来上课。”樱井翔平静地说,但是实际上,牙齿全都发力地咬在一起。
相叶雅纪听明白了。
讲台上这个绣花枕头女生偶像的教授发狠了。
以后如果不来上课,大概真的会找什么办法来整治自己了。
自己干嘛要去惹毛他?
马上就要从大学里毕业安全上垒,为什么要给自己惹这种麻烦?
樱井翔靠回到讲台上,从容地抛下这个话题,开始讲课:“感谢相叶同学为我们这门课开了一个这样生动的头,下面正式进入今天的内容。关于文学……”
相叶雅纪颓然地低下头,掏出漆光红的手机,点开twitter,输入记录:“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今天倒霉透顶。文学,文学是只什么鸟?”
 
 
“啊啊,可恶,要迟到了。”相叶雅纪咒骂着跑进了试验教室。
一早上抽疯跑去文学系,从那么死鬼大的校园一头移动回化学系的另一头,搞得自己的课都快来不及上,这是做的哪门子蠢事。
“相叶君……你又睡过头了吗……”看着一边冲进教室一边把胳膊伸进白大褂袖子的相叶雅纪,大野智慢悠悠地说。
“什么?不是啦……一言难尽,别提了。”相叶雅纪把试验课用的白大褂穿好,站到试验台边。
“你还是集中些精力的好,不然,我看你毕业真的不是很乐观啊,你就真不发愁吗……”大野智边摆弄自己的酒精灯边继续慢悠悠地说。
“我知道……”相叶雅纪有点急躁地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放进白大褂的兜里。手机掏出来时已经成为习惯地强迫性点开twitter刷新一眼,看到一条新评论,不认识的陌生人,关于那条“文学是只什么鸟”。
 
 
——文学是一只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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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开满就相爱(一)

