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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lovem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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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十一)

十一
十八九岁上的男孩子。
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特别是在床上。
几乎是吃饱了饭就会开始想这码事。
做得多了,越来越明白怎么样会更舒服,也越来越了解对方身体的所有反应。
反复缠绵,仍不觉厌。
“唔……”
“唔嗯……”
嘴里含着胀硬器官的相叶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樱井在枕头上仰起下巴。
温热湿润的吞吐,反复的吞含,唇舌间,已经极少会像一开始那样再咬到他或是用力不当什么的。非常适度的含舔,力度也掌握得恰到好处。但要达到今天这样的程度,可是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尝试,才能在反复的实践中得出最合理的经验值。
——据相叶说这是属于理科生的探索。
——简直是太能一本正经地掰工口了。
有时候相叶会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其实樱井清楚是自己的器官抵到了他的喉咙口。
那个声音极其撩人。
听了会觉得耳朵都想发抖。
器官在湿润柔软的口腔壁和舌间受力摩擦,甚至挤压到喉咙口感觉得出那里的形状……樱井知道这肯定会有不适。所以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相叶,会不会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的话一定不要勉强。
“不会啊。”相叶斩钉截铁的真诚,让他想要怀疑也怀疑不起来,“我很喜欢这样看小翔的反应。会觉得……很兴奋。”
……樱井的脸差点红到耳根。
虽然他觉得自己是相当喜欢这档事儿了,但相叶总是有办法在更加工口的程度上透露出一种清爽明朗的感觉。
那种——色情中的明朗,明朗中的性感。
即使在那个年龄上,他们还未必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性感。但总归,就是满足了自己此前关于性的所有幻想。
“而且啊,我那些捡来的小黄书,终于都可以扔掉了——这不都得多亏了小翔么。”相叶笑得灿烂。
“是用捡的啊……”樱井哭笑不得,“真是辛苦你了……”
“因为小翔比小黄书棒多了啊。”
“……”樱井不知这该不该拿这话当夸奖。
“所以呐,小翔比小黄书棒那么多——”相叶笑着说:“无论小翔喜欢怎么样,我都会做的。”
——我都会做的。
竟然能把这样的话讲得这样天真。
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樱井仰起脸,感觉极尽享受。
不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那种喜欢一个人至此和被一个人喜欢至此的感怀,彼此间可以毫无距离,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实在是一种人生极致的享受。
胯下腿间的呻吟声让樱井小腹里的热流发烫。
喜欢。
喜欢这个人。
喜欢这个人为自己做的一切。
然后所有那些被口腔唇舌吞含包裹刺激的快感,终于一路烧着心弦和神经攀到了顶端。
“呃——”
高潮挠着心窝,让樱井紧咬住牙。
热度高于体温的液体滑进相叶嘴里。
樱井平复着喘息,感觉相叶爬到自己身上,靠着自己的胸口躺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刚好看到相叶正用拇指蹭自己的嘴角。
“怎么……”他的意识清醒过来,“不去嗽口?”
“嗯……”相叶好像顾不上说话,又蹭了蹭嘴角和下巴。
“喂——”樱井好像明白过来,“你把它……”
他实在不好意思把那个动词说出口。
相叶却只趴在他的胸口,喉结滑动,自言自语般嘟囔着:“好像有一点……鱼汤味儿。原来是这样的,以前都没……”
“喂!”樱井坐了起来。
脸上发热但却大概并不是因为刚才的高潮。
“你怎么——”他似乎有点气急败坏,“怎么回事?”
“怎么了?”相叶抬眼看他。
“你怎么——不去吐了嗽口?!”
“那又怎么啦。”
“……多——脏啊?”樱井似乎找不到更加恰当一些的词了。
“怎么脏了……小翔怎么脏了?”相叶忽然正色,“这么说你也觉得我脏了?”
他说着就要翻身坐起来。
眉头拧在一起。
有点生气的模样。
特别可爱。
却被樱井一把搂回怀里,反身压在床上。
年轻的身体,肌肤平滑而有弹性。
“想去哪儿?”樱井勾勾唇角,“还没开始呢。”


之后相叶就没能再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
因为嘴被樱井堵住,往窒息里吻他,直吻到他头昏眼花。
那种急切的渴望。
滚烫地通过唇齿啃咬过他的脸颊耳际,颈窝锁骨。牙齿磨咬过乳首肋骨时,他开始冒汗,也开始有欲望的枝桠从嗓子里抓挠上来。
再到樱井的吻从肋骨滑到小腹,湿润地舔咬过耻骨,相叶胯下的器官也已经硬了。
手指摩挲过相叶的大腿内侧,樱井抬起他的一条腿搭在肩上。
相叶清楚感觉到,还沾着刚刚两个人体液的器官已经再次勃起,抵在了他身后的入口处。
啊这样啊因为这样所以就准备直接来了。
也好反正其实他也已经等不及了。
他仰起头,不自觉地抬了抬腰。
让出一个更好的角度。
总是会有这样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像是甩进稻草堆一根燃着的火柴。
把樱井的理智烧得灰都要不剩。
他伸出手指撑开入口,把器官的头部顶了进去。
相叶的身体一紧。
樱井扶着相叶靠在肩上的小腿,挺身用力,借着体液残留的粘滑,把自己顶进了相叶的身体里。
有体液的润滑,但是仍然被紧紧包裹住。
寸厘顶入的实感。
“呃啊——”
和樱井第一次进入他的身体时不同,撕裂式的痛感已经不会再如最初那样出乎意料地难以承受,反过来说,尝试过这种结合方式之后,身体里反而有一种需要被填满的渴求。身体里内壁被撑开的同时伴随着疼痛,获得的是一种奇异的快感。
人类的身体真是神奇。
有一种可能性永远挖掘不尽的感觉。
汗,立刻就从相叶的下巴滑过喉结。
真实的疼痛。
奇异的充实感。
以及被占有欲侵略的惬意。
樱井那货真价实的占有欲。
经常会像此刻这般失了分寸和轻重。
抽插时毫不留余地,始终用力向最深处顶送。
一次。
再一次。
抽空。
再填满。
似乎内壁里的每一寸细胞都被摩擦过,相叶的身体里不自觉地收紧,但紧裹的阻力只不过是相应的让樱井越发用力。
被顶得很难承受,却又想要樱井更用力。
喘息之间的呻吟断断续续,像是难耐又像是召唤。
“啊啊……”
“小翔……好舒服……”
相叶的发根已经被汗湿透。
被抬起的腿底的汗也已经和樱井胸前的汗粘腻地贴在一起。樱井每用力挺送腰部,相叶腿底的汗水就在他肩膀上滑腻而过。连带着器官交合处的贴合碰撞声,肌肤间发出各种情色的声音,持续敲击振动着鼓膜。
随着汗和体液进进出出,摩擦越来越小,位置越顶越深。
“啊啊——”
“喜欢吗……”
“喜……”相叶胡乱地抬起手,想要勾住樱井的脖子,减缓自己一直被往床头顶撞的力量。
但是勾住樱井的脖子,就意识着自己的腿要被樱井身体压得更低。
好在他一直都可以做后空翻,身体韧性相当不错。
被勾着脖子的樱井俯下身贴近他,小腹靠压在他的器官上。
两人身体之间的按压让器官加速胀硬起来。
——这大概就是这个体位的好处?
身体内外两侧的刺激让快感不可思议的换档。
相叶收紧自己的胳膊,手指胡乱地拨弄樱井的头发。
“受不……了……小……翔……”
他语不成声,气息时断时续,身体里反复越收越紧的内壁就像绞索。
被越裹越紧的樱井何尝不是已经眼前发黑。
喜欢。
喜欢这个人。
喜欢这个人让自己做的一切。
能占有这个人的这样的身体真是无与伦比。
像这样浸在水里一般疯狂地渴求彼此。
樱井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已经愉悦到了极致。
顶送的力道早已经没有分寸的意识,少年莽撞的激情完全失控。
完全抽出。
再全力顶入。
肌肤粘贴分开,不停作响。
“啊啊不行——了……”
发根里是相叶指尖的摩挲。
“啊啊啊小翔……”
紧贴相叶身体的小腹忽然感觉一股湿热的粘稠。
身下的相叶一阵紧缩的痉挛。
叫他名字的声音被短暂窒息截断了尾音。
樱井把唇贴近相叶的耳畔。
“雅……纪。”
齿缝间蹦出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樱井射在相叶痉挛的身体里。
这股热流加剧了相叶高潮的痉挛。
从发根酥麻到脚趾。
被挤压的身体肌肉颤抖着紧绷,在樱井发丝间的手指都几乎要抽筋般绞在一起。
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几乎痉挛到无法吸气。
大概因为这样的缺氧制造了幻觉。
那声“雅纪”最终只剩下一个“雅”的发音,在耳边脑海里像回音般反反复复地响个不停。


——小翔啊,果然是比小黄书强多了。
——单只是叫我名字的声音,都让人脑后发麻。


相叶在半失去意识的状态里松开了勾住樱井的手,倒抽着气恢复呼吸。
喘息声仍然急促,眼前的红绿色块都还没散,就听见樱井的声音轻粘地响起。
“嗯……”气息也是断断续续,“好像,是,有点鱼味儿,说不清啊……”
什么?
等等……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
那粘着的声音里是在尝什么……
喂!——
相叶很想也这样喝一声,但是他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
腿被从樱井肩上放下来的时候,相叶身后继续涌出温热的粘稠。
属于一个人的,经由两个人身体里。
奇异的感受。
快感竟然还在持续散开。
在神经里,像微弱的电流。
所以。
樱井要干什么,都随他好了。
他已经满足到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不想理了。


to be continued



节操。。。真是彻底灰飞烟灭。
下限一旦打破就是不归路啊。
肉粽子来了,大家端午吃得开心。。。没被腻到的话。。
之所以死活不能放到六一。。是实在不能戕害儿童(没少戕害。
撒,请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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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十)


当樱井终于把二宫家的门敲开时,站在门里面的二宫手上正拎着一根棒球棍。
樱井看他一眼。
“你这是要干嘛。”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二宫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万一是强盗抢劫犯呢?”
樱井没力气跟他争辩,只哑着声音边径自往门里走边说:“麻烦借宿一晚。”
“哈?”二宫站在门边来不及反应,“也不问我同意了吗就往里走?喂!”
樱井完全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客厅,脱力般倒在沙发里。
二宫翻了翻眼睛,关上门锁好,走进屋里。
看了看歪在沙发里的樱井。
“什么意思啊这位大哥?”他说:“你这样我也很为难的好吧?”
樱井把手背搭在眼睛上不说话。
二宫瞥他一眼,啧了一声,坐回电视机前面,猫着背捞起刚才暂停仍下的手柄,“所以我是不是说了,回去以后不要和他吵。”
“……”手背上感觉眼睛不自然地转动和发热,樱井仍然没力气搭话。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管你们的事,关我什么事啊。要不是总会像这样麻烦到我的头上来。”
按下开始键,二宫盯着游戏画面,边按手柄边有搭无搭似地说着:“我说你们呐……能不能别一有什么事就往我这里跑?我这里也不是避难所,白吃白住的都不交钱……会拖穷我的知道吗?”
“……”樱井的耳边有轻微的蜂鸣,但二宫的话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相叶也会来这里。
他还以为所有相叶说通宵加班的时候,都是在电视台过的夜。
“……他也,会来这里?”他哑着嗓子说。
“怎么,你都知道无处可去就来这里,他还能不知道。”二宫按着手柄。
“我是……”樱井想说他是时间已经太晚而且几乎夺门而出的时候根本只穿着家居服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实在没办法才到这里来的。
——我是再也不能在那个空间里再面对相叶一秒了。
“你也知道。”他说:“我在这里没朋友。”
“嗯,所以了,你也知道——”二宫按下按键跳过一条横沟,“他整个高中时代也只有两个朋友。”
“……”
“就那样大概还得算上我。上了大学以后。”二宫又砍掉一只怪物,“就更别提了。”
“……”
手背指缝间透过来的光,让樱井想要躲避。
“你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吧,明明那么懂怎么交朋友的人。”手柄在二宫手里咔咔作响。
“……你什么意思。”樱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说不出话了。
“什么意思……”二宫冷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你吗樱井主播。”
“……”樱井紧抿着嘴,感觉不知哪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难道不是为了你,他才牺牲了自己所有的社交圈吗。”二宫像是直接把创可贴用力一扯,毫不客气地露出痛处。“嘛,虽然说这种事就是你情我愿,但是,我不说,你大概就从不知道想一想,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你。”
樱井咬了咬嘴唇。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高中刚刚开始就端着午饭走向他的那个相叶雅纪,到现在为止都是把什么交给了自己。
他当然知道。
因为这样他才根本不同意分手的,不是吗。
但是——但是。
但是今晚过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不同意的立场。
同不同意,都没有意义。
其实,又还有什么痛处可言呢。
明天——
“明天……一早,我就会走。”樱井轻声说。
“嗯,那是当然吧,还要上班吧。”
“不,我是说——离开这里。”
一直盯着游戏画面的二宫转过头来。
樱井也抬起手看着他。
“你以为……他会跟你走?”二宫说。
“……不。”樱井淡淡地说:“我自己走。”
“……”二宫盯着他,没出声。
“所以,所有一直以来我在工作上的任性,给大家添麻烦了。”樱井忽然微笑,“真是抱歉,请一定要原谅我。”
“你是认真的?”二宫放下手里的手柄。
樱井却只是微笑。
“这可不是一时赌气的事儿。”二宫说。
“已经没有气可赌了。”樱井说。
“……”
“想想来这里工作到现在,真是一眨眼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到这里的第一次播报吗?”樱井浅笑着望向二宫高层公寓的窗外,“现场连线是报道新落成的摩天轮城市眼。”
二宫也转过脸,望向窗外能清晰看到的城市摩天轮。
“其实那时候谁来做现场连线都可以,但是因为我有恐高症,所以……他就主动请缨了。”樱井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怀念的迷雾,“我记得,那天的连线内容特别有意思,转到最高处时他表现得好像有点害怕……但其实那家伙分明就很乐在其中吧。”
“……”二宫望着远方的瞳孔闪了闪,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缓慢地出声:“其实,他是真的害怕。”
樱井侧目。
“你不知道吧。”二宫意味不明地笑笑,“他后来说过,其实在最高处时他真的有点害怕。”
“不可能……”樱井说:“以前他可是玩蹦级跳楼机时会HIGH得不得了的。”
“是啊,他自己也说,没想到年纪一大会变得和小翔一样,开始有点怕高了。”
“……”
他不知道。
樱井想说,这种事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对于相叶这种细微之处的变化,他一点也不知道。或者说——他还有多少不知道。
他真的还是他最亲近的人吗?
他还有什么资格担当这个角色?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
其实,他难道不是比谁都更清楚么。
他难道不是一直都坐在最佳位置上,全程观看的么。
时间的河在他脚下奔涌而过时,眨眼之间,光影明灭里上下翻飞的,难道不都是这些年来的人面桃花么。
难道不是么。


“哈哈哈哈小翔你睁开眼睛嘛!”
“……”
“睁开眼睛会更有意思!”
“……”
和相叶肩并肩坐在跳楼机上的樱井,对于相叶情绪高涨的呼唤完全发不出声音回应。
别开玩笑了。
紧闭着眼睛他已经觉得快要吐了。
双手紧紧握住压在胸前的安全杠,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反复浮起又落下,落下又浮起,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了身边这家伙的怂恿同意坐上来。
这会儿简直是快要把肠子悔青了。
“就一下,小翔!”相叶兴奋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就一下!天空——好近。”
那轻哑声音晃晃悠悠。
在反复上下翻转的失重感里,听来像是催眠的咒语一般。
樱井真的睁开了眼睛。
天空和地面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在眼里化成一片点线相连色彩抽象的画面。上下颠倒,世界反转,以一种失重的状态在风中自由落体——
果然还是想吐。


“我要是再听你的……”
歪坐在长椅上的樱井面如土色,拼命吞咽才能压住反胃想吐的恶心感。
“听我的就对了。”相叶调皮地笑着,伸手用手指揉按着樱井的太阳穴,“这是今天必须要做的庆祝。”
“……”樱井感觉上不来气,深呼吸提口气,“庆祝什么。”
“大学第一天的纪念啊。”指尖在樱井太阳穴转着圈,相叶答得理所当然。
“……”樱井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这也要纪念?你怎么什么都能纪念?”
“那当然了,纪念日是很重要的。”相叶看着他认真地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在纪念日有特别纪念过的事,人生就会变得特别好记。”
什么,好记。
这算是什么说法。
樱井一脸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不信?”相叶看着他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说:“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总有一天。
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与人聊起久远的大学生活,很多事情樱井都已经觉得模糊不清,但却能够清楚地记得,大学的第一天是怎样开始的——和相叶雅纪一起坐了跳楼机。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人生会变得特别好记。
而他也才终于会想起,自己对于种种纪念日的重视,其实都来自相叶对于纪念日的多年如一日的特别在意。
他的人生,被相叶给的纪念贴上了五颜六色的便条贴,标记了圈圈横线,一年一岁,一阶一段,都特别好记起。
这些,当然是在樱井看来已经太晚的时候,才不合时宜地跳出来,验证当年相叶对他说过种种的话。而这对于樱井来说,除了揭开久病不愈的伤疤,还有其他任何作用吗?


“好点了没?还恶心吗?”
“嗯,好多了。”
“那就好。”相叶笑道:“晚上还有惊喜呢。”
“啊?”樱井起身,“要不要安排得这么丰富啊。”
“那必须的。”相叶两手按在樱井的肩上,一路嘻笑推着他走回了家。
结果那天晚上,相叶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麻婆豆腐放在了餐桌上。
颜色相当红艳可人。
樱井有点惊讶地看着那盘菜。
“你这是……”
“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炒这道麻婆豆腐。”相叶得意地笑笑,“庆祝我们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
“你这都——”樱井想说从跳楼机到麻婆豆腐你这都风马牛不相及好吗,但是看着相叶比食物更可人的笑容,就忽然间觉得其实也很可爱。
“快尝尝。”相叶在对面坐下。
“嗯,闻起来是挺香的。”樱井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到嘴里。
“怎么样?”相叶期待地探身。
樱井嚼了两口,脸上就有点僵住了,“嗯……”
“好吃吗?”
“唔……”樱井把嘴里的豆腐吞下去,笑着说:“挺好吃的。”
“真的吗?”相叶很开心地也拿起筷子夹了菜送进嘴里。
然后。
“呸呸——”把豆腐全数吐出来,相叶咧着嘴看樱井,“这么咸你说好吃啊?你味觉是不是坏了啊!”
樱井仍然笑。
“和味道无关。”
“……”
相叶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被什么击中,赶紧从桌边起身往厨房去接水,“奇怪啊,我明明就放了一撮盐啊,怎么回事这是。”
一撮。
就这个咸度?
樱井看着他的后脑勺,笑得一脸温柔:“我看你是根本分不清一撮和一把吧。”
相叶这才红着脸转过头。
“胡说什么呢,才没这回事!”
樱井也不分辩,只是也从桌边起身,走到他跟前,温柔温暖地吻住了他。


分不清一撮和一把的男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此后的岁月中,不止一次地亲自动手给他做饭。
而一如既往的好吃,也从来都与味道无关。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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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九)


盗火者,普罗米修斯。
点燃人类文明的起始。
明明是自己先行动,却被对方先告白。
这样一来,到底谁才是两个人关系里的盗火者?
谁从神界引火而来,破迷雾之门而入驱散黑暗。
樱井当然希望是自己了。
毕竟,后来火种下的人类文明是那样璀璨。而在他看来,和相叶在一起的时光,并不输给任何一段文明的光彩。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一直都觉得,当那扇门打开后,在火光映照下的路和风景,他目之所及,尽是流光溢彩——就从那个雨天里的第一次开始。
第一次。
通常来说,第一次,总该难以忘怀。
但是相反,对于那天后来的整个过程,樱井的记忆非常模糊。
模糊到,就像也不过只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记不清前因后果,只是终于把那些想象过太多次的事——做成真的了。
他只记得,相叶的那句回答,让他不用看也知道了榜单上白纸黑字地印着两个人的号码。然后那句“喜欢”就在耳边擦枪走火,让他一时失聪般只能听到雨声里的蜂鸣。
如老电影胶片般略带斑驳的影像在记忆中晃动不已,像一部怀旧的无声电影。
影像里的少年在雨中奔跑着,弄丢了雨伞。
有人伸出了手。
有人握住了那手。
十指里握进雨滴和汗水,像在细雨倾城里一直跑到了世界尽头。