积雪的AU,都市小清新神马的。。。
平白无故开出这么一坑来。。坑开太多大概会死人。。估且一开好了。。




那条路,一直都很受欢迎。
不仅是因为那条路靠近L大学,道路两边开了很多小情小调的咖啡馆和小店。
而且还因为那条路上栽了很多树木,夏天绿树成荫,秋天花香满溢。
店面玻璃晶莹透亮,桌椅漆成各种乳白奶粉天蓝色,格子桌布或是竹木藤椅,各种写意地随意摆放。
咖啡的香气,几乎成了那条路自己固有的味道。
实在是约会聊天,邂逅恋爱的最佳地点。
各家咖啡馆、西餐店和甜品店摆放在店门口道路两侧的桌椅边,常年坐满了L大的女生们。从路边走过时,一片莺莺燕燕,香气扑鼻。
也因为这样,樱井翔平时一向就不太愿意多经过那条路。
怕碰到自己的学生。尤其怕碰到自己的女学生。更尤其怕女学生上前搭话时被其他教授讲师看到。最终传回学校,就只不过是继续为他“这么年轻就当上教授不过全因为长得帅才受欢迎其实不过只是一个绣花枕头”这样的头衔再添上一笔而已。
作为一个想认认真真搞学术的人来说,这样的评价是最致命的。
他这个文学系教授,不是坑蒙拐骗来的。他的课受学生欢迎,也不是因为他年轻长得帅。至少,他自己始终是坚持这样认为的。
成绩好那是他有认真用功念书!长得比别人好一些那是天生的!
能怪他吗?
L大是远近闻名的优质国立综合学科大学。
校园占地面积很大,各种硬件设施优良齐备。
这条很受欢迎的路虽说是在校外,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校园的一部分。
樱井翔三年前来这里报到的时候,就是顺着这条路找到学校的。当时还有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学生而不敢相信他是讲师。谁能想到不过三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成为教授。
但是这个教授他当得并不顺当。
不是他学术没成就,也不是他的课太枯燥没人听。
他的课堂总是座无虚席。有很多其他系来旁听的学生。但是,女生居多。
这状况,实在难说不尴尬。
樱井翔确信自己是个教书的,丝毫不想搞什么个人崇拜。
但是理想与现实,永远像文学与生活一样,有着让人扼腕的差距。
所以,因此种种,这个九月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樱井翔来到这条路上,实在是非常不情不愿。
要不是化学系那个年轻的讲师突然在校内论坛上在他的一篇学术论文贴后面回复,说对他的观点很感兴趣,并且手上有他提到的某本文学著作的孤本,同样作为年轻一代的教授讲师,不如见个面,交流一下教学经验,互通一下有无什么的,约在这条路上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樱井翔才不会来这条路。
虽然樱井翔其实对一个化学系的讲师为什么会对文学类论文产生兴趣有些不解,而且文理两条大路从来难以沟通按说根本不会有什么“有无”可以互通,但是那个“孤本”却调动了他的神经。而且,同样年轻的身份,让樱井翔认为,也许会有相同类似的遭遇,让他可以和对方一见。
樱井翔站在那条路上。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稀疏洒落。
咖啡香,甜品香,女生的香水香。
真是一条时尚小资过头的路。
樱井翔抬头看看天。
今年秋天的凉意比往年都重。比他来报到的那年冷多了。记得那年他的西装已经穿不住,挎在胳膊上,只穿一件衬衫还是一直冒汗。
而今年站在这里,他却都已经穿上了毛衣开衫。
横条纹T恤和细针毛衣开衫,黑色短发,站在路边,无论谁一眼看过去,都像是一个学生。
端一杯外带咖啡,樱井翔站了很久。
不见有人如约而来。
再站下去,樱井翔怕就是不碰到自己的学生,也多半会被人当成是被甩了被放鸽子的倒霉蛋。
和对方素未谋面,也许人已经到了也不一定。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
比墨绿色浅一点,飘一层翠绿亮色的手机。
翻找着电话薄。
——二宫和也(化学系讲师)。
点着名字按下去。
嘟了好几声之后,电话那头才接通。
“喂,二宫老师吗?”樱井翔问。
“啊,是,您是?”对方似乎还一头雾水地问他是谁。
“樱井翔。文学系的。今天和您约了见面。”樱井翔有点没好气。
“啊——对了!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今天突然有点急事……”对方的口气分明就是把今天这事忘干净了。
“但是——”樱井翔正想说什么,又立刻被对方打断,“对不起,您先等一下,我有电话进来。”
说着对面就把他切进了等待状态。
樱井翔左手端着纸杯咖啡,右手拿着手机,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有行事作风如此随便的人?这好歹也算是一所知名大学教授与讲师之间的一次学术约见吧?还是自己又一厢情愿了,人家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
年轻讲师和教授总是没地位给人留下不靠谱的印象恐怕都因为这样的老师吧?
樱井翔就这样右手举着手机,左手端着咖啡,等着对方把线切回来给他。
眼睛不自觉不安地四处张望。
总怕碰到什么熟人。
这条路不算很宽,道路两边风格完全一样。
樱井翔所站的这家咖啡馆门口,和街对面另一家咖啡馆的门面几乎正对着。
他眼神很自然地望向对面时,发现对面咖啡馆的门口也正站着一个人,和他站成一个面对面。
樱井翔的视力数年如一日的好。
对面站的男生,一看就知道是个学生,染着茶色头发,戴一副黑框眼镜,身材高挑。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也穿着一件毛衣开衫,而动作姿势也几乎和樱井翔一模一样,左手端一杯外带咖啡,右手举着手机在讲电话。
不知道的人看到的话,恐怕会以为这两个人是在表演什么默剧。
樱井翔看得有点出神。
对面的人手里攥着漆光红的手机,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争辩着什么。
“……等等,但是……我这边的题目很着急解决啊!……等等,二宫老师!”
说到最后,对面的人几乎是对着手机嚷起来。
“二宫老师”这个称呼清楚地钻进了樱井翔的耳朵。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巧合,自己耳边的手机有了信号,线被重新切了回来,“喂,樱井老师?不好意思,我今天真是突然有事,我改天再约您——啊!谁?……你别搂着我脖子!……啊,对不起樱井老师,那我就先挂了。”
没给樱井翔再说一个字的机会,在一连串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完以后,电话被切断了。
樱井翔捏着手机发呆。
自己是被耍了吧。
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同事或者学生的恶作剧吧。
樱井翔攥紧手机,抬起眼睛。
街对面那位毛衣开衫纸杯咖啡捏着手机的男生,一瞬间也正望向他这边。
视线相遇。
樱井翔想起来了。
——“二宫老师!”
那是巧合吗?
当然,一所大学里肯定不止一位二宫老师。但是,那边电话被切断自己这边的线立刻就被切进来,这就是确实的小概率事件了吧?
樱井翔放下捏着手机的手,端着咖啡向街对面走过去。
阳光稀疏洒落。
香气满溢。
樱井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横穿过这条路,走到对面去。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打道回府才正常吗。
九月的阳光,织进微凉的风里,吹过他耳边的头发。
毛衣开衫被风吹开,边角摆荡,留在身后。
 