反锁了学校那段时间里没人使用的社团更衣室,甩掉湿透的制服,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迫不及待地吻住满是雨滴的唇。
和略带干燥浅尝辄止的上一次不同,舔吻进雨水的唇舌很容易就融化开,湿润地搅缠在一起。
未必不懂又未必懂究竟应该怎样接吻的少年,多少显得笨拙。
唇齿舌之间的力度处理不好,吻得磕磕碰碰。因为忍了太久,因为忍了太久终于得到的急切,更让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渴望加剧了这种笨拙。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一手搂在相叶腰间,一手扶在他脑后的樱井仍然觉得,这是满足他对所谓情欲色情所有幻想的一吻。
这世上,大概只有这个正张开手掌扶在他脸颊上的相叶能给他。没错他是没吻过别人,但他就是知道。事实上,此后十数年间相叶带给他的满足,证明樱井对于自己的了解和推断,从年少时起就没有错。
他扶在相叶脑后的手指有点发抖,不自知地用力,指尖插进了湿透的发丝间。
樱井吻得很用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甚至难说温柔。但相叶不仅没有闪躲,而且完全迎合着他。
鼻息交错。
樱井的手指摩挲过相叶耳边。
蹭过左耳耳骨上的冰凉。


“为什么穿了这个耳洞?”
“这就是我提前的庆祝和纪念。”
“什么?……”
“我说过我们一定行。”
“所以呢?”
“在身上穿洞,向小翔致意。”
“……你是笨蛋吗?”
“我是的话小翔就比我先笨了好久。”


有点急有点慌的喘息声里,在那间更衣室的地上,他和他做了他们的第一次。
令人难以忘怀的……不,一点都没有。
那是个一点都不完美的第一次。
在急不可耐地脱掉衣服裤子之后——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具体应该怎么做。不,并非不谙世事。而是从来没有为眼前这个对象的性向做过必要的了解和预习。
樱井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看过的工口书籍实在太不够五花八门。
这个年龄本能里驱使他做的,还不够完成一次完美的性爱。
但是——
那时候两个人可都已经勃起了。
那当然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彼此的身体。
也第一次有了真切想要对方的实感。
无论是不是知道怎么做,这种实感都逼迫着他们去争取自己欲望里想要得到的东西。
抚摸,舔吻,啃咬……
急切里的笨拙。
笨拙里的急切。
这样那样——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在后来行云流水般前戏正本后续的做爱过程里,樱井偶尔也会想起当年那不完美的第一次。傻得不行,可——确实是他们第一次给彼此高潮——无论是怎么给的。
手也好嘴也罢,最原始的方式都好。彼此显得手忙脚乱,可仍然在不得要领的情况里沾染了对方温热的体液。
乱糟糟的,笨手笨脚的,不完美的。但——那绝对是最好的考取大学的礼物和纪念。
无可替代。
在那天湿冷的更衣室地上,樱井有点喘地把看起来有点发抖的相叶搂进怀里,拉过衣服盖在两人身上。
“这么湿的衣服……”相叶微微哆嗦着说:“盖起来岂,岂不是更冷……”
樱井于是用力紧紧搂住他,让他的身体贴近自己,“没事,有我呢。”
樱井的胸口有层薄汗。
因为高潮过后有点喘而起伏着。
身上的温度很高。
其实相叶也出了汗,只不过立刻就变成了冷汗。
他整个人蜷起来,把脑袋往樱井的颈窝扎了扎,脸颊紧贴着樱井温热的皮肤。
“小翔你——”他在樱井的胸口闷声说:“打了脐环……”
“……你看到了。”
“那怎么还能看不到。”相叶轻笑,“我什么都看到了。”
由于脸上本来已经很热,所以也感觉不到是不是脸红了的樱井没说话。
“什么时候打的……”
“……没多久。”
“那是——”相叶笑着仰起脸,“提前庆祝的纪念喽?”
“嗯?”
“我让你自己去想的,你就做了这件事对不对?”
樱井想说并不完全是,他只是又受到了不知所措和难以忍耐的折磨和蛊惑,所以才再一次跑去在身上穿了洞。
但是想想——又何尝不是。
从根本上说到底也是因为相叶做的。
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也笑了笑,“啊,是。”
相叶于是又把脑袋往樱井的下巴上一顶,轻声说道:“小翔总是走在我的前面呢……”
“什么?”
“我才只是穿了耳洞,你就已经打了脐环。”
“……这有什么好学的,这种东西其实很恶心的,看了恐怕会吃不下饭。”
“什么东西恶心了。”相叶又一次仰起脸,认真地看着樱井,“一点也不恶心。”


盗火者,你为什么要为人类盗取火种?
因为——我喜欢人类。


然后樱井就低下头再一次吻住了相叶。
温暖又温柔。
那个时候以及后来相当相当长的时间里,只需要这样的一个吻,就能安抚相叶的所有情绪。
这样的吻就相当于在说——你说得对,别生气了,今天好吗,是我有错——等等诸如此类的无声话语。
当然,这样的吻既有别于带有暗示意味的挑逗的吻,又有时候会一个弄不好直接转化成为了那样的吻。
在中学生涯结束到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之前,这种转化就不止一次地发生过。挑逗暗示过后,就是似乎永远做不够的事,化不开的粘腻。
再一起骑摩托车,相叶会紧搂住樱井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再一起躺草坡,樱井会出其不意地翻身过来偷亲相叶;再一起踢足球打篮球,总会在大汗淋漓之后突然就想做别的事了。
像是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取之不尽对彼此的渴望。
身体间的那点事儿其实并不复杂。从不太懂,到慢慢懂,每一次做都能发现新大陆——原来可以这样,原来还能那样,原来这样做可以这么舒服……
男人的本能,不可小觑。
笨拙渐渐合拍,年少的激情让一切都水乳交融,一点就着。
合适的地点很少,但想要亲热的迫切却与日俱增。
因为这样,在大学还没正式开学之前,樱井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和相叶一起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处小屋。
那段时间真可谓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无一不如意,无一不顺心。
正应了相叶在摩托车后座上迎着风呼喊的那样。
从未成年到成年,他们一直都有彼此。
一直都——
一直……


“我明白了。”
攥着发白指节的樱井看了看相叶。
其实他很不想放任这个眼神推倒自己最后的自尊,但是却控制不住。
虽然十几年的光阴一恍而逝,但站在那里的相叶,有区别吗。样貌改变了吗,稚气脱退了吗,傻气成熟了吗。
樱井很想看到,相叶的左耳边,仍然有一簇清凉的光。
但是,没有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了。他早就在最近距离清晰地看到过,那个已经在耳骨上长合的耳洞。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多希望还有。
那样自己就可以像很久以前一样,用温暖温柔的一吻安抚他的任何情绪,再用其中的暗示挑逗不由分说让性来解决一切。
真的曾经很奏效的。
——你也会说是曾经。
曾经甚至一直到上次相叶提出分手,都还是奏效的。
但是现在。
被那样毫无人气的唇弹开后,被那巨大的不爱推到踉跄后,樱井再也没有勇气上前碰相叶一个指头。
他确实明白了。
并不是装的。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已经流露出了绝望的情绪。
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如此。
所以他放弃了抵抗。
就算是,他对于他和他之间一切过往,最后的软弱和哀悼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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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八)


“看,今天的夕阳——多美。”
“嗯……真是绝景。”
坐在河滩草坡上的相叶和樱井面对着当天开始西沉的落日,身上洒满了温暖的橙黄。
把摩托车原样还回去的时候,樱井在心里暗自庆幸,这样的乱来车和人都安然无恙,某种意义上真算个奇迹。
然后两个人就走到了每天放学路上经过的河滩,相叶说我们下去坐一会儿吧,然后就不由分说跑下了草坡。因为感觉随着日落风逐渐减弱了,所以樱井也没阻止他就直接跟了下来。
“是吧?因为刮了一天风,视野真是格外清澈。”相叶微笑看着落日,“突然间想一起听首歌呢。”
“诶?”樱井瞥他一眼,“还是别做这种恶心的事了吧。”
“哈哈哈怎么会,哪里恶心了。只不过考试也不可能身上带着CD来听啦你放心。”
“……”樱井抱着膝盖,望着地平线上的霞光没说话。
“啊——好舒服。”相叶向后躺在了草坡上。
樱井坐着没动,仍然望着远方。
相叶十指交叉垫在脑后,看着樱井的肩,叫道:“小翔?”
风虽然已经变小,但是河岸边的凉风依然迎面吹来,樱井的额发发梢被吹得扎进了眼睛里。
“嗯?”他应。
“制服的扣子,给人了吗?”
“……”樱井眨了眨眼,“没有。”
为什么这么问?
要跟自己要扣子吗?
可是,他不是明明说过,要等两个人都考上K大,才会回答吗。因为这样,所以自己也才拼命地维持着若无其事的状态啊。
“是吗……”相叶慢悠悠地说:“但是我的被人要走了哎。”
哈?
这是什么意思?
难怪今天就一直看着他的制服开着领口,原来是扣子早都被要走了。嘛,但是以相叶受欢迎的程度,制服扣子被要走了也很正常,不要说第二颗,所有都扯下来也未必够给。
樱井又眨了眨眼,发梢扎在眼睛里,感觉又痒又疼。
“不过——”相叶把手伸进头两颗扣子都没有了的制服领口,从里面的白衬衫上用力一扯,攥住一颗透明塑料薄扣,抬起手递到樱井身前。
“给你。”
樱井转过脸,看到相叶手心里的那颗衬衫扣子。
一脸莫名其妙的疑惑看了看躺在身边的相叶。
意思是,你见过人给衬衫扣子的?
“其实,比起制服,衬衫的扣子才更靠近心脏,不是吗?”
相叶的笑容,在一片温厚的橙黄色里清爽得刺眼。
“虽然小翔也没要,不过——还是给你。”
明明是凉风拂面,樱井的脸上却有点发热,眼睛里的发梢扎得眼底酸疼眼眶也跟着发胀了。
“接着啊。”
樱井转身,从相叶手里捏起了那粒小而薄的扣子。
指尖蹭过他掌心的纵横阡陌。
热传导。
电流经过。
还是并联方式。
这一年来的复习真是没白费啊。
樱井正捏着那粒扣子,就听到相叶又说:“啊,对了,想起来还带了这个。”
说着就从制服上衣兜里掏出了两块纸包装的糖。
摊开手心,又一次伸向樱井。
“什么?”
“泡泡糖。”
“啊?考试还带着这个?”
“路上嚼嚼,能消化紧张感。”
“……”又来了,相叶的未知,未知的智慧。樱井侧脸看着他问:“那现在呢?”
“还用问吗?”相叶笑出一口白牙:“当然是比谁吹得泡泡更大了?”
“无聊。”樱井这样说,却还是笑着抓过糖,剥开糖纸送进嘴里。
然后不一会儿的功夫,躺在草坡上的相叶已经率先吹出了一个泡泡。
樱井也跟着吹出一个很圆的。
相叶于是叼着泡泡起身想要去戳樱井的,但是被樱井躲开了,指指他意思是你怎么耍赖,然后迎面吹来的风就把相叶晃晃悠悠的泡泡吹破了。
“哈哈哈哈——”
相叶仰面躺回草坡上,嘴边满是爆开的糖胶,发出独家招牌式的笑声。
夕阳大概是在那一瞬间消失在地平线上的。


“看看,这什么样子,三岁皮孩子似的。”
樱井看着那样躺在草坡上笑个不停的相叶,侧身伸手去蹭他嘴边沾的糖胶。
揭下来的糖胶粘在他的指尖,带着一层存留唾液的粘腻。
那早被电流经过的血管猛跳起来。
他转过身压在相叶身上,照着他的嘴吻了下去。
他的身体以青春期特有的方式鼓噪着,胯下已经硬了。
别说那一粒扣子,他想要把相叶衬衫上所有的扣子都扯掉,露出里面的身体。那其实他已经日思夜想了相当长时间完全像是追光昆虫般本能地想要的身体。
那曾经藏在制服衬衫和球衣里面的,散发着热度与活力的身体。
他觉得羞耻但渴望却丝毫不减的,相叶的身体。
他想要拥抱,想要占有。
接着——
接着……


樱井在一种熟悉的感觉中缓慢地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又做了同样的梦。
又来了。
胯间的潮湿还让他知道,等会儿起来自己又该去洗内裤了。
其实自己为数不多的工口书籍杂志早已经在某个夜晚之后就成堆打包,推进了床底落灰。那之后他也对自己明明处于青春期的身体很克制压抑,但有些情况——就无论怎么克制也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了。
他觉得自己很不像样。
尤其是所有那样梦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无论场景怎么转换,内容有什么不同,但反正都是——
这就更加让他觉得自己有点恶心。不知道曾经被师长赞为品学兼优的自己,其实是不是根本就猥琐恶劣。
从考完试到放榜之前的这段日子,这种情况尤其多了起来。
他沉闷地起床,换衣服洗衣服,收拾好自己。
离放榜的日子还有七天。
真感觉越来越难熬了。
虽然他总记得相叶在他身后呼喊的那句“我们一定行”,但是,真的能行吗?
虽然他明明应该是心里有底的,但到了这时候,却突然开始反复担忧地没了信心。而且,这其中让他感觉担忧的,重点竟然不是是不是能考上K大,而是——是不是能两个人一起考上K大。
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
好像突然就感觉自己对大学生活的向往没了意义。
虽然说即使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也不代表就没了交集,但是那样的距离,只是设想了一下,竟然已经不想尝试。
这种担忧搞得他胡思乱想,已经转化成为焦虑,让他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觉得时间愈发缓慢煎熬。
快些出结果吧。
他已经开始觉得关节里刺痒难耐坐立不安。
——我们一定行。
这一天,樱井起身出门,决定再去一次去那个他曾经去过一次的地方。


放榜的那天清晨,樱井很早就醒了过来。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睡。
他看了看窗外,青灰色的城市一片细雨绵密。
这天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他几时起信过这些。
安静地起床收拾,安静地撑了一把透明伞出门。
并非不需要家人的祝福打气,而是这个家关于这些事从来都是心照不宣。
从家到放榜处的路上,细密的雨珠落在透明伞上,不那么急的噼噼啪啪声和清凉的空气让人的情绪很平静。
樱井想起了有时放学下雨的日子,相叶总是好像不记得带伞,探身钻进他的伞底下一起走。虽然那样的话通常两个人的肩膀都会被打湿半边,但路却似乎显得特别短,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樱井的目光望着路的前方。
今天,这条路会通往怎样的地方。
他和相叶共同走的路,是就此到达终点,还是能够继续延伸下去。
他不知道。
就像在进路调查前对相叶的决定没有信心一样,对于此刻两人的将来,他也无法确信。他觉得这种内心的动摇并不像自己,很反感,但一段时间以来,令他反感的自己又何尝只是这些。
他讨厌踯躅不前的自己,但这种踯躅,究竟是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没有承认一个真实自我的勇气?
他受够了这种状态。
他需要一个答案。
无论是相叶承诺要给的,还是自己必须要给自己的。
就是今天。
樱井加快了脚步。
水花从鞋的边沿溅出去,勾勒出每一个奔向未知未来的坚实步伐。


终于走近放榜处时,十几米外,樱井已经看到录取榜单前站着三两人影。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
脚步放慢,他觉得自己耳边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
再走近几步,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特别打眼。
因为那个人没打伞。
那熟悉的,总想要见,却又不敢正视的身影。
来得这样早,是不是可以想象,虽然说着“我们一定可以”,但其实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呢。
他。
相叶雅纪,正站在榜单前,仰起头盯着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的号码。
头发全都被细雨打湿了。
额上眉梢,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下巴。
但他很专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水扎进眼睛里都没有眨眼。
扎进他眼里的雨滴,无声漾开,没入清潭。
樱井走到他身边也都没察觉。
直到樱井把伞撑到了他头上,透明伞穹顶上如水洗琉璃,隔离了他的视线和榜单,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转过脸。
打湿的头发贴着额头脸颊。
“小翔……”相叶眨了眨眼,睫毛上都有水珠抖落。
樱井觉得自己握住伞柄的手攥紧了。
“怎么连把伞都不打。”他紧着喉咙说。
“忘了。”相叶轻笑。
分明从早上就一直在下雨,说什么忘。
分明应该是因为太过紧张和在意,所以连伞都顾不上打就跑了过来。
这是这家伙做得出来的事。
那么,看到了吗?
看到结果了吗?
这应该正是现在来问的话,樱井却问不出口。
雨声在对视的两人头顶噼啪作响了一会儿。因为于意料之外地先看到了相叶,打破了自己对这一天设想很久的流程,乱了他的安排,樱井不仅一直张不开口,更似乎也还没有准备好抬头往上看,寻找属于自己——以及相叶的号码。
“小翔。”相叶被打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边,他抬手抹抹脸上的水,把左边耳旁被打湿的乱发拨到了耳后。
随着这个动作的引导,樱井清楚地看到,一只细小耳环在他的左耳耳骨上赫然显现。
他惊讶地被那簇清亮的闪光吸引,记起了自己左耳上那似乎已经被遗忘的耳洞。
“记得我说过的吗?”相叶的声音依然轻哑,但在这个时刻,却似乎将周围的一切杂音隔出了伞下空间。
你说过很多,我不知道你指哪一句。
樱井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觉心里有扇被自己贴了封条的门,正在被用力推开。
那扇门,是通往哪里的?


“喜欢。”
“这是我的回答。”


门上封条灰飞烟灭。
完全敞开的大门外强光钻射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相叶左耳上的光吗。
还是他瞳孔里的雨中彩虹?
还是——
自己心底被瞬间点燃的火种。


to be continued



现学现卖,飘柔,就是这么随便(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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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七)


相叶雅纪是个特别懂事的人。
无论是在学生时代,还是成人以后。
樱井清楚地知道。
很会体谅别人的感受,生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能够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和感受牺牲自己。除了对樱井有过这样那样的要求,几乎从没见过他对别人提过什么要求。
即使如此,也是很少任性的。
其实那宝石样的瞳孔明明已经泄露了答案,但他却还是能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忍下来,维护和成全樱井的未来。
“都考上K大”。
谁比较在乎,对谁更重要,显而易见。
樱井还能连这都不明白吗。
本来在那个冲动过后,樱井可能产生的后续一系列的不知所措焦虑不安胡思乱想,都因为领会到了相叶的意思,而平静下来。
无论是怎么回事,无论相叶怎么想,无论他怎么想,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做。
即使是在那明明喘得有点慌乱的呼吸声中,相叶的未知,还是驱散四下的幽暗,温暖地照亮了前路。
“都考上K大”像是一个可望可及的金色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闪着光,让奔跑中的人顾不上停下来,只有直奔目标的全力以赴。
无论那察觉带来的冲动再反复出现过几次,那冲动带来的真相有多么呼之欲出。
相叶都做得到。
相叶为了你都做得到。
你有什么理由不做到。
——克制你自己。
在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樱井始终反反复复这样对自己说。十五分钟国语——相——十五分钟数学——叶——十五分钟物理……请不要在此间隙偷偷走神,想东想西。
樱井同学,请克,制!
他不知道,自己在此后人生中愈演愈烈的克己性格,是不是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时间的水滴不停落下,竟然逐渐让干扰也变成了动力。
怀里遗留的温度散发出能量,支撑着心里的热量集中。
黑暗中的瞳孔,清晰,模糊,再清晰,反复闪烁,成为眼前引领前行轨道的灯。


终于考完试的那一天,晴空万里加狂风大作。
从考场走出来时,樱井觉得书包都要被大风吹得从肩上飞走。
抱着肩走到校门口时,在飞沙走石中看到正站在那里的相叶。
大风鼓动他看起来有点空的制服,衣摆乱飞。
樱井的喉咙紧了一下,朝相叶走过去。
看到他走出来,相叶扬起了嘴角。
“小翔——”他笑着朝他挥手。
樱井几步跑到近前,看着相叶被风吹得像草堆一样乱翘的头发,也微笑着说:“恭喜考完,相叶君。”
“小翔也是。”相叶点点头,笑着说:“去玩吧!”
“啊?玩什么?”
“嗯——小翔跟我走吧。”
呼呼的风声里,即使是这样突然的提议,樱井也连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没有人提起考试的内容,也没有人问对方考得怎么样。
似乎有一种坚韧的默契,更像是彼此坚定地信任着。
在一个重要的节点终于跨过时,心头卸下无形重量的少年,像是张开了无形的翅膀,一个说走,一个就跟着起飞。


“这个?”
樱井惊讶地指着相叶带他到达的地点。
“嗯!”相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跑到一排待租的摩托车旁边,转过头对樱井说:“小翔会骑吗?”
你觉得我能会吗?
樱井摇摇头。
“没关系。”相叶依然笑得很开心,樱井以为他会说那我带你,结果听到的却是:“我也不会。”
“……”是要我给你个什么反应好啊?樱井心想,我也不会你也不会我们是去玩推车啊?
但相叶已经走过去伸出双手握住一辆车的车把,笑着说:“听说不难学,很快就能学会。”
樱井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相叶于是又看他一眼,“过来呀,学会了好带我去兜风。”
大概是因为人生至此最重要的考试刚刚结束,情绪正处于不可能太正常的状态,所以人也变得怪怪的,就这一句话,就让樱井乖乖地朝相叶走了过去。
虽然他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但却被那一句“带我去兜风”的话驱使着,拿出了还保持着的备考状态集中起来,在租车师傅的指导下,竟也三两下就找到了感觉。
“你看,我就说吧,很快就能学会的。”相叶的情绪高涨起来,“小翔有什么学不会的。”
樱井握着引擎已经启动的车的车把,抿了抿嘴。
以掩饰他忍不住想要得瑟的表情。
“对,这样加油,这样转弯……”一会儿的功夫,试着骑上车转了几个小圈,樱井竟然开始真的会骑了。
“不错哦。”一边的租车师傅说。
“好,去兜风吧!”相叶说着,拎过两个头盔就抬腿骑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啊?”樱井侧目,他才刚刚学会而已吧,哪能就这样上路?这家伙只要情绪一上来就开始不按规则出牌了。
“太危险了吧?”
“不会的,就在附近慢慢转转,不真骑到大路上去。”
“那也——”
樱井还没来得及转身抗议,已经被相叶从头上把头盔套了下去。
“好了,安全准备OK!”完全没准备听樱井的啰嗦,相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戴好自己的头盔,双手往樱井的肩头一按,“我和小翔的毕业旅行,出发!”
乱来,绝对的乱来。
但大概,所有这些话里都被这个男生施了魔法,让樱井听了以后不知怎么就放弃了自己主张很自然地顺从,他说怎样就怎样。
于是,樱井和相叶的毕业旅行,就这样在排气管的轰鸣声里上路了。