 
穿过马路,樱井翔走到对面男生的面前。
对方端着咖啡,抓着红色手机,表情看起来也有点发傻,不知道这穿街而过看起来有点气势汹汹的男人准备干什么。
“请问……”樱井翔张口,却发现自己还没想好想要“请问”什么。
对方眼镜后面的眼睛眨巴着,等着他接着问下去。
自己想要问什么?
出声啊?
今天真是各种不正常!
樱井翔咧着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一晃眼看到对方手上的手机。
思路总算是串联上了。
“请问你是L大的学生吗?”樱井翔问。
“是……”对方点头。
“哪个系的?”
“化学……”
樱井翔微微仰头——这恐怕八成是错不了了。
“请问……”对方探探头,“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对方的眼睛,樱井翔忽然不想追究后面的“刚刚和你通电话的是不是一位叫二宫和也的老师”这件事了。
樱井翔微微皱眉,“我们认识吗?”
对方继续眨眨眼,樱井翔才发现,那副眼镜并不是黑框眼镜,而是一副有花纹饰样的眼镜。
“好像……认识。”对方看着他答。
“认识?!”樱井翔心里一惊,因为他只是看对方觉得眼熟,而并不真的认识对方。
“您是文学系的樱井老师吧……”对方又说。
原来。樱井翔松了口气。大概是和这个学生在校园里见过吧,看学生眼熟也是正常,自己是怎么了。
“我知道您,您很有名,我们系的很多女生也特意跑去听您的课。”
对方微笑着不经意说出的这句话,却像一把开了开关的电钻,钻头直接旋转着钻进了樱井翔的耳朵里。
也许对方并无他意,但是这句话于他来说,实在像极了有意为之的嘲讽。很多时候,文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就是这么碰触不得。
樱井翔额头上和脖子上的青筋瞬间就迸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到底是为人师表,什么样的情绪也要压抑下来。
“相,相叶雅纪……”但对方恐怕还是感觉到了不寻常不对劲的气场,应的几乎有些结巴。
“化学系的相叶雅纪,你听着。”樱井翔正色道:“下周起去我的课堂听课。我认识你的老师二宫和也,如果我看不到你去听课,你以后的题目都不要想有人给解答了。”
“什……么?”相叶雅纪对这突如其来的无理刁难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樱井翔说完,端着咖啡攥着手机转身就走。
无理取闹。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这个叫相叶雅纪的学生根本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自尊受挫什么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更何况,对方根本也没有针对他。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情绪顶在胸口顶在额头,让他完全不受控制。
 
 
樱井翔大踏步地走在那条路上。
九月的犀木,桂花绽放,甜香腻人。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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