“耶——我们考完啦!——”
“我要看三天三夜的漫画——”
“和小翔踢三天球——”
“把书全扔了——”
“还有还有——小翔的肩今天特别溜——”
尽管樱井已经把摩托车骑得很慢,但相叶还是好像在疾速行驶中那般情绪高涨,掀开着头盔挡风罩,一直在他身后迎风呼喊,双手按着他的肩,几乎要踩着脚蹬从后座上站起来。
“你给我坐好!”樱井不敢回头,只能在头盔里大声叫道。
“啊?”相叶听不清,俯身向前凑到樱井的头盔旁边,“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坐好!”樱井闷声喊道:“还有别再一直喊了,这么大的风!”
“就是这么大的风才好啊!好有兜风的感觉,超开心——”相叶按住他的肩膀,站在后面笑着喊。
“别人看我们像疯子一样!”
“我管别人呢?”
“相叶雅纪你给我坐下!——很危险的好吗!”樱井怒斥道。
相叶这才坐回后座,两手很自然地从樱井肩上移到腰间,张开双手环抱住了他。
樱井扶着车把的手晃了一下。
车身立刻跟着一歪。
好在他赶紧用力把重心掰了回来。
“哈哈哈小心啊!”相叶大笑着说,双手紧紧环在他的腰间。
风声呼呼的,引擎声在其中轰鸣。
专注望着前方小路的樱井,并没察觉自己的嘴角已经扬起,连门牙都露出来了。
车速在逐渐稳定的骑行里慢慢提升起来。
路边风景开始由点成线,虚化抽象。
心里有什么东西,逆风飞扬。
“小翔——”
相叶在他的头盔边叫道。
“什么——”
“放榜那天——我们都提前做一件事来准备庆祝吧!”
“什么——庆祝?——”
“对——我们一定行——所以,提前做件事来纪念——”
“……比如什么事?——”
“不知道啊——小翔自己想——”
“……”
“纪念我们的中学生涯——”
风声呼啸引擎轰鸣。
这句话的后面相叶应该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樱井没听清。


很多年之后,樱井也一直不知道,相叶那句话的后面,究竟是说了什么。
只有那天的天空听到了。
呼啸的风声中,飞扬的语句其实是那样的——
“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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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六)


当后来接吻变成家常便饭,多到已经快要意识不到这是一种表达亲昵的行为时,谁还曾记得,当年的那个吻是什么味道的。
热,还是软?甜,还是苦?却只有惊惶中的一丝惬意,让当时的感觉被淹没。
那个时候相叶回应了……没有?
开玩笑。
他哪里还感觉得到。
那可是国中时上男校绝没亲过男生更没亲过女生的他的——初吻啊。
要不是升入这个很多人是从国中一起升上来都已经认识所以很难交朋友的学校的高中没多久,相叶就在有天中午他一个人吃便当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位子上,拍了拍他的肩,等他回过头,对他说“一起吃喽”——就是那时候,明明是在教室里,却迎面吹来了风。
如果那天,相叶没有回应,他又怎么会始终记得,那一模一样风的味道。
想一想,那天的他肯定是冲动了。
可并不是“一时”。
那是滴水穿石的必然。
如果不是他那天冲动地那样拉过他亲了下去,今时今日的他和他,会不会就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可。
如果真的没有过那个冲动。
如果十八岁的他不曾冲动。
那他的青春还剩下些什么啊。


“我们还是分手吧。”
从沙发上起身的相叶,笑着这样对他说:“小翔。”
樱井站在原地没有动。
隔着客厅的地面,两个人面对面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三米的距离,像横亘着一条时间的河。
“别……”樱井的嗓子还是哑的,“别胡说。”
“没胡说。”相叶微笑。
“不要堵气了。”樱井握了握拳。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了?”相叶还是笑。
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里,樱井的指尖开始发凉。
因为那声音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次别扭的斗嘴。
和上一次这么说时很像。
但却更比上一次深一层刺骨的坚定。
他是认真的。
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分手”这个词,相叶从来就没有在吵架时当成伤人的武器随便乱用。但相反,只要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就都是认真的。
相叶的未知。
未知的相叶。
这些似乎永远的发掘不尽的未知,十几年如一日地带来惊喜,以及惊恐。
樱井看着他的眼睛。
他也毫不闪烁地迎视。
“为什么。”樱井的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
“原因,我上一次就已经说过了。”相叶敛起笑意,“我不想再重复了。”
“我——”樱井说:“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小翔……”相叶看着他,目光里忽然流露温柔,“同样伤人的话,我不想再对你说一遍了。”
樱井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一下子收紧了。
——同样伤人的话。
原来你还知道。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
伤人到连你自己都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不是在那样伤人的话里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和骄傲,说出了那句话吗?
“别这样。”
樱井紧攥着发凉的指尖,哑着声说。
别这样。
你没听出我声音里的恳求吗。
别这样。
相叶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笑意里藏下了难以察觉的哀伤,他轻声说:“你才别这样。”
“别这样。”樱井又说了一遍。奋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他几步走到相叶面前。
盯着相叶的眼睛,那里闪烁的光,有什么不同吗?
和十几年前那个暮色降临的操场上,有什么不同吗?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樱井抬起手,揪住了相叶的衣领两边。
用力。
这个动作,让樱井身后横亘的时间之河登时波涛汹涌。
相叶本能地想要往后退,挣开他的手。
但是樱井的指节都已经用力到发白。
他知道已经挣不开,也不想再挣。
随着樱井用力把他拉过去,唇片相接。
不可能有人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接吻。
但无论几次,应该,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樱井的舌尖抵在相叶紧闭的唇上,僵硬得完全打不开。
唇上冰冷。
还有一层淡淡的苦涩。
别说风的气息。
就连人的温度都快没有了。
从未有过。
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冷淡。
相叶并不挣扎。
但樱井却清楚感觉到,胸口被一只手用力地向后一推。
沉闷的痛,从胸口凛冽地散开。
他放开相叶,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


那只手。
那只大力推他的手。
——是不再爱。


樱井踉跄着,因为脚底下没来由地有点发软,而险些站不稳。
他再次看向相叶的眼睛。
那被眼黑充满的眼睛。
里面闪着的光,是怜悯,是同情,而再不是——爱。
那令人欣喜的,叫人怦然心动的,全都已经消失在他瞳孔的旋涡中。
十几年前,是惊惶。
十几年后,是惊慌。
没错。
他的感觉没错。
那是不爱。
是不再爱。
那是已经不再爱他的相叶雅纪。
樱井觉得胸口的痛正在不断向外散开,经过每一个关节,企图击碎他此时想要维持最后一点自尊的坚持。
他紧咬住牙,从全身闷而沉重的痛里提起一口气。
时间的河在他脚下奔流。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有些像要站不住。
为什么。
他想要问为什么。
但是却又清楚知道,唯有这件事,是没办法问为什么也根本不会有为什么的。
分手也许可以问理由,甚至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
但不爱。
不爱就是不爱了。
不爱没有理由,没办法解释,也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不爱——无法挽回。
尤其是相叶雅纪的纯粹。
尤其是樱井翔的骄傲。
不爱,对这两个人来说,是极刑。
没有缓刑无法赦免的。
樱井攥着拳,想要说点什么,但只是紧抿着嘴抬起手空挥了挥,喉咙里完全被卡死了。
相叶看着他,没说任何话。
樱井抿着嘴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转脸望望四下,又再抬眼看着相叶。
毫无意识地空挥了挥攥到指节发白的手。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轴承磨过,哑得快要不在能听到的频率里了。
“我明白了。”
他又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
樱井松开相叶身上制服的领子时,两个人都僵在原地有点喘。
樱井的指尖发烫,清楚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风调皮地在两人间旋来转去,撩动少年的发丝,吹冷额角的汗滴。
衬衫蹭着球衣。
纤维背后是温度升高的身体。
被黑暗包围着的两个人,却像是一小团即将燃着的火种。
由于就这样一动没动僵了实在有点久,相叶先出声了。
“我明白了。”他抽抽鼻子说。
“……嗯?”樱井看他,又有点不敢看他。
“我们来个约定吧,小翔。”相叶轻快地说。
“什么?”
“我们都考上K大的话,我就给你今天的回答。”
“……”
樱井看着相叶的眼睛。
满是黑色的眼睛里,瞳孔中心像是正在耀出宝石般的光芒。


后来想想。
关于那个回答。
他难道不是当时就已经得到了吗。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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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五)


滴答,滴答。
K大。
K大。
两张进路调查表。
樱井翔。
相叶雅纪。
在把这两张纸交上去之后,时间就开始淹没在秒针转动的声音里。
滴答,滴答。
学习的战斗进入了与时间拉锯的白热化阶段,而樱井也再没有轻意叫相叶到自己家做作业和温书。因为他很害怕,那之后他就会挽留相叶留宿,而在相叶留宿之后,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荒诞不经。
但实实在在地令他担忧。
在学校里的任何时候,一起吃饭,运动,回家,都尽可能地避免和相叶的身体接触。因为只要一接触,就必然有奇怪的反应。甚至就连中午面对面地吃便当,那样距离里的温度和气息,都已经变得不平常。
并且,这种感觉与日俱增。
滴答,滴答。
日夜不停凝结落下的变化,正在滴水穿石。


“去吗?去吧去吧。”中午面对面吃饭的时候,相叶一直在反复问着:“去吧,不差那一会儿的时间啦。”
“嗯……”樱井看着自己的便当,还在犹豫,“但是——”
相叶脸色一转,半真半假地不满道:“这可是我中学时代的最后一次比赛了。”
没错。
这是学校篮球部的传统。为已经高三的学长们举办一场告别赛。这场比赛过后,所有高三年级的部员就自动退部,全部时间投入学习应考。当然,虽然也不是说这场比赛过后就不能再打篮球,但正式意义上的比赛,这确实是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场。
这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告别和毕业。
樱井当然明白。
相叶邀请他去观赛,当然是因为这层意义对他很重要。希望他能在场,不正是对自己重视的一种表现。
那他为什么还在犹豫,自己不知道,但又好像知道。
“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啊,就这么一天。”相叶又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害怕耽误学习的时间,“小翔不去的话——”
他拖长了声音。
樱井抬眼。
不去的话,会怎么样?
不知道。
但无论会怎样,一想到自己仍然未知的那些相叶,就预感大概不会有什么对自己有好处的事。
所以他赶紧说:“去,我去。”
相叶笑笑,“嗯,那就放学后,篮球场。”


放学后,篮球场。
樱井知道,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因为他也不止一次地跟着相叶,等待他的社团活动结束,又或是只有两个人随便投几个球玩上一会儿。
所以他知道,那里的风景特别好,在操场一角,从场边看去,没有遮拦的蓝天像一面大的背景墙,映衬着少年在空中跃起的身影。
有时候相叶穿着篮球服,有时候只是脱掉制服穿着衬衫挽起袖子。
那些雨声鼻息中的察觉,往往就会在这种时候毫不留情地降临,闹得他手足无措。
所以这一阵子以来,他其实也真的挺烦自己的。明明在学习时间越来越紧迫的阶段,却还在婆婆妈妈想些有的没的。他不想这样下去,所以在这天打定了主意,放学后要清清爽爽地去篮球场,坦率自然地看完相叶的中学告别赛。
在下课相叶已经跑出教室去做准备以后,樱井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拍拍自己的脸,起身往篮球场走去。
那天的天气异常地好。
蓝天如洗。
往篮球场去的路上,一直有三两结伴的女生从身边跑过,窃窃私语地笑着。
樱井国中的时候不是在这所高中,而且还是男校。进了这所学校的高中以后,才是男女混校。包括所有社团的男生活动,肯定都会有一些女生到场边来看。他踢足球时是,相叶打篮球时也是。
所以他知道,这些从身边跑过往篮球场方向去的,一定都是去看这场学长告别赛的。
至于有多少是去看相叶的……
樱井笑笑。
那个篮球部最有名的相叶学长,从来笑容灿烂,从来与人为善,从来运动全能,大家会不会都是去看你的啊。
——樱井翔,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过他的未知?
——会有这种事?
当樱井终于来到篮球场边时,比赛已经开始了。来观赛的同学把球场围得一个缝隙都没有。
樱井只能惦起了脚。
球场里,相叶学长正在运球。
明明只是刚刚开赛没多久,却已经看到他额头上开始出汗,头发也被汗浸湿,白色绿边的球衣在跑动中被风鼓动。
樱井惦着脚,只能在人墙上露出半个脑袋。
但就在这个时候,相叶却转过脸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极快。
眼神只有大约半瞬的交汇。
但樱井确定,他确实是看了他一眼。
而且那半瞬里的目光,好像是有那么点想要WINK招呼一下的意思,但完全没做出来。
接着就看到他跑到三分弧外,站定,托球起跳。
随着夹杂着“kya”声的欢呼,这个三分球当然是进了。
灿笑绽开。
在汗水里闪闪发亮。
滴答,滴答。
耍帅。
相叶学长你就耍帅吧。
与其说是告别赛,还不如说是你的表演赛。
滴答,滴答。


在青空里跃起的少年。
涂抹了构成青春画面里的一笔亮丽颜色。


暮色照在学长队大获全胜的计分牌上。
比赛结束,同学们差不多已经完全散去。
只有樱井和相叶还坐在场边吹风。
“恭喜啊,完美结束了中学篮球生涯。”
“嗯……这让我突然有了一种真的快要毕业的实感。”
相叶把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暮色中的篮板。
“确实如此。”身边的樱井望着操场,暮色愈沉,操场上也已经几乎没有人了。风拂面吹来,他说:“回家吧,天快要黑了。”
“我想再坐一会儿。”相叶没有动。
樱井何尝不懂。
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解开制服的钮扣,脱下上衣搭在了相叶的身上。
“诶?”相叶转脸看他。
“刚出那么一身大汗,这会儿就穿着球衣在这里吹风,不又得感冒。”樱井托着下巴,不看他。
“那你不冷?”相叶看看他的衬衫。
“嗯,说得也是。”樱井想了想,起身,走到篮板下面,“那我索性运动一会儿,省得时间白白过去。”
说着,他在球篮架的横梁下举起双手。
“诶?要做悬垂?现在?”相叶诧异地说。
“你说对了。”樱井一笑,纵身跳起,双手抓住了横梁,“你不是成天说,只学习不运动身体是不行的吗。”
横梁被用力握紧,承重的球篮架整体晃了晃。
相叶立刻从地上跳起来。
两步走到篮板底下,不动声色地伸手握紧了铁架。
抬头看着吊在横梁上的樱井,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
“反正都已经跳上来了,不如索性做几个引体向上呗。”
“……”樱井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索性上了一天课我也很累了,但还是二话不说反手用力地做了起来。
有那么一点点的吃力。
脖子上的青筋隐约跳起。
“哈哈哈哈……”相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仰起脸看着他说:“这个距离看你真是太有趣了。”
樱井狠命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做的!”


滴答,滴答。
哈哈哈哈小翔——
滴答,滴答。


在相叶的笑声里,松手跳下来的樱井,落地时险些撞在相叶的身上。
白衬衫几乎已经摩擦到白球衣。
相叶向后晃了半步,樱井伸出手抓住搭在他身上制服的两侧衣襟,往回一拉。
一拉一拽,抱个满怀。
两个人的鼻尖差点撞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远一点的距离已经看不到人影。
只剩下接近零距离里闪烁的眼神和错乱了节奏的气息。
一点汗味。
又有一点点像风的味道。
抵在一起的胸口,似乎感受到了心脏的鼓动。
扰乱了方向的空气,再次转起了旋涡。
在樱井心底毫不客气地搅动起来。
“小翔?……”


滴答,滴答。
滴——答。


樱井的双手移到相叶身上制服的衣领,揪住两边立起的领子,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迎着相叶的唇吻了下去。


那时耳边的风声里响起了滴水穿石的刹那声音。
嘴里辨别不出是什么味道,却在相接的唇之间感受到了风。
来自春天的,清澈溪流上的,叫人莫名欣喜的。
黑暗中,却有光。
来自晴空的,卷动云层里的,令人怦然心动的。
荒诞不经。
但却千金不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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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四)


许多年后,樱井曾经试着回想,那未曾忘却的雨声里,自己躺在黑暗中都想了些什么。
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是还记得,在绵延细密的雨声中,一直还听到一层堵得断断续续的鼻息声。这种最终融合在一起的声音,即使在他成人之后任何时候想起,都仍然还能给他一种奇妙的安定感和治愈感。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晚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即使那让他觉得荒诞不经,跟自己说绝不会有这么回事的。
但那察觉却不肯放过樱井。
让他自那个夜晚过后,就再也未能在笑闹中自然对待和相叶之间的身体接触,也再不能平常看待他换衣服时露出的身体,又或是也根本做不到能在有机会两个人一起洗澡时,身体不产生任何反应。
自那之后。
变化开始默默点滴凝结,落下,砸在那块没人愿意直视的大石上。


当那张“进路调查表”发到每个人的课桌上时,樱井提起笔,在理所当然地写下大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座位在教室后方的相叶。
看到坐在后面的相叶,那个时候正在那张进路调查表的旁边,把手里的笔转得眼花缭乱。
没想好吗?
不,明明表情一派轻松余裕。
那是早就想好了?
可是又迟迟不见他落笔。
樱井转回头,盯着自己的表格。
发现在此之前他从没有问过相叶将来的打算。总觉得,理所当然地,成绩又不差,也一直在一起学习,肯定是继续升学读书吧。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时,他才发现,自己对于相叶的选择并没有信心。
这让他本来毫无迟疑的笔尖,一时没能落下去。
反正又不是立刻要交,急什么,还是再斟酌斟酌。他对自己这样说,放下了笔。
午休时,相叶和往常一样端着自己的便当走到樱井后面的位子坐下,等着前面的樱井心照不宣地转过身来,便当放在桌上,人反着骑在椅子上。两个人面对面地在一张课桌上吃午饭,历来如此。
今天樱井的便当盖子打开,便当盒里出现了经典的红色小章鱼。
“啊,好可爱。”相叶笑着说。因为在他的便当盒里出现的,经常是在炸鸡的旁边摆着榨菜或者豆瓣酱这样的配菜。对,他早就和樱井说过,这是因为他家里是开中华料理店的。一楼开店,他就住在楼上。下午放学回家以后,经常能吃到青椒肉丝。虽然他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店里卖剩下的又或者是父亲炒坏了的……嘛,应该不会的。相叶说到这里就会哈哈笑起来,然后险些把饭菜喷到樱井脸上。
自从寄住到外婆家以后,便当里配菜什么的就少多了。因为外婆毕竟年纪大了,相叶不忍心总辛苦老人家一早起来给他做便当,所以常常自己随便弄些东西凑合一下。这样一来,他便当里的卖相就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昨天晚上剩下的天妇罗呀,自己去买的炸鸡可乐饼呀,妈妈送来的饭团呀,还有时候连米饭也没有,干巴巴几个三明治横在里面。
当然也不会吃不饱。
可像是红色小章鱼这种需要人工的经典菜式,通常就很少见。而且听樱井说他的父母也很忙,这一点从有次他的便当打开里面居然放的是袋加热咖喱,就可想而知了。因为这些情况,每当出现可爱的食物,相叶就会笑得很开心。
这种时候樱井通常会直接夹起自己便当里的菜,放到对面相叶的便当里。
起初相叶曾经拒绝,说着那怎么行然后把食物夹回樱井的便当,几个来回直到被樱井斥道“好了一点吃的夹来夹去的恶不恶心啊”以后,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天也是。
樱井夹起两三个小章鱼丢进了相叶的便当里。
“准备怎么填?”他心思不在饭上,捏着筷子问对面的相叶。
“嗯?什么?”相叶极其自然地夹起一只小章鱼送进嘴里,“填什么?”
“啧,你怎么回事。”樱井啧舌,“进路调查啊。”
“唔……啊,那个啊。”相叶嚼着食物,鼓着嘴,“我还没填。”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樱井说:“等下又喷在我脸上。”
相叶咽一口下去,继续伸筷子去夹饭,又说:“我还没填。”
“为什么没填?还没想好吗?”樱井问。
“不,早想好了。”相叶不抬眼地说。
樱井大概是没想到这样干脆的回答,反应了一会儿,接着问:“早想好了为什么还没填?”
其实他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相叶的筷尖没在饭里,抬眼,看着樱井,“小翔填了没?”
“还没……”
“嗯,就对了。”相叶点点头,“因为我在后面看到你始终没下笔,所以,我也还没填。”
“……”什么意思。樱井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樱井盯着他不说话,相叶又说:“就是说,小翔你填什么,我就填什么。”
樱井眨了眨眼。
没错吧。
他没听错吧。
他听到的是他所能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因为像对于相叶会怎样选择一样没有信心,他同样对这句话不确信,所以他拎着筷子说:“瞎说什么呢?我填什么你就填什么,那我毕业了就出去流浪,你也去啊。”
“对啊。”相叶嘴里塞着饭咕哝。
“……”樱井看着他,有点陷入了困惑。
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很想问出口,可是万一相叶并没有那个意思,自己岂不就是在这里自作多情,场面该多尴尬,以后还怎么相处。
所以他把这个疑惑奋力按了下去。
随后硬是转了话头,试图把刚才萦绕在两人之间难以名状的空气驱散,“说正经的,我准备报K大啊。”
“嗯——”相叶边吃边点点头,意料之中般地说:“所以,我也就准备报K大。”
樱井感觉今天中午这顿饭注定是没法儿好好吃了,因为他已经开始有一种想要摔筷子的冲动。
“我说正经的呢,你能别在这里开玩笑吗?”
“怎么。为什么说我在开玩笑。”相叶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觉得我考不上吗?”
“……”他想说他没有这个意思。但他一时又不可能把自己到底什么意思表达出来。
“嘛,你这么想也很正常,反正我平时学习态度也就是那样。但是——”相叶把手里的筷子一放,倾身向前,逼近樱井的眼睛,“世上所有的事,不试试是不知道的。”
太近了。
温热的鼻息都已经扑到脸上。
嘶嘶哑哑的声线像一根细丝,钻进耳朵就穿入了血管。
那晚他察觉到的事情,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樱井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明明还没有吃任何东西。
“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只要去做说不定就能成真。就比如——”相叶压低声音,“小翔你在这间明令禁止染发穿孔违反就会给处分的学校,还不是照样在左边耳朵上穿了个洞?”
樱井侧目看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耳。
没错,他在左耳上穿了耳洞。
出于什么理由,他也说不清楚。释放学习压力,或是什么也不为,只是这个年龄上特有的躁动就是会蛊惑人做这样的事。他知道这是明令禁止的,所以不仅不敢戴任何东西,平时也都会努力用头发盖住耳朵。因为这样,他的头发已经有段时间没剪了。
他以为完全没人发现。
更从没想过看似大大咧咧的相叶,居然能对他这样观察入微。
他当然不担心相叶会去告发他,但还是掩不住心里的那份惊讶。
“呐,是吧。”相叶微笑着向后靠回去,继续拿起筷子轻快地夹菜,“所以,就这么说定了。小翔报K大,所以我也报K大。”
只在一刻间,樱井知道,自己发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相叶。
他心中一时情绪复杂,对于相叶这一番不敢细问的话,对于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未知的相叶等待被发现,而在焦灼中生出一丝窃喜,窃喜里生出芽叶,撩拨着心绪。
所以,虽然他在当时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也没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还是感觉心里跃动着,有些莫名的愉悦。
“嗯。”握住筷子把饭送进嘴里,他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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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三)


——小翔,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话竟然已经并不是樱井第一次听到。
——我们,不太合适。
没错,就是这样说的。
是吗……
我们哪里不合适?
哪里?
很多年前,你并不是这样说的。
很多年前,你说所有事情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很多年前,的你和我,明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没事吧。”
樱井压低了声音探身,问坐在对面的相叶。
“没事,没事……嗓子有点干。”相叶也低声回答。
“是吗?但你还有点流鼻涕啊。”樱井继续小声说。
“啊,那大概是因为花粉症吧。”相叶笑笑。
樱井怀疑地挑了挑眉梢,并不相信相叶的说辞,他想说你是不是感冒了,但现在他们是在图书馆。再这么一来一回地说下去,恐怕会影响周围的同学。
他于是用口型对坐在长桌对面的相叶说:“你自己注意点。”
相叶看着他,笑着点点头。
眼角眉梢里,都揉进了少年不为人知的心思。
大概只这样静了几十秒。
刚刚才又低头把手底下的书读进几行的樱井,马上就又被一阵“咳咳咳咳”的咳嗽声打断了思路。
樱井闭了下眼,合上手里的书,从桌边起身。
看相叶一眼,轻声说:“回家。”
“诶,可是,我作业还……”相叶看看面前摊开的书本。
“回家。”樱井斩钉截铁地说:“你在这里也不会有效率,还会影响其他人。”
“哦……”相叶不是很情愿地收拾东西,起身。本来今天说好了放学后在图书馆写完作业,就一起去踢球。现在按计划该完成的作业没有做完,樱井是绝计不会陪他去运动的。
不太高兴地起身时,樱井已经从相叶身边往外走去。
相叶拎起书包跟在后面,一路下了楼,走出教学楼,经过操场。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棒球部正在活动。
虽然他是篮球部的,但因为樱井是足球部所以他也一直陪着樱井玩足球。不过除此之外,他也很喜欢棒球。总体来说大概如国中时有女生说过他的话,就是有运动神经,全能型选手。
他放慢了脚步,想看看今天会不会有什么比赛。
就在这时,一个棒球从操场里飞了出来,朝着前面的樱井砸过去。
“哎哎——小翔小心!”他叫了一声,前面的樱井一个转头侧身,那个球落到了樱井的脚边。
“不好意思——”操场里有人向这边喊道:“请帮忙把球投回来——”
樱井弯腰,把脚边的球捡了起来。
相叶走到他身边,抬手朝操场里挥挥手,“好的——稍等一下——”
操场里那个本来站在原地向这边呼喊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始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从樱井手里拿过球,相叶也发现逐渐跑近的那个人似乎有点面熟。
“啊,不好意思——”慢跑过来的男生声音逐渐清晰:“是相叶氏吧?”
“诶……”相叶眯了眯眼睛,认出了来人,“啊,是NINO。”
说话间已经跑到了面前,男生喘着气对相叶说:“果然是你,那么远都能听出是你的声音。”
“哈哈哈是吗。”相叶笑笑,把手里的球一递,“差点砸着人啦。”
“是吗,不好意思啊。”看来年级似乎低一些的男生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俩的樱井,赶紧摘掉棒球帽,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学长。”
樱井打量他一下,果然是低年级的学弟,但是知道叫自己学长,却叫相叶——什么?
“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校高一的学弟,二宫和也。”相叶伸手指指两人,“这位是樱井君。”
“樱井翔。”樱井点点头。
“啊,樱井学长。”二宫笑笑。
相叶似乎已经看出了樱井想要问什么。
“我和二宫君家住得不远,一直都坐同一条总武线,所以上下学经常碰到,校服一样,就慢慢认识了。后来就经常一起走了。”相叶笑着看看二宫,“然后你小子也真的考上本校的高中了。”
“开玩笑,你都考得上好吧。”
“你这家伙!”
“本来就是……”
笑闹,完全没用敬语,而且还超级随便。
相叶氏?NINO?
樱井微蹙下眉尖,看了看相叶。


走出校门时,樱井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怎么今天不一起走吗?”
“嗯?不是正一起……”
相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应道:“啊,今天棒球部要活动嘛,NINO要练习呀。”
意思是没活动就不会和他一起走了吗。
樱井没来由的心里不是很爽。
“而且,高中以后因为学习紧张了,妈妈就让我暂时借住到学校附近这边的外婆家来了嘛。所以就没怎么一起走过了,因为就算一起也走不了多久。”
是吗。
哼。
不知怎么地,二宫和也那张猫嘴,让他想起了高二那年,相叶爬上树救下来就一脚从他怀里蹬开跑掉的猫。
大概是因为这个才不爽的吧。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相叶站在他们两人的家分开方向的路口,笑着说:“那,今天就回家啦。”
樱井抬眼看他。
夕阳很淡,近乎没有,那大概是因为云层很厚地压下来,霞光被包裹得仅隐约可见,看起来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即使是这样,相叶的笑容似乎仍然散发着远胜霞色的光。
“明天见啊小翔。”带着一点鼻音。
“那个——”樱井看着他说。
“嗯?”把书包反拎在肩上的相叶歪歪头。
“作业还没做完吧。”
“嗯……是啊,因为你说打扰别人嘛,我就回家去做喽。”
“要不要——”樱井顿了一下,还是说:“来我家做。”
“嗯?”路口有点起风,相叶没听清楚。
“那个,就是说。”樱井似乎突然有点无措,移开目光四下望望,“因为,已经进高三了,作业多而且过一阵子马上就要模拟考吧,所以说要不要一起复习互通有无这样效率会比较高……”
樱井低头盯着地面,发现自己说到最后已经是胡乱用词。
风吹动相叶的头发,还有他制服的衣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拂面的风里已经夹带着浅浅的泥土气息。
是应该快要下雨了。


“咳咳咳咳!啊……”坐在桌子旁边握着笔的相叶抬头望了望窗外,“真的下起雨来了。”
樱井也朝外面看看,“嗯,是。”
“幸亏我们进门进得及时。”相叶手里转着笔,依然盯着窗外,似乎有点出神,“咳咳,我好像没带伞哎……”
带就带了,没带就没带,好像是什么。
樱井没有露出笑意,板着脸说:“好好学习!东看西看的,一会儿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哦……”相叶转回脸。
“等会儿吃了饭再走就是了。”樱井低下头看着书,“估计到那会儿雨也就停了。”
相叶没说话,也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不询问也没商量的语气,并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
又可以在一起多呆一会儿的心思,在脑袋里跳舞。
结果,到相叶在樱井家吃完晚饭时,雨下得更大了。
在屋里已经能听到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
“好像下得很大。”樱井说。
“嗯……”相叶也听到了,看着窗外,他说:“没事,小翔借我把伞就行了。”
“……”樱井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行,你已经感冒了。这么大的雨打伞也会被淋湿,到时候淋雨发烧可就不好玩了。今晚——就临时在我家留宿吧。”
“不会啦。我没感冒。”相叶说。
樱井看他一眼,“如果你再不拿张纸擦擦,鼻涕可能就要流出来了。”
相叶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
除了掩不住的鼻音,嗓子其实也有点哑了。
“但是……”他哑着声音说:“会给你添麻烦吧。”
“已经高三了,哪有时间给你发烧。”
“嗯,但是——”
“行了,别逞强了,就这么定了。等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樱井说着,已经转身出去找母亲打招呼了。
相叶转过头再看看窗外。
风雨天可真好。


“啊嚏!啊——嚏!”
晚上继续在桌边温书的相叶开始从咳嗽转成接连不断地打喷嚏。
樱井的眉头拧了起来,“你看看,还说不是感冒。”
他起身,走出房间带回了家里的药箱,往相叶面前一放。
“吃药。”他没好气地说。
相叶捂着鼻子和嘴,小心地和樱井保持着距离,“唔,你放这儿,我自己来。”
“你干嘛?”樱井看他一眼。
“我怕传染你。”
“……”樱井抿了抿嘴,转身拿过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相叶,“不会的。”
把药片送进嘴里,接过水杯喝进一口水送药的相叶,在水才送进嘴里就发出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
樱井赶紧伸手拍他的背,“怎么了?”
“没咳咳咳——”相叶说不出话,摆摆手,“呛,呛着了。”
“多大人了到底……看看,水都咳出来了。”
樱井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擦了擦相叶嘴边的水。
然后。
相叶看了看樱井。
樱井也正好迎到他的眼神。
目光交汇。
空气的流动转变了方向。
这个动作一下子就突然变僵了。
“……”
“……”
相叶眨了眨眼,呛着的水还在气管里但他已经咳不出。
樱井指尖发麻,从他的嘴边弹开。
“那个,嗯,既然感冒了,还是别温太晚了。”樱井机械地转过身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被褥,“早点睡下比较好。”
“好……”相叶咬了咬嘴唇,好像即使这样嘴边也还是在发痒,那触感怎么都褪不下去。
好像平时偷看写真集或是杂志那个封起来的小袋子里的内容时,身体才会有的反应,这个时候竟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无论是那个铺床的,还是那个捧着水杯的。


那晚相叶僵硬地睡在床上,鼻子堵了半边,因为担心这样睡着会打呼噜吵到床下睡在地板上的樱井,而不太敢入睡。
他不知道的是,那晚拨开堆满一地的教科书和练习册躺在中间的樱井,听着他的鼻息,几乎同样一分钟也没睡着。
整夜未停的雨声,成为了此后两人都未曾忘却的记忆。


to be continued



最近错别字多得我想拔贱自刎啊!
请各位看官不要大意地骂出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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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二)


“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这里是1%关注,感谢您的收看。”
樱井在主播台上俯身鞠躬。
“OK!——”
这声OK的话音几乎还没落,樱井已经直起身,拽住耳机线把耳朵里的耳机往外一扯,起身两步走下主播台,不搭理任何工作人员,径直就准备往棚外走。
“哎哎哎——这气压这么低的,准备去哪儿?”
从一旁走过来伸手拦住他的,是现场导播二宫和也。
樱井看了一眼耳机还戴在头上,手里捏着流程手卡的这位导播。
“什么去哪儿,直播结束了吧。”樱井冷淡地说。
“这才刚结束,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樱井又看了他一眼。
这是又一个认识已经超过十年的人。
从那个比他低两届的同校生,一直到今天的工作伙伴。
对他的了解,也算是到一举一动就已经明白意图的程度。
但樱井因此就更来了气。
“哦?那我倒要听听。”双手交叉在胸前,他看着二宫说:“你来给我说说,我怎么了?”
“刚才臭着一张脸,那是打算去找制片人或者其他上头的人吧?”二宫眨眨眼。
“这你都知道,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去找制片人。”
“唉,我还能不知道?还不就是今天的现场连线……我没说错吧。”
“你既然知道!就任那个人那么胡来?”樱井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嘘——”二宫赶紧立起手指抵抵嘴,拉起樱井走出棚内的灯光,在外面一个光线很暗的角落站定,“拜托你哦,老兄?小点声行不行啊,全体人都在那儿听着呢。”
“全体人难道都不觉得离谱吗?”樱井指着二宫手里的流程卡,“能从抗议游行说到救猫你觉得这像话吗?”
“要说离谱嘛……”二宫似乎有点对不住地笑笑,“其实也真不算太离谱。”
“哈?”樱井看着他。
“真的,你不要这么生气,回去也不要和他吵啊。”
“二宫导播。”樱井压低声音,“你还有点职业感没有了?这么护着他有用?”
“本来我们这节目就是……”二宫看看瞪着他的樱井,停顿片刻,敛了笑容转了话头,“樱井翔,你不要忘了,当初来这个地方电视台,并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决定来的。你现在总觉得这里小容不下你,是抱怨不到任何人身上的,知道吗。”
“……”樱井被噎了一下,道:“我哪有这个意思?”
二宫瞥他一眼,“你没这个意思,我有这个意思。”


是他自己决定的。
是他自己决定的?


那天晚上相叶回到家进门的时候,樱井已经洗过澡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我回来了。”在门口换鞋,相叶的声音里透出了疲惫。
“交完班了?”樱井看着报纸淡淡地问。
“嗯。”相叶走进客厅,因为疲惫而只发出很轻的声音说:“因为回去得比平常晚很多,交器材时被管器材的大叔骂了一顿。还好有伊坂小姐替我说了几句好话,要不然还得不依不饶呢。”
“可不是么。”樱井翻一页报纸,“猫救了吗。”
正打开冰箱拿啤酒的相叶略略顿了一下,就很自然地把啤酒罐拿在手上,说:“嗯,救了。”
“真遗憾。”樱井又把报纸翻了一页,“直播时间有限,现场连线都没来得及看到结果。”
相叶没说话,握着啤酒默默走到沙发边,坐在另一头。
咔的一声抠开了酒罐的拉环。
凑到唇边一口刚刚喝进去,樱井在旁边又一次翻动报纸,说:“无论哪一次,你这样乱来的时候,都没有好结果。”
啤酒的二氧化碳气泡在相叶嘴里一点点裂开。在舌尖和味蕾上,制造了些许带着苦味的麻。
他转头,看着从他进屋就始终没有正眼看他一眼的樱井。
“我怎么乱来了。”他说。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你呀,我看你下次还敢这么乱来不。”
“我没……”
“还说!”
樱井把背上的相叶往上托了托,往相叶家的方向走去。
“那么高的树,随随便便就爬上去,叫你小心也不听。这回摔下来只是扭伤了脚,简直算是幸运了。”樱井斥责地说着,却藏下了那句“吓死我了”。
“可是,小猫得救了啊。”背上的相叶这样说,话里轻快得不得了。
“嗯,你看到那只猫没,它看你一眼,一脚蹬开你就从你怀里跑了。”樱井哼一声,“头都没回。”
“哈哈哈那不然怎样,小翔想要它当报恩的鹤嘛?”相叶笑起来,“回来嫁给我?”
“……”樱井咬了下嘴唇,再用力托了托他,“别再一天到晚看那么多漫画!”
“我没有啦。古代传说可都是文化精髓,是历史的珍宝。”
“好好好——到考试时脑子这么好使就行,不枉这么费力背你回家。”
“……”相叶揽着樱井的脖子,手里拎着两个人的书包,随着樱井边走边晃着。看着夕阳下一晃一荡的影子,他说:“那我不是还拎着两个人的书包呢吗?”
“哈?”樱井脚下差点一个磕绊,转过脸看趴在他肩头的相叶,“相叶同学你物理及格了没?”
“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天才。”
“哈哈哈看,笑了不是?”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小翔才不会呢。”


“你不知道?”樱井仍然盯着报纸,可手里只不过是无意识地乱翻,根本没在看任何内容,“我问你,现场连线的选题内容,是不是一早就在选题会讨论好的。你以为新闻节目是什么,可以随便由你随时就乱改内容?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在报纸纸页的哗啦声中,坐在另一头的相叶捧着啤酒,手掌里有点冰,没说话。
“也就是这样的电视台节目组,连个事后检讨会都没有,不然,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乱来,我早就在会上提出来了……”
樱井还在乱翻着报纸说些什么,但相叶听得不是很全。听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开口:“小翔,还记得我们这档新闻叫什么名字吗?”
乱翻报纸的手停了下来,樱井没有转过脸。
“记得吗?”相叶又问。
“……”樱井想了想,没说话。
“你当然记得,1%关注,是吧?”
樱井抿了抿嘴。
“我们这里是关注那1%没有人关注的人和事的,是吧?而不是关注那99%所有媒体都会去追踪关注的事情,是不是?”相叶的嘴里还有一点那口啤酒的苦味,继续往下说:“从当时在选题会上你提出要报道游行抗议核电的内容时,我就认为,这样的选题根本不是我们这个节目的关注点。或者说,根本也不是我们这种社情资讯类节目能关注得了的事情,它的外延有点太大了,形势都不是一两个专家能说得清楚,我们怎么报?”
“……”樱井继续沉默。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作为地方电视台当地新闻的节目性质,当时所有人都并不是很赞成你这个选题,但大家不想打击你的热情,才会这样定下来。”相叶看着他的侧脸,“更何况,现场连线我是按计划去的,遇到突发状况,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对着干篡改内容的。”
“……”
“你自己觉得,最终是哪个内容更符合这个节目的主旨,哪个内容更加是普通市民感兴趣的东西?”
“……”
“你这么聪明,对现在身处的环境和情况,怎么样才是适合的,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明白?”
“……”
“还是说,你认定了我就是要和你对着干?”
“……”
“我和你对着干为了什么啊?”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樱井的嗓子有点不清爽,“咳,我……”
相叶轻轻摇头,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解释。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吵架。”他说:“到这个年纪还吵架的大人都不像样。”
“我也……”樱井清了清嗓子,“没有吵架的意思。”
“那好。”相叶轻声说:“我想和你谈谈。”


樱井突然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让他不想和相叶谈。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前已经发生过,而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上演。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
他把报纸放下,起身想要回卧室。
“你还是回东京吧。”相叶却在他的背后声音清晰地说:“小翔。”
樱井站在原地,没有动。
“回原来的电视台吧。”相叶看着他的背影,继续一字一句地说:“本来当初离开的时候,那里就很挽留你吧?如果现在你提出,那里一定会很高兴地让你回去。”
樱井缓慢地转过身。
相叶还是坐在沙发上,很平静地看着他,“那里的主播台,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想做的事情,在这里是做不到的。”
“……”
“不用不回答我,我知道你怎么想。”
“……”
“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也一起过来。”
“我——”
“当时我就说过,这里不会适合你。但是那时你——”
“……”
“我早该知道,你根本不会变的。”
樱井咬了下嘴唇。
“我们还是分手吧。”相叶起身,微笑:“小翔。”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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